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传来泰迪精惊慌失措的应声,立马扔掉了纸巾盒,准备换个东西。狐狸精对他的小把戏知道的一清二楚,又叫:“沐浴露瓶子也不可以!”
乒乒乓乓的响声顿时更大了。狐狸精一面叫,一面禁不住头疼。
这都是些什么妖啊……
每当看见这些妖,他就总有种“这妖界迟早要完”的强烈预感。
并且觉得这一天马上就要来临。
他把手中的册子又翻过一页,仔仔细细地检索。
至今为止,唯有陈采采的死因尚不明确。其余的人,多少都与狗有些关系。
无论是狗贩子,还是虐狗癖,这似乎都在把他们往一个既定的方向引:仇视这些人的,应当是个犬妖。
可他把册子翻了又翻,这些年来成精的犬妖,只有这么一个。其他的那些大妖都是他熟悉的,为妖正派事业蒸蒸日上,怎么看也没理由掺和这种事。
他侧耳听了听,成精的小犬妖正乒乒乓乓在里头日什么。狐狸精不用看,都知道那小妖这会儿又是羞又是愧,却偏偏按捺不住自己的模样是怎样的,把对方那满脸潮红往一个仇恨人类的心机妖上一安,怎么看怎么觉着违和。
这小妖精迄今为止只敢对着些没生命的物种磨磨蹭蹭,哪儿来的胆子去欺负人甚至杀人?
——被人欺负还差不多。
他摇了摇头,终究觉得不对,把这一条划去了。
两分钟没到,通红着脸的泰迪妖又出来了,很不好意思地给他倒了杯水,声音也小,“狐哥,你……你喝水。”
狐狸抬起眼,他已经拿起了拖把,这会儿正勤勤恳恳拖地。沉思了会儿,狐狸精问:“你们族最近还有什么成精的没?——没记录的那种?”
“没,”小泰迪精不好意思地说,“都记录了。这,这也藏不住。”
他们狗族修炼成精,刚开始时虽然化成了人形,可依旧保留着些做狗的特点,总是忍耐不住在街头随地大小便,每回都得被送去教育,一个弄不好,还得被人当变态,想瞒着不记录也瞒不住。
他说:“狐哥,你还在查案子呢?”
狐狸说:“得查。”
他身形袅袅婷婷往前走。泰迪精跟在后头,低声说:“可不是有天道……”
“是有天道。”
前头的妖截断了他的话。
“可是天道也并非万能的。”
当年妖界骤现,数千生灵率先开灵智而入妖族,难免不与人发生冲突,倒也打过几场大仗,死的死,伤的伤,几乎不曾酿成大祸。为保太平,天道将两界分离,保证其互不干涉,人杀妖,妖杀人,皆要受其罪责。这才换来了几千年安然无恙。
于这些案子浮现之前,唯有司景受过天罚。可他本性纯善,并无害人之心,所以才能容其到今日。
偏偏如今,又冒出了第二个不惧天罚之妖。这几乎意味着,人妖两界的桎梏于他而言已经毫无用处,再没什么可拿来震慑于他的了。
这是个危险分子。放在人类中,这便叫反社会型人格,还没彻底爆炸的定时炸弹。
“不能让他就这么在外头继续闯祸,”狐狸说,“必须得把他抓回来——不管用什么手段。”
这已经是四月底。狐狸计算着,愈发心惊肉跳。
五月过后,这一年的天罚便要结束。
在这之后,是不是才是那妖屠戮的开始?
——
晚上打响了春雷。雷声极大,轰隆作响,窗户也被震的一抖,哪怕拉着厚重的窗帘,仍旧能看见外头一闪而过的雪亮的电光。
司景在和人形六神对词,聚精会神,有几根头发垂到了眼前也毫无所觉,仍旧在念叨。
“良臣进谏,自当虚怀若谷。左相兢兢业业,勤谨恭肃以侍上……勤谨恭肃以侍上……”
他卡了壳,蹙着眉头费劲儿思索半天,最终只得拿脚丫踢了踢男人小腿,“一个字。”
阚泽说:“受。”
司景与他对视的眼睛写满迷茫,微微张着嘴,仍旧未想起来。阚泽被他的神情取悦了,心中一动,凑近了些,抚着他殷红而温润的嘴唇,教他做出嘴型,“受其封赏。”
“受其封赏,亦是天下百姓之愿,朕之愿,于江山社稷有百利而无一害。为何不可封?”
司景磕磕绊绊把这一段背完了,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眸亮晶晶,仍旧拉着他,“来来来,再来下一段——”
他随手揉了揉自己的头发。那柔软的发丝打着卷,从他额头上垂下来,蓬松的,细而软,只是看上去便知道好摸。阚泽手指动了动,却没上手,只道:“来第二十七场吧。”
司景哗啦哗啦把剧本往后翻。
“二十七场是……二十七场是……”
他瞧见这一场,张了张嘴,又有些懵地看向阚泽。
“这是我和女配的戏。”
演的是他与和亲公主感情愈笃,日渐和睦。
这怎么对戏?
阚泽不动声色,说:“感情戏最难。”
“……”司大佬眯起眼,问,“你是不是把我当傻子?”
什么感情戏难,分明就是你自己想趁机占便宜好吗?
直接说难道很困难吗?非得拐个九曲十八弯以为这样就能掩藏你真实意图了吗?
他来回翻动着书页,瞧着那两段,也有些动心。阚泽的声音含了笑,问:“要对戏吗?”
“——对。”
司景把剧本彻底摊开,也是理直气壮的模样。
“正像你所说的,感情戏实在太难了。”
非常需要好好对一对。
和亲公主来自塞外,与宫内刻板规矩的女子都不同。起床后,她并不愿将伺候皇帝的活儿假手于宫女,更要自己亲手来照顾夫君。司景站在床边,阚泽便低眉顺眼在他身前,手一点点向下解扣子。剧本中分明应当是系扣子,到他这儿却成了解,司景也没挑毛病,由着他把扣子全散开了,衣襟向两旁敞开来。
司景的腹肌并不十分清晰,却仍有浅浅的痕迹。那薄薄的肌肉覆盖在恰到好处的骨骼上,莫名便带了一层雾也似的色气,半遮半掩。
阚泽神色未变,低低说着台词,“陛下所觉如何?”
司景伸开手,任他照料,扬起下颌。
“嗯。”
阚泽的声音里便含了笑。他俯下身,靠在青年身前,倒真像是对其倾心的妙龄女子,说不出的娇媚温柔,“臣妾不将陛下当做陛下……”
糖好像拉出了丝,分明没有喝酒,却已然醉陶陶含了醺醺之意。
“臣妾只把陛下当夫君。”
司景听这一句话听的浑身舒畅。他施恩似的把一只手微微垂下些,阚泽便顺从地接了过去,舌尖在指腹上微微打着转儿。
这就是自由发挥的部分了。阚泽的动作,显然比剧本上写出来的要多得多。
他当真是演技派,即使做起女子伏低做小,神态竟也无违和之感。司景低头看着他,竟像是被这只手扯入了戏,一时间分不清自己究竟是皇帝还是艺人,只瞧着这温柔窝,骤得便明白了“春宵苦短日高起”与“醉卧美人膝”的意味。阚泽不知何时已经覆上了他的发丝,像是要为他整冠般细细梳理,指尖压着头皮,麻酥酥一片。
“……云嫔。”司景说,“你想要什么?”
后头的男人哑声笑了声。
“臣妾不敢问陛下要什么承诺,”他道,“不过是求陛下,也不把臣妾当着后宫三千中的一个——”
“臣妾不求当陛下妻子。臣妾只要自己是特殊的,于陛下而言,是独一无二的。”
司景瞧进了他的眼。他莫名觉得,这句话也是当真的。心头砰砰跳着的东西压过了已经背熟的台词,脱口而出:“没有什么后宫三千,你本来便是独一无二的。”
话一出口,阚泽便一怔。
司景回过味来,忙将台词向下接,“朕——”
他的话没能再说出口,男人已经把臂膀撑在了他身后,骤然由方才柔弱而听话的姿态变为了主导性的那一方。铺天盖地的气息弥漫而来,司景略略觉着有些不自在,折叠起他引以为傲的长腿,向后缩了缩。
他后退了些,阚泽前进了些。
“小花?”
半晌后,司景才回答。
“嗯?”
“要是有许多猫薄荷,”阚泽低声道,“它们都比我好闻,它们可以分更多盆。你养着它们,能吸很多很多次——那你还会要我养吗?”
司景没回答,反而问他:“要是有别的猫,长得比我还要威武还要霸气,你会把它们带回来养吗?”
阚泽哑然失笑,“当然不会,我有小花就够了。”
“那不就是。”
司大佬伸手推推他。
“管别人怎么样……别的草再好闻,那也和我没什么关系。”
它们既不是当初陪我一同在窗台上经历生与死的那一株,也不是与我一同过年、把我抱在怀里、将我放到心尖尖上的那一株。
他脸略红了点,低声说:“我只啃自家的老草。”
阚泽声音轻轻,说:“然后呢?”
“……你还想听什么?”
“听小花说这样的话。”
阚泽把他抱进怀里,喃喃,“想听小花说更多。”
司大佬啧了声,在心里想,真麻烦。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这是他家的草。不管司景于旁人面前如何威武霸气,他对于划入界限内的自己人,总是要宠许多的。
毕竟是他当时挖出来种的,不宠还能怎么着?
“还想听?”
“嗯。”
司景说:“你比独一无二还要特殊一点点。”
“嗯?”
“你根本无需和别人去比。”司大佬小声说,“因为根本不会存在别人。”
他昂起头,主动在嘴角烙下了个亲亲。毛尾巴探出来,像是也察觉到了什么,羞涩地打了个弯儿。
司景恶声恶气。
“能让老子这么想吸的,就只有你。”
第63章 第六十三只小猫咪
对戏半途便变了味道。你一句情话我一句情话,彻底脱离了轨道,硬生生在夜晚升起了一轮耀眼的大太阳。司景还真有些怕,怕自己真拍这场戏时,满脑子都是从他手腕上缠绕过去的茎条——他靠在阚泽身上,喉咙里舒服的咕噜声连成了片,有一下没一下地甩着毛尾巴。
闭着眼半睡半醒间,却闻见了熟悉的气息。司景抽抽鼻子,睁开眼,“什么味道?”
阚泽把刚从箱子里拿出的东西递过来,圆滚滚的毛球咕噜噜一路滚到他面前。司景拿手拍了拍,又狐疑地嗅了嗅。
“我的——”
“嗯,”阚泽说,“你掉的毛。”
春季过了大半,维生素补的又多,司景的脱毛症状也好的差不多了。他蹭了那毛球两下,往被子里一钻,没一会儿,奶茶色的圆脑袋从被褥的一角里奋力钻了出来,开始在床上奔跑着踢球。
俩枕头当球门,司景腿一迈,没碰着球,差点儿把自己闪倒了。
他气汹汹雄赳赳喵了声,拿脑袋顶着满床跑。
球是用他自己掉的毛毡成的,司景闻着也有亲切感,又咬又顶又蹬,玩的肚皮翻出来也不知道。阚泽看着,不动声色伸手又掏出来个,也给放床上。
短短的,粗粗的,底下还带了连在一起小爪子。
司景跑过来,拿肉垫蹬了蹬,有点儿茫然。
——这是什么?
柱子?
这么矮的吗?
他围着绕了两圈,打量了半天,还是没分辨出这究竟毡的是什么。注视了好一会儿,阚泽把这一团放置在他腿边,含笑比了比。
……草!
司大佬忽然醒悟了。
这特么毡的是他的腿!
阚泽把这条好不容易毡出来的小短腿调转了个方向,好给他全方位展示。底下的小梅花也被细细地戳了出来,染了点色,粉粉嫩嫩,相当逼真,甚至划拉出了细细的尖锐的指甲的痕迹。司景看着,却是背上的毛都炸了起来,一尾巴拍过去,把这条假腿给拍倒了。
胡……胡说!
他腿哪儿可能就这么短?
阚泽说:“不如躺下来比比。”
司景抬起头睨他一眼,随即高冷地一路踢着球甩着尾巴走了,完全不想真躺下来比。
有什么好比的,他的腿肯定比这个长。
阚泽也没和他争,只拿出个钥匙圈,把这条小短腿做了个钥匙链串身上了。再去剧组时,袁方一眼就瞧见了,“那是什么?……哦,司景他家那只猫的腿吧?哈哈哈哈哈,长度一模一样!做的可真像!”
司景把盒饭撂那儿了,顿时没了胃口。
什么眼神这都是?
袁方还在兴冲冲研究,“哎呀呀真像,这是毡出来的吧?怎么毡出来的?连颜色也一模一样,该不会是它假肢吧——哎,哎?”
瞧见自家艺人忽然把脸扭向他,袁方有点懵,“怎么?”
司景肃着脸,一踹他椅子,把椅子底下带滚轮的经纪人咕噜噜踹了好远,一路滑到房间另一头,“我想吃东大街上的烧饼。”
袁方咽了口唾沫。
“祖宗,东大街离这儿有两三个小时车程啊,你凑活凑活吃吃盒饭不就行了?——成成成,烧饼烧饼……”
终究是抵不过司景的眼神,他认命地把鞋带系紧,“我这是哪辈子的劳碌命呦。”
他还没出门,却瞧见原本应该带生活助理一同过来的房渊道独自从外头进来了。房渊道脸色并不算好看,进来关上门才说:“出了点事。”
司景把脊背挺直了,休息室内的几个人都望着他。
“工作室的车出了问题,”房渊道简短解释,“咱们有四个员工受了伤,现在还在医院治疗。”
司景蹙蹙眉。
“伤势呢?”
“还好,”房渊道说,“没有生命危险。但是伤筋动骨的,也得暂时躺下休息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