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与此同时,自声音来处竟同时飞来数道剑光,其上所凝的内力极深,走势狠辣,几乎瞬间便直奔几人要害而去。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并未设防,堪堪回身躲闪却也只能自保。而心神未定的白晓更是被一道剑光逼至胸前。他因回避不及而双目陡睁,却只见刹那之间血光一闪,竟有人以手臂为他挡去了那夺命之物。
那人正是离他最近的宁攸。
“宁,宁攸?!”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白晓在缓过神来的瞬间惊呼出声,伸手扶住被一击之下几欲坠地的宁攸,神情一改方才的悲愤,颇为复杂:“你为何……”
“不为何。”
宁攸的月白衣袍半边被血染透,此时全靠白晓与手中撑地的符伞才能勉力维持站姿,他虚弱抬眼望向白晓,道:“师兄对我有养育之恩,我自不能忘;可这数月以来,你也算是我的朋友,亦不能见死不救啊。”
“你!”
少年所言字字恳切,听得白晓神色一滞,到底是个嘴硬心软的孩子,他咬咬牙扶起宁攸,一手捏诀抚上他伤口,正色道:“好了,别说话!先等我想办法给你疗伤!”
止血术很快起了效果,宁攸看着低头替他敷药的白晓,迟疑道:“你,不恨我替我师兄开脱了?”
“这怎可能!”
一听这话又有些恼,白晓气恼之下又将人往下按,咬牙道:“不过俗话说得好,有仇报仇有冤报冤,陶青绀算是难逃此劫,我也没必要追着你不放!”
顿了顿,他又道:“然而我想,你若也死了,那以后再提及这父辈兄辈之仇,我岂不再没法找人理论,真是太没意思!你还是暂且活着好。”
苗疆少年这话说得嚣张而甚无逻辑,却引得宁攸在痛苦神色之间扯出些许无奈笑意。他按着伤口抬头看看司徒泠又看看白晓,须臾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终是释然一笑,不再言语。
而一旁的司徒凛却看着那林深处沉吟了片刻,对身后的司徒泠道:“子寒,就在此处莫要向前,带他俩找个隐蔽地躲起来。”
司徒泠面露疑色:“哥?”
司徒凛解释道:“方才那剑光出自云崖武学,而且使用之人内力并不低,以你三人的武功根本不是对手,更何况还有人受了伤。”
“云崖武学,什么意思?”
段昭英疑道:“你是说,方才那几道剑气果真乃陶青绀所为?”
一旁的云濯却摇摇头:“不对,陶青绀虽为掌门首徒,习的却尽是琴律和药理,就算加上后来的机关术,也并没有接触剑法的可能,更诓论还能使出如此狠厉的剑招。”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此招此式,倒真让我想起了一个人。”
段昭英不假思索道:“哦?何人?”
回望了一眼林外的天际,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亦已渐行渐近,云濯闭上眼,一字一顿道:“云崖前宫主,吕印彬。”
第七十三章 因果
虽猜到三年前云崖一役,苟延残喘的吕印彬在落入陶青绀手中后的日子必不会好过,但当众人于密林深处再度亲眼见到这位二十年来全部孽障的始作俑者之时,仍都难免倒吸一口冷气。
除过当年被云濯断去的一手一脚,此刻吕印彬剩余的一手一脚也已不知何时被陶青绀砍去,取而代之的是四条沉重的机关肢体。而那肮脏锈蚀的机关之上更被施了法诀,不知疲倦地吸收着“主人”体内的灵力内力,全然忘我般挥剑大砍大杀,致使每一道剑光落下之时,林中都不出所料回响起吕印彬痛苦而绝望的哀嚎。
这位昔日风光无限的云崖宫主此刻已彻底沦为生不如死的活体偶人,被机关躯体吸收的灵力也逼近强弩之末,只见他张牙舞爪地挥舞着一柄缺了口的铁剑,当年枉顾天良做尽恶事所得的名贵法器与灵丹妙药早皆不知被丢在了何处。破烂的衣衫罩在如人彘般光秃秃的身躯之上,其下的皮肤因长年积垢加之伤口溃烂而散发出带着血味的腥臭,而其蓬乱头发之下的一双眼珠亦已渐行浑浊,神智全失。
“杀,杀,杀!”
受陶青绀摆布,吕印彬极不情愿地在一处古藤缠绕的山洞之前比比划划。而来时不过因灵力所指的众人竟发现他的动作似在守护那山洞,细细看去便见那洞中有个隐隐约约的白衣人影,只不过那人被绳索牢牢缚住,狼狈地半跪于地,面容辨不清明。
“那是……大哥?!”
到底多年骨肉同胞,体貌衣着早了然于胸,云辰一眼认出洞中之人,惊道:“他怎会在此,陶青绀竟未将他当做人质么!”
司徒凛面上倒是一副不出所料的似笑非笑,道:“大概是这位陶宫主自知大势已去,这便念着些故人旧情,不愿拉友人垫背吧!”
墨曜则冷哼一声:“也有可能是陶大宫主觉得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这便让这半人不鬼的恶心物暂时替他守着旧友,然后再等着和我们同归于尽也说不准。”
“嗷嗷嗷——”
他余音未落却被一声长嘶所掩,神智全无的吕印彬已疾行上前,一声长嚎挥剑而起,直直扑向最前面的云辰。但那白衣公子到底也非凡俗,当机立断横剑身前,足间微转,以问曦将吕印彬手中的铁剑格挡开。
而眼见一击不成,吕印彬仍不死心,趁着右手之剑被人所挡,左臂一扬,数枚暗器自木质关节中凌空飞出,直逼云辰面门。
“烨白当心!”
正此时闻得一声怒喝,墨曜亦抽刀而出,暗器之术对九淼弟子而言最不在话下,但见长刀在空中转过几个来回,几枚暗器被一一接下,深深落入一旁的泥地之中。
三人身影登时因打斗而纠缠成一团。
吕印彬其人虽天资不佳,生前却极擅钻空子使绊子,故对各家所长皆通晓些许,又加之有那些诸如天山狐皮之类染满鲜血的灵物辅助修行,一连数十年下来也算得内力深厚。纵云辰和墨曜皆是当年世家青年弟子中的佼佼者,但与这浑然不知疼痛又招式奇多的“活傀儡”酣战数百回合后也渐显吃力,败下阵来。
“呸,这贼人的机关术竟如此难对付!”
战况胶着,一旁的段昭英越看越上火。但那三人功力又皆超出自己不少,贸然加入只是添乱。他情急之下一推身边的云濯,道:“喂,你的机关术不是也厉害得很么?!快想想办法啊!”
自方才就没说过半句话的云濯却似有些魂不守舍,任身体被推得晃了几晃,一言不发。
段昭英又急道:“想什么呢!现在能救你大哥的只有你了!快看看这吕老贼身上的机关可有弱点啊。”
云濯将一手按上无奇剑柄,依旧沉默。须臾后又将五指收拢,终于抬起头来看着那交战不休的三人,眼里若有所思。
“你……”
亲哥遭难岂有不救之理,这情况太过反常,段昭英不明所以,未出口的话语却被身后的司徒凛以眼神拦住,只得闷声作罢。
正此时,犹豫许久的云濯也终于沉吟着开了口:“心口偏左一寸。”
段昭英一愣:“你说什么?”
云濯道:“远距离操控机关总要有安置磁撵之所,那地方正在吕印彬心口偏左一寸处。”
“即是这机关的弱点所在?”
见云濯点了点头,段昭英细细一瞧亦发现那机关左臂与吕印彬身躯相接之处隐有白光闪动,他马上会意,对着艰难应对的云辰道:“白泽君,快攻他心口偏左一寸!”
战中的二人闻言皆动作稍滞,旋即迅速一改方才左右联手之态,一前一后背向而立,脚下步子却也随之停住,兵刃在握,岿然不动,一任周遭林风拂过。
面对难以应对的对手,不联手追击,反忽然静止,这岂不是等着挨人一刀,方才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段昭英这下更傻了眼,怔怔道:“他们这是……”
司徒凛冷不防道:“远山观月。”
段昭英一脸疑色地望向他。
“云家的剑法有一式名为‘君心观月’,九淼的刀法亦有一式名为‘远山观尽’,二者皆讲求岿然不动方明察秋毫,是以不变应万变之式。”
司徒凛顿了顿又道:“只是,修炼此类招式,需得封闭自我而心境归一,诸如我与云濯之类性子跳脱者必练不成此招,但于当年的我师兄与云二公子而言,却再合适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