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利尔瞬间清醒过来,睁开眼,就望进了一双深邃却同时深情的眼睛。
路西斐尔见他睁眼,垂头吻了吻他的眉心:“睡吧,我就在你身边。永远都在。”
尤利尔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还有别的话想对我说吗?”
路西斐尔也沉默了片刻,然后笑得温暖又明媚:“早些睡。明天咱们还得去圣光大教堂完成灵魂契约。”
第二天一早,路西斐尔无视了如绿色风暴般袭来的传讯精灵群,拉着尤利尔去了圣光大教堂。
非常令人遗憾的是,圣光大教堂昨日被天火击中,虽然没有遭受重大损失,却唯独被烧坏了神坛和圣水槽。
修复神坛和恢复圣水供应,需要十分复杂和繁琐的手续。总管此事的守护天使此时都在忙着修补大结界,并没有闲心管这种并不太着急的事,而去重新借一次时间之镜也完全等于不可能。
由于教堂已经关闭了对民众的开放,此刻的大殿中,就只有他们两个人。路西斐尔拉着尤利尔的手,在毁坏的神坛前说了不下一百遍“我愿意”,试图钻到法则之力并不存在的空子。尤利尔被他逗得忍不住笑,低头在他嘴角印了一个吻,说道:“我可以等。”
路西斐尔蹲下身,捧着他的肚子说道:“儿子,我想让你当婚生子这个愿望好难实现啊!”
尤利尔故意板起脸,凉凉地说道:“原来你是这个打算。”
路西斐尔立即变蹲为跪,一脸讨饶地说:“亲爱的,我错了。我只是太想和你组成一个家了。”
尤利尔对路西斐尔的说法有些错愕:“家?”
路西斐尔搂着他的腰,将脸贴在他的肚子上,轻声说:“是的,家。家园的家。”说完,他抬起头,湛蓝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看着尤利尔的眼睛,声音虔诚又悠远:“尤利尔,你就是我的家园。”
尤利尔愣了一瞬,一股热流袭上头来,湿润了他的眼睛。
微微弯起嘴角,尤利尔缓缓说道:“路西斐尔,你也是我的家园。”
路西斐尔瞬间产生了一种死而无憾的感觉。
尤利尔不会告诉路西斐尔,是他故意弄坏了神圣大教堂的神坛和圣水槽。当然也不可能有谁能想到,在封闭至高天大结界的危急时刻,尤利尔殿下居然还能分出神来,利用天火砸坏数千米外的一栋建筑,这准头也真是见了鬼了。
尤利尔自己都承认,那真是超水平发挥。
他不能与路西斐尔结下灵魂契约,因为契约双方会同生共死。他走的是一条早就被命运诅咒过的不归路,他不能让路西斐尔也跟着他不幸。路西斐尔会忘记现在的一切,在多年之后想起他的时候,也许觉得是个不错的对手,这样就够了。
可尤利尔从来不是一个故意为难自己的人,幸福的日子,哪怕多过一天,他也觉得就应该幸福地过下去。以后的事情就放在以后去说。爱或者不爱,算计或者辜负,这些东西,不用说万年之后,就是几百年、几千年后,如果还能留下什么痕迹,都已经是奇迹。
这样想事情,或许过于冷漠。尤利尔却只能这样想,才不会让自己动摇。
从他将路西斐尔算计进去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从昨日路西斐尔的话里,他也听出路西斐尔已经对他做的事有所察觉,真不愧是天界未来的支柱。这样一来,他觉得真是不能更放心。
天界的未来,应该是很值得期待的。
从神圣大教堂回来后,路西斐尔便回了光耀圣殿。追在他身后的传讯小精灵排成了一条长长的纵队,看起来就像是一条绿色的轻纱飘带。
尤利尔回到了他光阴圣殿的卧室。整个天界的神圣阶级里,此刻恐怕他是最闲的一个。审判之塔有亚纳尔管着,除了帕格特瑞的守备官,不会有人拿公事来烦他,而帕格特瑞的整套运作体系已经十分完善,守备官们也都各个闲的长草,并没有什么事需要骚扰尤利尔。
对于大结界的事,他并不担心。因为主神几乎耗尽了近年攒下的神圣之力去填补了结界。那效果,比加百列不眠不休干上几年还要给力。天火峰那边就更不用担心,他做的手脚本来就是在水幕上打眼的技术,无论你打多大一个洞,只要后面的水流过去,便可以完全补全、了无痕迹。更何况那个眼还是个定时定向爆破,简直是死无对证。
至于天界之外需要他操心的事情——鬼域的事没有消息,精灵大陆的入口被他刻意地隐藏了,龙岛的消息还不确切,可已经有迹象表明,天界的人曾与龙岛接触过。彼列目前在魔界动作频频,似乎已经在准备收复第六狱。而席欧乌尔最近却很沉寂,这并不是一个好现象,毕竟地狱的魔君是席欧乌尔,不是彼列。
想到这里,尤利尔给阿加雷斯传了个消息,让他关注一下彼列的动静。
尤利尔用来与魔界通讯的手段,是贝尔芬格做出来的一个全世界唯一可以穿越法则和契约之力的传讯通道。这个通道只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刚好够一只风精灵进出。通道的原理是空间加时间魔法,将这一小块空间的愿力调整到数万年前,当时的法则之力和契约之力还未互相排斥。所以,这个穿讯通道,也就只有执掌过时间之力的尤利尔才能用,连贝尔芬格本人都用不了,对贝尔芬格来说十分鸡肋,就弃给了法阵狂魔阿加雷斯。
阿加雷斯对着这个传送门研究了几百年后,大觉有一种空守宝山而不能入的痛苦,正好有一天想到了尤利尔,就将这个通道扎了一朵魔界第六狱特产的食人大嘴花,送到了帕格特瑞。
帕格特瑞的守军完全将六米多高的大嘴花当做了外敌入侵,一群人围着大嘴花展开了一场别开生面的战斗。尤利尔当时刚刚种树归来,拨开了围着食人花跳来纵去放低级魔法弹的人群,很是无所谓地走到大嘴花嘴下,从它颈部挂着的一个拳头大的小包裹里掏出了装着这扇小传讯通道的魔法盒,然后用一个光弹将试图把他吞下肚的大嘴花做成了护花的春泥。
本来帕格特瑞的守军只是知道他们的这位领导很厉害,但究竟如何厉害,是个特别抽象的概念。可自从大嘴花事件之后,尤利尔的实力就成为了帕格特瑞的传说。
尤利尔对他们二十多人打不过一朵花的现实很是无语,但却很体贴地没有告诉他们,他用的光弹也是初级的。后来,他觉得没有自卫能力也是很危险的一件事,便拜托卡麦尔帮他训练守备军。
那个时候的卡麦尔,虽然也是信仰不存,可还没有现在这般掉节操,起码经过他的训练,帕格特瑞的守备军已经能打趴一片食人花了。
尤利尔在帕格特瑞住了一万年,虽然偶尔会去伊甸园放归圣灵,但却鲜少踏足至高天。
路西斐尔曾经问他,他对他的第一印象是什么样的。他当时用路西斐尔出生那年的事来糗他。实际上,路西斐尔和米迦勒出生的时候,他根本就没去看。而是直接遵从主神的诏令,用圣灵浇灌了生命之树,以防止其他的花苞由于能量的过耗枯萎。那时他说的什么皱巴巴的小猴子什么的,不过是参照其他天族出生时的模样随口胡说。
尤利尔第一眼“看”见路西斐尔,是在他受洗的时候。
主神不能离开神塔,于是勒令尤利尔到场替他观礼,认了路西斐尔和米迦勒为教子,并赐给他们这两个充满了祝福和期待的名字,光耀晨星和光辉圣子。后来出生的加百列和拉斐尔的名字就正常了很多,分别代表“神的愿力”和“神的治愈”。
尤利尔对路西斐尔的第一印象似乎是:这俩小子真胖乎。当时他并没有仔细分辨路西斐尔和米迦勒。所以说,这个印象和皱巴巴的小猴子其实并没有什么区别。
再见面,似乎是他不记得的那次在伊甸园的偶遇。他曾经非常努力地回忆过,无奈当时的路西斐尔对他并没有什么吸引力,他确实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当然,后来的路西斐尔对他来讲,也基本停留在“一个城府略深的孩子”这一层面。
到底是什么时候爱上的呢?
明明是一个只会坑队友的傻瓜,每天都在好心办坏事,经常在最不需要心软的时候同情心泛滥,坑得尤利尔可以说是遍体鳞伤。
可却不知何时会突然间可靠一把,会用可以发光的清澈眼眸撒娇,看起来似乎一眼便可以望到心,但其实却是个实力派影帝,心里不知道有多少弯弯绕绕。
那个少年,就像是一道诡变的光,虽然可以折射出不同的颜色,却始终具有光的最大特性,那就是明亮。
路西斐尔带给尤利尔的感觉,和撒旦完全不同。
想起撒旦,他更多的是愧疚,是遗憾,是无奈。可路西斐尔给他的,是温暖,是希望,是快乐。
对于撒旦,他只能说,即便时间可以重来,他亦会选择为了天族与之决裂;当然,如果时间可以重来,他绝对会在亚当烧了生命之树前先将他砍了。
对于路西斐尔,他也无法像一个真正的爱人那样,给他们两个一个可以期冀的未来。就如路西斐尔最初向他请求的那样,孩子出世后,可能这段情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真是一个,让他倍加珍惜当下的残忍事实呢。
☆、又是天火
关于天火峰结界破溃一事,由于加百列向神圣议会直言了修复大结界使用的材料有误,调查便没有再深入下去。
加百列并没有向神圣议会坦白与阿加雷斯交易的事,也没有说出时间之镜的事情,却向米迦勒借了帕拉斯的调令,加强了天门的防御,同时还找卡麦尔调了一队能天使驻扎在帕格特瑞。她的这种做法目的很好猜,不完全坦白是为了一力承担责任,将路西斐尔摘出去;但考虑到自己中了魔族的诡计,怕阿加雷斯又有什么后招,便加强了边界的防备。
可路西斐尔却向议会坦白说,加百列用的有问题的晶石,是自己流落魔界的时候无意中得来的,没有看出其中的问题,他也难辞其咎。
在主神缺席的情况下,神圣议会对天国仅存的五个撒拉弗都很是倚仗,当然不敢怎么罚他们,只按照《神圣法典》,以过失罪责令加百列全权修复大结界,将功补过;而对于路西斐尔,则罚去他一年的阶位供给。
这种处罚,简直跟没有罚并没有区别。
在尤利尔的安排下,然德基尔当上了神圣议会的议会长。新官上任三把火,他首先就烧到了祭典当日负责驻守天火峰的力天使身上。几番查证下来,居然查到米迦勒受伤前曾在天火峰脚下的一处酿私酒的小酒馆酗酒,还曾与平民发生冲突。
这个消息不知如何不胫而走,很快民众间就有了传言,说祭典当天至高天那场焰火表演的意外,是由米迦勒喝酒误事导致的。
这种说法很快便不仅限于谣传,有民众反映说,祭典前半年,米迦勒便喜欢泡在焰火制造作坊里鼓捣,弄出过好几次规模不小的火情,幸亏他是火焰天使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祭典当天,他也确实动过庆祝仪式结束的焰火发射器。甚至还有一名断了几根肋骨的权天使站出来指控,说米迦勒因为心情不好打了他,可他迫于对方权势还不敢追究。
这种传言极大地损害了撒拉弗的尊严,天界政厅一时间收到了数不清的抗议信,都是关于力天使因为传言与民众互殴的投诉。
然德基尔一怒之下,将酒馆的主人降了一阶赶去了流放地,下令将所有参与斗殴的天族禁闭一周,还派人去找米迦勒核实当时的情况。路西斐尔看他来势汹汹,便以米迦勒伤重,不能配合调查的理由给暂时拦下了。
鉴于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米迦勒在天界的人气因此受到了极大的打击。而与之相对的,由于尤利尔一剑劈断了天火和神塔的联系,被为数众多的朝圣者及圣都居民亲眼目睹,他的声望再次大规模提升,几乎已经达到了一个撒拉弗应该有的水平。
对于这种情况,拉斐尔很是气愤。
米迦勒本人由于没听过流言如何不堪,并不怎么当回事,看拉斐尔的肺都快气炸了,便难得为他顺了顺毛:“这是个不看过程,只看结果的世界。你又不是不知道,何必如此认真。”
拉斐尔咬牙道:“可是他们都传你醉酒误事,咎由自取。这帮人都是瞎的吗!人云亦云,他们亲眼看见了?”
他的话令米迦勒明显一愣。路西斐尔此时就坐在米迦勒身边,能清楚看见他的手指攥住了身上长袍的一角,力气大得几乎将结实的魔法布料撕烂。可米迦勒的脸上,还是带着无所谓的笑容。
拉斐尔于是接着说道:“你还笑!帕瓦斯的声望眼看着就要被卫尔特斯压下一头了。你还是快些养好伤,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这一刻,路西斐尔觉得只想找根针将拉斐尔的嘴缝上。有时候,他真的分不清拉斐尔到底是有口无心,还是他故意对米迦勒落井下石。这话说的一句比一句戳心窝。
米迦勒听了拉斐尔的话后,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路西斐尔看着他强忍着微笑,却难掩生硬的表情,暗暗叹气。
说到祭典当天米迦勒身上发生的这些事的前因后果,路西斐尔已经有所掌握。
起因,大概是去年他们一起过生日的时候,在路西斐尔用圣光弹击碎米迦勒丢出去的酒瓶后,米迦勒曾对他说,明年要给他看一场真正的焰火表演。路西斐尔当时并没有当真,却在流言四起后,突然想起来这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