靳霆的对手乃是一名玄天派弟子。玄天派主修偃术,是中原老派仙门之一,也是当年与魔教争斗中,损失较为惨重的一派。玄天派的掌门乃是五圣中的偃圣,能力自然不可小觑。但无奈派中弟子断层严重,导致玄天派的发展日益衰弱,如今门派实力已经大不如从前。
靳霆手中血色弯刀在握,颇有几分势不可挡的味道。而这名玄天派弟子也是门派翘楚,虽然玄天派不擅近战,但有偃术相助,各式机关信手拈来,打得场面相当热闹。
只是沈棠看着看着,眉心却凝了起来。
不太对劲啊……
同样察觉到不对的,还有看台上的江子焕。
江子焕缓缓道,“这靳霆……怎么好像与过去不太一样了?”
他对靳霆不如沈棠熟悉,但他心思极细,在先前几次仙门会武中的接触,足够让他对靳霆有些了解。
“哪里不同?”
谢景离另有心事,并未认真观看比试,此时听见江子焕这么说,也立即抬眸朝比试台上看去。
江子焕却是摇了摇头,“我说不上来,但是很明显,他的实力增强了许多。而且,不过是个普通比试而已,这招式中的戾气会不会太重了些。”
谢景离这才恍然,仙门会武不过是各家仙门交流的平台,比试也从来是点到即止。但现在,这靳霆如今却招招带着杀意,不过因为对付的都是玄天派弟子放出来的偃甲机关,并未引起别人的注意。
二人这边谈论两句,比试台上,靳霆又是一刀斩下,将玄天派弟子放出的偃甲瞬间劈得粉碎。玄天派弟子本就不擅长近战,此刻面对如此强势的靳霆,早已经心生退意。
可无奈靳霆气势如虹,招招凌厉逼人,稍有不慎便会被他斩于刀下。对方没有给他退缩的机会,那弟子也只能不停放出机关,硬着头皮见招拆招,等待着对方露出破绽。
然而,对方的破绽没有等来,率先出现的却是他的破绽。那弟子终于手下慢了一招,手腕的机甲爪被靳霆一刀斩断。靳霆的眼睛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赤红,血色弯刀也跟着朝那名弟子的头上劈来。
避无可避。
那弟子被这变故惊得连躲避都忘了,只呆呆的站在原地等着刀锋落下。就在此时,却听得一声清脆而微弱的声响,有什么东西击在了靳霆的弯刀上。强劲的力道使得刀锋偏转,弯刀斩下,只割下那弟子几缕发丝。
虽并未受伤,但那弟子亦被灵力激得往后退了几步,腿一软摔倒在地,竟生出几分劫后余生之感。
至此,胜负已分。
人群嘈杂的弟子席外围,沈棠收起手中机栝,松了口气。
察觉到靳霆不对劲之后,他便找了个理由离开了弟子观看席。沈棠混进人群,寻找机会,在靳霆的弯刀险些伤人之时,及时掷出暗器相助,阻止了他。
不过,就如同没有多少人察觉到靳霆的古怪一般,在大多数不知内情的观众眼中,这场比试也只是靳霆表现极佳,玄天派弟子不敌,被打败了而已。
比试台上的靳霆仿若大梦初醒,他眼中闪现出一丝茫然,浑浑噩噩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武器,不再理会被自己打得狼狈不堪的对手,回到了落霞城看台上。
“城主,我……”
“退下吧。”
祁承轩生硬地打断了靳霆,目光却是落在了台下人群聚集的某处。
少了一贯的沉稳自持,他的神色越发冷峻,一双手紧紧捏着扇骨,指节泛白。
☆、忠告
不大不小的风波很快过去,比试又再次按照流程开始。沈棠却没有丝毫再看比试的心思,他避开人群,独自朝着疏影峰的方向走去。
靳霆的古怪绝对不是错觉,方才他在比试台上那模样,分明是受了邪气所侵。
在落霞城时,沈棠虽然并不公开授课,但也免不了指点门派中的修士修行练武,靳霆便是其中之一。可以说,他是除了靳霆本人之外,最了解他的人。
靳霆此人虽然性子暴躁,平日里急功近利了些,但他平生最恨邪魔外道,是绝对不会走上邪路的。更何况,落霞城当年便是被魔教害得险些灭门,祁承轩又怎会容忍门下修士走向邪道?
他离开落霞城不过数月,在这期间,落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
思及此,沈棠免不了一时心绪烦乱,脚下步子也加快了些。
疏影峰是各家仙门聚集居住之地,此刻各家弟子都在前山参与或观看比试,倒是方便了沈棠混进去。沈棠着一身万剑宗弟子服饰,一路通行无阻,顺利踏上了疏影峰。
还未等他走到落霞城所住的汀兰榭,便听见身后忽然传来一道微不可察的风声。沈棠转过头去,一把精致且无比熟悉的折扇迎面朝他袭来。折扇打开,锋利的扇面泛着锐利的光。
沈棠有心想躲,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侧身堪堪避过,脸上的人.皮面具被扇面挑开,露出一张精致的面容。
颊边传来刺痛,沈棠抬手抚过,指尖沾上点点血色。
祁承轩面带寒意,“果然是你!”
沈棠略微一愣,脸上重新戴上一贯的笑意,淡淡道,“是我又如何?”
“你为何会在这里?”
“参加仙门会武啊,我的修为都被你废了,还不容我来凑个热闹?”
“凑热闹?”祁承轩冷笑一声,“凑热闹需要伪装成万剑宗弟子?凑热闹需要在比试上面放冷箭?你掷出的那枚冰魄针瞒得过别人,可瞒不过我!”
沈棠听他这么说,并未表现出丝毫惊讶。他与祁承轩多年交情,对彼此的了解极深,祁承轩能通过那枚暗器察觉出他的身份是意料之中。
“放冷箭?你不会没有看出来,如果我没有及时阻止靳霆,将会发生什么事情吧?”
祁承轩闻言一滞,他不是没有看出靳霆的古怪,但沈棠的突然出现让他失去理智。不论靳霆那边出了什么乱子,都只是他落霞城的私事,而现在,他更需要关心的是突然出现在万剑宗的沈棠。
“与你何干?”祁承轩敛下眼眸,沉声道,“你以为你是谁,还有资格来管我落霞城的事情。”
“这么说你也不知情?”沈棠道,“我劝你还是别在我这儿浪费时间了,好好回去彻查落霞城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与虎谋皮的后果,我想不用我提醒你,你不会希望落霞城好不容易奠定的基业再次毁于一旦吧。”
沈棠的语调云淡风轻,却彻底激怒了祁承轩。他眼底闪过一丝杀意,欺身上前,将沈棠猛地一推。沈棠一个踉跄,背部狠狠地撞上了旁边的一棵树。
“你有什么资格对我指手画脚,你真以为落霞城没了你就不行了?别以为有谢景离暗中相助,我就会怕了你。这就是你的目的吧,为了让万剑宗收留你这个废人,甚至将云瑶台的法门透露给他们。你就这么想跟我作对么?”
“谁说是我透露出去的。”沈棠不怒反笑,“承认自己一败涂地很丢人么?祁承轩,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不长进,从来看不到自己的缺点,只会从他人身上找原因。就凭这个,你就永远都赢不了他。”
“你以为我会信?”祁承轩怒道,“你怕是早就与谢景离暗中勾结了吧。看样子,我将你逐出落霞城,反倒是随了你们的意!只是一个云瑶台怕是还不够让万剑宗心甘情愿收留你吧,你还透露了多少东西出去?”
祁承轩咄咄逼人,沈棠却是已经被他气笑了,“说气话有意思么?落霞城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我要是当真想要对付你,何须与万剑宗联手。”
“你当真以为我是毫无准备的?”
“你的意思是……”沈棠顿了顿,若是说落霞城还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就只有他离开之后的变故,“白蘅芜到底是什么人?”
“我凭什么告诉你。”祁承轩此刻也终于冷静下来,他眼眸敛下,又变回了外人眼中那沉稳隐忍的落霞城主。“沈棠,该害怕的是你,不是我。你信不信,我要是将你在此处的消息传出去,你和谢景离都要完。”
沈棠是被落霞城驱逐的,虽然缘由并明,但话语权始终掌握在祁承轩手中。祁承轩想给他安个罪名太容易不过,而想要借此拖万剑宗下水也并不难,这也是沈棠一开始不愿与万剑宗纠缠太深的原因。
沈棠眼中闪过一抹厉色,他的手在身侧悄然握紧。他现在只剩三成修为,对上祁承轩并无太多的胜算,纵使,祁承轩的大部分武艺都是他教会的。
“怎么了?你刚刚的气势呢?”祁承轩自然是注意到了这一点,他嘴角勾起一个笑意,“我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什么法子恢复了几分修为,但你我现在差距甚远,我现在想要杀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
“是么?”
冷峻低沉的声音从祁承轩身后响起,一抹剑光带着寒意而来。
祁承轩回头,下意识打开折扇去挡,却被凌冽的剑气逼得后退数步。谢景离纵身上前,一把拉过沈棠,挡在他的身前。转头看见沈棠脸颊旁细长的伤痕,眼神一暗,流魄剑上随之剑光大涨。
只是,沈棠却抬手按在了谢景离的手背上。
这件事到现在为止,都只是他与祁承轩的私事。但如果此刻牵扯进了谢景离,就会变成两个门派之间的矛盾。更何况现在正是仙门会武,若引起两派之争,后果不堪设想。
沈棠朝谢景离摇摇头,谢景离收了剑,站回他的身侧。
沈棠抬眼看向祁承轩,后者面色铁青,却由于忌惮谢景离而不敢造次。沈棠发出一声浅浅叹息,“承轩。”
听见这个熟悉的称呼,祁承轩浑身一震,又听沈棠道,“这么多年,我一直将你视作亲人。走到这一步我无话可说,但请你看在往日的情分上,莫要将我们之间的恩怨扩大到门派之争。”
“视作亲人?”祁承轩冷笑道,“谁要做你的亲人!你以为你是谁,你配么?”
谢景离终于忍不住开口,“祁承轩,你不要欺人太甚!”
沈棠伸手拦住谢景离,又淡淡道,“刚刚对你所说,既是请求,也是忠告。虽然落霞城现在已今时不同往日,但没有了我,落霞城对上万剑宗究竟有多少胜算,这一点我相信你比我更明白。你也不希望整个落霞城为你的鲁莽陪葬吧。”
“落霞城得来今日的地位不易,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便好好走下去。”沈棠的声音低沉清冽,未露锋芒,但那一字一句,却如同敲击在祁承轩心中,“我可以不插手你在做的事情,但就像我离开时所说,若有朝一日,你做了对不起落霞城的事情,我一定会亲手,将我给你的一切尽数收回。”
沈棠说完这话,祁承轩已经面色惨白。沈棠不再看他,而是拉着谢景离离去。他们刚走了没几步,便听见祁承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别自以为是了!你以为就凭你对落霞城有点恩情,落霞城就是你的囊中之物了?别忘了当年是谁将你留在落霞城,而你又是怎么回报的。沈棠,你就是个祸害!”
谢景离眉头紧蹙,刚想回头教训祁承轩,却被沈棠悄然拉住了手。他一怔,转头朝沈棠看去。那人眉目淡淡,脸色如常,但谢景离分明感觉到,对方的手异常冰冷。
“走吧。”沈棠没有回头,但他的声音传到谢景离耳中,却带了几分哀求的味道。
谢景离看着他愣了好一会儿,直到感觉到抓着他手腕的那只手又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谢景离立即回过神来,立刻反握住他的手,“我们走。”
宽大的衣袍完美的遮掩住了二人交握的手,在外人看来,这两人只是脚步稍顿,便又快步离开。沈棠任由谢景离拉着他往前走,目光不自觉落到二人肌肤相接的地方,交握的掌心传来让人心安的温暖。
他们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林间。
谢景离将沈棠带回了后山。正值黄昏,天边被云霞染红一片。沈棠抬头凝望天边,晚霞给他的面上添了几分暖色。这里的晚霞,竟是像极了落霞城。
落霞城立于山峦之巅,每至落日时分,落日余晖映照在山林间,天地归为一色,美得不似人间。落霞城之名,便是出自此景。
沈棠怔怔的看了许久,直到晚霞彻底沉下去,方才收回目光。
“抱歉,我与祁承轩的事情,本不该牵扯到万剑宗的……”
“不怪你。”谢景离偏头看着沈棠脸颊上的伤痕,从怀中取出一块帕子轻轻覆上去,“疼么?”
“这点小伤不算什么。”沈棠笑了笑,又道,“你没有什么想要问我的么?”
谢景离手上动作未停,轻柔地将他脸上的血污拭去。
“你若是不愿说,我便不问。”
这句话说得云淡风轻,沈棠却仿佛一道暖流窜入心底。今天发生的事情险些引起两派之争,谢景离却不过问其中隐情,这其中代表着什么,沈棠不是不明白。
他不想让外人知晓,于是谢景离便不去触碰,仅此而已。
沈棠的眼中流露出一丝柔软,“你这样不行啊……”
再这样下去,真要万劫不复了。
谢景离不知他此话何意,面露疑色,便听沈棠又道,“你就不怕我骗了你?”
“你会么?”
“那可不一定。”沈棠忽然笑了一声,“今日祁承轩有一句话没说错,我这人就是个祸害。你要不要也离我远一些,免得到时被我害了,再来后悔莫及。”
“不会。”谢景离摇摇头,认真地说,“你不会害我,我也不会后悔。”
沈棠抬头看过去,对方的眼神很亮,闪烁着认真而炙热的光。沈棠叹道,“所以说你傻啊,把我留在万剑宗真是自找麻烦。还不如让我——”
“不可能。”谢景离突然出言打断他,察觉到自己的失态,谢景离顿了顿,略显生硬道,“你也知道你是个祸害了,我要是不把你看牢了,万一你又出去祸害别人怎么办。你死了这条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