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脸上,都是冷漠,没有人站出来说明原因。
每个人都藏着秘密。
但这个秘密,大家心知肚明。
杨寡妇跳出来大骂:“昨晚你们谁拿了他的血,识相的快交出来!”
她这一句话,彻底捅破纸窗户,那些后面来没得到血的人,也不绷紧脸了,纷纷大骂:“对,交出来!”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
“对啊!你们别乱讲话啊!”
…….
现场一片混乱,你一言我一语,为了一个孩子的血,吵闹不休。
而面对一个孩子的死亡,脸上没有丝毫愧疚之情。
这些人挤成一团,差点打起来。
随着人群的散开,四月嫂看清楚了,卧在黑暗中的章小童。
他一张小脸白得发青,手被绑在后面,身上全是伤口,整个人缩成一团。
他睡觉的时候也这样,喜欢缩起来,还会钻进她的怀里。
章小宝也看到了,开心地喊:“小童哥哥!小童哥哥!”
他清脆的声音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
其中掺杂着罪恶。
四月嫂从混沌中清醒,捂住他的眼睛,狼狈不堪地逃了。
在大杨村变成尾城村的某一天,她的小宝不见了。
她找啊找,最后在杨寡妇家里找到了一身血的章小宝。
章小宝说眼睛疼,四月嫂看到一个血窟窿。
杨寡妇疯疯癫癫地捧着一碗血,送到她儿子苦来嘴里,念念叨叨:“喝了,就好了。”
但苦来没有好。
杨寡妇哀嚎:“两兄弟的话,为什么不可以?为什么?”
愤怒的四月嫂冲上去,两人扭打成一团。
苦来最后被村里人活活烧死。
杨寡妇也疯了。
人们在池塘里发现杨寡妇浮肿的身体。
四月嫂抱着没了一只眼睛的小宝,轻轻拍他的后背,给他唱童谣。
章叔一下子老了很多岁,他对四月嫂说,我们离开村子生活。
四月嫂哭着说好。
村子里还有几个人的儿子因为没有章小童的血,一直没有治愈,身上的脓包越来越多,越来越可怖,其他青壮年村民带好武器,上门去抓人。
章叔便是其中一员。
然后他死在一个发狂的年轻人手上。
四月嫂扑在章叔尸体上,哭得稀里哗啦。
说好了,明天一起离开村子的。
她哭得眼睛都肿了,最后愣愣地坐在那里,想问,这是就命吗?
失去顶梁柱,四月嫂没办法带着一个孩子在外生活,最后留了下来。
大杨村的四月嫂死了。而尾城村的章寡妇还活着。
她含辛茹苦地将章小宝养大成人,厄运却没有离开她,也没有离开这个村子。
村子里有太多的污垢。
那些自私自利,那些愚昧无知,就跟烙印一样,打在他们身上。
而她,为了自己的利益,为了孩子,也是其中一员。
“叫人恶心的紧呢。”
年老的四月嫂笑着对梅瑾行说。
☆、第九章:病村(6)
尾城村西南方,环山公路。
货车司机连续开车二十个小时,精神疲软,有点松懈。
等他反应过来,猛踩刹车,却还是晚了一步。
车子砰地撞上一个人,发出巨响,。
完了,出事了。
司机马上下车,见一团黑糊糊的东西横在他车底下。看轮廓,是一个人。他僵硬地拿出手机,光亮起来的瞬间,一道劲风贴着脸掠过,他被这怪风激地闭上眼睛,再睁开,地上没有人。
司机虽然感到奇怪,但还是松一口气。他用手机四处照了照,才发现,起雾了。
雾从山顶蔓延而下,像乳白色的海浪,蔓延到山下不远的尾城村,不断包围、缩小,要将它吞噬。
晚上十点,尾城村混乱不已。
一直没有邪物侵犯的村子,出现一个四肢爬行的诡异女孩。
她看起来不过七八岁,背上用一块布绑着一个白色的人头骷髅。她伏爬于地面,手脚弯成九十度,像一只大蜘蛛,沿着村中间的水泥路不断疾行,咯咯咯的诡异笑声从村尾一直响到村头,叫人头皮发麻。
接着,在村广场上,她消失在追赶村民的视线中。
村子重归于静。
村长脸上异常严峻,见到赶来的新派人员,想起什么,大喊一声糟了,又带着人往家里赶。大开的房间门,里面的梅瑾行不见踪影。
跟在后面的新派领头上前质问怎么回事。
那人正是梅瑾行他们遇见的村委会工作人员,周礼方,是周春牛的孙子。
村长这边的人不吭声。
周礼方看到今晚的状况,又见他们这副模样,哪能不知道他们的心思,骂他们引狼入室,让他们快把那个扫把星赶出去。
一个妇女尖叫:“不可以!我的小文还要他救命啊!”
另一个老头梗着脖子:“对,不能放他走!”
新派中以年轻人居多,因为家族疾病,他们没办法到外面谋生,只能留在村子里。血气方刚的他们怒目圆瞪时,很有气势。而旧派在骂街上有非一般的天赋。两方势均力敌,毫不退步,争吵不休,直到村长大喝一声,拿出他从梅瑾行身上抽出来的血,示意周礼方上来。
“脱掉衣服。”
周礼方听了就要上去揍他。
“你不想弄掉你后背的人面吗?”村长目光灼灼,“现在就有一个机会,你要不要试试。”
周礼方的拳头凝固在半空中。
刚才尖叫的妇女见村长竟是想将血给新派人用,脸扭曲起来:“村长,你这是做什么!这血那么珍贵!怎么也不能便宜这帮家伙!”
其他旧派人纷纷表示不服。
村长站在中间,重重咳一声,环顾四周,冷静道:“现在,拯救村子的机会来了。只有我们团结一致,才能打破几十年来的诅咒。你们想自己的孩子也遭受这样的痛苦吗?”
他盯着周礼方:“四十年了,你不反抗,这张脸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即便死,也会到棺材里纠缠你,到地府折磨你。”
新派的人迟疑。
周礼方俯视这个比他矮、比他年岁大的村长,最终脱下衣服。
他强壮的后背上,坑坑洼洼,有许多用锐器划出来的痕迹。而最引人注目的,是一个巨大的人脸。它霸占了三分之二的皮肤,此刻眼珠子不停转,打量着周围的人,阴险至极。它的嘴巴被周礼方用结实的布条扎起来,以免开口尖叫。
这个东西,即使将肉剖出来,过不了几天,又会长出来,根本驱除不了。周礼方对它深恶痛绝。
其他村民见到这么恶心的东西,虽然厌恶,但表情平静。他们见过许多这样的东西,已经麻木了。
村长解开绑住嘴巴的布条,人脸马上发出怪异的叫声。村长面不改色,将半管血,都洒在人面上。人面不叫了,竟然张开嘴巴,一脸陶醉地将血喝下去。
众人屏住呼吸,盯着人脸。
不一会儿,人脸露出惊惧的神情,它张开嘴巴,没能发出一丝声响,眼睛那边流出黑色的血,潺潺地落了一地。
不一会儿,人脸消失。
这一幕发生得如此突然,又如此迅速,让人来不及反应。
周礼方感觉浑身轻松,不敢相信地反手摸了摸后背,他有点慌张地抓住旁边一个人:“快,帮我看看,有没有?”
那人激动地结巴:“没,没了!”
周礼方眼角流出泪来。
其他人这时才从目瞪口呆中回神,都沸腾了。
村长望着所有人:“我们抓住那个年轻人,困住他,每天要他一点血而已。这不是犯罪,只是我们被逼无奈。”
有人在下面提出:“我们村子一百多人,什么时候才轮到我拿血?”
”那么多年大家都熬过来了,还不能等多几个月吗?”周礼方这话一出口,表示新派与旧派,达成多年来的首次和解。
村长:“现在,我们四人一组,把我们的贵宾请回来吧。”
尾城村,上至七八十岁老人,下至七八岁孩童。凡是能走动的人,都行动起来。
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不言而喻的喜悦,与志在必得的坚定神情。
只是在点人的时候,有人提出,章家的独眼叔与他孙子小安不在现场。
周礼方与村长相视一眼,挥手让人包围了他家小院。等人闯进去,没发现梅瑾行,只看到睡眼惺忪的小安与面色不善的独眼叔。
村长面无表情:“搜!”
章家的老太太抡起拐杖就要打这群人,骂:“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人不见了,不去村口,跑我们这里来做什么?”
村长笑着说:“因为他跑不出去。”
梅瑾行一路躲闪,避开人群,终于到达村口。
他伸脚,在虚空中踢到墙壁一样的东西。
他不可思议地伸出手,往前轻轻探过去,手指在空气中,碰到实物,一层淡淡的银色光华随着他的触碰,在夜色里闪现。
一道看不见的屏障,将他与外面隔绝开。
而身后,响起脚步声。
梅瑾行回头,见到来势汹汹的村民。
☆、第十章:病村(7)
梅瑾行用拳头捶打面前的光壁,没有声音,波纹从中激荡,扩散到四周,光亮出现一瞬,叫人看清,有一个巨大的蛋型壁垒将整个村子盖在其中,逃脱不得。
后面的的村民因奇特景象停住,一个人上前摸索,惊惧:“这是什么?我们出不去了!”其他人纷纷上前击打,壁垒因人力触碰,不断闪烁亮光,村子仿佛置身于巨大镁光灯下。若是外面看向这里,一定会吸引许多人。
“外人看不见这里。”村长和剩下的人跟在后面,他走得不急不慢,对这一切丝毫不感到惊讶,与他一般神情的,还有少数的旧派人。
站在村口的人将村长团团围住,神情惶恐,指问这个光壁怎么回事。
周礼方站在领头,要求给一个解释。
村长没见到梅瑾行,看来村民被这个光壁吓得无暇顾及,他趁乱逃走了。如今不把话说清楚,大家不会信服他这个村长,更不会去找人。村长与几个知晓内情老人互通眼神,叹了口气,决定将村子的秘密公布于众。
“五十年前,我们刚搬到这里,想着可以重新开始生活,谁知道,怪事也跟着来了。那时我才十几岁,村子还在建设中,每天晚上都有东西徘徊在村里,我们躲在屋里,能听见它们的脚步声,有时是叹气声,有时是一群人在说话,每次出去都没见到人。到了后来,那些东西还会进屋,站在床边,直勾勾地看着你。有时是一团黑色的人影,有时是一身血的厉鬼,有时是你死去的亲人......这个村子,成为许多邪物的聚集地,不管村里人用什么办法,都无法将它们消灭或驱赶。村里人心惶惶,每晚都会被突然的尖叫、哭泣、怪笑吵得无法入眠。”
村长说的这段往事,五十岁以上的都无法忘记,而比较年轻的,还是第一次听说,他们从小到大,从未在村子里遇到邪祟,只有怪病缠身。
村长陷入漫长的回忆。
邪物未除,一波又起。
虽然被邪祟上身的人,大半因为章小童的血恢复健康,剩下的也被烧死了,但邪祟没有根除,村里不断有人身上开始长那种瘤子。
而夜晚出没的邪物越来越大胆,一时间,村子落入灭亡的境地。
“直到,有个年轻人到了村里。”村长说到这里,整个人充溢着希望。
那是一个阴沉的午后,天上的云层挤压变形,闷热的空气将人的口鼻扼住,每个人带着痛苦的枷锁,脸色灰白,眼神麻木,浑浑噩噩地做着农活。
那个年轻人在这种天气里,穿着与时节不符的长衫长袖,头发很长,在头上盘了一个髻,跟以前的云游道士一样,不过多了一些随意。他在村里转了几圈,找到当时的周村长,一下指出村子的问题。
“你们惹了不能招惹的东西。虽然他现在不在这里,但他的怒气一直附着在村子里,邪气冲天,导致这里吸引许多低级邪祟,每晚扰民。”
周村长他们忙问如何解决。
年轻人:“这只是个小问题,还有个大问题,在这。”他指向一边的周冬草:“你开始感染了。”
周冬草一早醒来便浑身无力,此时听闻,掀开衣衫,见到趴在胸口的一个肿瘤,布满血管与黑点,曾令他陷入绝望与疯狂的东西。
周春牛大喊:“怎么会这样!”
周冬草还算镇定,问他有无解救办法。
周村长这段时间老了不少,死马当活马医地跟年轻人弯腰:“求道长帮我们驱除邪祟!”
年轻人:“我不是道士。在我那个时代,我们这叫术士。再说了,你们身上这个,既叫邪祟,又不是邪祟。”
“什么意思?”
“血线子,是当初北淮国国师在文王庙培养出来的邪祟。它在人身上吸收养分,等它成熟,人体暴毙,大量邪祟继续感染其他人。但孕育而成的邪祟不是吸收邪气与怨气产生的,在原理上不能称为邪祟,叫寄生虫更合适些。”
周冬草听到邪祟、寄生虫,想起当初章小童在地下室里也曾说,这不是邪祟是寄生虫,后面又说要驱除邪祟,前后矛盾。但当时他一心只想着儿子夏至的生死,没在意这个细节,现在一听,不禁恍然大悟。
“请术士大人帮忙!救救全村一百多人的性命!”
年轻人笑得很文雅:“那就看你们愿不愿意配合了。”
村里上了些年纪的人,都知道有异士相助,前面这些他们大概都知道。
年轻人在他们村子布了一个巨大的阵法,在建造好的房屋基础上,以祠堂为中轴,房屋排列在村道两边,分别朝向南北两方;东边与西边,正午人影最短时分,在极阴处分别埋入一只活鸡、一只死狗;在晚上,无云遮挡的月光直射到的那户人家门前,种上一棵榕树;接着收集全村所有人的一滴血,搅合在一起,年轻人用这些血在一块石板上画了一个图案,将其埋入榕树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