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英曾努力寻找自己化作人形的意义,后来才发现人是一种反复无常的生物,自己定下的善会变,世人声讨的恶也会变,人用来衡量对错的只有自身利益。仅凭一个东灵剑阁无法与世间抗衡,顾余生死后释英就不想争了。现在的他只求早日令顾余生飞升成仙,然后做回一株永远不会与人有交集的仙草。
顾余生返回时,释英已在房中坐了良久。他随意挑拣着药材,仿佛什么都没发生,只淡淡问:“回来了,查得怎么样?”
幸运的是,今天的顾余生并没有似往常那样关注师父一举一动,闻言眼神反而有些躲闪,下意识将手中物品藏在身后,只佯装无事道:“冰蚕子隐藏得极好,除了几本奇怪的书,我没发现什么。”
这样明显在隐瞒的反应引起了释英警惕,忙问:“什么书?拿来让我看看。”
顾余生踟躇:“这个……”
这还是释英第一次被顾余生拒绝,他忍不住皱了眉,“是我不能看的?”
难道是有关当年之事的记载?才刚担忧就变成了现实,有这么灵的吗?
好在事实和他所想相距甚远,顾余生见师父似乎有些生气,终是神色尴尬地解释:“是有关男子闺房之乐的书,内容不堪入目,师父还是别看为好。”
此言一出,释英瞬间沉默。顾余生也明白师父的心情,最初从冰蚕子床下密室寻到此物时,他也惊讶地直接撞上了床板。冰蚕子可是个外表冰冷的严肃修士,万没想到人不可貌相,私底下竟然……只能说真不愧是可以和万岳子搞到一起的男人。
顾余生本是想将这书拿回来调查,顺便学习一番,虽然或许永远也用不上,可是俗话说得好,技多不压身啊。再说,万一哪天师父就对这些事有了兴趣,他也可以陪师父探讨一二…?7" 徒弟他就是不吃药16" > 上一页 19 页, ?br /> 热血方刚的年轻小伙内心虽是想入非非,面上却无比正经,泰然自若地解释道:“我偷听园中杂役说话,冰蚕子似乎养过几个男宠,可除了他的心腹,谁也没见过那些人。”
“这书可能有问题,我们研究一下。”
这倒是没听过的事,释英沉思片刻,夺过顾余生手上书籍就细细翻看。他是医道高手,对经脉运行之法远比顾余生熟悉,才看了几页便觉出了不对,只淡然道:“这似乎是一门双修功法,我没见人双修过,具体效用如何还无法推测。”
顾余生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有和师父研究这些事的一天,一面觉得这不合适,一面又颇为期待释英会露出什么神情。只可惜他的师父不论身心都是棵仙草,如今翻看了数页,就连眉毛也不曾动一下,仿佛这和他素日解剖的尸体根本没区别。
顾余生有些失望地暗自叹气,嘴上却是微笑着回:“师父清静无为,自然不会沾染这些东西。”
释英倒不觉繁衍后嗣的行为有什么可避讳的,虽不理解人为何沉迷于此,如今听出顾余生似乎言不由衷,想起他的年纪,这便劝道:“你年岁也大了,若是有了开花传粉的心思便告知我一声,千万别学万岳子招惹一身桃花劫,最后还死在了老情人手里。”
闻言顾余生心中便是一动,暗道:我若告知你,你当真不会把我逐出师门吗?
虽是这样想,他仍是没把此话说出口,抓住重点便问:“师父之前似乎认为轩齐子是凶手?”
释英希望别再和当年之事扯上关系,奈何事与愿违,如今只淡淡道:“我只说杀害万岳子之人是冰蚕子,可没说轩齐子是无辜的。”
“师父的意思是……他们合谋?”
闻言顾余生恍然,不过,很快又升起了新的疑虑,“若是如此,冰蚕子为何不与天方子合作?”
这一点释英自然也想到了,立刻就回:“因为天方子和掌门的关系太好了,而东灵剑阁与魔灵注定是生死仇敌。我想,它和受其控制的修士并不是平等交易的关系。”
冰蚕子由于旧时恩怨,与魔灵合作杀死万岳子,并意图嫁祸天方子,只可惜当时万岳子尸身被洛兮封印,此事便只能无疾而终。如今青莲妖尸再现人间,不知冰蚕子与轩齐子达成了何种协议,双方共同对付天方子,目的应是掌管天岭宗,未来还会对东灵剑阁下手。
这便是释英目前所得推断,只是,此事尚有疑点。若说轩齐子对付东灵剑阁是为杀妻之仇,冰蚕子也任由魔灵驱使就有些奇怪了,而且,他这本双修功法似乎不是寻常之物……
更重要的是,整个无烽城都没有邪气存在,他们到底是如何与邪修取得联系?若不抓出隐藏的邪修,东灵剑阁猜测再多也无法拿天岭宗长老如何。
想到这里,释英也觉苦恼,手指扣着桌面总觉少了些什么,待到瞥见站在一旁的顾余生,这才发现了问题所在,疑惑道:“今天你不想摸我的叶片吗?”
顾余生自发现可以借风奕为由握住师父的手之后,虽然内心不断警告自己保持敬重之心,身体却很诚实地往释英身边凑,这样二人独处的时候更是不会老实做个乖徒弟。只不过,他刚刚看完了那令人遐想的书,如今还觉有些燥热,生怕一时控制不住做出错事,只能心虚地站在一旁默念道德经。
谁知这种时候释英竟主动问出这样的话,顾余生听着像是邀请,可又觉师父不可能对他有这种心思,只能试探地看向释英,“师父,你……”
释英此时正是早些被吃早升天的心态,倒无意观察徒弟神色,想着也该让顾余生适应他的药性了,这便道:“你若喜欢我的叶片,可以尝一口试试,味道应该不差。”
此话一出,顾余生便知师父的意思应该不是自己想的那样,然而他还是无法克制地把视线朝青衣男子身上一扫,默默想象这味道是怎么个好法。最后,青年只能强忍着越发汹涌的邪念,转身就朝外跑,“我有些渴,去浇水。”
如此突然的举动自然引起了释英注意,他是医道大家,朝顾余生身上一瞟便发现了端倪,这个状态,比起口渴倒更像是……
释英视线移向桌上摊开的少儿不宜书卷,瞬间了然,不过仍有些疑惑地想,正常来说,一个成年男子看见春宫图会害羞成这样吗?顾余生的成长速度倒是比他想象得慢了许多。说起来,顾掌门一百年都没有道侣,该不会是因为他连如何行人道都不懂吧?
剑修的思维远比常人转得快,释英眨眼间便已得出数个推论,最后,考虑到这对人类男性似乎不是什么值得夸赞的事,只严肃地点了点头——嗯,掌门真是个一心只为天下的好人。
待到回头,释英才从铜镜中发现自己正在轻笑,他先是愣了愣,当听见院中传来的哗哗水声,唇角的笑反而越发鲜明。这种徒弟正在逐渐长大的独特体验当真让释英高兴,自风奕记忆觉醒之后,他其实已不能再教顾余生什么。如今,比起师父带徒弟,倒更像是长大后的顾余生在陪着他。
释英想,这样的日子,如果能一直持续到顾余生不再需要师父的那一天,或许也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顾余生:我感觉师父在诱惑我!
顾余生·掌门:醒醒,你到死都是处男。
顾余生:闭嘴,我绝对不会重复同样的悲剧!
风奕:呵,一群垃圾,我早已摸遍仙草全身,还每日抱着它游历五湖四海。
顾余生:把这个恋物癖给我禁言。
释英:冷漠地看着徒弟日常精分.jpg
第五十章
天岭宗的议事大厅位于城中最高的一座天塔, 传闻无烽城乃是古时修士与魔物作战时所建, 只要点燃塔顶烽火,天下修士便能看见狼烟齐聚抗敌。只不过,这已是上古时期的事,如今世间再没有需要所有修士共同对抗的强大魔物, 天塔烽火千年不燃, 这座城曾经的名字也被人们遗忘, 只得了无烽城这个象征太平盛世的名号。
天岭宗服饰非黑即白,如今的议事大厅, 宗主一袭玄袍坐在主位, 天方子白衣飘飘手持拂尘立于厅堂, 坐在一旁的轩齐子仍是素来习惯的玄衣墨衫打扮,倒是平日里喜爱白衣的冰蚕子不知为何选了件白底墨纹的衣裳。只见各自颜色, 彼此立场似乎隐隐已经分明。
在这样的黑白世界里, 一袭青衫的沈逢渊便显得极为扎眼。轩齐子本就憎恨剑修,如何能容许他旁听,立刻就嘲讽道:“东灵剑阁历来不待见我天岭宗, 也不知天方子许了多少好处, 竟能让沈掌门纡尊降贵, 呼吸我们这里的污浊之气。”
沈逢渊在天方子面前虽颇为耿直,实际也是打磨多年的老油条,闻言不骄不躁,只摸着胡子和善地笑道:“轩齐子客气了,青莲妖尸是青囊长老最先发现, 我们自然不能撂了担子就走,总得把这些尸体处理干净,才对得起你我二派的友好关系。”
这慈祥的老人面容极具欺骗性,一番话也说得极为得体,轩齐子虽是不满也不禁没了言语,只能神色阴郁地看着二人,似在寻找机会置他们于死地。
天方子本还担忧剑修脾气耿直激化矛盾,见到这样的情况不由对沈逢渊抬了抬眉,意为——这不是挺会说话的吗?
对此,沈逢渊和蔼的笑了笑,眼神中只透露出一个讯息——跟你学的,阴阳怪气的调调像不像?
大敌当前,二人的眉来眼去很快便收敛下来,天方子仍保持素日的镇定模样,只问:“宗主急于召见,可是大师兄之死已有眉目?”
他进门之前便预料对手来者不善,果然,轩齐子马上就冷笑道:“二师兄既下手夺了大师兄性命,又何必惺惺作态?”
天方子与万岳子到底是兄弟,虽因常年被沈逢渊半夜揍醒而不愿寻道侣,本质仍是爱俏的人,所以驻颜年纪也选在了自己风华正茂的时期。倒是轩齐子为了其宗师风范维持了中年面貌,如今开口叫一声师兄,瞧着倒是颇为怪异。
轩齐子这态度太过强硬,天方子觉出了几分不对劲,内心虽是警惕,面上仍是平和道:“所谓捉贼拿赃,此时一切未明,连东灵剑阁都还没拔剑,师弟倒一口咬定我就是凶手了。”
最爱多管闲事的剑修都没说什么,反倒是历来主张大事化小的轩齐子跳得厉害,这样的情况的确诡异。然而,伴随天方子话落,轩齐子却是以胸有成竹的神色开口:“知道你不会束手就擒,我今天就把证据找到了。”
“这是方老家主死前留下的遗书,里面已指明你的身份来历,难道你的亲生父亲还会冤枉你不成?”
他果然是有备而来,说完便掏出一封书信递交宗主,其上全是关于天方子身世的内容,不过,除去了阴阳双生果的存在,只一味强调他被鬼魂跪拜的邪异情况。方天本是灵物转生,这样一看却像是魔物诞世,极为不祥。
随着宗主将信中内容念出,天方子神色缓缓沉下,轩齐子愤然拍桌,大声喝道:“你本是魔物转世,只因有大师兄气运镇压,方才没有生出祸事。可你非但不感恩反倒一直记恨兄长,更是与尸神宗勾结谋害其性命,简直罪不容诛!”
阴阳双生果只是传说,谁也不曾见过其真正模样,天方子知道这信定然被做过手脚,目的定是要令他方寸大乱。如今他只沉静道:“不过书信而已,只要熟悉我父亲笔迹谁都可以伪造,二长老仅凭这种废纸便要将一个成名修士打作魔物吗?”
任何正道门派都忌讳和邪道扯上关系,若天方子被认定为魔物,天岭宗声名定然大为受损。天方子知道这件事从一开始就是针对自己而来,只怕对方早已伪造了证据要将他置于死地。此时唯有将事情闹大,让他们知道再闹下去只能两败俱伤,以此令敌人不敢擅自出手。
然而,他没想到轩齐子今日竟是连天岭宗声名都不顾了,竟又道:“我找到的当然不止书信而已,来人,带证据!”
这局在百年前便已布好,如今轩齐子是铁了心要除掉天方子,伴随其指示,几名天岭宗弟子已押着两人进入议事大厅。
其中一人便是昔日万岳子门下三弟子朱灵,此时一入大厅便向众人拜倒,满脸恐惧道:“宗主,我招,我全都招!当年是天方子指使我日夜监视大长老行踪,我迫于无奈才出卖师父,饶命啊!”
天方子眼力何其了得,早就看出了万岳子那几个弟子成不了气候,过去根本无意收买他们,与这朱灵更是连话都没说过几句。他心知这是轩齐子有意污蔑,只疑惑地看向了另一个被带上来的陌生男子,“朱灵说我逼迫他,那么你呢,又想证明我做过什么?”
此人身上的邪气清晰可见,一见到他天方子便知今日无法善了,果然,这黑衣男子立刻狰狞笑道:“大长老,你与尊者的交易大家心知肚明,还不速速杀了这些牲畜,回归净世之道!”
这样疯狂偏执的神色,毫无疑问是真正的邪修,天方子是当真没想到,对手居然倒打一耙,抢先弄出了个尸神宗弟子嫁祸于他。如今妖族皇太子已死,和约尚在许与不许之间,北方五派修整多年,每月都在提议进攻南方一统修真界;更别提魔灵现世,尸神宗明显来者不善,早晚会掀起新的正邪之战。这样的危险时期,轩齐子选择与他内讧,此人为了夺权,竟是连天岭宗百年基业都不顾了吗?
轩齐子也是一代宗师,照理说不该如此短视,然而,此时他只步步紧逼,指着天方子就道:“事已至此,你还想抵赖吗?我与冰蚕子早已派人埋伏在洗墨渊之外,就在今日清晨,这名邪修自你院中翻墙而出,被我们和宗主当场人赃并获。如今天下都没有尸神宗踪迹,偏偏就你的院子里藏了个尸神宗弟子,你还不承认与邪道勾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