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了他一份现下出世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满足,竟还想着那些还没有出世的经文来了。
这是得陇望蜀呢!
白凌虽然不太明白《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的贵重,但这不妨碍他心中气闷。他憋闷得差一点就想要将刚刚丢入火堆里的那一根木柴扔到净昂的脸上。
看着干净疏朗的一个小沙弥,心却贪得令人气恼。
不过看着那一根木柴渐渐地被火点燃,发出“噼里啪啦”的细碎炸响声,白凌的心里头立时又生出了快意来。
静礼寺里便真的有《金刚般若波罗蜜经》经文又如何?净涪不到,静礼寺的这些僧人就是翻遍了整个静礼寺,那也找不到它!
白凌心念的转动牵引着他周身气息的不断变化,那波动之明显,也就只有净昂那个不敏感也不在意的人没有发现了。
身在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竟也抽空往这边看了一眼,他视线在白凌身上转了一圈,轻笑着也往识海里递了一句话道:‘嗯,果然不愧是我们魔门出来的苗子,这性情还真有我们魔门的风范。’
魔门的风范,自来就没有一个固定的范围和标准。因为魔修本来就肆意任性,很难真的信服谁,更难全盘接受旁人的标准。可以说,对于魔门的风范,每一个魔修都有他们自己的界定。
但不得不说,生活在同一个世界里的人,哪怕他们的性情不一、生活方式乃至喜好习惯都不相同,也总会有许多相似之处。而这些相似,归纳起来,便有了一个不大不小的范围。
魔修也自不例外。
而在万万年划分出来的魔门风范的标准里,却还是有些共识的。
譬如,我可以欠别人的,但别人绝对不能欠我的。
又譬如,我愿意给你那是我愿意,但你却绝对不能问我要,除非你愿意拿出别的东西来交换。
净涪本尊难得地搭理了一回魔身。
‘可惜,他现在的眼光还是不够长远。’
如果白凌眼光足够长远,消息足够灵通,触角足够敏锐,他会知道,净涪真正图谋的是以后。
以后的净昂,以后的静礼寺。
净昂确实贪。
得了现下净涪手上的《金刚般若波罗蜜经》不够,还想要净涪不久后将会拿到手上的那些。
可他贪,为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他的母亲。
净昂不知道净涪已经看破了这一切,他也没想着要和净涪坦白。
在他看来,净涪虽然修行境界高绝,修为增进速度惊人,但对于这些事情的了解和掌控,净涪可能还是要差一点。毕竟这些关乎世情,是看破还是糊涂,还得看各人的阅历。
可他到底看错了人。
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意静修的出世比丘,而是经了千余年风风雨雨最后走到这里的净涪。
他的所有一切都被净涪窥破。无论是真假还是虚实,都在净涪的面前无所遁形。
而他竟还自以为自己的心思谋算完美无缺,不漏半分破绽。
他也想得极好。
道佛魔三门中,道魔修的都是今生,唯独佛门在今生的修持之外,还在为来世积累根基底蕴。而且佛门弟子和诸位信徒虔诚礼佛的时候,为的不仅仅是他们本人,还福荫护佑着和他们有因果关联的旁人。
净昂的母亲乃至净昂的家族族人在知道净昂有资格拜入佛门的时候都欢欣鼓舞,没有半点迟疑就做出了选择,也有这样的一个原因在里头。
因为他们知道,一旦净昂修行有成,身上积累大功德大福报,日后他们进入轮回,再度转世的时候,多多少少也能得到来自净昂的庇护。
这庇护哪怕不足以让他们超脱出轮回,也必定可以改善他们的处境。当然,如果能够让他们进入六道轮回的上三道那就更好了。
人间道也就罢了,不过又是一世人身,日后生活如何,能不能有资质踏上超凡之路,还得再看,但天人道和阿修罗道那可是彻头彻尾的仙缘,一出生便超脱凡俗,拥有着远超凡人的起点和机缘。
自然,这些都是他们身死之后进入轮回的事了。
对当下还存活在阳世的这些凡人而言,更重要的就是现世的生活和为自己后世积累福报。
净昂的母亲如今年岁渐长,身体也多有病疾,虽然寿元未尽,但余下的日子也不过二十余年,说不得短,但也绝对不算长。
净昂想要在这二十余年的时间里为他的母亲积累到能够保证她下一世还在六道轮回中的上三道的福德,单靠他自己和他母亲的修持还不能担保成功,那么,他就需要一些机缘。
说起机缘,就他所知,在这景浩界里,还真没有谁能够及得上净涪。
净涪他,可是要将一部真经布道天下的人!
净昂没有那个胆子,也没有那个信心能够从净涪那里抢过这个机缘,但他可以蹭上一蹭。
再者,供奉一部真经,本来也是福德无量的事情。
更何况,他母亲还是虔诚的佛门信徒,她对新出世的真经也很有兴趣,近段时间还和他絮叨着呢。
净涪看着眼露期待的净昂,脸上带起了一丝浅淡的笑意。
看着那被篝火红艳艳的火光镀上一层艳色的脸庞笑意浅浅,净昂心底已经有了预感。
他狠狠地将手紧握成拳头,任由那平整的指甲在掌心留下一道道细长的白痕,只一个劲在心里嘱咐自己:“冷静!冷静!一定要冷静!”
然而,当他看见净涪点头的那一刻,他还是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直绕着篝火火堆转了好几圈。
好半响之后,他才终于停下脚步,再一次转过头来直直地盯着净涪的眼睛,认真又慎重地问道:“净涪师兄,你会在静礼寺停留多久?”
听得净昂的问题,净涪沉默了半响,摇了摇头。
净昂脸上闪过一丝失望。
净涪转头看了白凌一眼,白凌接到净涪眼神示意,闷闷地道:“师父在早前的静和寺里停留了月余。”
净昂完全没有注意到白凌的话中的小情绪,他猛地转过头去看着净涪。
净涪点了点头。
他喃喃自语道:“月余吗?”
半响后,他点了点头,“可以。”
“净涪师兄,你请等一等,我去去就回。”
一句话说完,净昂也不等净涪反应,一把提起自己的随身褡裢,快而不乱地将净涪递给他的那部《金刚般若波罗蜜经》放入他的随身褡裢里,然后一个转身,就投入了整个黑暗之中。
净昂的动作极快,快到白凌一时半会都没有反应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消失在那一片黑暗中,然后快速地远去。
“他、他、他......”白凌指着净昂气息远去的方向,不敢置信地看着净涪道,“他居然就这样走了?!”
“他居然还请您等他一等!”
“他以为他是谁!?”
不怪白凌气愤,实在是他这小十来年的人生里,还从来没有碰到过这么一个厚颜无耻的人。
不单是白凌,便连无边暗土世界里的魔身也似笑非笑地往识海里递了一句话。
‘本尊啊,你这是越活越回去了啊......’
虽然自他转世之后,遇到大大小小的想要算计他的人不少,但面对他的时候这样失礼的,净昂可还真是头一个。
‘嗯......’净涪垂了眼眸,视线仿若穿透一切阻隔,望见藏在无边暗土世界本源里的魔身,‘你生气了?’
魔身半响没有言语。
净涪本尊轻笑了一下,道:‘别生气,会讨回来的。’
于净涪本尊而言,净昂确实是有些失礼且自我,但因为净涪本尊并没有将他看在眼里,所以也不是太在意。
何况净昂虽然说了让他等一等他,但他没有点头不是?
既然他没有点头,那么等与不等,一切就都在他。
他等是他愿意,他不等,净昂也没能奈何得了他。
所以他本来也是不太在意的。
但偏偏,魔身将这件事提了出来。
不管魔身是假在意还是单纯的就想要借助这件事情挤兑他,但他既然提了出来,净涪也不能就这样让它过去。
所以,净昂便需要付出一点点代价。
白凌不知道净涪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他闷闷地坐了半响,又偷觑了净涪好几次,终究还是没有那个胆子学着净昂那样放肆。
只等夜深,净涪收起手边佛经的时候,他一如既往地替净涪递过净水,看着他简单地洗漱过,又盘膝入定,他才吐了一口气,快手快脚地布置一番后,也入定去了。
第二日一早,净涪领着白凌完成早课后,收拾了自己的东西,便带了白凌继续上路。
白凌一边按捺着自己欢喜雀跃的心情,一边小心地偷看着净涪的脸色,边还抽出些空闲来往着净昂离去的方向看了几眼,简直忙得一塌糊涂。
净涪也不理会他,只缓步前行。
约莫半日的工夫,他们终于站在了静礼寺的山道前。
而这个时候,说自己去去就回的净昂还是没有踪影。
净涪没有要等他的意思,抬脚迈上了山道。
白凌最后一次回头看了身后一眼,露出一个得意而挑衅的笑容,便忙忙地跟上了净涪的脚步。
不过一刻钟的工夫,脚步轻快的两人便迈入了山道尽头的山门。
山门之后,迎着耀耀阳光的三个大字闪亮得耀眼。
“静礼寺。”
作者有话要说: 嗯,更新,唉,又晚了一点。
不过粗长,哈哈......
各位亲们晚安。
另,谢谢两位亲们的地雷,谢谢支持哈。
第337章
337
他们踏入山门之后, 很快就有知客僧迎了上来。
静礼寺的知客僧面容算不上多么俊俏出色,但却是大寺大庙知客僧惯有的平和慈悲相。
净涪撩起眼皮看了一眼, 便双手合十, 微微垂头行了一礼。他这一礼见过之后,便稍稍让了开去。
一旁的白凌恰在这时自然而然地往前迈出一步,补上净涪让出的那点空位, 脸上挂笑地迎向了那知客僧。
白凌一边和知客僧应对,一边将这位知客僧拎出来,和他那还在莫国山寺那边的师父一比,便又很顺手地扔到了一边。
啧啧啧,还是比不得他师父。
白凌心底这般想着, 面上虽然不显,动作间也不会轻易让人觉出些什么来, 但周身的气息却是变了一变的。
这气息的变化很细微平淡, 旁人轻易察觉不出来。可作为一座不算小的寺庙的知客僧,站在白凌面前的了安却实在敏感。他虽然没有明明白白地看出些什么来,可他对白凌的态度却也在瞬息间淡了几分。
倘若不是看见白凌身侧的净涪,倘若不是察觉到净涪可能的身份, 这了安的态度怕是还要更冷一些。
了安笑着回了净涪一礼,含笑抬头,却矜持地看着白凌,问道:“小僧了安, 敢问两位从何处来?”
了安的态度不冷淡不热情,中规中矩的, 算不得出格。但现下这态度,和最初了安第一眼看见他们的态度差别是很的很明显,白凌不迟钝,很轻易就看出来了。
白凌心里咯噔的一声,几乎是下意识地挺直了腰,绷劲了神经,暗地里一叠声叫苦。
他也是在静和寺和净意、净念两个小沙弥玩得太好,太亲近,习惯之下,便就整个人都松快了。如今,这祸事就来了。
白凌不敢扭头去看净涪的脸色,心里头一遍遍地流过当年他师父在莫国妙音分寺里头叮嘱他的种种,同时脸色一整,周身气息收敛恭敬,回道:“见过了安师父,我等师徒从妙音寺来,要往各处游历。如今路过贵宝地,见贵寺上方灵光隐隐,知宝地有大德,心生向往。不知贵寺可否让我等师徒在此地挂单修行?”
了安听闻,脸色又是一整,端正庄重地看了净涪一眼,问道:“敢问可是妙音寺净涪比丘当面?”
净涪单手合十,笑着点了点头。
了安呼了一口气,恭恭敬敬地向着净涪一拜,也不计较白凌的那点子小问题,缓声道:“请随我来。”
净涪也是回了一礼,看了白凌一眼,便领着他跟在了安身后往山门后走。
白凌虽得了净涪这一眼,心下却是实打实地呼出了一口闷气。知道自己这一会是被饶了过去。
他可是清楚明白得很,他家的这位老师若是还能对旁人有一点表示,那就表明那人还没有被他放弃,若真的遭了他的厌弃,他必是连看都不会再多看一眼的。
白凌呼出了这口气,心头却是给自己敲响了警钟。
这一回算是这样过去了,可倘若再有下一回......
白凌打了一个冷颤,再不敢多想多说些什么,紧跟着净涪身后迈入了这静礼寺。
身为知客僧的了安毕竟年长,见白凌年岁不大,忙前忙后的实在勤快,重要的是,他身侧站着的还是妙音寺的净涪,便也不和他多做计较,在白凌的几番示好之下便顺水推舟地改变了态度,软和了语气。
他领着净涪和白凌拜见了值堂的长老,令净涪顺利地在静礼寺中挂单,便又引着取了弟子铭牌的净涪去往他暂居的云房安置下来,最后交代了几句,才放开手去,重回他自己的岗位。
面对告辞离开的了安,净涪视线往侧旁一递,白凌心中明白,连忙往前一步,向着了安合十一礼,与他道谢,又一路将了安送出了禅院之外。
这一个禅院素来都是留给过往挂单的僧众的,环境说不上多好,可也绝对算不得差,还是中规中矩。
白凌送了安出去的之后,整个云房里就只剩下净涪一个人了。净涪也不急忙,自顾自地就开始将他惯常使用的物什从随身褡裢里掏取出来,依着他自己的习惯安置在云房的各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