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凤雏因为要进早知道会凶险非常的降墓,身上早佩着能够祛阴辟邪的法器和符咒,被这血水一喷,倒没有像其他人那般狼狈,只是身上嘶嘶冒出一层白烟,脖子上的一张天地符也烧了个半焦。
“……该死的!”
白凤雏一面担心着墓里的萧潇,一面又要护着身下的白意鸣,一张白皙赛雪、冷若寒霜的美艳容颜不自觉地扭曲起来。
“意鸣,把我外套内侧口袋的金印摸出来,快!”
她朝着被她死死护住的双胞胎弟弟大声喊道。
白意鸣听她这么一喊,根本顾不得什么男女大防授受不亲之类的废话,艰难地探出一只手,伸出姐姐前襟里,果然从她的口袋中摸出了一只五厘米见方,青玉石质地的鸱吻盘顶镶金印章来。
那是他们白家从清代便传承至今的北极监鬼印——传说中北极星君用以监察万鬼、定善惩恶时下判词所用的印章。
北极监鬼印一出,笼罩在两人身上的,以漫天血水形式泛滥汹涌的阴气,立刻便被压了下去。
白凤雏趁着这个空子,翻身一跃而起,从弟弟手里抄过金印,单手托印,另一手掐诀,扣在鸱吻顶部,同时朝弟弟大喊一声:“意鸣,尽量带着其他人,躲远一点!”
…………
……
同一时间,数公里之外,位于“惊门”的“山”字降墓,也处在十分危急的时刻。
“快快快快快快所有人退后两步,阵法不能乱,千万不能乱!!”
无嗔大师此时完全没有了平日里淡定从容、宝相庄严的高僧气质,拖着血淋淋的半条胳膊和掉了半喇子袖子的僧袍,朝着身后一群高壮小伙儿歇斯底里地大喊道。
阮暮灯站在那排成了梵字密宗符文的青壮队伍一角,连忙按照无嗔大师的指点,朝正后方连退了两步。
“阮小友,准备好,把你拿的那把降魔杵插进地里,越深越好!”
无痴站在卍字咒和自家师兄对角的位置上,手里同样举着一把降魔杵,扭头冲阮暮灯大喊道。
“三、二、一!”
他两眼圆睁,彷如金刚怒目,目眦尽裂,随着无痴的一声令下,东南西北四角四根降魔杵一并钉下,深深嵌入了“山”字墓边上的四处要穴里……
第 90 章、九、前尘14
四根降魔杵全都戳入地下之后, 卍字咒覆盖的区域内, 原本坚硬的土层,竟然掀出了层层血红色的暗光。
随后龟壳状的裂纹从降魔杵刺入的四角开始向中心延伸, 交错分裂成更纤细密集的蛛网状。
“所有人, 立刻退开!”
无嗔一面嘶声喊道, 一面捂住自己染血的袖子,再一脚将旁边一个已经吓呆了的小年轻踢了个踉跄。
“快躲远点, 这墓顶要崩塌了!!”
此时众人再也顾不得什么阵法什么队形, 互相搀扶拉拽着,连推带搡, 四散逃出了至少十米开外。
阮暮灯站在卍字咒的最南角, 自己躲开时, 还不忘掺一把队伍里唯一的女士林博士。
等两人跑出危险区域,正回头时,恰好看到以主墓室为中心,半径足有四五米的范围, 出现了仿若地裂般的坍塌。
“所有人注意, 都躲远了, 那玩意要出来了!”
无嗔大师很不讲究地掀起僧袍的一角,擦了擦额角阻碍视线的血水,两眼瞬也不瞬地盯着那坍塌了大半,露出地下深坑的墓穴。
虽然现在是正午,天气也尚算晴好,阳光透过不算浓密的云层照下来, 确实带着盛夏时节应有的灼人热度,但此时所有人都感受不到一丝一毫的暖意,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那黑洞洞的墓穴深坑中,只觉得浑身冷飕飕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一只黝黑枯瘦的爪子,猛然从墓穴中探出,搭在了洞口边缘上。
随后是另一只。
紧接着,一个浑身覆盖着浓密黑色毛发怪物,从墓穴中缓缓爬出。
那似人似鬼的东西,体型超过两米半,五官扁平而四肢极长,一身脏兮兮的毛发浓密纠结,活像一只脱水干制后的黑猩猩木乃伊。
“卧了个大槽,这是传说中的黑毛粽子吧!”
人群中传来一个小伙儿不合时宜的大叫声。
来帮忙的这十多个壮丁,全是各个世家未成器的晚辈或徒子徒孙,学艺多只会些皮毛,连会开慧眼的人都不多,就算有那么一两个会开的,此时也只顾着惊讶,根本想不起来这一出来。
然而在无嗔、无痴两师兄弟,还有阮暮灯的眼中,那从墓穴中爬出的怪物,体型却远远不止两米半的高度。
那浑身被黑毛覆盖,躬身驼背缓缓朝他们行来的怪物,它的背上、肩上,像是癞蛤蟆的毒瘤般,层层叠叠背了无数团黑影——细细看去,竟然是一个个人头的形状!
那些头颅,不仅每一张脸孔上五官清晰可辨,连那痛苦□□、哀嚎哭喊的表情,还有团团纠缠的黑发,都能看得真真切切。
他们三人刚才在墓中受了袭击后匆忙逃出,没来得及看清楚,直到用卍字咒掀了墓顶,逼出墓主真身之后,几人才终于明白,原来所谓的“山”字降,便是背在墓主身上的人头堆叠而成的“尸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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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地底这处墓室太过狭小的缘故,红鸾之魂没法显出它那体长超过十米的鸾鸟形态,而是变成一团熊熊燃烧的绯色火焰,将主人从头到脚完全罩住。
此时墓室里那上百樽人形陶俑已经全部裂开了,从人俑中释放的血色阴气,已经将墓室淹成了一片肉眼可见的“血海”,汹涌的血水甚至顺着阳气渗透的方向,从通道中倒灌而出,涌泉般喷出地表。
若不是红鸾化成的光焰将他从头到脚罩了个严实,即便道行深厚如萧潇本人,身处在这般由凶煞之气形成的奈河地狱中,也绝对没有一丝一毫的活命可能。
此时他艰难地一步步、一寸寸挪动着脚步,仿若横渡奈落的一叶孤舟,踏过奔涌的血水,踩碎拦路的陶俑,终于来到了停在墓室正中的,巨大的漆黑棺椁面前。
那棺椁两层套得严实,却没有封棺盖,黑洞洞足有一米深的棺底躺着一具体型娇小的女尸。
那女尸目测身高不足一米五,身上穿的白底刺绣袄裙已经腐朽变色,裸露在衣服外面的一张脸和一双手却只是略有些脱水干瘪,肌肤却依然带着少女特有的那种细致和柔软感。
和她娇小纤细的体态相违和的,是这具女尸挺着一个巨大的肚子,仿若临盆在即的孕妇一般,也不知她肚子里的,真的是夭折的胎儿,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看来我没有猜错,阵眼果然是墓主……”
萧潇低头看向睡在棺椁深处的“怀胎”女尸,目光对上她圆睁的一对浑浊杏眼,还有从七窍中缓缓渗出的红到发黑的粘稠“血水”,深深吸了一口气。
“那么,赌一把吧……”
他说着,身上覆盖的红鸾之魂化成的火焰猛然蹿高,同时他半身探入棺中,伸出两手,一掌覆住女尸天灵盖,一掌压住檀中穴,身上的红焰便立刻顺着他的两手蔓延出去。
红鸾之火与女尸七窍中流出的血水相互一碰,就似落入水中的纯钠一般起了激烈的反应,噼里啪啦冒出阵阵白光与滚滚腥臭的浓烟。
更多的血色液体,从女尸的眼耳口鼻中冒出,而尸身上陈腐的白袄裙也很快被血色浸透,却是一股股从她的两腿间涌出的腥红液体。
萧潇咬紧牙关,额上的冷汗一滴滴落下,顺着眼皮蜇疼了双眼。
女尸的肚子缓缓瘪了下去,棺材里,那股由不知多少阴煞之物炼魂而成的血水,不断从女尸身体里涌出,又不断被红鸾化成的火光吞噬。
他在赌。
是这一室阴煞先被他的红鸾之火烧尽,还是他的一身修为与师傅传下的鸾魂先被这血水耗完……
…… ……
……
地面上的白凤雏猛的吐出一口鲜血。
血迹斑斑点点落在地上,在阳光下仔细看,那一口血中似乎还泛着丝丝缕缕的金色。
“姐!”
一旁的白意鸣见状,立刻着急地喊出声来,伸手就要去搀他的双胞胎姐姐。
这红中泛金的血,便是他们这些术门中人常说的“心头血”。
人体十二经脉中,以心头血阳气最重,舌尖、指尖次之。
心血源于脾胃化生的水谷精微,由心气的推动流注全身,乃精气神魂归阳循经之本,极为至关重要。此时竟从口中吐出,可见白凤雏定然是损及心脉,伤势非轻了。
“不要紧,我没事……”
白凤雏轻轻朝自家弟弟摆摆手,示意自己情况还好,尚能撑住。
她不知墓中情况到底如何了,但此时她能在的,不过是用北极监鬼印撑起一个足以覆盖整座墓穴范围的法印,将外泄倒灌的血水全部拦住后净化消除——否则不仅在这儿的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逃不过阴煞缠身而亡的结局,连这周边的泥土草木都会深受其害,过几天再来场暴雨什么的,一旦邪气融进土里、汇入水源,后果就更不堪设想了。
然而北极监鬼印虽是白家从祖上传承下来的宝贝,但她使用起来却依然非常吃力,撑起法印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仿佛背负了上百斤的石头在暴雨中疾奔一般,堵得她腹腔坠胀、胸口发疼,两眼黑沉,甚至逼出了她的一口心头血来。
然而这会儿,除了被白凤雏和被她护住的白意鸣,以墓穴为中心,直径半公里的地面上,都再没有意识清醒的人了。
他们带来的十多个青壮小伙儿,连带凑数的周涵,都被墓穴里涌出的血水阴气所伤,现在横七竖八躺了一地,虽然白凤雏的法印布得及时,这些人都没有生命危险,但一时半会儿肯定醒不过来,连指望他们放点儿童子血当个阳气增幅器都不成了。
“姐,坚持住。”
白意鸣从背后扶住摇摇欲坠的姐姐,看向红光渐弱的墓穴洞口,眼中飞快地闪过一抹光。
“你看,血水已经不再冒出来了,萧潇那边应该快要成了……”
就在这时,远远传来一下巨大而低沉的“轰隆”声,虽然距离他们很远,但却仿若晴天落下一个惊雷,地动山摇,极具震撼之感。
“是西北惊门方位!”
白意鸣惊喜地叫道:“无嗔大师他们破了山字降了!”
那惊天动地的仿若响雷的轰隆声,便是术法破除邪祟时,阴阳之气互相冲撞,最后正气压倒阴气时所产生的爆破声,道术中称之为“天破”、“邪破”,佛门则多称为“临伏”。
往往这一声动静越大,则说明这正邪碰撞相抵得越厉害。
旧时港产僵尸片里但凡天师道长开坛作法,斗赢了僵尸王后,起码都要爆个青烟炸个香炉的听个响儿。而到了破这“山”字降时,等级就是隔了好几公里,依然能听到震耳摧魂的雷鸣之声了。
“嗯……是啊……”
白凤雏支持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脸色苍白似纸,一丝血迹从唇边挂落,十分触目惊心,只凭一股绝不放弃的精气神,才强撑着法印。
“姐,来,这个……”
白意鸣从自己的小包里掏出一枚丹丸,抵在胞姐唇边,“把它吃了,能多撑一会儿。”
白凤雏点点头,舌尖一卷,把药丸含入口中,喉头一滚,直接吞了。
不到两息的功夫,在她失去意识的同时,她感到自己似乎听到了一下比先前更巨大、更清晰、更靠近的,惊雷炸响般的轰隆声。
第 91 章、九、前尘15
周涵醒来的时候, 只觉得头疼欲裂, 嗓子眼和胸口都堵得难受,什么都来不及琢磨, 就跌跌撞撞几步扑腾到一颗树下, 抱着树干吐了个天昏地暗。
“呜啊……”
直到连黄胆水都吐了个干净, 他才有力气自我吐槽,“总觉得……我最近似乎一直都在吐, 帅哥形象都败精光了……”
“怎么样, 你还好吧?”
一只修长清瘦而骨节分明的手,端着个保温杯递到了用袖子胡乱抹着嘴的周涵面前, 他一抬头, 正对上白意鸣带着温柔微笑的一张脸, 他立刻胸不闷了嗓子不堵了,“噌”一下坐正了身体,紧张兮兮地盯着对方的双眼,生怕自个儿刚才那狼狈不堪、毫无形象的样子, 惹得白意鸣生出任何一点儿嫌弃来。
“我、我这是怎么了?”
周涵接过白意鸣递给他的保温杯, 支着还有些发虚的两脚, 踉踉跄跄跟着对方离开那棵被他糟蹋得够呛的小树,边走边问:“情况现在怎么样了?白姐呢?萧潇呢?其他人呢?”
“你们刚才是都被那降墓里的阴气冲昏过去了,你是最早醒过来的那个,其他人都还在营地那边躺着呢。”
白意鸣抬手,指了指十多米外树荫下临时支起的两座小帐篷,还有旁边铺着的几张大毛毯, 周涵果然看到毯子上歪歪斜斜躺满了人,看衣服打扮都是跟他们一起来的那些青壮小伙儿们。
“我姐刚才为了护住咱们,撑了个范围很大的防护法阵,现下里消耗过度,已经睡着了,一时半会怕是醒不过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回头,苦笑着朝周涵耸了耸肩。
“至于那座降墓,萧潇已经独力破去了,不过他的消耗也很大,从墓里出来的时候就脱力了,现在正在帐篷里休息呢。”
“太好了,真不愧是萧潇啊!”
周涵拍着胸口,回头心有余悸状瞅了一眼那座被他们挖了条通道的古墓。
此时墓穴四周就跟被爬犁翻了一遍似的,到处是横七竖八的沟壑和翻开的浮土,也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周涵竟然从中看出了几分还未散去的鬼气森森来。
“对了,阿阮那边也还好吧?”
他又想到和他们兵分两路的自家好兄弟好基友,连忙拉住白意鸣的袖子问道:“之前说过我们这边的墓比较凶险对吧?如果萧潇一个人都能搞定的话,那阿阮他们那边应该也没问题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