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样不行啊,路西斐尔就要窒息了。
笑了笑,尤利尔握紧了路西斐尔的手,轻声说道:“已经不冷了。”
说完这句话,尤利尔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飘。其实,他现在真的很冷,感觉似乎有一种自骨髓里发出的冷意正游走于全身,他花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发出颤抖。或许是因为失去了圣灵之力的保护,他的身体确实耐不住饥寒,最近休息得又不好,于是,湖水的冷意就渗入了筋骨里。尤利尔刚想说“咱们还是回去吧”,就发现路西斐尔的身影在自己眼前晃了两晃,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拉贵尔收到路西斐尔的急讯时正在授课。于是他打破了自己“授课永远是学院第一顺位要事”的规矩,用传送符文直接从课堂上传到了光阴圣殿。
接下来,他接诊了他从医生涯中第一位发热的撒拉弗。
看着尤利尔在昏迷中裹着被子不住颤抖的样子,拉贵尔只觉得嘴里一阵阵发苦,不过还是拿出了一瓶给圣灵阶级用的退热药,让路西斐尔帮尤利尔服下。
路西斐尔接过那瓶低级药水,扶起尤利尔便往他嘴里喂。可尤利尔的牙齿都在打战,完全张不开嘴,路西斐尔就将药水用嘴含着,一点一点撬开他的齿缝将药渡了过去。
喂完药,路西斐尔嘴都没顾得擦便问拉贵尔:“他这是怎么了?我之前也用了治愈术,还给他喂了治疗药水,可是都不管用。”
拉贵尔迟疑了片刻,有些神不守舍地说道:“他受凉了,所以有些发热。”
路西斐尔最初并没有反应过来拉贵尔说的是什么意思,因为不用说神圣阶级,连圣灵阶级都很少会感染人类的疾病。
当路西斐尔反应过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呆在了当场。好在他只愣了片刻就缓了过来,用水系法术湮湿了一块手帕,帮尤利尔一遍一遍擦着额头和四肢。
他做这些的时候,始终一言不发,表情淡淡,目光温柔。可拉贵尔看在眼里只觉得瘆的慌,便说:“他的症状不重,发一下汗就好了。你别着急。”
路西斐尔朝拉贵尔微一颔首,说道:“谢谢您。我知道了。麻烦您来这一趟,真不好意思。”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片刻没有离开尤利尔,手上擦拭的动作也没有停。可拉贵尔却发现他的手正在细微地震颤,眼底沉着一团混沌的恐惧,似乎已经将他整个灵魂卷入其中。
拉贵尔看着实在难受,便从室内退了出去。直到走出了外间的会客室,拉贵尔一拳打在走廊的墙壁上,然后扶着墙壁颓然跪坐在地。他对尤利尔目前的病症,也真的是无能为力。
尤利尔再醒过来的时候,正是深夜,很难得的,路西斐尔并不在他身边,可他隔着墙都能听见萨麦尔极具穿透力的哭声,便出声说:“萨麦尔怎么哭得这么厉害?”
感觉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尤利尔轻轻咳嗽了一声,清了清嗓子,心想,自己这约束圣灵的技术真是登峰造极了,不但拉贵尔没看出来,连这神赐的身躯都能染上感冒。
听见他这边的动静,阿米尔飞快地从外间敲门进来,抱着哭声嘹亮的萨麦尔,阿米尔也哭得一脸凄切:“殿下,萨麦尔殿下他从你下午离开的时候一直哭到现在,我实在是没办法了。我们家殿下让我看着办,可是这哪是看着办的事啊。再这么哭下去,这不是要哭坏了吗!”
尤利尔听了连忙将萨麦尔接过来。萨麦尔就像是被虐待的小动物突然见到了妈妈一样,紧紧扒着尤利尔的前胸,趴在他心口的位置哭得更加凄惨委屈。
尤利尔在心里将路西斐尔骂了一万遍,然后抱着萨麦尔轻轻拍着。萨麦尔很是受哄,没拍几下就含着眼泪睡着了。尤利尔心想将他放在床上好好睡,结果身子刚往前一探,萨麦尔立即抽噎了两声。尤利尔便不敢将他放下了,向阿米尔点了点头,示意他出去休息,自己抱着萨麦尔轻轻躺下,仍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小婴儿的背。看着萨麦尔趴在自己胸口睡得香甜的样子,尤利尔突然就理解了主神对亚当的一些纵容。
就在尤利尔抱着萨麦尔快要一起睡着的时候,他突然被风精灵的振翼声惊醒。睁开眼,刚好看见亚列的传讯,说的是,路西斐尔居然大半夜跑到光照圣殿去,要求加百列帮他恢复圣光大教堂的神坛及圣水供应;如果短时间内修复不了,便要求再借一次时间之镜。而加百列已经同意了。亚列说,他觉得尤利尔大概需要知道这件事,便深夜传讯了。
尤利尔觉得,亚列真不愧是天界百事通,这消息网,真是及时又广阔。
于是,难得有了几分睡意的尤利尔再次失眠。盯着自己左手无名指的约线,尤利尔觉得事已至此,就只能快刀斩乱麻。毕竟偷来的幸福早晚都会变质,多握住一天,其实也于事无补。
当路西斐尔回到光阴圣殿的时候,首先听到的就是萨麦尔的哭声。他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毕竟他离开的时候,萨麦尔就在这样哭。可走进卧室,他就看见拉贵尔一脸失神地坐在尤利尔的床头,手里还握着尤利尔的手,眼睛也盯着尤利尔的脸,可整个人就像是一尊雕塑,不动也没有表情。
萨麦尔此刻正趴在尤利尔胸口哭,手里紧紧攥着尤利尔的头发,阿米尔不敢硬拽他,用两手扶着他的腋下急得满头大汗。
路西斐尔快步上前,拉住萨麦尔的手微微一用力,便将小婴儿的手掰开,然后塞进了阿米尔怀里。萨麦尔因此哭得更加卖力,结果换来的是路西斐尔一声压抑的怒吼:“都给我出去!”
拉贵尔被他吼得回过神来,却仍有些木然地说道:“如果再找不到方法解除契约之力对他圣灵的惩罚,他活不久了。”
路西斐尔对拉贵尔的这句话并没有反应,他只是单膝跪在床上,然后俯下身,将手指轻轻地插在尤利尔鬓边的白发里,柔声说道:“亲爱的,你等到天明。我们去圣光大教堂完成灵魂契约,我便带你去解除誓约,好吗?”
路西斐尔就维持着这个姿势,仿佛在等着尤利尔在下一秒的回答。可他等了一分钟,等了十分钟,等到拉贵尔再也看不下去,出声道:“他现在听不见你说话。”
路西斐尔的嘴角轻轻抽了一下,声音甚至比刚刚还要柔和:“怎么能听不到呢。他不是变得跟人类差不多了吗?是吧,亲爱的,其实我说话,你都能听见。”
人类在弥留的时刻,听觉反而灵敏,那是为了能够听见天国或者地狱使者的召唤。拉贵尔明白路西斐尔的意思,可尤利尔此时连瞳孔都没有了反应,怎么可能听得见人说话。
拉贵尔也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明明他离开的时候,尤利尔只是普通的发热。可阿米尔却在凌晨的时候突然传讯给他说,尤利尔的状态看着不对,让他快来看看。
拉贵尔不到一分钟便赶了过来,结果一查之下,发现尤利尔对外界所有的刺激都失去了反应。如果不是心脏还是在微弱地跳动着,几乎就跟一个死人无异。
阿米尔听了拉贵尔的描述,连忙就要给路西斐尔传讯。拉贵尔赶紧嘱咐他,别把具体情况告诉路西斐尔,就说萨麦尔哭得太厉害,吵得尤利尔休息不好。
最终,路西斐尔也没等到天明。他先是给拉斐尔传了个消息,让拉斐尔将事先准备好的生命之花带来给他。拿到花后,便抱着尤利尔离开了。
拉贵尔看见生命之花的时候,瞳孔猛地一缩,可看着路西斐尔仿佛失去了灵魂的目光,什么话都没能问出口。
拉斐尔也皱着眉,问拉贵尔道:“拉贵尔老师,尤利尔这是要死了吗?”
拉贵尔听了全身一震,下意识地摇了摇头,梦呓般说道:“他不会死的。路西斐尔不会让他死。”但是,等他醒来会不会生不如死,就不知道了。
拉斐尔叹了口气,说道:“我真不明白路西斐尔为什么要这个样子。不是说破除誓约后,拿走的是他的爱情吗?尤利尔如果还爱他,他不吃亏啊。”
拉贵尔心想,能用吃亏不吃亏来衡量这件事,拉斐尔还真是个孩子。
☆、不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不是更新=v=
致我亲爱的读者:作者有事,本文停更一个月,谢谢收藏本文的亲,这个文不会坑哒
拉贵尔在尤利尔被带走后并没有离开光阴圣殿,而是叮嘱阿米尔先回光耀圣殿。毕竟经过破誓,路西斐尔和尤利尔之间,可能短期内不会再有什么联系了。如果让尤利尔回来的时候看见阿米尔,那可真不是一般的刺激。
遣走了阿米尔,拉贵尔便抱着萨麦尔坐在圣殿门口。心想,尤利尔即便会因为失去了路西斐尔的爱难过,可看见孩子,多少也会振作一些。而自己要如何安慰他呢?尤利尔活了几万岁,从来也没有遇到过需要被安慰的情况。哪怕是当年开启天门时天族几近覆灭,尤利尔都是自己慢慢平复了情绪。那么,这一次,同天族的覆灭比,应该不算是更严重的事情吧。
在拉贵尔的忧虑中,时间已经过去了大半夜又一天。就在夕阳西下,整个圣都被橙色的光芒笼罩,一抹夜空的幽蓝已经隐隐出现在天边时,尤利尔终于回到了光阴圣殿。
尤利尔是自己展翼飞回来的,巨大舒展的六翼笼着神圣之力的金晕,一头银发恢复了以往的光泽,降落时,脚尖轻轻点地,笔直修长的腿已经又可以支撑他的身体。
拉贵尔连忙上前一步。他怀里的萨麦尔本来已经哭得脱力睡着了,可却在此时突然醒了过来,对着尤利尔的方向挥舞着小胳膊,嘴里“呀呀”地叫着。
尤利尔缓缓地转过身,仿佛是因为萨麦尔出声才注意到长阶上还站着人。他的目光平静又清冷,落在拉贵尔脸上停留了片刻,却依然静无波澜。
就当拉贵尔忍不住怀疑尤利尔是不是认不出自己了的时候,尤利尔轻轻对他点了下头,温声说:“拉贵尔。”
拉贵尔被他这一声脉脉的呼唤喊得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怀中的萨麦尔则不停踢着小脚,用力将手伸向尤利尔的方向,嘴里不停“啊啊”地呼唤。拉贵尔连忙快步走到尤利尔面前,将萨麦尔抱向他。
尤利尔看着萨麦尔,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就好像不认识自己的儿子了一样。
拉贵尔被他吓得不轻,刚想出声询问,就见尤利尔将手伸向了萨麦尔。在萨麦尔开心地握住他手指的瞬间,一道微茫闪过,萨麦尔便垂下脑袋又睡了过去,脸上还带着因为看见尤利尔露出的甜笑。
拉贵尔心想,难道是解除誓约的法阵出了什么岔子。我怎么觉得尤利尔这状态不对啊。
尤利尔此刻已经从他手中接过了萨麦尔,将小婴儿小心翼翼地抱在怀中,轻声说:“已经没事了。萨麦尔该睡觉了。你也回去吧。有事咱们明天再说。”然后也没等拉贵尔的回答,直接挥手拉出了通往自己卧室的传送门,迈步走了进去。
拉贵尔还没来得及反应,那扇传送门便一闪即逝。在尤利尔刚刚站立的地方,唯余晶石的地面反射着夕阳仅剩的余晖,金色与银色的光芒交织在一处,就像是无数个夕阳西下的时刻,坐在这个宫殿门口的那两个人被风吹在一起的发丝。
最后的夕阳余晖在此时落尽,光明猝灭,圣都大街小巷的灯火瞬间点亮,唯余光阴圣殿沉没于暗夜中。
拉贵尔忍不住望向光耀圣殿的方向,那座崭新的宫殿此刻灯火通明,昭示着它的主人此刻正在宫殿之中。这时,一道绿芒突然闪现在他面前。拉贵尔伸出手,一只风精灵便停落在他指尖,递给他一张轻薄的魔法纸。
魔法纸上用一抹轻快的笔锋写着:拉贵尔老师,前一段时间米迦勒圣灵受创,承蒙您的照顾。请问您方便参加今晚月出时分在光辉圣殿举行的康复晚会吗?落款是:您的学生路西斐尔。在名字下面还写了一行小注:虽然觉得有些多余,但还是拜托您不要将此事泄露给然德基尔阁下,听说那位阁下最近心情十分糟糕,我想他应该是不适合出席任何喜庆场合的。
拉贵尔此时很难形容自己的心情,但他真心产生了一种将这张魔法纸嚼碎了吞下去的不优雅的冲动。
拉贵尔知道自己曾经被主神拿走过爱情。
世界之力将一个人的感情拿走时,并不会剥夺他的记忆,但却将那些与爱有关的点滴感动和喜悦,都变成了平淡无味的琐事。所以拉贵尔还记得自己爱过贝尔芬格,并且曾经甘愿为他孕育过一个孩子。只是很不幸的,他追随贝尔芬格到魔界后,他的身体经受不住孕育的痛苦,却还打算苦撑。为了挽救他的性命,尤利尔弄掉了他的孩子,还将他强行带回了天界,并求主神拿走了会害死他的爱情。
当时同贝尔芬格在一起的记忆,在拉贵尔脑海中已经不再鲜明。拉贵尔猜到,那并不是因为这些记忆不值得珍藏,而是神力将它们淡化了,让人想起来时,只觉得那不过是过去的事情,并没有什么值得在意。
回到天界后,拉贵尔一共见过贝尔芬格两次。
第一次,是在几千年前的人界。当时他奉神命协同尤利尔去追查一只会散播瘟疫的魔物,结果发现魔物的制造者就是贝尔芬格。发现罪魁祸首后,他自然要对贝尔芬格出手,尤利尔还从中拦了一下,可贝尔芬格却迎着他的攻击挨了他一个圣光弹。被打中后,那个大恶魔脸上的笑容甜得就像是偷到了糖吃的孩子,结果还没笑到三秒,就被尤利尔一剑给劈飞了,连带着将那个魔物也劈了个稀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