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珏复又大大地叹了一口气,空茫发了半晌的呆之后,垂头丧气地爬回了床上,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
第二天很快便来到了乐坊中人都纷纷发现了,他们的头牌金饭碗今儿个看来不太精神
花珏一夜没睡着,面色灰白,惴惴不安地从人群中挪过去,试图找到昨晚那个眼熟的小童过了一会儿他便知道这个决定相当不明智:他接受着众人的注目礼,找了半天仍没找到目标人物,反倒又被嬷嬷给抓了回去,不留情面地呵斥了一顿,给他套了一身华贵艳丽的衣裳,再用一个金钗罩纱头冠掩去他的头面
嬷嬷今天对他宽容了一些:“一面千金,哥儿的脸,除了身家千万的主,还有谁能看?”说着,这位半老徐娘叉腰喝退众人:“看什么看!哥儿没睡醒,你们也没睡醒么!赶紧该干嘛干嘛去,白瞎了眼还要瞎屁股!”
花珏心情复杂,看着自己被收拾得如同一只真正的凤凰,浑身金灿灿替他打扮的人还觉得不够,找来一件坠着流苏扣的金丝罩衣给他换上,配上一水儿深红的头饰,像女子那样为他盘起头发,别上玉钗
花珏是偏阴命,按讲究是不能冠发的,以前从没试过盘起头发的感觉,不禁感到有些新奇但新奇了一阵过后,他又觉得有些别扭想着一会儿计划逃跑的事,他翻箱倒柜,在凤篁的房间里找出了一件素一点的衣服,摸着是崭新的,便悄悄收进了包裹里
末了,他想起如今自己和玄龙都身处此境,凤篁按道理应该也来了,只是还没被他遇见照这个身份错乱的势头,虽然不知道凤篁又变成了什么身份,但它要是记得什么的话,一定会来江陵乐坊找他们
他便再留了一张纸条:“我走了这次出了问题,下次再试”落款仍然是一朵迎春花
有道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但花珏从不这么想托福于他从小到大的经历,除非触及底线,他的原则一向是能让自己少受罪便让自己少受些罪的好,要他等到直的那一天,还不如提早跑路他深刻意识到了玄龙的正确性,判官笔指不定能搞出些什么幺蛾子,判命之举更应慎之又慎
他跟着浩浩荡荡的“遛弯”人群,坐着排场最大的风荷轿出去了行至某个地方,花珏忽而感到人群停了下来,轿子也被放了下来他探头一看,顿时有些激动——他们到了城南,城主府的地方
二十年前,花家宅院还没落成,挤在周围一片挤挤攒攒的低矮平房中,毫无亮眼之处花珏望着那灰扑扑的一片街巷,心跳得有些快了起来——他会在这里遇见奶奶吗?
二十年前,他待在娘亲的肚子里按奶奶告诉他的,家中还有爹爹和爷爷,有一个长他三岁的兄长这时候他们都没有离世
他可以……悄悄地去看一眼吗?
花珏思绪飘飞,没注意路边三三两两地聚了一群人,等着他出来妓院的人出来“遛弯”,不得过古战场、坟地、王侯之家,实在要借过,人皆需要步行此时花珏所熟悉的对面,原本是城主府的地方,此刻还是一个庄重气派的王府
王府之前,一堆侍卫仆从诚惶诚恐地围着一个人,急得团团转,拼命向旁边呵斥着:“让那些人滚回去!怎么可以敲锣打鼓地来咱们王府前闹呢!像什么话!”
唯有一个人不为所动男人望那个方向瞥了一眼,见到地上黑压压地跪了一地的人,唯独正中一顶花轿还立着,轿夫战战兢兢地弯着腰,轿子里的人却迟迟不出来
“怎么回事?哥儿这几天是怎么了?”
“凤哥儿!叫叫他!”
围观的路人则是更多的在询问:“是谁?谁这么大的胆子?”
等花珏回过神时,玄龙已经收回了视线他每日例行清晨去一里地外的地方吃早茶,走了几步,听见了问题的答案:“是凤篁,乐坊头牌据说咱们王爷……”
玄龙听罢停下脚步,瞥了一眼说话的人,眼神里有些警示的意思,那人立刻吓得跪在了地上余光里,轿子上踏下一个漂亮耀眼得如同三月阳光的人,那人的模样有些慌张,像是闯入了禁地的猫儿一阵风起,金色罩纱被掀起一个角,露出那人轻巧好看的下颌,似乎藏着温和笑意的唇角
周围本就因为玄龙的出现变得寂静无声,人们又在此刻齐齐屏住了呼吸,显得越发安静花珏没有意识到,他原本便长得好,只是一向习惯淡素,十分容颜一经打扮便可成十二分此刻,他以为自己搞清楚了周围的情况,唯一的想法便是,这回又阴沟里翻了船,若是再不跑,回去肯定又要被那群惨无人道的嬷嬷打一顿
一定要跑!
远处,乐坊掌事膝行过去,跪在男人面前磕头:“求王爷饶过咱们这回,凤篁太不懂事了些,回去一定罚他”
玄龙抬起眼,看见那人扶着头上沉重的冠冕,茫然无措地望了过来
“不用罚他”玄龙顿了顿,心头隐约泛起一丝挥之不去的异样,这样的感觉潜藏在他的意识深处,很快便抓不住了他稍作怔忡之后,没有将这样的感觉放在心上,只将今天的事当做吃茶路上的一个小插曲,很快便离开了
凤篁,他在心中默念着这两个字,同时皱起了眉头此人以美貌闻名,以倨傲放荡的性情让其他人趋之若鹜,京中权贵都以能见他一面为卖弄的资本,他除了花些心思来造势,出了万两黄金买来见他一面的时间,并未对他产生些特别的兴趣
头次见面,按例是要打茶围,谈论风雅,不能有任何深入的接触凤篁落在他眼中的表现,也的确如同传说一般桀骜不羁,美则美矣,却不是他喜欢的类型第二夜,这人却好似转了性,给他的感觉又不同了一点
那感觉……有些熟悉,仿佛故人重逢
大约是小倌们做戏罢,他想
紫阳王发话了不罚,嬷嬷们怕小倌过几天吹枕头风,当真也没敢罚花珏下了轿子,顶着三四斤重的头饰,只觉得脖子都快被压断了
跟着他的是昨天的那个小男孩花珏告诉他:“我要买些东西带回去”这便跟嬷嬷们告了假,寻去了市镇上的一处文玩店,等在门外花珏对城南这一片地方无比熟悉,晓得文玩店的茅房后面有一条干涸的暗渠,直通向郊外的一处小山坡,随便编了个去茅房的理由,甩开了自己的小跟班
结果天不遂人愿,花珏循着记忆火急火燎地找到了地方,却目瞪口呆地发现——二十年前,那条暗渠中竟然是有水的,脏兮兮的,还挺深
脏他倒是不怕,然而花珏本人丝毫不会水,否则也不会在第一次见到玄龙时险些溺死
还在犹豫时,他听得院前一声喊:“哥儿,还没出来?”听着是要走过来看看的架势,花珏赶紧喊了声:“大!”
“知道了!”那边也是一声喊,接着没了声音
花珏松了一口气,思想斗争了半天后,还是扎紧了衣袖和裤脚,慢慢踩入水中水渠虽深,但并不算宽,花珏挣扎着呛了几口脏水,竟然扑腾扑腾着游了过去刚爬上岸,他立刻撒丫子往远处开,等到觉得跑得足够远时,这才扑在地上干呕起来,不断缓着气
休息了一会儿后,花珏静下心来思考着现在的情况:他与玄龙一同坠入了判官笔的梦境中,他还记得现实的身份,玄龙却忘了
至于当事人凤篁,花珏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跟进来
既然如此,玄龙暂时不能算作一个合格的帮手,花小先生决定自力更生
他在现实中能靠算卦养活自己,二十年前自然也有办法过下去,他打算找个地方摆摊,先安定下来,再花时间研究怎么让判官笔把自己送回原来的世界
想到这里,花珏觉得稍稍放宽了心他寻到一处空旷的山林,里面有一条干净的小溪花珏高兴地把头上那一堆杂七杂八的玩意儿丢去了一边,散下头发踏入水中,舒舒服服地冲洗自己
《给龙算命的日子》全本完结—— by:谢樨
作者:谢樨 录入:03-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