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意外,她发现她肚子里有小宝宝了。
当她以为生活已经不会再更糟糕时,生活总会用事实狠狠嘲笑她。
这一次她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她不得不把怀孕的事情告诉贺文清,可是换来的却是他变本加厉的欺负。就在她无比绝望时,夏莫突然出现吓走了贺文清,还告诉她被人欺负了就找家长告状。
于是,她鼓起最后的勇气,孤注一掷的拨通了母亲的电话。
然而,母亲甚至没有耐心听她把话说出口,就匆忙挂了电话。
弟弟快放学了,她要去接弟弟,还要给弟弟做晚饭,有什么事情以后再说。
就算她死了,也没有人会在意吧。
绝望的念头如着魔般萦绕心间。
于是,在那个冰冷的夜晚,她偷偷溜出学校,一步步走进了刺骨的河水里……
然而,当河水淹没头顶,在死亡降临的那一瞬间,她发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不甘心,如此的恨。
她带着无边的恨意,从冰冷的河水里醒来,她知道自己死了,却忘了自己的死因,忘了贺文清是如何一步步将她逼上绝路的。满心的恨意,让她误以为自己是被什么人杀死的。在夏莫的逼问下,她的魂体回到了向家村,她看到贺文清以慰问学生家属的名义出现在爷奶家里,看着他们虚伪的谈论着她,看着他们到她坟前祭拜。
说来可笑,忘记了自己死因、忘记了贺文清真面孔的她,当时竟还有点感动。
等到半夜,看见贺文清悄悄溜到她坟前,把她的尸体从坟墓里挖出并招来野狗撕咬时,她全都想起来了。
恨,到了极点,到底是麻木还是疯狂呢?
她只知道,她想让他们死!让他们给她陪葬!
作为旁观者,大黑猫知道一部分真相,却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么多的不堪。
大黑猫老而成精,活了许多年岁,它甚至经历了Z国的战乱年代,疯狂年代,它目睹过更多常人想都想不到的不堪和苦难。
“不值得。”听完向玲的血泪控诉,大黑猫冷静开口,“那些人渣不值得你为他们万劫不复,真正该下地狱的人,是他们。”
见向玲恨意不减,外面雷声越烈,大黑猫又道,“你以为杀死他们,你就大仇得报了吗?没用的,贺文清就算死了,依然是人们心中的好老师,大家只会怀念他,悲悼他,惋惜他英年早逝。而你呢,你看你仅仅是动了杀念,外面就已经是雷声滚滚,你如果真杀了他,杀了你爷奶你父母你那些同学,你的下场绝对比死还惨。死亡之外还有轮回,天道轮回自有定数,你不该为他们搭上你的来生,和你来生的幸福。”
“来生?幸福?”向玲惨笑,“这些我都可以不要,不过,有一点你说对了,死,真的太便宜他们了。我一定要让他们也尝一尝我的痛苦。”
向玲周身的杀气渐渐褪去,外面的雷声也渐渐消失,可大黑猫却觉得眼前的女孩似乎变得更可怕了。
“我们走吧。”向玲平静开口。
大黑猫有些反应不及,“去哪儿?”
“去找夏莫,你不是说他能帮我吗?”
“你不去管你的……身体了吗?”
“死都死了,要了也没用,他们想烧就烧吧,那具身体是他们给的,烧了,我就再也不欠他们了。”
向玲的豁达超出了大黑猫的想象,不过,大黑猫也明白,她此时越豁达,被她憎恨的那些人就会被报复的越惨。
虽然说不在意,但向玲最终还是跟着大黑猫去了自己的墓地,她看着自己残破的身体在火焰中化为焦黑,化为枯骨,最后被草草埋进地里。向玲在自己简陋的坟包前站了许久,直到天黑尽了才离开。
此时此刻,她眼中的血泪已经干涸,只剩下无尽的恨意。
半夜,夏莫被大黑猫唤醒,呆呼呼的坐在床上,半梦半醒的听着大黑猫转述向玲的遭遇。大约是脑袋都给困糊涂了,他竟然一分钱报酬都没要就答应了帮向玲报仇,等到天亮他睡醒过来,悔得肠子都青了。
不过,后悔归后悔,答应了的事情,夏莫还不至于反悔。而且,他只是答应帮向玲报仇,真正出大力气的还是向玲自己。
当然,向玲也很愿意自己亲手去报仇雪恨。
在怨恨的支撑下,向玲远比一般的鬼魂强大,甚至强过很多厉鬼。
不废吹灰之力,她就拿到了她爷奶的头发。再借助夏莫的力量,她进入到他们的梦境中。她在老两口的梦境里重现了她的遭遇,一遍又一遍,接连几天下来,老两口再也吃不消了,憔悴又惶恐。
“死丫头,死了都不让人消停。”老太婆阴沉着脸,骂骂咧咧往破盆子里扔纸钱,“这些钱都给你,你拿去好好打点一下阴差大人,争取下辈子投个好胎,别再缠着我和你爷爷不放了,不然,我找神婆来收拾你。你乖点,早点走吧,以后奶奶多给你烧点纸,不让你在下面过苦日子。”
不知是威胁起了作用,还是许诺打动了阴灵,老太婆和老头子当晚的梦境就发生了变化。
梦里,有一个看不清样貌的人告诉他们,贺文清家境不错,有钱,工作也好,只要他们去闹,肯定能从他身上挖一块肉下来。
这主意真不错。
第二天一早醒来,老太婆难得大方的将家里剩的纸钱全部找出来,一股脑全烧给了向玲。口中念念有词,求她保佑。
大约是向玲真的在天有灵,当天下午他们第一次去学校,就把正在揩油的贺文清逮了个正着。
第一十四章 狗咬狗
贺文清做梦也没想到向玲的爷奶竟然如此难缠,他们就像吸血的水蛭一样,牢牢黏在他身上,恨不得喝干他的血吃光他的骨髓。
隔三差五的,老两口就上学校问贺文清要钱,要封口费,少则几十一百,多则几百上千。老两口因为梦的缘故,深信贺文清是个有钱人。但事实上,贺文清就是个再普通不过普通人,父母在老家务农,为了供他读大学四处举债,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他父母的身体也不行了,三天两头的病。他的工资每个月都得往老家寄回一大半,以往他在省城做小学老师的时候,工资福利都不错,偶尔还能去补习班挣点外快,日子还是过得比较滋润。
可现在,他因为被人诬告猥亵女学生,被调剂到清河镇中心小学,在这乡下小学里别说挣外快了,就连工资待遇都远不如从前,每个月把钱寄回老家后,他自己都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有多出来的钱供那老两口敲诈?
可是他又不敢不给,当初在省城小学都是时候,他被人诬告猥亵女学生,虽然这件事情没有闹大,可也是留了案底的。而那时他尚且敢理直气壮的跟上面的争辩他是被诬陷的,现在他还敢吗?
他不敢。
他唯一庆幸的是,他及早去处理了向玲的尸体,如果让老两口发现她肚子的孩子的话,这事怕得更棘手。
可即便如此,贺文清也已经被向家老两口逼得焦头烂额了,整宿整宿的失眠,他一面厌恶着那对贪得无厌的老夫妻,一面又惧怕他们把事情捅出来,让他丢掉饭碗乃至身败名裂。
夜深人静,躺在漆黑的宿舍里,贺文清烦躁绝望之余,不由心生后悔。
向玲的爷奶向来不是省油的灯,原先向玲还活着的时候,她的父母再无视她,多少也会时不时的给他们打点钱回来。可现在,向玲死了,死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早就对他们心生不满的儿媳妇哪里还肯他们钱?
好不容易有了压榨贺文清的机会,他们哪里会轻易松口?
这一天镇上赶集,向玲的奶奶背着背篓,穿过河边小路,又来到学校后校门找贺文清。老太婆十分精明,每一次来之前,都会让向叶通知贺文清。而向叶,正是那天被他们逮个正着的两个当事人之一,同是向家村的人,向叶得喊老太婆一声大奶奶。
向叶家里的情况跟向玲差不多,比向玲更不如的是,她父母也常年在外面打工兼生儿子,然而这么多年,她父母一口气生了四个闺女,儿子连影儿都没有。因为常年生孩子,向玲的母亲经常处于孕期,进不了工厂,只能做一些零工,G省那边消费高,为了能够维继生活,向玲的父母卖掉了她之后的所有女孩。
为此,向叶的爷奶经常威胁她,如果她不听话就卖掉她。
而现在,向老太也威胁她,如果她不听话,就把她跟贺文清的丑事告诉所有人。
向叶不敢不听话。
一早,她到学校后,就把向老太要来学校的事情告诉了贺文清。那一瞬间,贺文清眼底的阴鸷让她不寒而栗。向叶转身就想跑,却被贺文清一把扯住了头发,不待他做什么,外面突然传来声响,贺文清一惊,松开了手,向叶趁机溜掉了。
她跌跌撞撞的跑到教学楼后面,一个人哭了很久,久到她都睡着了。再一次,她梦到了向玲。
“你打算永远都过这样的生活吗?”向玲神色平静的问道。
“我不想,我不想,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向叶大哭着。
“你可以去告发贺文清,揭露他的真面目啊。”向玲说。
“不,不,如果被爷奶知道,他们会卖掉我的,会卖掉我的,其他人也会看不起我……”梦中,向叶怕极了,蜷缩着瑟瑟发抖。
向玲眼中闪过一丝失望,再一次问她:“你宁愿一辈子过这样的生活,都不愿意去揭发他吗?”
或许是被向玲的话、也可能是被自己脑补的场景吓到了,向叶的情绪突然就崩溃了,她激动的站起来,哭诉着、指责着,“都怪你,都怪你,你为什么要死,还有你爷奶,他们为什么就不肯放过贺老师。”
向玲眼神变得冰冷,心里对面前这个女孩最后的一丝善意、怜悯也消失殆尽,可怕的怨气冲天而起,梦境瞬间崩溃。
轰隆。
向叶被雷声惊醒,她看了眼快要下雨的天空,站起来抹了把眼泪,快步返回教室。
贺文清离开学校,来到学校后面的小路上,向老太早就等在这里了,他身上仅剩了八十块钱,他琢磨着到底要怎么样才能打发掉眼前这个干瘦贪婪的老太婆。
却不想,老太婆比他想象的更贪婪,“贺老师,你是体面人,你肯定也不想我经常这样来找你吧,我跟老头子商量了一下,你给我们五万块,我们以后再也不来打扰你了。”
五万块?他要有五万块,他还在这破学校当什么老师?
这老太婆可真敢开口。
在这一刻,贺文清清楚的意识到,就算他真有五万块给他们,他们不仅不会罢手,反而会更加变本加厉。
永远像水蛭一样,拼命榨干他最后一点骨血。
明明向玲的死就跟他没有半分关系,他凭什么要给他们这么多钱?
不行,不能再这么下去了。
贺文清目光幽幽的看着远处黑沉沉的河流,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了下来,“好,不过你得保证这件事情不能告诉任何人。”
竟然真的答应了。
贺老师果然有钱。
向老太心头狂喜,面上也带了几分出来,露出黄黑的牙齿,笑道,“贺老师你就放一万个心,我保证不告诉任何人。”
“五万块钱可不是个小数目,你得给我点准备时间,下个月给你们。”
老太婆巴不得钱马上就到兜里,哪里肯答应,“那不行,贺老师知道的,我家里还等着钱买米下锅,你不能看着我们饿死不是。”
“那就这个月底,你不愿意就算了。”
向老太也怕把人逼太急了,让煮熟的鸭子飞了,反正到月底就只剩下十来天时间了,她爽快的答应下来,“月底就月底,那我到时候再来找贺老师。”
“学校人多眼杂不方便,如果让别人知道这件事,我当不了老师你们也休想拿到一分钱。”贺文清决绝道。
“那我们上哪找贺老师合适呢?”
贺文清想了想说:“红叶山,月底最后一天,我在山上的破庙里等你们。”
向老太毫不犹豫的答应了下来。
红叶山在清河镇附近,山上有很多不知名的杂木,一到秋冬季,杂木的树叶就会变成红色,很是漂亮。不过,当地人却并不欣赏这样的美景,相反,因为杂木太多,无人耕种,一直荒着,渐渐地,就连山上的小庙也断了香火。
红叶山周围没有人家户,平时也少有人去。这一天,却有三人早早来到破庙。比向家老两口到的时候,贺文清正在吃包子,随手就递了两个包子给二人。向老太大早起来,又爬了半天山,早就饿了,拿着包子就往嘴里塞。
向老头面相憨厚老实却更精明,当时贺文清一口答应给他们五万块他就觉得有点不对劲,现在又约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见面,在贺文清递包子过来的瞬间,他心里就打了个突,然而,等他去阻止向老太却是来不及了。
向老太白眼一翻就软倒下去,向老头心下骇然,感觉有什么东西挥了过来,他往旁边一躲,并下意识挥手挡了一下,手臂上剧痛袭来。向老头连连后退,贺文清却已经红了眼,疯狂的挥舞着手里的棍棒,似要把心里的憋屈恨意发泄出来。向老头吓破了胆,连滚带爬试图逃命,这时,一阵怪风吹来,山神庙的破门嘭得一声关上了,庙内陡然一暗,破碎的山神像显得异常阴森狰狞。
又是一棍落在背上,向老头也被激出了狠劲,别看他身材干瘦年纪大,由于常年干农活,力气并不比年轻却疏于锻炼的贺文清差。
很快,两人势均力敌的厮打起来。
过了一会儿,向来太悠悠醒转,睁眼就看到贺文清骑在向老头身上。庙里光暗,二人背对着她,于是这一幕落在她眼里,就成了贺文清要下杀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