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离咽下一块小牛排,看见费云扬只举着玻璃杯抿着酒,并不动刀叉,于是问道:“费先生不饿吗?”
费云扬摇头:“看你东西很有意思。”
“???”陆离满脑袋疑问,“什…什么意思?”
费云扬说:“没什么,离离,好吃吗?”
陆离点头:“牛排很赞。”他举杯喝了一口红酒,“酒也很赞。”
费云扬笑了,他拿起刀切开自己盘子里的牛排,叉起一小块。
陆离惊讶地看见那牛排整齐的斜切处还带着血丝。
不,不是血丝,牛排刀的侧面混着油和血,殷红一片。
陆离惊恐地睁着眼。
“抱…抱歉,我第一次见别人吃这么生的牛排…这,三分熟都没有吧。”
费云扬咬下叉子上的那块,笑道:“明明点了三分熟的,谁知道给上了这么生的,厨师差评。”
“那你别吃了,吃我的。”陆离把盘子往中间拨了拨,“要是不介意的话。或者你再点一份?”
费云扬放下刀叉:“我不吃了,离离吃,离离今天下午上了五节课,一定饿死了吧。”
陆离点头:“谢谢你的晚餐。”
费云扬双肘撑在桌子上,专注地看着陆离,烛光将他面部轮廓照得更立体分明。
“你吃,我跟你说说我对《地狱天使》的理解,如果有哪里不对,你指出来。”
陆离点头。
“首先,恶魔修,你不觉得他是个万恶不赦之徒吧。”
陆离点头:“他受了诅咒,心里怨恨是正常的,他做的那些坏事并没有多伤天害理。”
费云扬微微勾起嘴角:“那个小女孩真可爱,我很 2 页, 喜欢她,你看她明明也去过地狱,见过那么多肮脏的勾当,为何她还是相信光明呢?”
陆离举着酒杯停下来:“她不是相信光明,她相信修。”
“我那么喜欢她,她为什么死了呢?”费云扬叹息。
陆离喝完了一杯红酒,有些晕晕沉沉的。
“因为,因为她出车祸的时候你不在他身边。”
陆离已经自动把面前的这个男人代入了恶魔修的角色。
“是啊,那时候我还在睡觉呢…”
陆离低头看着餐桌上的某一点,慢慢眨着眼,烛光将他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片阴影。
“离离有信仰吗?”
陆离迷茫地摇摇头。
“我什么都不信…”
费云扬轻笑:“那可真是太好了…”
陆离的眼皮有千斤重,他挣扎着,最后终于合上了眼,趴在桌子上轻声打起呼噜。
“几天没睡过一个好觉了,离离?”
“呜…”
陆离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很吵,他嘤咛一声,换了个趴伏的姿势,双手将头抱得严严实实。
随后他感觉自己被谁抱在怀里,脸上有些冰凉的触感,很舒服,就这样走了很长一段路,最终落在一个柔软的地方。
陆离沉沉睡了过去,久违的一夜无梦。
第5章 好眠
陆离醒来的时候天光大亮,他呻,吟着睁开眼,捂着头。
“嘶…好痛。”
“离离的酒量可真是…”
“红酒竟然也是一杯倒。”
逆着光,陆离看见一个阴影坐在床边。他的眼神渐渐聚焦,终于看清了面前那个人。
“费云扬?”
“…我在哪里?”
陆离清醒过来。
“怎么不叫费先生了?”
陆离尴尬地张了张嘴:“啊…抱歉…我这是在哪里?”
“迷途。”
“迷途里居然能看见阳光?”陆离以为它坐落在地下,不见天日。
可是现在,厚重的白色帐幔层层掩盖,也掩不去外面的好阳光。
“迷途知返,可不就能看见阳光了么?”费云扬随意地撩起一侧的帐幔,认真地将它束好,任黑色的流苏垂落。
陆离动了动,一道白光划过费云扬的眸子。费云扬瞳孔微缩,向着陆离的脖子伸出手。
陆离一惊,赶紧死死捂住领口,神经质般吼道:“你要做什么?!”
费云扬愣了愣,手停在半空。
“离离?”
陆离捂着胸口喘着气。
“…抱歉,我过激了。”
“无碍。”
费云扬收回手,双手撑在陆离身边,低声问:“什么东西,这么宝贝?”
陆离垂着眼,没有回答,一副不欲多说的模样。
费云扬低头看了一眼他仍旧捂在胸口的右手,没有追问,他的大手搭在陆离头上,使劲揉了揉。
“饿了吧,起床吃早饭,我送你去学校。”
“诶?”
“今天上午你有我的课啊离离,忘了?”
“今天上午…市场动态课…张老师请假了?”
“离离,该怎么说你呢,她的肚子那么大了,你都没有看出来吗?”
费云扬笑了。
陆离:…
原来是产假啊。
…
陆离跟着费云扬出来的时候才知道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身处地上,三楼,一整层只有承重柱,没有承重墙,空旷得像停车场,却装着柔和的暖灯,巧妙地运用各种家具、电器和帷幔制造了一些屏障隔挡,一点也不显冷清。
“这房子…”陆离惊艳地说,“真棒啊!”
“很荣幸离离能喜欢。”
“是盖的时候就设计成这样吗?如果是后来拆改的,那样工程得多浩大啊…”
“是二楼上面加盖的一层,特地设计成这样。”
陆离艳羡地回望了一圈:“跟你一比,我住的公寓就是蜗居,再配上开发商送的装修,惨不忍睹…”
费云扬笑了:“离离喜欢的话可以经常来,这一层没有人住。”
“诶?你不住这里吗?”
费云扬点头:“我另有住处。”
陆离最后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走进了电梯,他的车留在迷途,只好坐费云扬的车去的学校。
刚在停车场下车,陆离就被堵住了。
“小离,我去了静水苑公寓,你昨晚怎么不在家?”
陆之栩拉着陆离,他身后的车里还坐着一群人,看好戏似地盯着陆离。
是陆之栩的那群朋友,他们每一个人,陆离都认识。
陆离淡淡地瞥了一眼,目光落回到身前的陆之栩身上。
“二哥,我昨晚…”
陆离刚想回答,费云扬沉着脸从驾驶座出来,半揽着陆离:“怎么了?离离昨晚在我那儿。”
陆之栩一僵:“费…费先生?”
陆之栩和费云扬也认识,陆离丝毫不诧异。
“离离不是小孩子了,去哪里应该不需要跟你报备吧,有事可以电话联系,没事的话,我带离离去上课了。”
费云扬说话的时候面无表情,就像他十多年前拿影帝的那个杀神角色一样阴冷。
陆离被费云扬拉着走远了,听到何旭言在陆之栩身后惊讶地说:“你那个私生子弟弟怎么搭上了他?”
陆离紧紧咬着牙。
费云扬放在他肩上的手紧了紧。
“有时候,仇恨愈是隐藏得深,复仇的时候,快感才愈是强烈。”
“可是离离,你会喜欢那种快感吗?”
费云扬声音很低,像是在自言自语,轻得几乎听不见。
陆离疑惑地抬起头,看着费云扬似笑非笑地勾着嘴,他不太清楚费云扬只是随便说说还是意有所指。
逆着光,费云扬那瘦削的下巴…似乎有些性感?
复仇?
陆离勾了勾嘴角。
就算没有快感,只有痛苦,那他也必须将陆之栩拉进深渊里陪他。
否则,他重生回来的意义是什么?!!”
第6章 乌云
陆离双手插在口袋里,慢悠悠地沿街走着。
“铃铃铃——”
陆离微微侧头,一个女孩抱着一只猫推开玻璃门从店里走了出来,带起了细微的风铃声。
陆离透过玻璃橱窗,看见店内的大大小小笼子里有各种宠物,此时都无一例外地睁着圆溜溜地眼睛望着他。
陆离愣了愣。
店员跟着女孩走出来,热情地向她挥手告别,送走了顾客,她看见陆离站在门口,笑着说:“要进来看看吗?说不定能遇上一只合眼缘的。”
陆离心念一动,抬脚走了进去。
从前被陆之栩养在笼子里,他连出门都要跟陆之栩报备,之后被锁更不必说,可以说足足四年多都没有过自由。
那时候每当他一个人面对着空荡荡的屋子,都特别希望墙角壁缝里能爬出点什么来,哪怕听他说说话也好。
风铃轻声摇曳,笼子里的动物们却丝毫没被打扰,没有谁去关注轻轻晃动的风铃。它们的视线随着陆离的动作而缓慢移动。
陆离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而后一只一只看过去。
店员是个小姑娘,她有些疑惑地看了一眼关在最里面笼子里猎犬。
“奇怪,罗纳威往常最凶不过,谁来都会叫上两声,今天…”
店员小姑娘止住话头,问陆离:“喜欢猫还是狗?或者…垂耳兔?”
“嗯,想要只猫。”
那个扎着双马尾的店员为难地垂下头,两只马尾耷拉在耳侧。
“今天早上老板从猫舍接来的三只猫被订了两只,只剩下…”
她指着最里面笼子里一只黑漆漆的小东西。在陆离的到来打破了整个屋子安宁的情况下,那只小猫咪兀自大睡着,全然不受干扰,鼻子周围貌似还可疑地冒着泡泡,湿润粉嫩。
整只猫黑乎乎的,陆离定睛看了好一会儿,也没有看清它的脸。
“小黑是一只母猫,再过几天就三个月了…”
陆离站在笼子前,伸出手指在黑猫的脑袋上轻轻点了一下,那小东西终于醒了,睁着迷茫的双眼看着陆离。
“喵?”
陆离微微勾起嘴角:“就它吧。”
黑猫换了个姿势,将头埋在后腿里,屁股对着陆离,重新呼呼大睡。
陆离轻轻笑了笑。
“小黑,小黑。”店员小姑娘喊醒黑猫。
陆离看着小姑娘给它洗澡,它不叫不闹,还没睡醒的样子,心里软得都要化了。
“它这么嗜睡,不要紧吗?”
小姑娘笑了:“这是正常的,它还小。前面来的几位客人也是见它昏昏沉沉没有精神,怕不好养活,最后选了另外的。”
“你按照我们给的小册子养,保准没事。”
陆离点头。
“三联疫苗打了两联,等过两月你送它来检查一下身体,之后再打一针。”
“好。”
陆离留了地址,让小姑娘将配套的东西托人送到家,自己将宠物包背在背上。
“得给你取个名字。”陆离自言自语。
“你这么黑,就叫…嗯是个姑娘总不能叫黑风…就叫…乌云吧。”
陆离笑了:“乌云,我们回家!”
车还在迷途,得找个时间去开回来,陆离头疼地想。
家里多了一位新成员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陆离站在门口看着房间的格局,思索着应该将猫窝猫爬架放在哪个位置。
谁知乌云根本不等他拿定主意,张嘴咬住猫爬架就往前拖。
可惜它还是一只弱小、无助又可怜的小母猫,龇牙咧嘴许久,也没有拖动爬架。
陆离蹲下身揉了揉乌云的后脑勺。
“松开,要拿去哪里,我帮你。”
乌云闻言歪头看了陆离一眼,扭着屁股走到沙发边,艰难地跳上扶手,朝着陆离摆尾巴。
陆离将爬架移到沙发边,自己坐在了沙发上。乌云满意地跳上爬架,就趴在陆离头边。
陆离笑眯眯地盯着它。
“怪会讨好人啊。你的窝呢,想要放在哪里?”
乌云圆溜溜地眼睛盯着陆离,正要站起身,陆离又说:“房间里不行。”
乌云顿了顿,转了个身,重新趴在爬架上,屁股对着陆离。
陆离伸手摸了摸它的背。
“我睡觉要开着灯,你会睡不好。”
乌云悄悄睁开眼,动了动身子,偷偷打量陆离,刚好看见陆离正盯着自己。
它慵懒地伸了个懒腰,重新将头对着陆离,再一次陷入沉睡。
陆离靠在沙发背上,看着雪白的屋顶,手里有一下没一下地摸着乌云,思绪不知飘到了何方。
距离他重获新生一周,他成功地从家里搬了出来,也逃脱了陆之栩的手掌,甚至还在费影帝那里过了一夜。
奇怪啊,他原本夜夜失眠,从上一世的最后两年到现在,从不敢安心入睡,但在“迷途”的那一夜,却睡得格外香甜。第二天上完课,费云扬其实还邀请过自己去迷途,只是被自己拒绝了。
陆离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拒绝,只是下意识就那么做了。
他其实无比迷恋那好眠的感觉,只是…费云扬给他的感觉,还是有些危险。
这个人根本深不可测。陆离的潜意识提醒自己离他远一点。
荧幕上的费云扬自带煞气,仿佛演过《杀神》以后,那“死神”的气质早已深入他的骨髓,仿佛云淡风轻地坑杀了十几万战俘的就是他本人。
陆离眸色深了深,他走到电视机柜前,坐在地上拉开抽屉。
抽屉里整齐地摆着十来合DVD,无一例外,全部是费云扬从出道到上一次退隐期间所有的作品。
陆离一张张翻过去。
费云扬演过年轻的末代帝王。纵使经过化妆修饰,他深刻的五官仍隐约保留有西方人的血统。原本他并不是这个角色最合适的人选,但是他却将皇室贵族的仪态、敌军压城的从容、面对妻离子散的克制、面临亡国的哀惘淋漓尽致地展现出来,到后来,已经没有观众注意到他的长相,只觉得这个异族的年轻皇帝纵使亡了国,也必定不会平凡地走完一生。
费云扬也演过律师。行走在正义与邪恶的边缘,拿捏着不知多少人的命运,不知叫多少少女拜倒在他的西装裤下…
还有医生、教师、政治家、外交官…其实这些老片子陆离看过很多遍,不说他所学的专业要求学生研究优秀表演家的作品,其实他自己从前也对于费云扬生出过浓厚的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