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你喜欢这把剑?”那人瘦瘦高高,五官端正,穿一身天青色衣袍,正是越若鹤曾指过的“南海剑派”的弟子服装式样。
林疏点了点头。
“师弟好眼光!”那人道,“但这剑却是不能要的,师弟还是去看别的剑吧。”
不能要?
林疏心里咯噔了一下,问他:“为什么?”
“师弟不知这剑的来历吧?”
“不知。”
“这剑曾标价三十万玉魄。”
三十万。
一万对林疏来说已经是天价,三十万已经无法想象。
——即使他花上十年时间,每年的二十门课都拿到甲等,也只有二十万玉魄。
“这剑材料已是世间难寻,铸剑手法更是精妙绝伦,但是,纵然如此,标十万玉魄也已足够了,已经是众剑中的高价。”
林疏静静听他说下去。
只见那人面露仰慕之色:“多出的那二十万玉魄是因为,它乃是千年前,叶帝少年时所使之剑。”
林疏眨了眨眼睛。
叶帝是谁?
听这人的语气,一定是个极为厉害之人,竟然可以让学宫哄抬物价,把十万玉魄的剑抬到三十万。
“自然有许多人想要它,这些年来,折竹剑也曾被取走多次,但无一例外,都被退回来了,”那人叹了一口气,“价格也一低再低,直到现在,只须一万玉魄便可拿到。”
这?" 仙道第一小白脸0 ">首页6 页, 瞬缓煤盟祷埃屏税胩欤獠潘档骄烤刮裁床荒芤裁赐嘶乩础?br /> “只因这剑,太冷,非是一般人可以驾驭。用剑者稍有不慎,道心便会受到影响,被其支配,乃至走火入魔。”那人道:“因此我们但凡看见新来的师弟师妹想选这把剑,都要阻止,若到手后发现不适合,再退,只能得到一半的玉魄,白白亏去许多。”
林疏道:“多谢师兄。”
这位说完,犹不放心:“师弟千万莫要想这把剑了。”
林疏含糊地“嗯”了一声,在师兄老父亲一般的注视下,只好假装去看别的剑,然后默默溜了。
他还是有点想要。
虽然只能看,不能摸,但他觉得,这把剑一定很适合自己门派的剑法。
无论如何,先攒够一万再说。
今天开始去藏书阁和灵药园,每天有八颗玉魄,一年大概有三千。
这三千用来买御虚造化丹与天元生脉饮,前者一百一颗,后者两百一瓶。
所以,一年下来,每个可以买......十份?
林疏“......”
你永远比自己想象中要贫穷。
这样一来,平时就还要注意一楼有没有什么不会花太多时间,自己又能做到的委托。
像是藏书阁和灵药园这样的委托是不能接了,他还要把时间用在课业上,二十门课中有十门拿到甲等,才能换到折竹剑。
而甲等,实话说,很难。假如这门课有四十人,四十人中就只有四五人能拿到甲等。
林疏两眼发黑,飘忽地回到自己的小竹舍,拿出玉符,打算去找梦先生选课。
学宫的选课方式很现代,林疏觉得,能在古代社会搞出这种东西,学宫的大祭酒可以说是一个教育家了。
儒道院、仙道院、术院,乃至学宫后山不通过上陵试选拔,而是诸多佛寺层层推选组成的禅院的课程,弟子们都可以任意选择,没有任何限制。
虽说规定了必须修习二十门课,但这些课程最后的评分和弟子是否能够在学宫中留下来无关。
判断弟子的学业是否合格,这件事,由梦先生全权决定。
梦先生会在每年六月考校众弟子,根据每个弟子的天资、性格、武功,判断他这一年是否有所进步。
若是连续两年被梦先生判断为不合格,便会被学宫除名。
自己在上陵试中,是用剑的,也就是说,一年之后,自己的剑必须比现在更进一层才能通过梦先生的考校。
——怎么练?
林疏心里有点不安,不安了一会儿,也没有想到什么解决方法,只好先进了梦境。
梦先生在山巅小亭中转过身来:“道友,你来了。可是要择课?”
林疏点头:“是。”
梦先生在亭中石凳上坐下:“道友请坐。”
林疏一依言坐下,发现桌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本蓝色封皮的册子,名为《上陵仙师名录》。
翻开之后,是学宫中各位真人、先生的名字,每个名字后都有这位仙师所开课程。
像是“飞花剑法”、“凌波微步”之类需要动用真气灵力的武功法门与“百日筑基”“千炼金丹”之类破境指引,他不能去。
——即使他上辈子顺风顺水到大乘,各个风格的剑法都已经熟识,轻功步法也不错,也不能去,现在的身体毕竟不比往日。莫说一年,就算是十年都未必能炼出一丝灵力来。
林疏想,自己恐怕只能选理论课程。
诸如“飘渺道人详解《南华经》”、“秀照先生细说南夏史”之类的。
再比如术院的“丹术入门”、“机关术入门”、“紫薇术数”、“阵法初通”这些东西。
还有杜若真人的“灵药辨识”、“医术入门”,碧麟真人的“灵兽辨识”、“灵兽饲养”。
想到自己那根材质不明的圆筒,他又选了一门“奇石赏鉴”。
林疏已经能预想到自己的未来了。
为了拿到甲等,每天昏天黑地背丹方、背经书背史书、画阵法图,甚至学怎样给人算命。
他把可行的课程勾上。
梦先生看着他勾满二十个,收回册子,笑道:“道友怎么不选昆山君或风岭君的课程?”
昆山君和风岭君是剑修。
林疏不敢说自己的体质问题,怕说了便立刻被逐出学宫。
他只能道:“师父不让。”
——多谢那天越若鹤的絮絮叨叨,一则二则三则,让他知道仙道中有门户之见,有的门派会忌讳自家弟子学别派武功。
梦先生点头:“原来师门规矩甚严,道友有心了,果然是尊师重道之人。”
林疏听了这句话,心想,自己的师父连他去上学都要哭天抢地,甚至因为不得不屈服于现代社会规则,不送孩子上学就会被剥夺抚养权而感到苦闷,写了一首文辞不通的抒情长诗。这么针尖大的心眼,假如上辈子也有别的门派,师父必定更不会让自己学习他们的武功,自己这样说,也不算出言欺骗梦先生。
主要是梦先生那么温良和善,自己这么一无是处,竟然都能吹出一身优点,自己欺瞒他,实在有点不好意思。
但上陵试中已经展露剑法,现在又不敢说出实情,已经骑虎难下。
他只能问:“梦先生,我在现实中不方便,能在幻境练剑么?”
“自然可以,”梦先生笑容满面,“上陵简那酸人,为附庸风雅弄了满山竹海,我早已说了,这东西妨碍弟子练武,他却不肯听。如今难为你能想到剑气会削伤竹林,十个弟子中也难有一个会因这个找我。道友,你实在是宅心仁厚,比那已弄坏了数亩竹林的可恨小凤凰好出万倍。”
林疏双眼放空,假装梦先生说的,都对。
作者有话要说: 折竹w
林疏和梦先生的日常:
梦先生:吹。
林疏:我不是。
梦先生:吹。
林疏:我没有。
梦先生:吹。
林疏:你说的都对。
第19章 论玉魄
“不过,你们这样选课,终究要多花些心力。”
梦先生从石凳上起身,来到亭边。
石亭建在山巅,往前便是悬崖,雾气在深渊中绵延成无边云海,朝日初升,光芒洒下来,在云海洇开无限金红。
梦先生一身广袖蓝衣,在晨风中微微拂动,只见他抬头望着辉煌的黎明,轻轻叹了一口气。
“学宫最初原没有二十门课这样的规矩,弟子在学宫中所待的年数亦可自行抉择,那时,一年三百六十五日,弟子或弹剑而歌,或醉而论道,何等逍遥自得。”
林疏静静听。
“只不过现在这飘摇世道,狼烟欲起,容不得你们再对酒而歌,逍遥无为。”梦先生拢手,缓缓道:“你来上陵梦境,我是梦中人,可整个上陵学宫,也不过是乱世之中一场大梦罢了。我只盼你们各自勤勉用功,来日或匡扶社稷,或独善其身,也就心满意足了。”
约莫是见林疏长久没有答话,梦先生转过身来,依旧温温和和地笑道:“不过,你还小,又是这样的性子,不必考虑这些。”
林疏想开口,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走罢。”梦先生道,“今日原是我多言。”
离开幻境前的一刻,林疏看到梦先生再次转身回到悬崖边,望着茫茫云海。
他觉得梦先生愈来愈不像一个幻境里的系统,而是像一个活生生的人。
梦先生自诩为“梦中人”,果然贴切。
一个系统,岂会像他这样一边爱护学生,一边忧国忧民——这都是即使林疏身为一个人,也做不到的事情。
梦先生所说的乱世、大梦、社稷,于一条经常选择自闭的咸鱼而言,并掀不起什么波澜。
所以林疏仍是过着非常普通的生活。
离开梦境后,他去了合虚天后山杜若真人的灵药园。
杜若真人正沉迷于伺弄仙株,递给他一份记录园中灵药的详细照料方法的册子后,便又继续摆弄她面前的一棵小树了。
灵药园里的委托是上午完成,每天大约花一个时辰,但每日晚上要额外来一次,记录植株的状态,这样一来,林疏的日程便大致确定了——每日早起,练习吐纳法和锻体诀,去琉璃天吃早饭,再去虚天后山灵药园伺候花草,伺候一个时辰后正是合虚天各个宫殿开课的时候,一整天的上课过后,再去一趟灵药园,然后去琉璃天吃晚饭,吃完,去藏书阁整理书籍,回碧玉天,温习功课,吐纳,睡觉。
繁忙得很,不过一旦繁忙起来,毕竟大大减少了和人的打交道的时间,比起上辈子的学校生活,实在是舒服了很多。
两天后才会开课,林疏没有事情做,靠从藏书阁拿来的典籍打发了一个白天的时间。
晚上,他发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
整个竹苑里的灯,越若云先灭,越若鹤后灭,然后林疏自己吹灭蜡烛准备睡觉。
这个时候,凌凤箫的窗户还亮着,不过不是烛光,大小姐自然不用蜡烛,用夜明珠,待到要睡的时候,将夜明珠收进匣子里,就算是熄灯了。
而等他次日寅时末醒来,按上辈子的说法叫做凌晨四点和五点之间,从窗户往外看,凌凤箫已经在外面练刀了。
林疏被这人搞得内心不安,非常类似于高考前的那段时候,走在教室的走廊里,听到旁边的同学聚在一起,说“昨晚熬夜到XX点”“昨晚多做了一套卷子”。
因此,第二天晚上,他没有按惯常的时间睡觉。
亥时,看到凌凤箫的窗户还亮着,他开始打坐,呼吸吐纳,入定了一个时辰才醒来。
凌凤箫那里还亮着。
他继续再次入定。
再醒,还亮着。
林疏:“......”
这是什么人啊。
林疏困了。
他最后一次看了看凌凤箫的窗户,决定不和这人耗着,回归咸鱼的生活。
灭灯,更衣,躺下,把自己裹进被子里。
林疏已经困到意识模糊,马上就要被不可抗力合上眼睛。
然而,在合上眼睛的前一刻,凌凤箫的窗子黑了下来。
林疏:“?”
这么巧?
这人别不是也在和自己耗吧?
假如真的是这样......林疏想象了一下凌凤箫也困到意识模糊的场景,得到了快乐。
睡醒之后的这一天,就是学宫正式开课的时候了。
时值九月,碧玉天仍是竹林如海,合虚天却已是枫叶满山了。
林疏照料完杜若真人的灵药,便去了今日上午的课程“丹术入门”所在的宫殿。
殿中置着三十座丹炉,前排丹炉已有人了,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看服饰都是术院的弟子。
林疏走进去,找了最角落的一个位置坐下,看起来面无表情,但实际上是在心中疯狂计算自己的玉魄数。
玉魄内含灵力,可以用来引燃丹炉的丹火,或是绘制阵法的图案之类,他在术院的课程几乎都要用到玉魄。
这样,一个问题就到来了,点燃一次丹炉需要花费一个玉魄五分之一的灵力,最低级的阵法符箓需要二分之一的灵力,每两天有一次丹术课,每次课至少点燃一次丹炉,每三天一次符箓课,每次课要画不少符箓。
然后,再为这个小学难度的数学题加上一些前提条件。
林疏每天收入八颗玉魄,造化丹定价一百,生脉饮定价三百,对林疏经脉阻塞程度的影响系数分别为X和Y。
最后,提出问题。
林疏怎样在能够满足丹术与阵法课需求的同时,吃到尽可能多的造化丹与生脉饮,完成筑基?
这样一来,它就从一个小学数学应用题,变成了高数题。
林疏没有纸笔可以演算这道高数题,但他知道,这个题的答案叫无解。
生活的苦难总是这样接踵而至,玉魄永远不够花。
这个认知让林疏看到凌凤箫进来的时候,第一个念头是:这人认真学习,认真练刀,一定是个学神,修为高深,武功高强,杀妖物如拍黄瓜,一定能完成很多任务,那么就不仅是家里富有四海,在学宫里也必然拥有无数玉魄。
富婆,抱抱我。
林疏很是唾弃了一下自己,迅速掐灭这个念头。然后,他想到一个问题。
凌凤箫怎么也来炼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