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头不时有乞丐经过,见到这凶神恶煞的锦衣少年,都远远避开。只有一个跛足肮脏灰头土脸的乞丐,很没眼色,手里颠着一只破碗,走过来讨饭食。
第31章 父子
锦衣少年厌恶至极,抬手就是一鞭子,抽的那乞丐摔倒在地,哎哟哎哟叫个不住,伸手抓住锦衣少年的鞭子,哭骂道:“不给吃的也就算了,你怎么还打人?”
锦衣少年冷笑:“打人?本少爷要你死!”
他再度抬手,欲要挥鞭,鞭子末梢却教那乞丐牢牢拽在手里。乞丐笑道:“好凶!好凶!”说罢,一抖鞭子,锦衣少年只觉得一股大力顺着鞭子传来,震得他鞭柄脱手,倒摔出去!
那乞丐抓住金瞳,笑道:“你打了我一鞭,这个小娃娃,就算你赔我的。”
众人还来不及反应,乞丐便已抓着金瞳跑远了。
金瞳被这老乞丐抓着,一路跑出十余里。金瞳问道:“你是谁?”
老乞丐擦了擦脸,笑道:“怎么连师父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
金瞳登时呆住,眼中不禁留下两行泪来,将满脸的灰尘冲刷出两道羊肠小径。玉渊先生伸指在他脸上点了点:“小花猫。”
话音刚落,金瞳已情难自禁,一把将他抱住。
两人在南面一座大城镇内落脚,入了一处酒楼雅座,玉渊先生让酒家送来巾帕净水与饭食,金瞳洗了脸,敞开肚子大快朵颐。
玉渊先生问他:“那锦衣少年来抓你时,你怎么不叫你的好朋友咬他一口?若是因为那少年有武功在身,咬死那些赤手空拳的家丁也不是什么难事。”
金瞳羞愧道:“师父不喜欢,我不想让阿银杀人。”
玉渊先生颇感欣慰。
金瞳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哭着说:“那个乌衣流门人的女儿,和我一样也是半人半妖。我让阿银咬死她,是想救她,因为我不想让她跟我一样,活着就是被欺负,就像一条狗,谁都可以来踹一脚唾一口……”
玉渊先生大感意外,没想到原因居然是这样。他一时又是生气,又是怜惜,神色复杂地将金瞳抱进怀里,责备道:“好了,怎么又哭了。你不该随随便便就取人性命,更不该随便决定别人的人生。”
金瞳哭得厉害,哽咽着说了好几个对不起。
玉渊先生也再生不起气来,温声道:“好了好了,以后有师父在,没人能欺负你。你没有爹娘,以后就由师父疼你。”他已打定主意,若是旁季要来找金瞳报仇,便由他来顶着。
他绞干手巾,替金瞳擦干净眼泪。金瞳止了眼泪,看着玉渊先生,小声道:“师父,既然徒儿决定跟着你,那有一件事,便不愿再瞒着你。”
“其实我娘教过我易容。”金瞳说着,伸出十指,在自己脸上扒拉了几下,揪下一团胶状物,那张原本平平无奇的脸皮消失不见,底下竟是一张极为美貌的脸,更有一双金色瞳仁,璀璨生辉。
玉渊先生目光怔怔,那眼神却并未落在实处,而仿佛是透过金瞳的面容看另外一个人。
“这易容之术,是谁教的?”
“我娘。师父,你别看天底下蛇族众多,会易容之术的可就只有我娘这一支。”金瞳有些得意。
玉渊先生目光莹莹,柔声问道:“你娘,是不是左耳垂这里有颗红痣?”
金瞳登时愣了。
玉渊先生将手中纹折扇打开,递给金瞳,指着扇骨上一道扭曲的花纹问道:“认识吗?”
那道花纹其实是蛇族的文字,金瞳慢慢读了出来:“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
他抬起眼睛,金色的瞳仁一瞬不瞬地看着玉渊先生,仿佛已经明白了什么,难以置信。
“十五年前,师父有意将掌门之位传我,只是要我和你娘分开。我从没想过要当什么掌门,可是你娘却偷偷离开了,我怎么找她,都一无所获……”玉渊先生一脸复杂,即喜且悲:“我没想到,心月腹中已经有了一个你。”
金瞳已经说不出话来。
“让你们母子吃了那么多苦,对不起!”玉渊先生伸手,将金瞳抱进怀里。
桌上摊着两对鞋底,这鞋底是多层袼褙,叠在一起纳出来的,将鞋底一层一层揭开,每一层上都有文字图样。
谢永兴已经练完了一趟功,虽然对半部神掌的最后一式还有些不得要领,双掌无法像袁策一样打出奇毒,但是他自忖有了这套掌法在身,实力已今非昔比,脸上不由带上了几分傲慢与得意。
他出了院门,走到街上,街角一对身影骤然进入眼帘。他连忙退后,躲入巷子内,探头瞧瞧看去,那身影中伟岸挺拔的一位果然是师父,另一个看着是个瘦削单薄的少年,却不像师弟。他是谁?
谢永兴有些疑惑,看师父牵着他的手,到客栈内投宿,两人神态颇为亲昵,比起师徒,倒是更像父子。
那单薄的少年走入客栈时,侧过脸颊,看着他那两道八字眉和平平无奇的相貌,谢永兴想起来,他御龙老人的徒弟。
师父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两人进了客栈,谢永兴不敢跟着,以免被师父发现。他想着神掌已快要练成,不如明日就回天机门去,再打听打听师父为什么将这个半妖少年带在身边。
玉渊先生进了客房,吩咐小二准备饭食热水,小二应声退了出去。
“教你的心法口诀,背一遍给我听听。”玉渊先生端坐一旁,听玉金瞳将一套口诀一字不错地背了出来,不由得为他的聪慧欢喜。
他点点头,笑道:“这套心法口诀是我玉家独门绝学,先教给你。等爹带你回了天机门,禀告过掌门,将你收为天机门的弟子,再传授你天机门的外家功夫。”
玉金瞳有些犹豫,问道:“爹,这位天机门的掌门,会答应收我做弟子吗?”
玉渊先生洒然一笑:“我儿不必担心,现在这位掌门,原先是我的师弟,与我交情甚笃,再者,他胸怀疏朗,并非偏见狭隘之人,只要你心性端正,他不会计较那么多的。”
玉金瞳这才放下心。
这时小二上了饭食,玉渊先生点了三荤一素,那三荤是白切鸡、卤牛肉和酱烧排骨,他一个劲儿往金瞳碗里夹,自己却只吃一个素菜。
金瞳跟着刑不端时,极少能吃到肉,只偶尔抓到一只老鼠半只鸟雀,才能沾得一点荤腥,是以他虽然十五岁,却是瘦瘦小小,十分单薄,叫玉渊先生看着心疼。
金瞳夹起一块排骨,也放进玉渊先生碗里,父子二人相视一笑,只觉得此时此刻乃是一生之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玉渊先生带着金瞳赶了两天路,循着天机门的传讯暗号,第三天便在中南地区的泽岳城内与天机门的弟子们回合了。
薛不霁这一路上倒没什么波折,现在玉渊先生又已经回来,他更是松了一口气。
只是没想到玉渊先生这一回来,竟然有了儿子,而且儿子居然还是金瞳,也不知这两人之间究竟有什么曲折离奇的缘分故事,薛不霁倒是没什么,但是周围那些天机门的弟子们,神色就有些古怪了。
玉渊先生也知道,要弟子们接受这个事实并非那么容易,他虽然劝慰金瞳时说的轻松,但其实心中已做好了打算,若是金瞳当真无法在天机门内立足,他就辞去天机门长老一职,带金瞳避世隐居。
夜里,江海西靠着薛不霁,问道:“师哥,妖族不都是坏的吗?那个金瞳哥哥,既然是半个妖人,那他是好还是坏?”
薛不霁前世死在妖族的金刚相手中,对妖族自然没什么好感。但是是非善恶不能一概而论,妖族也有好妖,而且就算是前世那个杀人如麻的金瞳,也称得上恩怨分明,并非滥杀无辜。
他想了想,说:“妖族并非都是坏的,其实妖族和我们人是一样的,有的善,有的恶,不可? 36 页,
“你就把我举起来,塞进香炉里。”
小鱼叫他逗得噗嗤一声笑出来,生香子看得呆住,一颗心宛如四月桃花,漫漫荡荡,不知飘向了什么旖旎的所在。
两人向远处走了。
龚长云带着一队人马,他身后的手下们推着五花大绑的一人,跟在他身后。
龚长云看着一片混战的天机门,高声道:“柳半成,你的儿子在我手里,还不现身么?”
他身后那五花大绑的人冷冷哼了一声,嘲讽道:“龚先生真是厉害,偏偏乘我爹与谢叔叔不在来抓我,算什么君子。”
龚长云笑呵呵地回过头,摇着扇子:“若是他们都在,我岂敢出手,毕竟连边从白这种一等一的刺客都折在他们手上了呢。”
前方混战的人群后出现了柳半成的声音,龚长云眼睛一亮,遥遥拱手道:“哟,柳师兄别来无恙啊。”
柳半成满脸怒意,大步踏了上来,喝道:“快将我儿子放了!”
龚长云拔出匕首,架在柳垂杨脖子上:“你再过来,可就要断子绝孙了。”
柳半成不敢动,他身旁一人走过来,问道:“要我出手么?”
这人是谢永兴。
柳半成犹豫片刻,谢永兴已经冲了过来,他练成了半部神掌与心法,现在的武功已不可同日而语,龚长云虽然带着许多妖兵,恐怕也不是他的对手。
就在这时,龚长云身后窜出一人来,冲上前与谢永兴缠斗在一处,冷漠道:“谢永兴,我爹的仇,你今日该还了吧。”
原来是玉金瞳。
谢永兴被他缠住,脱不开身,龚长云向柳半成笑道:“怎么,柳师兄,你还有帮手没有?”
柳半成咬牙切齿,恨恨地说:“你这卑鄙无耻的小人,你放开我儿子!”
龚长云大笑起来:“到底是谁卑鄙无耻啊?柳师兄,我就算卑鄙无耻,那也是跟你学的。”
柳垂杨也在一旁大声痛骂他心黑手狠,龚长云转过脸来,看着他,笑吟吟地说:“柳公子,您就更没理由骂我了,论起心黑手狠,您可不必我差啊。您忘了洪姑娘了吗?”
他这话一出,柳垂杨登时便仿佛被打了一拳似的,整个人都哑巴了。龚长云笑笑,问道:“她对你情深义重,可惜啊!”
柳垂杨声音嘶哑,勉强为自己辩解,不知是想说服龚长云,还是想说服自己:“是她对不起我……是她拦住了我唯一的生路,否则我也不会……”
龚长云呵呵一笑:“柳公子,这您就弄错了。拦住您唯一生路的不是她,是我。”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举到柳垂杨眼前:“您看看这是什么?”
柳垂杨不明所以,目光凝聚在那瓷瓶上,似乎渐渐明白了什么,眼神变了。
“这就是她为了救你性命,千辛万苦找到接接续续草炼的丹药。”龚长云将盖子打开,笑道:“这接接续续草,也的确就是医你之疾的神药。可惜呀。”
“你……”柳垂杨脸色煞白,难以置信:“你骗我,那接接续续丹,明明已经叫我吃了。”
“你吃的是假的,我掉了包。这里的才是真的。”
不远处的柳半成脸色一变,龚长云已经转过头来,看着柳半成:“你要是敢轻举妄动,我现在就宰了你儿子。”
柳半成平生最爱的,一是权力,第二就是这个儿子,听见这话,他也不敢再动,只有双眼直直地看着龚长云手中的瓷瓶。
柳垂杨呆了许久,半晌才回过神,直勾勾地看着瓷瓶,眼眶通红,喃喃道:“是我对不起她……是我对不起她!”
他一张俊秀的脸蛋都扭曲狰狞起来,神色复杂,眼泪流了满脸。
龚长云见他哭了,竟然呵呵笑了起来:“怎么,柳公子,你在哭洪姑娘吗?别忘了,她可是你亲手杀的。”
柳垂杨听见这话,仿佛受了大刺激,挣扎起来,面目狰狞,要往龚长云身上扑。
龚长云将那药瓶子举高,威胁道:“你再乱动,我就将药毁了。”
柳垂杨霎时便如同被点了穴道,不再乱动。
龚长云笑了:“看来柳公子还是想活命的。这样吧,柳师兄,你当年给我下毒,毁了我气海,那种□□,不知你还有没有?”
柳半成仿佛猜到了他想要做什么,梗着脖子道:“没有!”
龚长云哦了一声,伸手倒出一粒碧绿的药丸,柳半成与柳垂杨的目光,霎时间都黏在这药丸上。
龚长云举着药丸,笑道:“你想清楚了,若你当真没有,我就只能将这药丸捏碎。到时候风一吹,可就什么都没啦。”
柳半成哼了一声:“我焉能受制于你。”
龚长云笑了:“那没办法了。”
他手上用力,捏着那粒药丸,一点点捏紧。柳垂杨便仿佛一颗心都叫他捏住了一般,满脸痛苦,眼睛死死盯着他。
柳半成亦是心痛大叫:“住手!”
龚长云收了手,看向柳半成,笑道:“怎么样?师兄,你想清楚没有。”
柳半成脸色狰狞抽搐,强自控制着自己,说:“行了,你不过是要我这条命,你把药给我儿子,我柳半成愿以命换命!”
他从怀中取出一粒丹药,亮给龚长云看:“这就是当年我给你下的毒。”
龚长云对身旁一名妖族士兵使了个眼色。那士兵上前,将□□接过来,交给龚长云。
龚长云拿在手里,闻了闻味道,又用匕首刮了些粉末下来,舔进嘴里,须臾后笑道:“不错,正是这东西。看来师兄这么多年,都是仰赖此物,到现在还随身带着。”
柳半成说:“你把解药喂我儿子服下,我便乖乖吃下这□□。”
龚长云挑起眉:“师兄,你儿子现在在我手里,你当真以为还有条件可讲?”
柳半成抽搐着嘴角,眼神发狠:“你到底要怎样?”
龚长云:“老老实实将那□□吃了,否则你儿子就只有死路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