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穆星河胆子贼大且好奇心旺盛,但是也不敢贸贸然吃下不明类型的药,那位师兄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碰到,他也就把这事抛到一边了。
穆星河固然不是什么孤僻自傲的人,但也从来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哪怕他身陷洞底面临从未接触过的怪物,他也从没考虑过会有人来救他。
别人给予的东西,总是有被收回的危险。
昨天几番实战,经常有生死一线之感,他的收益比与任景比斗那回更大,加之在修行上得到了前辈的指点,如今真气恢复过来,他回到房间就迫不及待开始修炼。
一番冥想之后,穆星河感觉真气畅通无阻,平日里需要大汗淋漓筋疲力尽才能运行一周的真气,经柏青阳指点加上他自己的琢磨后竟毫无滞碍地在他五脏六腑运行了一周,再也没有那种透支精力的感觉,他吐出浊气,只觉清风盈袖,神清气爽。
他总觉得有些东西要冲破他的身体皮肤,却被一座无形的大坝挡住,在欢喜自己有进步的同时又感到十分地不安,那感觉如同弥漫的雾气一样,笼罩在他心底。
真气运行两周天的时候,穆星河睁开眼睛感受自己在非冥想状态的真气,却见刘平已经醒来,坐在床上吃他的番薯干。刘平见他修炼完毕,叹道:“穆啊,你现在勤快得跟换了个人似的。”
“没办法啊,”穆星河随口说,“还有不到半个月就大比了,可是我想进内门。”
刘平瞪大了眼睛:“你还想进内门!”
顿了顿,他又说:“可别了吧,虽然我承认你是有点奇遇,但是你修炼基础还不如我呢,几句指点不至于让你打败那么多强手进内门,这种事吃力不讨好,想想就算了吧!”
穆星河笑了笑,他知道要进入内门的还有很多有积年修真经验的人,心里其实是有些隐隐的焦虑的,但是假如不进入内门就学不到更高级的功法,学不到更高级的功法每天能玩的只有小清风诀,每个月辛辛苦苦攒贡献不知哪年哪月才能换新的术法,实在十分无聊。
穆星河伸了个懒腰。说道:“试一试咯,反正不花钱,我也不怕丢脸。”
退一万步来说,哪怕进不了内门,他现在这种每天都有进步,每天都觉得自己变得更强的感受也挺愉快的,他并不觉得有什么坏处。
刘平摇了摇头:“真不懂你们这些人,那么认真干什么,哪怕一辈子进不了内门,不也是有吃有喝睡得舒服吗?”
穆星河只是笑了笑,转而说道:“兄弟,来一个番薯干成不?饿了。”
这几天云浮派来了不少人,穆星河在外边抬头看天的时候有人从空中飘过,他闲着没事拔片树叶树梢上有人掠过,他安安分分认真走路的时候也有人一阵风似的与他擦肩而过,山腰上一夜搭起了好些竹屋茅舍,据说是内门哪位师兄的手笔,供长期在外的外门弟子这段时间居住,宗门大比之后他就再施术法将这些屋子抹去。穆星河路过的时候也看到过这些外门弟子,和之前撞到的那些飞人不同,他们的真气还不算内敛,身形也不算飘逸,但比起像他啊刘平啊任景啊这些外门弟子,更多了几分日月星霜打磨过的凌厉和沉着。
积年的外门弟子回来得不少,时不时就碰到几个,他们这些还留在门派里的稚嫩的外门弟子倒是越发深居简出。小圆脸据说正到了冲击关隘的紧要关头,已经闭关数日;任景虽是突破不久,最近也一直待在室内修炼,穆星河偶尔一次看到他,一个人走在路上,平日里前呼后拥的都不见了,紧皱眉头,仿佛在苦思冥想,穆星河走过去了他都没注意;一下子失去了两个娱乐对象,其他的人也不怎么见着,唯独用饭时间才会幽魂一般飘出几个人来,又幽魂一般回到自己的住所。
穆星河倒是也想这样家里蹲认真备考,只是自打刘平回来后,穆星河便不能在房间里玩他的阴阳师系统,哪怕是来个普通攻击都会被刘平嫌弃砸坏东西,又顾及到之前柏青阳所说的唤鬼之术造成的影响,穆星河只得出门去找片清静无人的地方自己练习去了。
虽然这几天弟子回门、来客拜访叫云浮派人气甚旺,但云浮派属地广阔,多走走还是可以寻到清静点的地方的。穆星河一路行去,所见越发清幽僻静,重山之中隐约可见一些高台广阁、檐角阑干,想来是那些内门弟子的居所。
——假若他能成为内门弟子,是否也能在这高树掩映的地方拥有一座洞府呢?
穆星河想着有些出神,不知不觉竟走入了山中,山道旁偶尔有几座洞府,明明已是秋天,连山上有些树都满载黄叶,这些庭院依然满是绿树繁花。
他靠近的时候,不知哪儿冒出了一个道童,问他是否是来拜访自己的主人,是否需要通传一声,穆星河摇摇手只说是路过,于是那道童便头上长花四肢长叶,隐入了花丛中,不知是术法高明还是本身是一只草木妖精。
行至山深处,又见一座洞府,然而这座洞府与之前见过的都不一样,这里的花木都尽数枯萎,原来是花丛的地方只剩下一排光秃秃的杆子,枯萎的老树上已经结了蛛网。这却不像这里一贯的风光——按云浮派的风格来说,即使这里弃置了,应当也会有弟子前来收拾整洁,以待日后有人使用。
穆星河不甚在意,绕到屋子后边。屋后是一个矮坡,大抵是还在云浮派弟子管理范围的缘故,草木茂盛,还时有些不知名的野花点缀其间,两相对比,更显出这里的荒凉。
屋后原来应该是个花圃,但是现在也是只剩几根枯死的枝干,穆星河进去之后感觉一阵清凉扑面而来,空气有草木香气和些微凉意,时不时有微风拂过他的发梢耳际,内门弟子居住之处会比寻常地方灵气更盛一些,这里又比其他的洞府更为浓郁。他见此地僻静,又人迹罕至,便盘腿坐下来,进入了阴阳师系统。
经过这段日子的练习,他进入阴阳师系统要比最初要容易得多,不再需要闭上眼睛清理思绪了,只要稍稍集中些精神就能做到。
他进入系统先是到式神录里,尝试召唤个天邪鬼黄出来,穆星河心念微动,真气一现,一只骑在小黄鼓上的黄色小妖怪便从虚空中跳了出来。
天邪鬼黄是一张N级卡,N卡式神在阴阳师里可以算是最弱小的式神了,穆星河如今真气稍长,召唤这个小妖怪出来竟然毫不费力。穆星河看着面前跳来跳去的天邪鬼黄,一人一妖大眼瞪小眼,穆星河心道要不要让天邪鬼黄敲一下小黄鼓给他加点暴击,正思索着去看看技能栏,小黄鼓又一阵轻烟似消失了,只余下一点真气四散开来。
……修炼得还是不够啊,目前还是没有办法去使用式神,哪怕召唤出来,也很快就会消失。
穆星河早有预料,不甚在意,回神过来在系统选择阴阳师为源博雅,使用了技能秘术·影分丨身。
这个技能是召唤出一个持续两回合不可被攻击的影分丨身,在友方行动时影分丨身会对敌方随机目标进行攻击。这个技能穆星河原本一直没什么胆子用出来,毕竟这次召唤出来的长得像个人的样子,若是被撞破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麻烦。
穆星河瞧着面前英俊的少年武士,尝试性地喊了声你好,影分丨身毫无反应。穆星河大致上已经可以确定,这个系统召唤出的一切都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所以,他那些什么青行灯给他按摩,花鸟卷给他捶背,妖刀姬给他揉腿的幻想也可以告一段落了——何况他也没有……
穆星河百无聊赖地扯了扯影分丨身的高马尾,那触感十分奇怪,像是空气一般可以直接穿过,又感觉手中触摸着什么东西。他试着朝坡上的树挥了道符,影分丨身同时一动,一道暗色的箭破空而出,带着凌厉的风声,身后隐约一声豹子的咆哮,有一道身影随着箭扑向那棵小树,等到穆星河看过去的时候,什么箭声豹影都消失了,只留下一颗被折断的小树可怜兮兮地挂在上边。
不愧是以输出为特色的阴阳师,威力果然不俗。穆星河回想刚才那一声豹啸,大概是博雅的被动被触发了,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受到阴阳师的被动——神乐和晴明的被动都是被攻击后触发的,照穆星河的这个小身板,挨一下可能都会交代在这里,他哪儿敢拿这个测试。
穆星河测试了好些东西,终于只剩下了最后一项,也是他最关心的一项:持续时间。
测试结果叫他很满意。游戏里设定两回合存在时间的影分丨身,在经过他这段时间的真气修炼后持续时间已经与他上次召唤的三回合的金鱼差不多了。
真气稍微充盈一些,他可以放出的技能就多一些,不会像之前一样,两道符篆,两个技能已经能把他掏空。
但……也就是这样而已,他现在的真气水平,只能让他在五次出手之内决胜负,之后最多还能用几个小清风诀,强弩之末,不攻自破。和他的同学们对战他自然毫无压力,但是那些历练多年的外门弟子呢?
自己的同辈撑死了也就是一些低阶符篆、天赋术法、小清风诀,可是那些历练多年的,不止是有学到的其他术法,还有丰富的战斗经验。
自己真的有把握战胜吗?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如此纯情居然被自动锁了!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啦!
——发现罪魁祸首是博雅的影分丨身,所以说博雅做错了什么啦,玩弄分丨身有错吗!
第12章 原来如此
穆星河还在养气期里徘徊,在受到柏青阳指点后他隐约摸到了练气的门槛,但是只是摸到,他仍然没有迈过那一层门槛。
他的进境在外人看来已经是万分神速,他却知道,他的程度不该只是这样。穆星河对自己的悟性和感知能力有万分的自信,不管是器械、学习、游戏,他都能以远超常人的速度上手,很久很久之后才会遭遇关隘。哪怕说是自恋,这份自恋也是在他无数的成功经验中积累而来的。
而养气期到练气期的路本来应该不那么长,无论是小圆脸和任景似乎都没有遭遇到什么阻碍便能突破,到底是哪里错了呢……
左思右想找不到答案,穆星河伸了个懒腰,决定不再纠结,闭上眼睛开始今天的冥想。
此处十分僻静,偶尔有鸟鸣也显得十分悦耳。空气里漫着一阵草木清香,清风微凉,叫人浮躁的心境都渐渐沉静下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穆星河忽然听到了一阵脚步声。
这段时间的修行过后,他对冥想世界的控制能力越来越强,对冥想时外界的感知从毫无感受变得十分敏锐,这脚步声犹在很远,但是他已经能够听到。穆星河警觉地停止了冥想,却没有动作。
脚步声越来越近,竟是朝着这个方向来的。
那人脚程很快,一会就走到了洞府门前,却忽然停下了脚步。
一座破败的洞府,为何还有人到来?而且他站在这里干看着是要做什么?
穆星河几乎要探头出去搭讪,此时他却听到了一个声音:“你来了。”
穆星河悚然一惊,这个人的声音来自另一个方向,他却没有感知到这个人的脚步!
“你也来了。”声音来自于方才他听到脚步的那个人,声音听上去多有倦态,听上去比较年长。
“我想不到你会回来。”另一个人声线稍微单薄一些,听上去跳脱一些。对话里感觉两个人是旧相识,但是听声音这个人却是要更年轻。
“一别数十载,漂泊六州,我终究还是回到云浮。”
“这些年你竟没有加入过别的宗门。”年轻的说。
年长的轻笑道:“你却已经是鸣鹤楼高徒,此番是代表门派前来观看法会?”
“不敢说代表,只是跟随师门见见世面而已,”那人自嘲地低笑一声,“天下第一的宗门我入不了,其他宗门总还是有我的容身之所的。”
两人相对无话。
一阵过后,年长的才长叹一声道:“想当年,我们都觉得自己必入内门,可年岁过去,你是鸣鹤楼新秀,我却蹉跎年华,四海漂泊。”
“云浮年年如是,想来却是觉得物是人非,”他又说道,“当年我们还在这里听沈岫师兄讲解术法,他在这里练剑,在这里莳花弄草,后来竟发生了那件事,这里已然寸草不生……”
“我不信沈岫师兄会做出那种事情来,世人总是喜欢以讹传讹,沈岫师兄如何都不是那种人。当初内门弟子个个趾高气扬,从未正眼看过我们,只有沈岫师兄愿意听我们的问题,还会主动去教我们。当时我想……我想成为沈岫师兄那样的内门弟子的。”年轻的说。
“我也不相信,师兄从来待人诚恳,有求必应,怎么可能做出那等欺师灭祖之事,”年长者又叹道,“我今天本来只是散散心,不知不觉走到了这里。沈岫师兄云浮别去经年,这座庭院虽然荒废但是不曾被抹去,也许是云浮派还念着沈岫师兄的情吧。”
年轻者听罢也叹了一声,两人都沉默不再说话。过了一会,两人复又寒暄了几句,相携下山去了。
穆星河长出了一口气,怕打扰这两个人说话,他连呼吸都不敢用力,也好在这里灵气比较浓郁,他那点微薄的真气在这里基本感觉不出来,这才没有被发现。
野芳发而幽香,嘉木秀而繁荫,这原本是再适宜修行不过的环境,穆星河却迟迟不能静下心来。
他闭上了眼睛,想要进入冥想,脑里却总在想一些别的事情,韩辰的事情,沈岫的事情。
有人被门派放弃却仍不死心,有人是门派的骄子却悍然叛门而去。
穆星河原本不会在乎这种事情,他顶多笑一笑感慨一声人与人果然是不一样的,不会为此扰乱自己的修行。
可是他还在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