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从似乎觉得他今天有些奇怪,欲言又止:“千岁您……刚刚哭了?”
九千岁耳朵蓦然一竖:“哪里的话?本千岁可能会哭吗?你白日做梦啊!不跟你说了,我要见仙帝,他怎么样了?”
侍从一脸抱歉:“陛下现在很不好方才已经从后门回寝宫了,他现在需要好好休息。要不然千岁改日再来拜访?”
九千岁心中突然一堵。
一种很难言语的感觉顿时涌上心头,半响才道:“这样啊,那好吧。我改日再来,改日再来。”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借着月色下台阶:“没事,我改日再来就好…改日再来……”
“嗒嗒嗒”地下了几层台阶,突然有人咳嗽了一声,接着一个温润虚弱的男音在上空道:“千岁么。没事,你过来吧。”
是仙帝的声音。
像一道暖流,和曾经一样,永远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准确无误的出现。
九千岁又立起双耳,卷着尾巴飞快地向他跑去。
穿过华丽得有些冰冷的座座宝殿,越过风景如画的荷塘仙池,跑过长廊还有石子路,最终,他气喘吁吁地进到仙帝寝宫,用力扫着尾巴立在仙帝面前。
仙帝穿着一件淡黄色的寝衣靠在床头,俊逸温和的面有些苍白,不如往日精神,然而一双眼睛却仍旧清澈雪亮。他带着淡淡的笑意注视着气喘吁吁的小狐狸,眉中露出一丝无奈和好笑。轻轻拍拍身侧的床,他道:“千岁过来坐。”
九千岁依言坐过去,接过他递来的一杯热茶。
一仰而尽,连带着心中都是暖融融的。
仙帝半盖着被子直言道:“千岁遇到了一位银甲的将军是吗?”
九千岁低头:“嗯。他似乎,很讨厌我。”
仙帝道:“与千岁无关,你不必放在心上。”
九千岁点点头,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要我找药神吗?”
仙帝道:“不必了。这伤其实不重,慢慢养着总能好的。”末了他突然道:“千岁快去丹丘仙府找将卿吧,他现在很需要你。”
九千岁纠结一阵没有走开。
仙帝点破道:“千岁有事对我说?”
九千岁闭口一阵,重重点了头:“这次外出,我,我见到一群人。他们把我带到一个地方,那个地方似乎只有黑夜,满空都是星星很漂亮很漂亮,除此之外我还在那看到一百多个王座……然后那群人告诉我,那里是神界,他们是侍神者。”
仙帝轻轻睁了睁眼,微微坐起来一点。他愕然了一会,随后又立即恢复以往的神态,长呼一气:“该来的始终躲不掉的。他们说的不错,那里确实是神界,他们也的确是侍神者。”
☆、神的真面目(二)
这一次九千岁真的愣住了。
那些所谓的侍神者, 九千岁并不相信。即便是那个地方, 那些形形色色的画, 他也仅仅就是那一刻震惊而已。世界很大,没落的地方很多, 九千岁虽有千年岁数, 可与仙帝与很多妖魔鬼怪相比, 他还是太年轻了。
万一那个地方只是一个没落的帝国,有人用幻术精心设计一些东西来诓骗别人也并非不可能。故此九千岁不信。
但是如果这句话是仙帝说的, 那么就一定是真的了。仙帝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件事上骗他。
九千岁突然间觉得有些难以接受:“神界?可是这世间明明只有五界而已, 这话还是你对我说的。”
仙帝满含歉意:“抱歉。我骗了你。”
他温润的眸看向九千岁:“事实上这世间□□有六界。分别为, 神、仙、魔、人、鬼、妖。”
九千岁静了一会:“可是既然有六界, 为何神界却……”
仙帝道:“因为,神界没落了。”
似是回想往昔, 他面庞有些寂寥:“神界没落的原因, 是众生将它推翻的。”九千岁双眸隐隐一动。
“神明开天辟地,创造山水、生命, 变幻出太阳月亮,画出万丈星辰和云彩。他们法力无边,所作所为让众生敬佩仰望,即便是到了今天, 众生所依仗的一切都来自于神。千岁, 你是否还记得,从前我对你说神明的法力来自日月山水,只要日月不灭, 山水不息神明就不会消亡这句话吗。”
九千岁道:“记得。”
仙帝靠在床上,眸子微微低垂:“我又骗了你。”
九千岁睁大眼睛:“什么?”
仙帝道:“这句话错了,事实上即便日月消亡,山水枯败,神明依旧不灭。日月山水之所以能不灭不息,是因为支撑它们的正是神明。”
九千岁不能理解,他绞尽脑汁都想不通:“可是,可是既然如此,众生,又,又为何把神明推翻了?”
仙帝直视他,一字一顿:“因为。不得不推。”
九千岁再一次愕然了,追问道:“为什么?”
仙帝目中没有一丝躲闪,他甚至有些失落和无奈:“神明太强大了。千岁试想一下,如此无敌的他们假如有一日要亲手毁灭自己创造的世界,那会怎样?”
九千岁想了想:“所向无敌。抬手间就会有千万生灵毁于一旦。”
仙帝道:“正是如此。”
他回忆着:“不瞒千岁,其实如今除神界以外的其他五界首领,就是曾经覆灭神界的五个首领。只是人界凡人性命太短,帝王更换太过频繁,那位首领早已经化为尘土,但他的后代仍旧在世间生生不息地活着。”
“我说这个,并非是要告诉千岁我很厉害。只是既然千岁今日提起,再加此事也很快就要瞒不住了,那不如由我亲口告诉你从前的一切,以及神明的真面目。”
“一万年以前,这世间只有神。神创造出我们所知的一切,也创造出我们。在那时神便是众生的母亲,是膜拜的唯一对象。他们就是天地,他们就是法、就是道。神明带给众生一切,众生追随神明的脚步,膜拜他们,用心侍奉他们。那个时候一切都很好,从未有过任何争执。直到神明变了。”
九千岁突然想起自己看到的那一幅幅画,以及传送阵前那一正一邪两具石像:“他们怎么了?变成什么样了?”
仙帝没有立即回复,而是望向他:“那时候的神是有自己感情的,感情中有一种名叫‘贪欲’的东西,正是这种东西让诸神们彻底变了。世间生灵亿万之数,而神明只不过寥寥一百多,在大家盲目的追崇,狂热的信奉之下,神明扬起了自己的下颌。他们变得高傲,这种高傲使他们渐渐冷漠起来。”
“我没见过神明从前的样子,我出生时世间已经乱了。神明将众生视为低贱的奴隶,让他们昼夜不息地建立神像宝塔,耗尽他们所有的生命。神明想要更多的信奉,更多能提现自己不凡的一切,众生们被他们的贪欲折磨的遍体鳞伤。”
“即便如此他们仍旧不满足,开始要求时间,要求效率。假如不按照他们所说的时间做出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就会生气恼怒无休无止的杀害,降下病魔与瘟疫,令水源不再流动让大片大片的生命就此消亡。除此之外他们还要娱乐,他们的娱乐不是声乐舞蹈,而是死亡和折磨,几乎每一天都会有人被侍神者选中,去的人很多,却没有一个回来的。”
仙帝面庞有些冷漠:“千岁你知道吗,那时候每一座神像都被要求要有百丈之上,十几万生灵无休无止的修建,等到神像成时,那十几万生灵早已不知换了几批。”
九千岁道:“他们…他们去了哪里?”
仙帝道:“没有去哪里。只是死在那座神像之下而已。”
九千岁顿时说不出话了。他咽喉中像是哽住了什么东西,不上不下弄得喉咙有些发酸。
再次开口,他声音有些沙哑:“这些景象,难道神明看不见吗?”
仙帝道:“看到了。只是他们不在乎。这些生灵死了,大不了再挥手创造出新的。”
冷漠的可怕。九千岁心中毛毛的。
仙帝看他一眼:“神明如此,我们为了谋一条生路只能拿起锄头和菜刀不顾一切和他们拼了。”
“但是。”他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被子,苦笑道:“我们怎么可能拼得过他们?再多的生灵冲上去,也只是徒增尸体……不,应当说连尸体都不剩。我们反抗神明,一丁点好处都没有,反而碰了他们的逆鳞导致他们欲要毁灭我们。但是这样也好,至少不必再受任何的苦,也不必再看到亲人的尸体倒在自己面前。”
“就在世间真正生灵涂炭,四处干旱洪灾无法存活的时候,一位神灵从华丽冰冷的王座上下来了。”
☆、神的真面目(三)
“此神名曰朝歌。神明中每一位神都象征着世间的一样东西, 朝歌自然也不例外。他象征的是愿望和希望。”
“当时我们原以为他下来是给我们最后一击, 哪知是我们想多了。神灵太过自傲, 这样的他们可能会亲自对他们眼中的蝼蚁动手吗?当然是不会的。”
“千岁不知,当时的生灵已经太过痛恨神灵了。从前对他们的尊敬和追崇, 已经被磨的丁点不剩。朝歌为什么而下来, 又为什么游荡在众生身旁整整三月, 我们不知道。”仙帝面庞有种说不清的神色:“我还记得,他第一次靠近众生时的场面。也是在那时, 我们第一次知道神灵中也有不一样的。”
“他说, 众生很温柔, 他对我们的感情很钦佩。还说这世上每一个物种都有存在的意义, 既然被创出那么就不应该被毁灭。”
九千岁对这位早于他很多的神灵非常好奇:“那后来呢?后来怎样了?”
仙帝目中柔了很多:“朝歌和我们住在一起了。”
九千岁吃了一惊,抖抖耳朵:“什么?他和你们住在一起了?”
“神灵从高不可及的天上下来, 来到亿万生灵中, 这还是开天辟地的第一例。此事吓到的不止是众生,还有天上的一百三十一位神。朝歌有位至亲兄长, 若是我说出他的名字,千岁你或许听说过。”
九千岁道:“他是谁?”
仙帝道:“龙神九幽。也称复仇之神。”
九千岁突地立起双耳,往仙帝身边移了一点:“我听说过!听说过!”
仙帝知道他还要说,并不打断。果然九千岁晃起尾巴:“我听凤皇说, 上古年间龙神作乱, 以精血和分魂创出四大魔兽,后被打入地底深渊封印万年。”
末了,九千岁抓住他的一只手:“是不是他?是不是?”
仙帝颔首:“的确如此。”
九千岁可真没想到这位在神灵中口碑很不怎样的龙神, 竟是愿望之神的亲哥哥。
仙帝继续方才的话题:“朝歌与亿万生灵为伍,其他神灵都非常不满,但最不满的就是九幽。九幽乃战神,法力极为强大。唯一的弟弟离开王座,他曾三次亲下凡界,可每一次都是极具愤怒地独自回到神界。三次之后,他再没自降身份下来,而是恨毒了众生,他觉得必然是众生唆使朝歌,从而导致朝歌离开神界。”
“‘复仇’二字不论从字面,还是内在意思都绝非善意。九幽象征复仇与战斗,在他第三次暴怒地离去后我们就知道真正的末日要来了。当时我还年轻得很,尚不足十三岁,机缘巧合下跟在朝歌身边。我见他终日紧锁眉头,从不见舒展,询问下他又不肯直言,如此过了两月后,有一天夜里他突然对我说,人族必须一分为三,方可应对后面的变故。”
九千岁心中一动,想道:一分为三?莫非……就是现在的仙、人、鬼三界?
果然,仙帝道:“我不能理解他的‘一分为三’是个什么意思,就问他如何分?人分来分去不依旧也是人吗?朝歌道并不是的。他说,人若死,凭执念可化猛鬼,人若寻大道,可腾云驾雾长生不老。我听了很心动,问他居然还有这种事,但这样人不也和神一样了吗?”
“他没正面回答我,只是说人很聪明,比起树木花草或是飞禽走兽修炼起来会更快。今后等三族划分好,有了实力花草树木以及飞禽走兽也到了能为仙为鬼的时候,但现在我们要快,要更多的战斗力。”
“从那天晚上起,朝歌开始教我和一些人修炼,除我们以外,有一些死在野兽嘴中或病死的人在他的指引下化成猛鬼,以另一种方式活着。还有另一批人保持着原样,朝歌教他们格斗,教他们如何制造兵甲战车。我们日复一日地在为随时可能爆发的战争做准备,天上的神却一反常态。三年,整整三年他们没有降下天灾,没有让一个侍神者下界惩罚我们。”
九千岁很清楚,现在有多平静,就意味着暴风雨来临时会有多可怕。
仙帝似是看出他的想法,露出一抹苦笑:“是的。我们本就知道诸神不可能就这样放过我们,但也想不到他们此次降下的会比天灾可怕得多。”
“午夜邪门开,涌出了大量妖魔。这些妖魔都是由诸神放出,授天命灭亿万生灵。”
九千岁心中突然很复杂:“别告诉我,他们就是如今的妖界和魔界。”
仙帝叹声:“很不幸,事实还真是如此。”
九千岁道:“真是,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仙帝微微颔首,似乎也表示赞同他的话:“正是妖魔的出现,朝歌彻底与诸神决裂,以一己之身站到诸神对面。他不是战神,法力纵然很强,可如何敌得过一百三十一位神。”
“但他毫不畏惧,即使成了神族中的叛徒,却仍旧在默默地顶着一切压力,默默地坚持自己认为对的东西。我们无法与神抗衡,只能为他做些能力范围的事,并用自己的方式支持他,感谢他。”
“万幸妖魔来袭,我们这次也有一定的抵抗力,诸神见此非常不满,随即创下四大魔兽。”
“四大魔兽每一个都非常强悍,分别为黑水玄蛇,祭女,水麒麟,三头玄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