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辰对此毫无知觉,他就像新生的雏鸟黏着母亲般,跟着覃妈行动着。覃妈说什么,他就应什么。
“那我们快去收拾,这可是个严肃的活动,要着正装的。”
覃妈的脸上笑开了花,一直洋溢着幸福感,待覃爸细细看过水辰后,他将水辰带到洗漱台,给他的牙刷上挤好牙膏。
水辰缓慢地抬手,以一种很不熟练的方式接过牙刷,笨拙地刷着牙。
这次记忆的清洗和改动程度太大,后遗症还迟迟未消,导致水辰像是放上许久不用的机器,要慢慢适应,直到所有本能恢复正常。
三人一阵收拾,待到出门时刚过九点,水辰的行动也基本恢复自如。
一出门,左邻右舍都跟覃爸覃妈打着招呼。
“这是水辰吧,小伙子长得可真机灵。”
“这孩子又在你们家呀,他对你们可是真孝顺,跟亲儿子没两样了。”
“咦,这么乍看还跟覃裎长得还真像,别说,覃裎如果长大了估计就长这样了。”
“一个裎裎,一个辰辰,也没差啦。”
“上次水辰那小快板演奏得可真不错,下次再给大家伙表演表演。”
周围的人将覃爸覃妈还有水辰簇拥在中间,所有人穿着正装西服,一齐朝着城东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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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达黑岩子时,屏障边界已经聚集了约五百来号人,水爸水妈站在边缘处,看到覃爸覃妈和水辰来了,点点头就算打了招呼了,也没有叫水辰站过去。这么看上去,水辰和覃爸覃妈倒更像是一家人了。
所有人都面对迷雾排排站着,五百人竟没一人发出声音。覃爸覃妈带着水辰走到队伍的最中央。
最前排领头的是个驼背弓腰的老太太,手里拄着比人高的拐杖。她推着多层小推车,上面摆满了白百合花,经过时每个人都拿起一支百合花,双手紧握着放于胸前。
“今天,我们聚集在这里,为了验证黑色迷雾依旧不可攻破,是科务处制造的屏障保护着我们,让我们不至于被黑暗吞没。”
发完百合花后,老太太又站到最前排。她年纪很大了,说话中气却很足,每个字都咬得很重,不用扩音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另外,昨晚科务处发现了外来者,我们的两个同胞不幸遇害,让我们为他们悼念。今天,他们将以身证明,被外来者引诱,试图踏入黑雾的人是多么愚蠢。科务处会记得,所有漆城人都会记得他们的贡献。”
听到外来者,水辰的耳朵一动,但又跟着众人同仇敌忾起来。
他想,会伤害无辜的居民,肯定不是什么好人,要是科务处早点逮到就好了呢。
百合花的香味太浓郁,引得水辰不住地打喷嚏,覃妈赶紧按住他,提醒他在这种场合要忍住,不能发出声音。
水辰抽了抽鼻子,悄悄将百合花拿远了些,他觉得自己大概会更喜欢淡雅的青草味,记忆中有这么一种味道,是什么草呢?
在水辰走神的时刻,老太太已经念完了悼念词。她侧身让开路来,两个穿着蓝白条纹衣裤的冷面男子将两具尸体扛了出来,其中一具甚至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女孩。
水辰不禁皱了皱眉,这外来者也太残暴了吧,连小孩都不放过。
冷面男子扛着尸体走上靠着屏障的平台,他们站在中央,所有人仰头都可以看见。
两具尸体已经变得僵硬,冷面男子侧着身子将尸体脚朝外高高举起,把尸体慢慢地往外送。
脚伸出去的瞬间,周围的黑雾全部涌来,吃下脚后又不甘心地碰撞在屏障上,一道道黑纹在屏障上划过变幻。
冷面男子将尸体又收回来,给大家展示脚已经不见了。接着又将腿送进,收回,再不断往上。尸体变得只有半身,只有胸腔以上,只有脖颈以上,只有脑袋,到最后只剩眼睛和头顶。
冷面男子收回尸体后停顿住,双手捧着一小半脑袋走下平台,在每个人面前近距离展示。
到水辰面前了,水辰觉得这次的停留时间特别久,冷面男子像是要将脑袋凑到他脸上似的。水辰望着这具尸体闭着的眼睛,感觉到一阵反胃,手不由得抓紧胸襟,喉咙努力将反胃的感觉吞咽下去。
展示时间结束后,冷面男子将剩下的部分一个高甩抛进了迷雾里,迷雾向空中腾飞而去,瞬间吞噬地一干二净。
领头老太太一柱一拐地走上平台,用拐杖重击两下地面,引起出神的人们的注意力。
“大家也看到了,被迷雾吞没,可就什么都没有了。外来者是最会蛊惑人心的,他们会误导大家,说踏入迷雾就能到达外面的世界。若是相信了,只有死路一条。要是谁看到外来者了,一定要第一时间报告给科务处。”
老太太的眼神突然变得犀利,穿透人群好像跟水辰对视,而这番话也似乎是对水辰一人说的。
水辰有些害怕地缩了缩,扯住覃妈的衣摆,想藏在她身后。
说完总结的话后,老太太移开了视线,轻咳了一声,挥挥手,说道:“好了,大家都散了吧。”
像得到了解禁的指令,人群突然又变得嘈杂起来。
“好了,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去,中午给你做好吃的。”
覃妈安抚性地拍拍水辰的后背,准备带着他回家。
人群开始集体向幸福小道方向移动,此时突然几个烟/雾/弹从不同的方位滚来,瞬间生出滚滚的浓烟雾,视线范围内便什么也看不见了。
只听得领头老头头喊道:“所有人都不要乱动,向中间靠拢,这一定是外来者的诡计!大家紧密挨起来。”
所有人缓慢向中央移动,此时水辰突然感觉到一个石头样的硬物打在自己的右肩上,他的右臂一麻,松开了覃妈的衣摆。
一阵草木的淡香袭来,这味道非常的熟悉,让人想到了一个温暖的拥抱。
水辰的神情一阵恍惚,耳后的芯片节点极快地闪了一下蓝光,没有被任何人察觉。
在意识清楚之前,水辰已经条件反射地低下身捡起了那块石头,外面似乎包裹着一张纸。
他悄悄将包着石头的纸放进裤兜,此时人群已经并肩接踵地挨在一起了,覃妈摸索着抓住了水辰的手臂,将他拉了起来。
“辰辰,刚才怎么了?”
“没事……脚软了一下。”
水辰含糊地回答着,本能地不想向覃妈提起那张纸。
又过了一阵,周围没有产生任何动静,烟雾渐渐散开,人们的眼前视线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覃妈紧张地看着水辰,手不住地在他脸上摸索着,口里念叨着:“还好没事,还好没事。”
其他人也关切地望着水辰,倒反而像是不关心自己的安危。
一阵窸窣后,众人一齐回到了幸福小道。
覃爸先绕着房子转了一圈,确定所有门窗和密闭通道完好,才将门打开一个小缝,让覃妈和水辰先进去,自己拿着靠在门外的木棍在身前一阵挥舞,才快速闪进门里。
进屋后,水辰借口自己有些灵感,要回房间写曲子,覃妈自是欣然同意,到厨房去准备午餐了。
水辰回到房间,反锁好门,转身看到墙上挂着的小提琴了,愣了下取下琴坐在了床上。
他将裤兜里包着石头的纸取了出来,放在床上,却迟迟未打开,而是抱着小提琴开始拨弦。
本应悠扬的小提琴声因为按指拨弦而变得闷闷的,像被翁在了罐子里。
一曲拨完,水辰愣愣地看着自己的左手,指腹确有厚厚的老茧,应该是长期按弦形成。他再摸摸自己的脖子左侧,也有一层茧,应该是夹琴形成的。
触碰小提琴后,灵魂的一半仿佛安定下来。水辰知道丢来这石头的人是谁,无非是那个外来者。不过对方不认识自己,他为什么要针对我?而且那股熟悉的味道到底是什么?
为什么自己总感觉这么奇怪呢?水辰心想。
此时调着《糖果仙女舞》的闹钟又突然响起,水辰内心感到一阵烦躁,他猛地跳下床,打开窗户把闹钟扔了出来。
乐曲的声音逐渐变小,到最后消失不见。
水辰转身重新坐回床上,看着眼前的石头,在扔掉和打开之间徘徊。最终,对于熟悉的东西一定要挖掘清楚的执着和好奇心胜出,他打开了皱巴巴的纸张,只见上面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