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这两人越发露骨的对话,窒息感再次笼罩了我的全身,好在维利嘉并没有和那条叫珀西的妖艳人鱼僵持太久,不一会儿便朝我扑了过来。“早上好,马诺。”他勾着我的脖子,那双亮晶晶的墨绿色眼睛眨了眨,“你吃早餐了吗?”
我这才回过神来,有些虚弱地避开珀西那忍俊不禁的眼神。“早上好,维利嘉。刚刚起床的时候没见到你,我还以为你已经回去了……”
“没有没有,我回部落拿了点东西,给你带早餐回来啦!”维利嘉说着把一直拎在身侧的水桶提上来,揭开盖子送到我面前。我不明所以地低头朝桶里看去,只见一堆奇怪的黑色胶状物密密麻麻地塞在桶底,正朝水面晃动着肢节,模样有点像没有甲壳的鲸虱,而维利嘉径直下手捏了一个出来,递到我嘴边道:“还是新鲜的,快尝尝吧。”
黑糊糊的不明物体在维利嘉手中疯狂挣扎着,自肢节顶端溢出些许红色的粘液,看得我冷汗直冒,抚平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道:“这是……早餐?”
眼见我的神色愈发变得恐怖起来,一旁的珀西好心为我解释道:“这是人鱼最喜欢的零食,营养丰富的苏纳鱼,每年只有这个季节的短短几天才会随洋流从加兰群岛迁徙到这儿来,珍稀程度应该不亚于你刚刚眼馋的那根雪茄。”
听他提到刚才的雪茄,我的眼神再度变得幽怨起来。
我看维利嘉,维利嘉的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不,只是很普通的小点心罢了,我看你们吃得很简陋,怕你晚上没有力气才捉来给你吃的,你可别想多了。”
说着他又要把那条可怕的鱼往我嘴里塞,吓得我动弹不得,只好眼睁睁看着它离我越来越近;谁知维利嘉的手指还没来得及碰到我的嘴唇,身躯就忽然剧烈颤抖了一下,苏纳鱼扑通掉进水桶,庆幸般在桶里蜷紧了肢节。
“水……我……”
珀西了然地把他扛起来,拎起我脚下的水桶浇在他的鱼尾上。“都说了没到成年期不要随便上岸。”他无奈地拍着维利嘉的背给他顺气,“动不动就窒息脱水,你要是出了意外,让我怎么向王交代。”
渡口的浅水区似乎已经有出船的渔夫,珀西朝远处望望,回头朝我抛了个媚眼:“马诺,我们先走一步了。”
他带着维利嘉跃下甲板,化作平静海面间雪白的波浪,很快消逝在了远方;而我再次被那个噩梦般的媚眼呛到,站在甲板上抱着那桶苏纳鱼不知所措。
似乎注意到了我这边的动静,吃完早餐的比约恩走过来拍拍我的肩,刚想开口说点什么,目光却牢牢地粘在了我手中的水桶上。“我的天,这不是苏纳鱼吗?!”他诧异地捞起一条看了看,眼底闪烁着某种精光,“小马诺,你从哪儿搞来这种人间美味的?”
我捏着鼻子摇摇头,有些哭笑不得:“你喜欢吃这种东西?”
“当然。”他仍是紧紧地盯着水桶里害怕着瑟缩的丑陋生物,脸上满满地写着垂涎欲滴,“你不知道这东西有多珍贵,连人鱼都很少能吃到,基本上只有他们的王族能随时享受,我已经好多年没吃过了,可比什么海胆面包美味一万倍。”
说着目光灼灼地注视着我:“如果能吃上一口苏纳鱼,我可以三个月不zuo爱。”
我沉默着避开他的眼神。
看来他真的是很想吃这个鬼东西了。
我想了想,慢条斯理地把装满苏纳鱼的水桶抱紧了些,看着他的眼珠随着我的动作转来转去,这才缓慢地说道:“其实给我最尊敬的水手长吃一些也不是不可以……不过就像你说的,苏纳鱼实在很珍贵,这样吧,你拿伊桑雪茄来和我换,这一桶都是你的。”
我本以为比约恩听到这个条件至少会挣扎一番,谁知他只是犹豫了几秒钟,便爽快地答应下来,回到水手舱在他的箱子里翻找一通,拿出了一整盒伊桑雪茄和我交换,还附赠一把锡制的水烟壶。
不得不说我实在是个很没原则的人。虽然昨天才被那条少年人鱼的求爱吓得不轻,但现在的我看着某位铁公鸡被迫拔毛的样子,又掂掂手中重量不凡的雪茄盒,发觉自己已经非常喜欢维利嘉了。
比约恩兴高采烈地抱着那桶恐怖的苏纳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开口道:“对了小马诺,唐巴他们又在艉楼找到一些前水手的旧物,明天下午可能会进行拍卖,你要先去看看吗?”
听到船上又有古董被发现的消息,我顿时精神一振,兴奋地点点头。
虽然我只在皇家幽灵号上工作了不到三个月,可海上的生活实在枯燥无趣得要命,只有偶尔举行的拍卖会才能让我提起精神,找到一点乐趣。以前在这艘船上工作的水手都有在航行途中购买纪念品的习惯,辞职后留下的旧物中有许多花里胡哨的小杂货,比如装在蜜糖色玻璃框里的沙画,古典气息浓厚的罗盘,甚至一些神秘海岛部落的风俗图志,厚厚的小语种字典,都是我喜欢的东西。
不过我的大多数同事都对这些没什么兴趣,毕竟我是这里唯一一个上过大学的水手,他们不太识字,只喜欢粗犷的骨器和刀具,所以每次拍卖都能很顺利地让我得手;然而托拍卖的福,我每个月的工资也因此少得可怜,连根最普通的雪茄都抽不起。
翘班实在不是个好习惯,但我心中好奇,反复纠结之下还是偷偷溜下了甲板,叮嘱比约恩如果被查岗的人发现,就说二副叫我去替他缝衣服了。
我悄悄潜入艉楼,发现底板上果然凌乱地放着七八个蒙灰的箱子,看样子是刚被清洁工从角落里搬出来不久。我扒开它们看了看,选择拆开了一个比较小的箱子。
首先映入眼帘的旧物包括几支磨秃的炭笔,皱起毛边的英文诗集,还有一把崩了弦的破旧小提琴,只一眼就使我对这个素未谋面的人产生了好感。我一一翻看着他的东西,越看越觉得这个人品味很不错。
拉扯开包裹着一个望远镜的报纸时,我下意识看了一眼上面的日期,发觉这竟然已经是十年前的新闻了。这个发现令我心头一震,仔细地检查过这个名叫安杰罗的人已经发霉的水手服和徽章,确认了自己的想法。
他不是皇家幽灵号的人;他更有可能是十年前这艘船的前身,极地欢喜号的船员。
意识到这个可能的时候,我的血液在一瞬间凝固了。
……
我成为水手的原因,从来不是喜欢什么海上冒险,而是寻找十年前失踪的妹妹。
十年前这艘船还是极地欢喜号的时候,它只不过是个奢侈的海国公爵出资建造的私人客船,首航便出了重大事故,整艘船上度假的贵族和平民水手全部失踪,包括我当时正跟着家庭教师旅行的妹妹茉儿。
然而这件事并没有在当时引起太大骚动,很快被建造它的皇家帆船公司联合当地政府压了下来,对外声称是遇到了海难;这之后名誉不再的极地欢喜号更名为皇家幽灵号,被湾区贵族加西亚子爵买下来,改造之后送给了自己吊儿郎当的儿子小加西亚做些货运生意,也就是现在的加西亚船长。
虽然当时大多数失踪者的亲属都选择接受巨额赔偿,慢慢遗忘了这件事,可我却顽固地相信茉儿还活着,到这艘罪魁祸首的船上来工作,总能找出一丝蛛丝马迹,或许将来的某一天在某个港口遇到已经长成大姑娘的她也不一定。
而现在我终于找到了线索,从这个明显像是艺术家的水手遗留下来的旧物里。至少我可以确定,从这些纸张丝毫没有海水冲刷过的痕迹来看,他们绝不是遇到了海难。
我伸手在箱底摸索着,不一会儿便摸出了一本厚厚的像是日记的东西。
还没来得及打开它的时候,我感到背后一凉,原本洒在身上的浅浅日光被一个修长的影子挡住了。
“马诺,你在这里做什么?”
加西亚船长站在门口,宽大的帽檐微微抬起,漆黑风镜下看不出情绪的眼睛正幽幽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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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5
我心中一惊,下意识把那本日记藏到怀里,不动声色地站起身拍了拍袖口的灰。
在这个点被抓包,我当然不能说是被二副叫去缝衣服了,因为看加西亚船长这悠闲的样子,很有可能才和二副议完事。于是我脸不红气不喘地开口道:“是这样的,水手长告诉我有清洁工在艉楼找到了我的怀表;所以我只是来看看,现在就回去工作,船长先生。”
虽然我认为自己撒起谎来的纯良样子骗倒大多数水手是没问题的,可我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在一个见多识广的老油条面前可能还是嫩了些。加西亚船长果然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摸着下巴道:“是吗,那从你怀里掉出来的这个东西是什么?”
……
我捂住脸叹了口气,心想这次怕是一定得被扣工资了。郁闷地从指缝里观察加西亚船长的表情时,他弯腰拾起掉在底板上的盒子,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眯着眼睛看我道:“伊桑雪茄?”
我愣了一下,这才发现那本日记还好端端地在我怀里揣着,只是宽松的口袋里那盒雪茄不知什么时候掉了出来。于是我收回刚才那心虚的表情,正色道:“是的船长,是水手长给我的伊桑雪茄。”
“给你的?比约恩那个铁公鸡??”加西亚船长一脸震惊地捏着那盒雪茄,低头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随即无比痛心地看着我道,“说实话,马诺,你是用身体和他交换的吗?还是那个发起情来人畜不分的家伙对你霸王硬上弓之后的补偿?”
“……”我平静地摇摇头,“不,只是他打赌输了而已。”
蹲在我面前的加西亚船长扬着脸,不用说也是在用那双掩藏在黑色风镜下的眼睛打量我,好半天才站起来拍拍我的肩,凑到我耳旁低声道:“那我就放心了。我的金发天使,要知道你的身体值得更好的交易……比如整艘皇家幽灵号。”
时隔多日再次听到加西亚船长令人窒息的发言,我歪了歪嘴角,并没有感到很意外。
抛开他的确是个认真负责的优秀上司这点,加西亚船长称得上是个很奇怪的人了。原本身为贵族的他放着自家的庄园和奴隶不去继承,反而跑来做海上贸易,就足以让他登上各地小报成为一个反叛的话题人物,更别提他还是个地地道道的同性恋。
虽然据称是湾区唯一没有信仰的加西亚家族对那些嗡嗡声嗤之以鼻,并不觉得有个同性恋小儿子有损声誉,但很显然大多数平民百姓不是这么想的;所以尽管皇家幽灵号称得上是薪资待遇最高的商船之一,却很少有水手真的去应聘。
不过据我观察,加西亚船长虽然为人轻浮,却并不会随便对自己的船员下手;换句话说,他似乎颇为挑剔,而且对金发的男人情有独钟。
这也是我能成功登上皇家幽灵号的重要原因之一了。当初在老家的港口应聘时,大型商船都是不招收经验为零的菜鸟水手的,而加西亚船长在看到我的第一眼,就喊来唐巴飞快地拿来合约,生怕我反悔似的让我签了字;其速度之快,好像捡到便宜的不是我,而是皇家幽灵号。
人头济济的货港中身为务工人员的白人不多,大多数都是他们与黑奴或当地土著的混血,金发也因此很少见,就算是签下来到甲板上放着当花瓶看,也不算很亏;用加西亚船长的原话说就是,一头金发的白人小伙子让人看着很有精神,甚至下饭。
可惜觉得我下饭的只有他而已。
我的大多数同事和我的关系都称不上很好,毕竟我这种只拿过笔杆子的肄业大学生实在弱不禁风,尽管身体也算强壮,但在最初的几天又是晕船又是发烧,还总在夜深人静之时一个人弹琴画画,引来嘲笑也不足为奇。于是他们都说意志不坚定的加西亚船长一定是看中了马诺的美色;不过后来我习惯了水手生活后便没再拖过后腿,这样的声音也就渐渐小了。
然而他们其实说得没错;我这个当事人可以万分肯定地说,加西亚船长的确另有所图。
他虽然不会直接要求我做什么,也不会利用职务之便对我进行过分的性骚扰,却总会找准机会挑逗一番。比如现在,他的手正顺着我的肩头滑下去,停留在腰线的位置微微收拢,然后轻轻在我耳边呵了口气:“你还是个年轻人呢,马诺。憋久了可不太好啊。”
我避开腰后的咸猪手,干干笑道:“船长先生,恕我直言,我的同事们好像也都憋得挺久了。”
加西亚船长显然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收回的手再次托起自己的下巴,淡淡道:“哦?那些人鱼还没满足他们吗?”
听他提到人鱼,我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现在想想,难怪我那些气血方刚的同事们平时能够老老实实地努力工作,我也从没见过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在港口找过ji女,敢情是欲望都在费氏码头这些温顺又干净的人鱼身上得到了满足。
也不知道加西亚船长是如何发现人鱼隐匿地的;不过话说回来,我忽然意识到那些并不喜欢男人的水手尚且会和同性的人鱼泄欲,而身为彻头彻尾同性恋的加西亚船长却好像并没有在昨晚的盛宴上现身。
加西亚船长顿了顿,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我对人鱼不感兴趣,只喜欢英俊的金发人类青年。”他漫不经心地摸摸我的头发。那只停留在我发梢的手似乎过于白皙修长,修剪得圆润整齐的指甲在柔和的日光下泛着健康的色泽。
加西亚船长常年戴着一副遮住了大半张脸的黑色风镜,只露出高挺的鼻梁下淡红的嘴唇,因此没人清楚他的长相;不过据说他的父亲,也就是当年的加西亚子爵是个曾经把不列颠女王都迷得晕头转向的传奇美男子,因此加西亚船长的容貌也有可能极为出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