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才是关卿隐瞒到现在最大的一个秘密。
从前世的萧七到今生的知春道人,随着他身边一个又一个亲故离去之后,关卿深刻感受到天命的苛刻无情,他不愿在拘束在生死伦常的规则之中,不愿再臣服在所谓的天道神祇之下。他一步步走向修行这道天梯的上端,但他知道在最高处等待他不是羽化成仙,而是任何凡人都无法逃脱的死劫。
成神哪有那么容易,否则以知春道人点石成金,化风成雨的本事又怎么会走到了命数终端?
关卿轻声说:“我的修行已到了天道所能忍受的极限,所以它降下大劫,像我这种知法犯法的人死后估计连魂魄都会被雷劈得渣都不剩。”他朝萧七微微一笑,那一笑笑得灿若春花,却差点将萧七这个硬汉的眼泪生生笑落了下来,“我哪里会甘心啊。”
只是一个简单的不甘心而已,不甘心兜兜转转了两辈子,却连最后同生共死一同入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萧七看不出关卿笑容里那长达百年的漫长牵挂与惦念,他只觉得自己这颗心被他这个笑容撕成了两半,他紧绷着充血的眼眶死死盯着关卿,终于狠狠地重重地将他按入怀中:“算了!”
成神也好,度死劫也罢,就算自己只是他这一环环计划里微不足道的一个小插曲,他也认了。
萧大队长踩着晨光走的时候一脸沉重肃穆,直接把揉着眼起来撒尿的舒朗吓了一大跳,结结巴巴道:“萧、萧队长你什么时候来的?”
萧七心不在焉地打了个招呼:“昨晚。”
舒朗还处在自家观主房里冒出个野男人的惊恐中,话都不经脑子的:“啊?这,这就走了?不吃个早饭?”
还吃早饭呢,再吃几口他怕自个儿情不自禁地再把人给好好疼一遍,今儿的关卿实在太招人疼了,萧七恨不得把自己的心窝子剜出来博他一笑。
只不过纳音观主会不会笑纳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萧七说了句“赶回队里,忙”就大步而去,快绕过走廊时突然拿下来舔舔唇,把舒朗招过来严肃吩咐:“好好照顾你们家观主知道吗?看他好好补补,别让他总熬夜干黑活。”
舒朗满脑子都是“好好补补”,恍恍惚惚地点头答应了。
“乖哈。”萧队长拍拍他脑袋,健步如飞往单位赶去,关卿说得没错,莫呼洛迦背后肯定有人在帮忙隐藏踪迹,如果真的是人,许青就是一条重要线索。他的大脑仿佛分成了两半,一半是案情,另外一半则是“自己老婆突然成了神,怎么办,在线灯,急!”
萧队长琢磨着自己祖坟上是不是冒青烟,搞基一搞就搞上了个野心勃勃,要和天斗的活神仙?
……
关卿那头就没萧七这么心思复杂了,他盯了萧七那张帅脸盯了半夜,醒来后又被扑倒在床里里外外啃了个干净,等萧七走后自然而然地倒回床上一卷被子补了个回笼觉。
等醒的时候已经天光大亮,今天是周末舒朗用不着上学,对着小后院里的磨台大声背单词,关卿在他的魔音灌耳里慢腾腾穿好衣裳,路过镜子时突然一驻足,神情复杂地摸了摸脖颈上的红印,看上去有点不高兴又有点小开心,最终他什么遮掩也没做,慢腾腾地推门而出。
他一出来,舒朗就乖巧合上书:“观主,我是不是吵到你了?”
关卿神色倦倦的,但是罕见地没有发脾气:“没有。”
舒朗嘿嘿一笑,殷勤地给磨台边的石凳子上放了两层软垫子:“观主,您慢点儿坐。早饭是小米粥加素生煎,对啦,我哥去买老母鸡了和大骨头了,您还想吃点啥,我马上给他打电话!”
关卿莫名其妙:“不是,我又不是坐月子,买老母鸡做什么?”
舒朗挤眉弄眼:“观主我懂哒!萧队长叮嘱过了,要让你好好补补!”
“……”关卿一掌拍在磨台上,咬牙切齿道,“萧大七!”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啦~谢谢仙女们的慰问,我的腰……今天好多了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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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兔几 [VIP]
关卿简单喝了点清粥, 一手拎起铲子,一手勾起趴在碗边的小纸片去了前院。
小纸片挂在他肩头, 抱着个奶嘴棒棒糖小口小口嘬着,看着关卿慢条斯理地先给两株老树松了土, 埋了肥;又提了根铁棍在墙角画出块一亩三分地,它奶声奶气地问:“粑粑, 你在这干什么呀?”
“种花。”关卿言简意赅地回答, 同时思考要不要再把未来的花圃扩张一些, 毕竟院子大,种少了零零碎碎不大好看。
种花这种事小纸片还是知道的, 他认真地嘬了一口奶嘴,又说:“粑粑, 你昨晚叫得好大声哦, 是不是被欺负了呀?”
关卿咔嚓拧断了铁棍。
小纸片慢慢地缩起脑袋, 不敢说话了。
关卿规划好了花圃的位置, 剩下的便交给舒明去办了。舒明乍然听到他交代下来的事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又问了两遍才确定他们耐心极差的观主真得打算侍花弄草。
“那观主打算种些什么花, 我好买花籽。”
他这一问倒是把关卿问住了,种花嘛只是他今天早上起床时的临时起意, 和萧七在一起后他似乎变得格外冲动, 新想法也总是不受控制地一个个往外冒。但是这种感觉还不算坏,关卿并不打算遏制, 他用绸帕仔细地擦了擦手指,漫不经心地说:“种些好养活的吧。”
新手上路, 他不打算挑战太高的难度。
舒明一寻思,了然道:“行嘞,我知道了!这节气我看栽点菊花好了,风雅又素淡,又容易成活。”
关卿起初没在意,后来菊花两个字钻进耳朵里,他敏感的神经被重重挑动了一下,俊美如画的面容刷地拉成三尺长,丢下锄头一言不发地就走了。
正自言自语琢磨去哪买上好花籽的舒明一抬头,只看见自家观主一个气哼哼的背影,顿时摸不着头脑,喃喃道:“观主这是咋了,又生气了?刚刚不还好好的吗?”
关卿按照从前的习惯,去了他的专人工房。
小纸片对这里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关卿刚点上灯,它就吧唧从他肩头跳了下来,迈开两条小短腿欢腾地奔跑在各式各样的零件里。
关卿瞥了他一眼,将它从边缘锋利的齿轮间揪了出来,丢到一旁黑喵平时打盹的软窝里,厉声呵斥道:“别添乱。”
小纸片被他吼得耸眉搭眼,揪着猫窝里的毛毛小声道:“粑粑,我想玩~”
关卿揉揉眉头,从一堆杂物里翻捡了一番,找出几根银色签条,又捡了两个螺丝,随意镶嵌了几下便丢给了小纸片。
小纸片睁大眼睛,哇的一声抱住小风车,鼓起腮使劲“呼呼”直吹:“小轰车,小轰车,转转!”
关卿实在看这傻儿子看不下去了,冷着脸道:“不用吹,它也会转。”
小纸片:“……”
暂时打发了自己的傻儿子,关卿在手工台边坐下,从前他在这里一坐就是几个小时丝毫不觉得枯燥,现在坐在这里关卿竟然有种茫然的烦闷。他看小纸片爱不释手地抱着他的小风车捣鼓,于是百无聊赖地又捡了几根金丝银片,给它做了个指头大小的小兔子。
小纸片又是一声惊呼:“哇!小兔几!小兔几!”它拖着小风车小跑过去,推了推小兔子,“小兔几动一动!咦?”它歪着头看关卿,“粑粑,小兔几不动……”
关卿望着栩栩如生的金属兔,托腮懒洋洋道:“不动就不动吧。”
小纸片立即发出声似真还假的呜咽:“呜呜呜。”
关卿冷眼看着它。
小纸片哭得更大声了:“那,那我让另外一个粑粑给我买能动的小兔几……”
关卿根本不吃它这一套,径自走向对面的落地镜:“你让他买去。”
自从他们从镜中出来,尺八的这面本体镜就再没有任何动静,关卿抚摸着它身上斑驳的裂痕,淡淡道:“这么长时间,你和他也该赌够气了吧。你不回来,秦鉴那小子有事没事就烦我,我忍不了几次了。”
遍布裂痕的镜面依旧冰冷而平静。
关卿拧起眉头;“你们一个两个现在是不把我的话当话了是吧,行,下次秦鉴再来我直接割了他的舌头!”
光滑平整的镜面突然泛起一层浅浅的涟漪,微微朝着四面漾开,却没有更大的动静。
关卿直接挂下脸:“我说到做到。”
镜面哗然一声脆响,无数折射而出的光芒刺得关卿微微眯起眼,光芒缓缓落下之后一道人影从黑暗里渐渐显现出来,无奈地叹了口气:“观主……”
“粑粑!”小纸片清脆兴奋的声音响彻手工坊,“麻麻让你给我买小兔几!活的,会蹦跶蹦跶的那种!我想要白哒!”
关卿:“……”
尺八:“……”
“啥玩意儿啊!”萧七震惊的声音随即响起,“我哪来的便宜儿子?!
关卿猛地一回头,就看见小纸片抱着他的手机嘤地一声哭了起来:“粑粑!我是纸片儿啊!粑粑!我想要小兔几……”
萧七那头诡异地沉默了两秒,突然哐当一声像是打翻了什么东西,随即还传来隐约的哄笑声,萧七往外走了几步避开起哄的同事,啧了一声:“儿啊,是你啊!你麻麻呢,他怎么能随便手机给你呢,万一看到一些少儿不宜的东西……”
“我手机里没有什么少儿不宜的东西!”关卿一把夺过手机冷冷道。
“哎哟,老婆~”萧七口气立即变了,假惺惺地替便宜儿子抱不平,“儿子想要小兔几你就给他买小兔几呗,刷老公的卡,买一窝!”
关卿深吸一口气,眉头猛跳不停,冷笑一声:“你那张工资卡买它想要的兔子零件都不够,行了!你好好上班,挂了!”
“哎,别急着挂啊老婆。”萧七连忙叫住他,顶着烈日朝车水马龙的街上瞅了一眼,“我这边查到了,经过DNA对比,那天车祸死的人还真不是许青!是他大哥许昌平。邪了门了,按理说法医那边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可偏偏就发生了。”萧七抱怨了两句,“这个许青没死,又在案发时回到家里,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有一点我不能理解,依照我们调查的情况,这个许青的家庭关系可谓是父慈子孝,夫妻恩爱,做什么回去杀了自己全家?当然了,”萧七嘀咕了一句,“碰到非自然科学可解释的东西,什么不正常都是正常了。”
关卿握着电话,靠在手工台上,指尖拨弄着个小小的陀螺:“许青家死了五个人,都是他什么人?”
“老婆孩子,岳父岳母和他一个表弟。”
“哦豁,表弟啊。”关卿的语气意味深长。
萧七立即抓捕到他话里的深意:“你的意思是这个表弟有问题?”
“直觉而已,刑侦不是我的专长,这方面不用听取我的意见,按你们自己的思路往下查,”关卿没有注意到尺八在一旁惊讶万分的眼神,仍旧懒洋洋地和萧七煲电话粥,“回头你可以把死者的八字送过来我看看,没准能看出点什么,照片也行。”
“对,我都忘了看相算命是你的老本行了。”萧七低低笑了起来,“早听说纳音观主大到能探山河气数,国运兴衰,小到能推出一人的前世未来。我老婆还真是了不起。”
关卿自己都没发觉骄傲地翘了翘小尾巴:“哼!”
萧七忽然兴致勃勃问道:“那亲爱的,你看出来我上辈子是干嘛的吗?和你是不是有什么三生三世的缘分这种?”
电话里突然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就在萧七狐疑地以为信号是不是断了的时候,关卿的声音忽然飘飘渺渺地传来:“也许吧。”
电话里传出嘟嘟的断线声,这次是真的挂了。
刚刚的刹那,萧七竟然从关卿声音里听出了无法言述的寂寞与孤独,将他的心狠狠地抓住搓成了一团。
关卿挂了电话之后,没有理会任何人,他靠在手工台上,眼眸清冷而淡漠,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仿佛又变成了从前那个孤僻冷漠的纳音观主。
连抱着小风车的小纸片都不敢过去撒娇再要它的小兔几。
电话铃声突然又响了起来,纳音的手快过脑子一拍,按下了接听键。
“喂,老婆?”
关卿怔了一下,“嗯”了一声。
“来,老公给你笑一个。”
关卿:“……”
“我知道你现在一定挂着张苦瓜脸,要哭不哭的样子。我现在呢太忙,实在没法抽身去哄你,所以我给你笑一笑呗。”萧七在电话里喋喋不休地说,“老公暂时看不到你,来,你听我给你笑一个呗。来,老婆有啥不高兴的等我回来了,我给你当树洞听你慢慢说,先别自个儿和自个儿较劲,行不?就当,心疼心疼我。”
关卿被他气乐了,到底谁心疼谁呀,他挂着一幅要笑不笑,要怒不怒的表情骂了一句:“傻逼。”
萧七和听到天大的喜讯似的,在那头哈哈大笑起来,冲着电话响亮地啵了一声就着急忙慌地挂了电话。
关卿嘴角挂着自己都没发觉的笑容,瞥了一眼巴巴看着他的小纸片,伸手在金属小兔上一点,一束微弱的光芒浮动在金属兔上。
红宝石镶嵌的两个眼睛渐渐泛起灵动的光芒,长长的耳朵抖了抖,金属小兔甩了甩后腿,竟是蹦蹦跶跶跳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