《情缘江湖》+ 番外 上 江上游

　　梨洛打量这屋子，一股药草的味道，墙上挂着一块匾额，上书不死医馆四个大字，下面还用小字写了三条“不医”，无千金不医，不试药不医，空盟不医。梨洛赞叹，果然够嚣张，有个性！

　　那边门内走出一人，正是白骨。他淡淡的道“有什么事？”

　　梨洛感叹，要是个女子真是当得起红颜白骨这四个字。听到问话，他才感到自己有点冒失了，一时激动就追了过来，现在要是直接问人家还记不记的我，那才真是窘呢。

　　他赶紧开动脑筋，希望能蹦出点智慧的火花，扯出点跟药草有关的来。想到药草，他忽然想起一物，从怀里掏出那个其貌不扬的大“芸豆”，“我想问问，这是什么种子？”白骨接过，看了片刻，脸色微变，透出一抹新奇。

　　梨洛本是随便扯个话题，此时也不禁好奇地问，“你认得？”白骨摇头，“不认得。”梨洛一汗，只听对方继续道，“竟然有我不认得的。好奇怪。”梨洛赶紧把汗擦擦。只听白骨又问，“此物从何而来？”梨洛老老实实把来历隐去寒衣的部分，交待了一下。白骨听到此物自会发光之后，眼神一动，对梨洛道，“你跟我来。”说着竟带着梨洛往外走去。梨洛只好跟上。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大理城。一路上，有无数本地人跟白骨热情打招呼，白骨竟然也微笑回应。梨洛惊奇不已，原来冰山美人也会笑的啊。

　　这一走就走到了大理城外，白骨熟门熟路的带着梨洛绕来绕去，一会儿就到了一个看不到人烟的地方。梨洛倒不担心白骨想怎么样他，不过天色渐渐黑了下来，他心想又要夜宿野外了。转过一个弯，只见前面有一座院落。走近一看，发现院子竟然都是用竹子搭的，周围用篱笆隔了开来。虽不豪华，但十分精巧风雅。

　　美人原来住在这里啊，果然与众不同。

　　白骨带着梨洛从屋前绕过，向院后走去。忽然，吱的一声，门轻轻开了，里面慢慢走出一人。梨洛一望，呆若木鸡。白骨却毫不吃惊的样子，只是平静得道，“你来了。”语气中带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对面那人也轻轻的“嗯。”了一声。平静安然，仿佛每日都这般应答，习以为常的样子。梨洛却知道这人已经不眠不休连着赶了三天路了。

　　此人正是“月夜大侠”！这大侠此时也看到了梨洛，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梨洛还在呆滞，忽觉颈上一凉，低头看到一柄剑不知何时搭在脖子边上。

　　他不明所以，只听大侠声音冰冷的道，“你一路跟我到此，意欲何为？是不是檀玄派你来的？”白骨也微有些惊讶的看着梨洛。梨洛根本就有听没有懂，他只感到脖子上的剑寒意森森。他老老实实的道，“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意思，我是跟着他来的……”白骨此时道，“的确是我带他来的。”梨洛觉得白骨美人真是世上最正直的人了。大侠却丝毫不为所动，依然冷声道，“你找上他有什么目的？”梨洛有些心虚，“我只是想让他看看种子……”那大侠却咄咄逼人，“你是怎么知道他最喜欢珍奇植物的？是谁告诉你的？！”剑上寒意越发逼人，但莫名其妙的拷问让他忍无可忍。他愤愤的大声道，“我根本不知道！！！我根本不认识什么檀玄！我也没跟踪你！我虽然认得他，但是那是我在新手村的时候，他帮过我的忙，我找他，不过是想打个招呼……”白骨忽然道，“咦……哦！你是那个送我枣树枝的人。”

　　梨洛一鼓作气发泄完，心里又有些紧张，不过他依然不肯服输，瞪大双眼，倔强的看着对方。虚张声势的道“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承认的！”

　　那大侠此时却真正笑了起来，一脸诚挚，“方才实在抱歉！我确实不该怀疑少侠！只不过我们三天遇到三次，实在是太巧了点。白骨这里本就人迹罕至，我刚才担心之下，方寸大乱，这才发难试探。少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说完抱拳深深一掬。

　　梨洛本是心思单纯的人，人家道了歉，他顿时就烟消云散了。当即大方一笑，“既然是误会，那就算了。你还救过我，我还没谢谢你呢。”对方微笑道，“那没什么。本来就是我的本职。既然你和白骨也认识，我们也算有缘，进来喝杯水酒吧。”梨洛想，大侠风范啊，拔刀相助只是本职，境界就是高啊……实际上，梨洛却不知道这的确是他的本职。

　　白骨此时忽然认真道，“先去确认下种子。”梨洛与那人相视一笑，随着白骨向后院走去。后院里种着各种梨洛不认识的植物，一棵棵绿叶盎然，生机勃勃，看得出受到精心照料。白骨径直走到了最里面，那边有一汪泉眼。白骨将种子拿到泉眼边上上下左右摆弄了几下，种子毫无反应。梨洛不禁有些失望。白骨倒是满脸好奇，“这是山上引来的灵泉，能滋养植物生机，这土壤也是我特地从灵山上带来的。泉眼处是这院子里水土灵气最充沛的地方了。我这里种的都是天南地北搜集来的珍奇异草，也都能好好成活。看来你的这粒种子不是药草。不知道要什么条件才能培育。”白骨陷入凝思，梨洛对这粒种子也十分无奈，“要不送你研究吧。”他随口道。白骨眼睛一亮，又平静下来，“不，还是你带着。不是药草对我也没有大用，何况这里就是我所能找到的最好的培育条件了。天外有天，或许跟着你还有别的机缘。”梨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收到怀里。当即承诺道，“如果真长出来了，我一定带给你看看！”白骨闻言，粲然一笑，冰雪消融。

　　回到屋里。飞空早已经坐定，桌上摆着一壶酒，三只杯子。

　　飞空先干一杯，以示歉意，这才开口道，“还没请教少侠大名。”梨洛赶忙回答，“我叫梨洛。武功还没学呢，不是什么少侠，你们叫我梨洛就好了。”飞空点点头，“在下落叶飞空。”梨洛正觉得有些耳熟……白骨也道，“我是白骨。”啊，白骨和落叶飞空！

　　梨洛终于想起来了。原来他就是空盟的帮主，江湖武功排名第一的落叶飞空！！！难怪他武功那么高！可他和白骨到底什么关系？不是据说是对头吗？可是看着不像啊，倒像是……想了半天似是而非的也说不出个名堂。啊！梨洛又想到刚才飞空问他的时候提到了檀玄，那不是他的好兄弟吗？梨洛还记得方丈大哥的评论。难道他们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矛盾？落叶飞空此时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正是帮会大战的紧要关头，难道他这个帮主不用操心的吗？一会儿他又想到无间道上去了……分析来分析去，头疼欲裂，一个让他满意的结论都没有。

　　落叶飞空却仿佛丝毫不知道他的疑惑，只是一脸温柔的默默喝酒。白骨此时也好像自己不在场一样，一声不吭。梨洛觉得自己似乎不小心走进了什么禁区，气氛诡异又尴尬。他只好主动搭话道，“在新手村的那个任务后来很顺利地完成了，还得到额外奖励，真是谢谢你！”白骨道，“举手之劳而已。没什么。额外奖励是什么？”

　　这话正中梨洛下怀，他完全不觉得这涉及到游戏的个人隐秘，当下毫不犹豫地把这个任务后续说了一遍，更是把华山上获得了天级轻功，以及后来托寒衣卖掉的事情都和盘托出。这番奇遇也让二人听得不由赞叹。没想到新手村的一个任务竟然能引出这么大一个奖励。不过这中间的种种，不光一个巧字可以形容的。

　　落叶飞空听完问道，“那书你卖给了谁？”梨洛一滞，“我没问过……”飞空似乎很无语，他转而又问道，“那你的赤兔是哪里买的？”梨洛很大方坦率地答道，“是寒衣送我的。”飞空点点头。别人不认识寒衣，他是空盟帮主怎么会不知道。如果梨洛遮掩说赤兔是哪里买的，或者别的来处，他可能不信，也会更加怀疑他，毕竟现在的赤兔是有钱也买不到的，而凭梨洛那两下子，想要自己抓就更不可能了。

　　他刚才虽然放过梨洛，其实心中并没有完全打消对他的怀疑，巧合虽然可能只是巧合，但并不代表不能掺杂人为的阴谋，这样的事情他越是身处高位见的就越多。他告诉梨洛他的真实身份，也只不过换了一种方法对他试探。不是他太过小心，而是白骨和他的事情本就十分隐秘，被他见到之后想要再隐瞒是不可能的，就算他现在看不出玄机，可他早晚能想到。何况在游戏里，杀死一人并不能阻止他说出去。而飞空是一点隐患都不敢留下的。这才决定再试探一下。

　　“寒衣是你的朋友吗？”飞空问道。“是我好朋友。”梨洛本想说是家人，可毕竟还不了解对方。他虽然没想过借寒衣的声势，也不想给寒衣带来什么麻烦。飞空心中明白，梨洛定然是和寒衣关系十分密切之人。寒衣虽然不是江湖上的人，但他眼光手腕都高人一等，和各方势力都有联系。他为人素来低调，从来没听说过有什么特别交好之人，且对门下之人十分护短。而梨洛明显是个新人，既非高手，又无权势，心思单纯，如此得他赠马。可见这层关系再浅也浅不到哪里去。

　　想通此节，飞空端起酒杯，“梨洛，我其实根本不相信你。包括刚才我都一直在试探你。”梨洛一惊，手里的酒差点洒了出来。“但是，我现在已经彻底打消了对你的怀疑。我这么做是因为我有苦衷。你是否愿意听我说。”梨洛不自觉地点头。飞空略带苦涩的一笑，温柔的看了眼白骨。白骨依然面色平静，只不过眼睛里若隐若现的带有一丝苦楚。飞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关乎我和白骨以及江湖上很多人的命运，你是否能答应除了你的好朋友，不要对其他人讲。”梨洛被这种隐秘而又凄苦的氛围所摄，紧张还有点兴奋，点头的十分干脆。

　　“这还要从一年前说起，那时候才开始公测，我刚学到寒雪剑，空盟也刚刚成立，一切都很顺利。我和檀玄本是现实里的朋友，他对武功没兴趣，我就让他掌管空盟，而我则一人闯荡江湖，寻找我的武道。有一天，我来到大理。发现大理附近有一片山谷温度较外面更高，对我练习寒雪内功十分有帮助。我欣喜之下就在里面呆了整整两个月。一次练功的时候，被林中的一条赤练蛇咬伤。那蛇毒性猛烈，还带有赤毒，对我的内力有特别的伤害，害我变成重伤，差点走火入魔。幸好遇到出外采药的白骨。他那时候还是学徒，医术不如现在。他拼尽全力救我，但那时候荒郊野外，我又陷入昏迷。他把毒过到自己身上。这才救了我。自己却死了一次。”

　　白骨忽然插话道，“那赤毒对你有重伤效果，对我不过普通的蛇毒。最后你还是失血过多，死了。”飞空只是一笑，“我们两个就这么一起死了。但我对他心里充满感激，非要报答他，缠着他缠着他，结果帮了不少倒忙。”说着像是陷入到美好的回忆中，脸上竟然十分甜蜜。“后来，我们日久生情，只想日夜厮守。但是那时候，空盟这和别的帮会起了争端，檀玄一个人忙不过来，就把我召了回去。我本想处理完帮务就赶回来的。没想到这一去就被拖住了，那时，和洛阳大大小小的其他帮会争战个不停。后来不知道白骨的事情怎么被其他帮会知道，他们竟派人来刺杀白骨。白骨死了一次还身受重伤，幸亏他师父医术了得，把他治好了。当时我心急万分，只想扔下一切赶回来，可是檀玄却为了替我挡刀也受重伤。我只好留在帮会继续指挥。”语意中浓重的痛苦让梨洛也身受感染。

　　白骨幽幽的道，“那时候起，我就决定从此不医空盟的人。”飞空调整了一下情绪，继续道“白骨一气之下定下这条规矩。这让谭玄十分不满，下面的弟兄也不同意我把他接来。”说着深深的凝视了白骨一眼，道，“其实我也知道他不适合帮会生活。所以也没有勉强。后来好不容易把所有的帮会整合起来。等一切都平静下来之后，檀玄却说他要离开帮会。我很吃惊。我本想和从前一样把帮会交给他管，自己陪着白骨的。可是他要走，我又放不下帮会。于是，檀玄提了一个条件，他让我答应每年只能陪白骨一个月，其他之后都要好好呆在帮会。如果不答应，他不但要走，还要把白骨的事情向江湖上抖露出来。我不愿意和他闹得太僵，他为我为了帮会做了太多，不计得失。而且我害怕江湖上的人再来伤害白骨。我们两人本就男子相恋，世所难容。我不想他受到人指责……”说完后，三人都一阵无话。各自沉思。

　　梨洛此时心里的感觉让他自己说都说不明白。特别是最后听到白骨真的是男子，而不是像寒衣一样换了性别的时候，梨洛更加震惊了。这不仅是一个禁断之恋，还涉及江湖秘闻，帮会恩怨，兄弟义气，爱恨情仇样样不少。想到当初，星海随口说的“有奸情”，竟然一语成谶。梨洛心里有些沉重，到底是为了他们无奈的爱情，还是为了时势的迫力，无论怎么样，这一份真实的感情都让梨洛动容。在这曲折而坎坷的恋情之下，他们两个男子的身份反倒没有那么惊世骇俗了。

　　梨洛忽然抬起头，坦诚的道，“我支持你们。”他既没有替他们不平，也没有劝慰，更没有替他们出谋划策，他只是平静的理解了。

　　飞空和白骨却浑身一震，愣在了当场。

　　他们两人一路走来，一直苦苦压抑自己的感情，不能也不敢向世人大声地宣布。江湖的风险，身不由己的选择，无法相守的痛苦，一切的一切都没有人可以倾诉，也不指望别人能够理解。而梨洛，因为巧合遇到了他们，而他们，迫于寒衣的缘故不得不讲述自己的故事拉拢梨洛。他们并没有料到能收到一份真诚的支持。这支持虽然只是一份简单的心意，对于他们来说，却弥足珍贵。

　　梨洛却丝毫不知自己的话引起多大波澜，他说完就有点不好意思，喃喃的道，“我其实没经历过爱情，所以也不太懂感情……而且我只是个外人，也不太了解你们的纠葛……不过我还是觉得你们俩很了不起。”

　　梨洛说完，看到两人还是没有什么反应，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想遁走。

　　“呃……那你们好好相处……我走了……”

　　飞空却一个箭步冲上来，一把抓住梨洛的手腕。梨洛一惊，以为飞空后悔告诉他了。连忙说，“你放心好了，我保证不告诉别人。”

　　抬头却看到飞空闪亮的双眼。飞空没想到自己的无奈权衡之举，竟然能换回一份诚挚的理解。这是他们幻想过，却从来想过能得到的东西。他们生存的环境越复杂，越发衬托的梨洛的心意的纯净。

　　“梨洛，谢谢你！”飞空发自内心的道，转而开朗的笑，“要是寒衣门主问你，你告诉他也无妨的。”讲出陈年旧事之后，飞空的心情也明朗了许多。“我估计以你的性子是肯定瞒不住他的。哈哈哈。”梨洛无语，不自觉接过他塞来的东西。“这是我们空盟的高级令牌，你拿着它，在空盟可以通行无阻。下次来洛阳一定来找我，我请你喝最好的酒！”白骨也塞过一块牌子，“我的令牌，代表我救人的承诺。”说完就静静地站在飞空的身边，不再言语。梨洛也不推托，当即收到怀里。笑呵呵的看着他们俩，“那我不打扰你们的风花雪月了。告辞了。呵呵。”交换了好友。牵着马离开了这小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