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鬼使神差的伸出手臂轻柔的将拉斐尔搀坐了起来,抱住了他,将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就如同一对许久未见的老友那样紧紧的拥抱着。
我感觉到了拉斐尔胸腔剧烈的起伏,也感觉到了拉斐尔在我耳边费劲的喘息。
我感觉很压抑,心头千丝万缕的感觉令我感觉非常、非常的陌生。
“医生……你,你怎么了?”拉斐尔任由我抱着,过了很久,大大的喘息声渐渐消失,在我以为他可能已经断气的时候,他突然费力的问了这句话。
我的心不知道为什么猛跳了一下,忍不住将脸轻轻的贴在他的耳边,声音沉闷到了极点,脸上却渲开了笑:“I'm vampire.”
拉斐尔蹭的扭过头来,鼻尖碰着我的鼻尖,认真的说:“我知道啊,你说过的。”
我弯眼瞧着面前那放大数倍的脸,郑重道:“不是名字,是真的。”
我现在坦诚以告,你会对我说什么呢,拉斐尔?
“什么?”拉斐尔眨了两下眼。
我抬起手,狠狠的揉了揉他的头顶,满面肃容:“别装傻了。”告诉我,你究竟是谁?你来这里想要干什么?!
拉斐尔忽然咧嘴笑了:“因为我要死了,所以医生开始哄我了,要把我也变成吸血鬼,给我一个希望?还是,这一切都是我的幻觉?”
还在装傻?
我一把抓住拉斐尔的双肩,稍稍用力便把拉斐尔深深的摁倒在了床上。
“医生你要干什么?!”拉斐尔的眼里都是惊慌。
我俯身一把扯开拉斐尔病服的领口,咬牙切齿道:“干什么?我要你坦白!”然后,我像抚摸一只精美的瓷器般抚摸着拉斐尔消瘦到尖锐的锁骨,同时忍受着内心陌生的纠结和情感的翻腾,继续道,“你说吧,你来干什么?你要怎么样?还有……你是怎么看我的?”
话一说完,我皱了一下眉。
“你是怎么看我的?”为什么我要问这个?
难道我很在乎他吗?
我为什么要在乎他?
我在乎他?
是的,我在乎他————
第一天帮拉斐尔治疗时,他温柔的看着我,灰色的眼眸异常明亮,第一句话就是:“医生,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没有亲人。”
我:“……”真是个奇怪的人类,你怎样,关我什么事?
拉斐尔继续道:“我希望能够过上安稳的生活。”
我:“……”哦,我也希望。
第二天治疗时,拉斐尔又开了话匣子:“我也算看明白了,人都是活在困难里,却永远怀抱着希望的存在。比如我~”
我:“……”你看得可真通透,淡淡开口道,“伸手,该扎针了。”
第N天,我们渐渐熟悉,拉斐尔有点沉重的看着我摆弄吊瓶,道:“不知道为什么,那时,孤儿院里的孩子都排挤我。我是被孤儿院的院长亲自轰出来的。知道么?可能是因为我很瘦弱,看起来像一只弱鸡,所以孤儿院里的孩子总是笑话我。一开始,他们只是弄脏我的衣服,打翻我的饭菜,甚至在半夜把我关在厕所里,到后来愈演愈烈,在我十二岁生日那天,9月23日,他们编造了莫须有的肮脏事情,告诉了院长,众口铄金言之凿凿,院长竟然轻易的就信了他们,不容我辩解,就愤怒的让我立马离开,还说不明白他的孤儿院里怎么会养出我这种渣滓败类,可是我要走的时候,那群总是欺负我的孩子,却立刻跟院长说,这不是我的错,都是他们的错,希望院长能够让我留下,就这样,我连辩白都省了……”
我:“……”你就没反省过自己的问题吗,比如话唠?
拉斐尔像太阳一样咧嘴笑着说:“医生,我总是同你絮叨,你别嫌我烦啊。”
我淡定道:“还好。”
拉斐尔淡灰色的虹膜透着盈盈的光:“从孤儿院被赶出来之后,我走在大街上,一直走,一直走,看着琳琅满目的街头小店,特别的向往,因为我身上既没有像样的衣服又没有钱,最后肚子饿得不行了,就一屁股坐在了大街上,结果还被警察轰起来,让我不要挡他巡逻的路,当时我就想,如果有人能够帮帮我就好了。”
我随意的接道:“有人来帮你吗?”
拉斐尔哈哈一笑:“没有啊,所以我光荣的饿晕在了街头。”
我:“……”
拉斐尔道:“我是被冻醒的,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我发现天都黑透了。”
我道:“这个12岁的生日过得可真特别。”
拉斐尔道:“是啊,当时我就索性坐在地上看星星,虽然我看不到。”
“天上有云?”
拉斐尔乐了,连连道:“没有没有。”
我奇道:“那为什么看不到?”
“因为大街上各种绚丽明亮的霓虹灯亮过了星星,染红了夜空。”拉斐尔嘻然一笑,得意的瞧着我,“你、没、想、到、吧?”
我:“……”说话欠扁,果然活该被赶。
“之后的日子里,我成了一名流浪者。我学会了打架,也学会了逃跑,日子最难熬的时候,我还拔过草地上的草吃呢,啧啧,那些小羊们常常吃的草可真难吃,又苦又涩!孤儿院里那段黑暗的日子跟后来相比根本算不上什么……”拉斐尔慢慢的说着,“15岁那年,我想方设法的成了一名矿工,加入了矿工公会。要知道,全美的矿工会员有数十万呢,听说我们的领袖是一个很厉害的人物!尽管每天都脏兮兮的,但是我很骄傲,怀着这份骄傲,虽然薪酬微薄,但我竭尽全力的工作,甚至每天只睡4.5个小时。可是刚工作了半年,我所在的煤矿在12月3号突然发生爆炸,工作时认识的跟我最铁的兄弟葬身井底,在那次恐怖的事故中总共有35名矿工兄弟死了。那天,我得上帝眷顾,没有下井。其实我知道,干这行就是很危险,可是气人的是,负责人赶到现场,他不是先去安慰死者家属,调查真相、追究责任,而是立即对从八方赶来的各个报社记者说出事的煤矿安全工作做得很到位,上帝让这里出事,公司也没辙,也很无辜!我们愤怒到了极点,当天就集体罢工了,但是老板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把这事压了下来,根本就无人上报。于是,我丢了让我一直很骄傲的饭碗……哈哈,你说,我是不是傻透了?”
我讥嘲一笑:“嗯~人性就是如此丑陋,为了金钱,什么都做得出来。”
拉斐尔却立刻摇头:“人都是有好有坏的,不能一概而论。我也遇到过不少助人却不求回报的好心人,要不,我早就饿死了。比如很多会免费发一些食物给饥民的教堂,还有医生你,都是善良的存在。”
善良……按照你们人类的标准,这个词儿和老子的距离起码有八万光年还不止吧?老子堪堪扯嘴一笑,道:“还好还好。”
拉斐尔欣然微笑:“所以这个世界还是充满了美好和爱的。”
得了得了,听不下去了!跟老子打过交道的人比你这辈子吃的豌豆还多,世界上有几个真正的好人呢?我不屑一笑,道:“是么,那你又是怎么当上男妓的?”
拉斐尔轻轻的叹了口气,道:“我心甘情愿的。”
“哦?”我眯起眼,“你不也是为了钱么?”
“不是的……”拉斐尔的清清亮亮的目光黯淡下来,就像流星落了地,消了光。
一向阳光又啰嗦的拉斐尔忽然收了声,令我十分好奇,不禁问道:“那是为什么?”
拉斐尔沉下脸:“为了一个女孩。你不要再问了,知道这件事对你没有好处。”
我放声大笑:“难不成我还会遇到危险?”
拉斐尔肃穆的抿起嘴,闭目点头。
我瞿然道:“那我就更想知道了~”
拉斐尔虚弱的笑了:“不说这个了,都是旧事了。”
“旧事才有意思。”我已经替他换完了药,却没有走,“因为你之所以成为今日的你,都是由你过往的经历堆砌的。我实在是很好奇——”话唠是如何养成的。
拉斐尔依然坚定的摇头。
我扫兴的皱起了眉:“想听的你竟然不说了……”不想听的你倒是说了一堆。
“这事,实在不是什么好事。”拉斐尔缓缓的睁开眼,目如星辰,温柔一笑,“现在,也许上帝是看我吃了太多的苦,所以想把我接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