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九幽花氏的禁地之中,有逆改生死的禁术,我不稀罕什么认祖归宗,禁地我是非去不可的,但临行前我想和你谈一个条件。”
“谈条件?你和我?真是可笑,你凭什么——”
“就凭你怀里的花知君,他的魂骨只能由我来养,而你不会让他死!”
花挽歌沉默了,花十七说的不错,这个孩子不能死,更加不能因她而死,这个因果她可是担不起,红唇艳丽,在烛光下更是妖异,仿佛餍食了鲜血一样。
“我答应你——”
“我凭什么信你?”
花十七完美的模仿了花挽歌刚才的神态,这话原封不动的送还给她,他的打算可不止如此。
“如果我从禁地里活着回来,你就再不能插手九幽阁之事,以血立誓,你我都安心,如何?”
“可以,但在那之前你要养育这孩子三个月,待他不需要饮你的血,交给问海抚养,誓约才算成立!”
“好!”
花十七说完掌心一道伤口流出血来,花挽歌把花知君放到一旁,也伸出手,掌心伤口流血,双掌相击,鲜血融合,这血誓看似简单,却是最为霸道,不容有一丝一毫的偏差。
薛槐负手而立,仰望天穹,清辉月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被染上了血色,得到消息的时候,花十七已经被花问海带回了九幽阁,他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去淅河顾氏救了顾宵,无论这次行凶的人是谁,七重楼都不会深究,甚至会和他一样掩饰痕迹。
薛槐担心的是花十七不甘天命闯出什么祸事,这人看似乖巧实际上是叛逆到骨子里的。
再者,推算时间纳兰珏该是回到七重楼的,若是身死,定不会如此平静,至今没有音讯,想来就算没死也伤的不轻!
身后房门被人推开,薛槐闻声回头去看,穿着道袍的少年从屋里走出来,面色甚是怪异。
“怎么样?”薛槐问。
“他这病蹊跷的很,倒不像是寻常病症,更像是邪气侵体,如果不是有人先一步屠杀顾氏满门,过不了多久,顾宵也会因着这股子邪气而丧失神智打开杀戮的——”
说到这里,少年道士打个了冷战,摸了摸胳膊上隔着袖子都能感觉的到鸡皮疙瘩,心有余悸的看向薛槐,迟疑着开口道。
“这些该不会是你策划的吧?”
话音刚落,薛槐一个眼刀过去,少年道士意识到什么似的连忙捂住嘴,可惜已经迟了,烛光投映出门口的人影,薛槐无奈。
“醒了就出来,想问就问,别留下心病。”
顾宵犹豫了下,推开门走到院子里,他并不傻,许多细节也许当时没注意,事后仔细想想,确实漏洞百出。
比如,他的这位好友及时出现救了他,淅河与北阳并不近,薛槐总不能是顺路碰巧吧,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巧合,让他怎么能不去怀疑。
“你怎么会想到找我的?”
顾宵有些紧张的问。
“提亲。”
薛槐望天!
“什么?!”
顾宵和少年道士同时出声,互看一眼,一定是他们的耳朵出了问题,薛槐竟然说他去找顾氏的大少爷提亲!!!
“搞什么鬼,薛槐你是忘记吃药还是吃错药了,话不能乱说啊!”
想歪的少年道士一通嚷嚷,让薛槐和顾宵都觉有些尴尬,薛槐更是不知想到什么耳根泛红,月色下的美色看的顾宵一阵头皮发麻!
夭寿啊!他是要娶一个女子为家族传宗接代的,现在这个情况是在闹哪样!
第39章 采桑子·何处寻
这世上总有一种亲密无法抗拒,像是与生俱来的本能,亲近他,庇护他,无法抗拒他的任何要求,世人说这是情。
千万载的历史记载之中,情之一字难解,犹如天地初生时的那些因果,既能救世,也会为祸苍生,对于那些深陷其中的人,个中滋味最是难言。
薛槐在人间流落的年月不少,画本子里那些恍如隔世的相遇,一见倾心的荒唐,见过不少,却从不相信,如果不是花十七的出现,他也不会知道这情的滋味竟是这般的。
分别在即,青龙载着薛槐去见了花十七一面,浔阳江边的花十七独自一人,似是在等他,这一幕似曾相识,可惜的是即使不抗拒,那些蠢蠢欲动的记忆他仍是触碰不到的。
“夜里风大,他们怎的不在你身边?”
薛槐觉得自己是傻了,本来是想问你是在等我吗,话一出口全然变了味道,眼眸里的一抹懊恼没有错过花十七的眼睛。
“我想见你,有一事相托,所以是偷跑出来的。”
花十七说的坦然,薛槐失笑,虽然早有猜测,可要躲开花问海和花非卿并非易事,如果不是那二人暗中跟随保护,便是眼前这人心思活络,故作乖巧的瞒过了所有人,当然这个所有人里是包括他的。
“此时说来话长,你且听来……”
如此这般的交代了纳兰珏的身世以及她和顾氏长子青梅竹马,薛槐眨了眨眼,他算是听明白了,这人是想要他出面,去谈这桩婚事。
“依你之言,是想让我出面,去提亲?”
“不是提亲,是救人。离开那日我曾去见过师姐,回到楼里才知道师兄师姐还没回来,我猜测师姐去了淅河,至今没有消息传回,我想让你替我跑一趟,看看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
花十七说完,薛槐隐隐觉得不妥,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妥,如果只是单纯的跑一趟对他倒也没什么影响,薛槐想着难念日长梦多,也不多言耽误时间,对着花十七点头一笑,翻身跳上青龙的背就要飞走。
“薛槐!”
这是花十七第一次叫他的名字,薛槐挑眉看花十七,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还会再见的!”
“当然,琴瑟盛宴我去接你!”
“好,我等你!”
花十七的话听起来没什么不妥,薛槐与他约定后,再看过去就呆住了,花十七的笑一直都是如孩子样的纯真,可此时此刻他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在对他微笑,白发红衣眉眼如画,一瞬间的愣神,像是跨过时间的长河,将那些尘封经年的画卷掀开一角。
薛槐从回忆中回神,顾宵和少年道士正一脸古怪的看着他,薛槐不解,方才他只是想起了那晚亲昵唤他名字的花十七,还是第一次有人这般唤他的名字,让他觉得自己也是被温柔对待的存在,见自己难得的不好意思被这二人看去,薛槐笑眯了眼。
“少见多怪,便是我上门提亲,求娶顾兄,又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修真界的乌烟瘴气你们见的还少吗?远的不说,我那伪善的父亲在后院养了多少小童,你们也该是有所耳闻的。”
气氛有些沉重,薛槐说的不假,近百年来的修真界已经混乱的没有规矩,弱肉强食,弱者只能被践踏,顾宵想到淅河顾氏的覆灭,长叹一声,想来如今那些所谓的仙门名士已经有不少打着调查的名义去搜刮了,好在临行前父亲怕他有事,将一些贵重的法宝都交给了他。
“我不该疑你的。”
顾宵留下一句,径自回了房间,留下少年道士和薛槐大眼瞪小眼,他并非多信任薛槐,只是他明白薛槐的处境,父不疼的儿子离家多年,纵然重返家族后仍是嫡子,却也不过是个傀儡,就算薛槐有奇遇,费尽心思灭了一个与他毫不相干的世家,他又能得到什么?
在顾宵看来,薛槐并非愚蠢之人,这样愚蠢的事他也是不会去做的。
回到秋筑,薛槐去了望月台,今晚注定是睡不安稳的,与其辗转,不如不睡,夜风拂面,他的灵台也清明几分。
淅河顾氏的惨案后面不知道有多少双手在推波助澜,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其中逃不了花十七的影子,心思缜密之人怎么会不知道纳兰珏出嫁最麻烦的就是七重楼的出身,偏巧在那个时候花十七找到他,而他在途中救下了险些入魔的顾宵,其后赶到淅河也没有见到纳兰珏踪影,显然是有人先他一步来过了。
“其实,你并没有打算瞒着我是吗?”
有问无人答,回想那晚花十七处处古怪,薛槐知道他是入了局,那个不谙世事的花十七精心设下的局,纳兰珏与茂林玉氏有着说不清的关系,茂林玉氏的现任家主玉初弦自然不能置身事外,既然七重楼的身份不行,如果换个身份嫁给顾宵,还有什么身份是比茂林玉氏得女子更合适的呢,这不正是称了那帮老家伙的心意,门当户对嘛。
老一辈的恩怨太多,淅河顾氏除了顾宵,还真就没有干净的了,想到这里,薛槐觉得如果哪日北阳薛氏也经历这么一遭,他一定是喜闻乐见的。
修真界混乱,想趁机分一杯羹的大有人在,比如他的父亲,薛氏的现任家主,受了花非卿那样大的耻辱,他那位满嘴仁义的父亲怎么会轻易地善罢甘休呢。
快他一步杀人灭口栽赃陷害,这可是一箭三雕的好计谋,淅河顾氏前脚出事他后脚就救了顾宵,未免太过巧合了些,就算他是清白的,也百口莫辩。用夕颜花栽赃陷害,拔去一根眼中钉不说,还可以让九幽花氏做这个替罪羊,真是心肠狠毒的父亲啊!
“你说,如果他知道那一日,我的好大哥,他的好儿子也在淅河顾氏,还能不能笑的出来呢?”
薛槐看着自己白皙的手掌,笑容温和,顾氏灭门他确实是无辜的,只是在他那个好大哥面前多嘴说了一句,七重楼有将纳兰珏嫁给顾氏的大少爷,如果他能娶回来纳兰珏,定然可以让家族更上一层楼,他那个好大哥竟然相信了,当晚快马加鞭的赶去了淅河。
而他不小心少说的话,是忘了与父亲提及此事,不过也不要紧,想来用不了多久他的父亲也会知道了吧!
第40章 忆江南·玉树夜深歌
三十二阁,名秋寒,月季芙蓉秋海棠,含羞木槿昙花仙,花十七抱着花知君一路走回自己的房间,一阁一季果然不同凡响,九幽阁是九泽之中独一份的天地绝景,只世间哪有长盛不衰,那些花树的根茎沾染了太多的俗气,已经开始溃烂了,这盛景衰败也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与你也算有些父子缘分,可惜我听不到你唤我一声父,不过也不重要,待我离去你替我陪在他身边,就当是偿还了这份父子情,我知你是听得懂的。当初,我可是三月渡劫,有了这少年身形的,想来你也不会比我差到哪里。”
重回九幽阁,花十七再不见了稚子心性,五年前自他醒来的那一刻,花十七就察觉到了不对,七情六欲他少了七情,仅存的六欲也因着五感不全淡泊许多,好在那五年里看的话本子不少,也能将七情模仿的惟妙惟肖,最初的懵懂过后,他开始拼凑破碎的记忆。
这世上不会有无缘无故消失的情绪,应该是有人对他做了手脚,不过那些都是小事,还不值得他关注太多。
“喝吧,能喝多少就喝多少,可别把我吸干了,不然接下来的三个月你就要饿肚子了。”
看着怀里咿咿呀呀的花知君,回到房间的花十七把脑子里那些思绪驱赶出九天之外,卷起袖子,手腕上不大不小的口子瞬间见红,花知君似是嗅到了味道,不安分的扭动着小身体,花十七刚把花知君放到床上,手腕就被抱住,花知君凭着本能凑到流血的口子,一张小嘴吧唧个没完,血液从身体里流失的感觉并不好受,花十七半眯起眼躺到床上,把花知君护在怀里,这个姿势即使有人进来也不会被看出什么。
花非卿站在门口,想要扣门的手顿在半空,想了想直接推门进去,花十七似乎是没听到动静,侧身躺着一动没动,呼吸均匀看上去像是睡着了,花非卿走过去坐在床边,花知君还在贪得无厌的舔着花十七的手腕,花非卿一把拎起他,丢到床里边,一个冷眼扫过,花知君委屈的爬到花十七怀里老实躺好睡觉,哭都不能哭,太欺负人了!
“我信你,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陪着你,可你什么时候才能不这么逞强,把什么事情都藏起来自己承受。”
一声叹很轻很轻,花十七眼睫颤了颤,到底是没有醒过来,花非卿也不介意,侧身躺在床边,温热的胸膛贴着花十七的后背,有些凉,这孩子的体温从来都是偏寒的,心疼的半拥住花十七,花非卿想着改日把二十七阁的春晓整理出来给十七居住,那里总比这里暖和许多。
“哥哥,你哄哄我吧!”
花十七不着痕迹的把花知君推离开自己的怀抱,后者无知无觉已然睡得正酣,他往里挪了挪身子,让花非卿躺的舒服些,才重新靠回那个温暖的怀抱里,带着鼻音像是在撒娇的吴侬软语,花非卿一颗心都被这声哥软化了,他轻轻哼唱起来,这是久远前的歌谣,久远到他也只是知道这个调子却不知这首歌谣到底是什么。
花十七闭着眼,眼角有些湿润,就这么睡了过去,五年来,第一次睡得这么安稳,没有做梦,也没有被惊醒。
天光破晓,花十七是在花非卿怀里醒过来的,手腕的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被包扎好了,花知君睡在他的怀里,蜷缩成小小一团,看起来长大不少,这样宁静的早晨真是让他不忍心吵醒这两个,故而花十七窝在花非卿怀里,眯起眼睛,舒舒服服的又睡了一个回笼觉。
茂林玉氏,玉初弦一夜没睡,面带倦色的坐在床边看着床上躺着的气若游丝的纳兰珏,心中又岂是一个百感能言说的,她的小姑姑一如当年一样没有变化,只是她从当年的小丫头长大成为一家之主,如今更是要好好地保护她的小姑姑,直到她的小姑姑风光大嫁为止!
花问海过来的时候,花十七刚刚喂饱了花知君,正躺在床上缓解眼前的晕眩,带血的痕迹还没来得及清理,被推门进来的花问海看到,花十七已经无力呻吟了,进门请敲门好不好,他也是需要个人隐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