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回来了?”
“是啊。”
章宁回过神来,忙问:“我刚刚从外面走进来,你跟隔壁的小哥哥……我只不过走了两天,你俩隔岸传情呢???”
段章没有理会,兀自去厨房泡咖啡。
章宁连行李箱都忘了放,拖着箱子一路跟进厨房,追在后头问:“哥,什么情况?你周末不去上班哦?”
“国家规定,周末不上班。”
“可你以前从来不遵守国家规定。”
“那是以前。”
“天呐哥,你被夺舍了吗?”
段章回头便给了她一个爆栗,看她捂着额头委屈巴巴,又说:“姑娘家家不要乱说话。”
章宁从他的动作中感受到了一丝温情,又看他泡了两杯咖啡,不禁有点感动。可她伸手正要接,却见段章端着杯子径直绕过了她。
“哥?”
“哥你去哪儿啊?”
她哥迆迆然往外走,脚步没有一丝停留,语气轻松:“去传情。”
另一边,司年正准备出门。他刚换好衣服走到楼下,就听见敲门声,跑过去打开门,满脸大佬样地埋怨着:“不是说我不去吗?”
段章神态自然地把咖啡递到他手上,道:“那你准备去哪儿?”
司年一时卡壳,他其实就是要去梨亭,看看那里的梨树是不是少了几支。如果能确定梨花的来处,事情就会明朗许多了。
段章微笑:“可以带我一起吗?”
司年:“我说不行,你会不去吗?”
段章:“这倒不会。”
司年:“废话。”
第23章 花期
再次来到梨亭, 司年的心情产生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上一次他来到这里,还不知道段章就是章先生, 想着来见一见那位活在微信里的有点可爱的小朋友, 结果得了一个“小惊喜”。
这一次他故地重游, 观赏的心思占了大半。很不凑巧的是段老先生出门访友去了,难得不在, 但这对于司年来说却是个好消息。
恩人长恩人短的,多听了会秃头。
现在已经是六月, 天气转暖,别处的梨花早谢了不知多久,梨亭里却还稀稀落落地留了几朵。这也是司年为什么会第一时间想到要来这里的缘故,他上次来时, 便觉得这儿的梨树与别处不同。
开得特别繁盛, 且格外有灵气。
“六月还开花的梨树,你们往年种着就不觉得奇怪?”站在梨树下,司年仰头望着树桠间随风摇摆的零落小花, 有些好奇。这份好奇仅争对段章一个人,因为据他了解,这位小朋友好像是最近才知道妖怪的事, 那他之前就没理由对这么一件反常的事情置之不?" 城南妖物生0 ">首页 9 页, 怼?br /> “往年并没有这样,五月就谢了。”段章道。
他这样说, 便让司年不禁想起了上次那场花瓣雨。难不成是因为见了他,所以这些梨树才拖延了花期?
“我记得这儿原先不叫梨亭。”司年道。
“后来改的。太爷爷据说是个文人,不大喜欢原先的名字。”
“那是你太爷爷, 怎么用据说?”
“半路从商,谁知道他肚子里究竟有几两墨水。”
编排长辈,没大没小。司年腹诽着,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你妹妹说,你之前在军队里待过?不是从商么,怎么又去当兵了。”
闻言,段章忽然深深地看着司年。
司年挑眉:“我脸上有答案?”
段章轻笑:“没有,但归根结底是梨子的错。每年这些梨树都会结很多的果,除去自留的和送礼的部分,至少剩下十大筐。我太爷爷从商之后定下一个规矩,凡是段家的子孙,在接触家中产业之前,都必须去路边卖梨子。从最基础的做起,赚辛苦钱。”
司年:“好想法。”
段章陪着他继续往里走,抬手拨开挡在司年头顶的一根枝丫,说:“可惜梨子太酸,味道不好。长辈耳提面命要讲诚信,不能撒谎,哪怕买一送一,挑出去一大筐,回来还能剩大半。”
司年:“那是你嘴不够甜。”
段章:“不,我都卖光了。”
司年转头看了他一眼,却不诧异。凭这一副好样貌,倒是有可能,人家是豆腐西施,他是梨子潘安。
但这跟段章去当兵又有什么关系呢?
“北京最不缺有钱人,比有钱人还多的是有钱人家的小孩。梨亭附近方圆十里,住的都是这些人,我把筐挑到前面的三岔路口,小半天就卖完了。”
当然,段章做的都是强盗买卖,谁让他是那群小孩中最厉害的呢。一斤一百,排队交钱,诚信生意,童叟无欺。
他连续干了三年,愣是没有一个敢告状。直到第四年兜不住了,被段老爷子拿拐杖一路从梨亭打到外头大道上。
那年他才十二岁。
“查到是谁告密了吗?”屠夫的关注点总是格外清奇。
“没有告密者,路口装了摄像头,我没发现。”段章答。
正所谓魔高一尺道高一丈,小霸王段章首次遭遇滑铁卢,付出了惨痛代价。但这在他三十年离经叛道的人生中,无疑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篇章。
可对于司年来说,这别具一格的理由跟章宁说的可不一样。但他想了几秒,很快释然——睁着眼说瞎话可能是他们家的传统。
“梨子不好吃是有原因的,水土不同。我最早送你们的那棵梨树是我从鹤京带出来的,那里的水质和这里相差了十万八千里。”
“所以我想,这些梨树六月还在开花,也并不稀奇。”
兜了一圈,段章又回答上了司年最初的问题。
鹤京的所有花,花期都比其他地方略长。“失落的明珠”,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它这样被妖怪们称呼着、向往着,那里的一草一木,仿佛都带着仙气。鹤京陷落时,碧海倒灌进城池,泼天的浪拍碎了一切。
司年作为最后留守的那几个,也差点被卷进海眼里。碧波将他从朱楼拍下,狠狠砸进水里,倒是乱流中的树枝救了一命。
后来,他从那汪洋中捞出了一棵小树苗。
树苗失去了故土,他也一样,浑身湿透的黑衣少年狼狈地站在山巅,看着各路大妖们齐心协力,将那颗碎裂的明珠永远封禁在天与地的裂缝中,再不得见。
他一时间有些忘了,他千里迢迢地赶回去,去奋力一搏,是为了什么。久而久之,他对那棵梨树的心思也淡了,任它生长在别人家的院子里,仿若跟自己、跟故乡再无关联。
“是这棵?”司年看着眼前这棵枝干最为遒劲梨树,问。上次他让金玉从段章这儿要了一棵梨树,但很显然段章只是随意给了一棵,并没有把最初的这棵挖走。
“应该是。”段章点头。
司年便没有多问,抬手抚上那枯槁的树皮,闭上眼,将自身的气息通过掌心传递到树上。为了不至于吓到普通人类,所以像他这样的大妖,平时都是刻意收敛着气息的,轻易不会外露。
妖气蔓延,树叶开始晃动,却依旧很安静。在这样一个宁静祥和的六月的上午,徐徐的微风从不会扰人,向来只喜欢在阳光洒落的时候拂动树冠,摇碎一地光影。
零落的梨花打着旋儿落下来,跟阳光里的尘埃玩着捉迷藏,有一些姿态轻盈如风中飞蝶,有一些又显得过于哀伤。
零落的花,是下不了雨的。可是司年的鬓边和肩头还是接住了那么几朵,甚至从风中听到了一丝细语。
“真有意思。”司年蓦地笑了。
“嗯?”段章转头。
“这树还没有成精。”
“……”
司年收回手,道:“草木成妖与我们略有不同。他们之中有一些是像北区那位傅先生一样,直接由植株本体幻化成妖,而还有一些,却是由天地灵气借助草木凝聚出的灵体,似妖非妖,比普通的妖怪要纯净得多,但受到的限制也更多。这棵梨树两者都不是,可他竟然能说话。”
虽然是断断续续的话,声音也很轻,如果不是司年道行很深,可能都听不到,但他确实说话了。
他在说:你来啦。
那是一个干净又柔软的小男孩的声音,他似乎很开心,那种喜悦的心情通过掌心传递到司年心间,竟让他有点儿触动。因为那种感情很纯粹,纯粹得像是晨间的朝露和冬日的雪。
段章窥见司年眼底的温和,亦摇头望着梨树庞大的树冠,问:“所以,现在是哪种解释?”
“还有一种,是魂。如果有什么外来的魂附着在这树上,也是可以的。这毕竟不是普通的梨树,鹤京的一草一木,总是比别的地方更能滋养魂魄。”说着,司年转头看向段章,想起前两次收到花时的场景,眼中不由多了几分思量。顿了顿,他向段章伸出手:“把手给我。”
瞬息之间,段章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手递出,嘴角却还噙着笑:“问题出在我身上?”
司年:“我发现我每次收到花的时候,你恰好都在附近。”
抬手扣住段章的手腕,司年迅速将自身的气息包裹住他,末了还要警告一句:“别反抗,会炸。”
真是一点都不温柔,还有倒打一耙的趋势。
老宅里的佣人们在外院通往内院的拱门处来来去去,目光频频扫过院内的两人,觉得心跳有些加速。
花匠和保姆交换一个眼神,又齐齐看向管家,管家摇摇头,老脸快要绷不住。然而一个好的管家,就是不要过多的打听主人家的私事,于是他只是又匆匆扫了两人一眼,就让拱门处恢复了清静。
他很庆幸,老爷子不在家。
那厢,司年终于放开了段章的手,却又用一种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好似在打量什么新鲜物种。
段章挑眉:“怎么了?”
司年:“我有点惊讶,那魂体上了你,你竟然毫发无损。”
阳气很重啊,小朋友。
段章:“……或许您可以换个词。”
司年:“不换哦。”
屠夫总有恶趣味,尤其是在逗小朋友的时候,显得特别好脾气特别有耐心。段章也特别有耐心,尤其在面对某个恶趣味的老妖怪时,所展现出的绅士风度就是打死特助一百次都让他难以置信。
这时,那小男孩的声音又在司年耳畔怯生生地响起:“我不会伤害他的,我没有要害人……”
“哦?他看起来可不是个好人,说不定他很坏呢。”司年笑着回答。
“没有。”小男孩听起来有些急:“他是好人。”
闻言,司年看向段章,且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段章听不见小男孩的话,只听得司年在唱独角戏,但也猜得出来话里的“他”是谁。
“说我坏话?”还是当面说,有恃无恐。
“对啊。”司年耸耸肩,靠在树干上,一张嘴全靠瞎掰:“他说你可坏了,切开来一定是黑的。等他把你的阳气都吸干净,就吊死在这树上,也算替天行道。”
段章任凭他说,自巍然不动,甚至眼神里多出一丝赞同。
那小男孩连忙又辩解道:“我没有这样说哦!”
司年眨眨眼,面不改色地进行翻译:“他说你坏透了。”
“我没有!”小男孩又急又气,忍不住小脸涨红地从树干后探出头来。探出来了,又害怕似地往回缩了缩,继续小声说:“我没有。”
司年转头,准确地捕捉到他的身影,道:“那你说说,为什么要给我送花?”
作者有话要说: 段章:买梨吗?一百块一斤。
第24章 生魂
司年很确定自己已经不记得这么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了, 事实上在他漫长的妖生中,他很少去主动记得什么。
小男孩表现得也有点怕生, 一直躲在树后面, 没有实体的灵魂状态让他看起来整个人都散发着一层柔和的光。
司年再度确定以及肯定, 这么一朵纯洁的小白花,跟他一定没什么关系。
“他出来了?”段章问。
司年这才意识到旁边的小朋友根本看不见, 于是终于大发慈悲的搭了把手,抓住他的手腕, 帮他强行开了“天眼”。这天眼并非指一只眼睛,事实上人、妖两界是重叠的,只是增加了许多结界罢了。不管是妖还是人,还是孤魂野鬼, 都同时存在于一片土地上, 但因为种族不同,大家能够看到的也东西不同。
就好比人类和动物,他们本身能够看到的、听到的就不一样。
开天眼, 其实就是解开了段章作为一个普通人类的某些限制。当然这只是暂时的。
段章看到了小男孩的身影,很难想象,他的家里竟然还住着这样一位陌生的房客。他看起来真的很不一样, 一头齐耳的短发看起来颇为柔顺,刘海却像是狗啃过的。如果说发型尚算新式, 那身裋褐和布鞋就像是旧年里走出来的,小脚趾还倔强地露在外面,被段章的视线一扫, 就不好意思地蜷缩起来。
他腼腆、怕生,但面对这样一个惹人怜爱的孩子,段章的脸上也没有因此流露出几分多余的柔和。
“你叫什么名字?”司年问。
“阿吉。”他小声回答。
“你认识我?”
阿吉飞快点头,而后充满希冀地看着司年,但司年显然给不了他要的回应。他的眸光渐渐暗淡,但又傻乎乎地笑起来。
“你送我花,是想引起我的注意?”司年继续问。
阿吉继续点头。上一次司年来梨亭参加寿宴的时候,他就认出了他,可是司年正在气头上,走得匆忙,根本没管他激动得落了满院的花。后来他等啊等,迟迟不见司年再来,于是只好附在段章身上,想要去找他。
没成想,竟然还被他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