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实只会绑马尾,但是以他的聪明才智,模仿其它人的发型应当不成问题。他思考了一下,钟子津同他一样是绑个高马尾的,大佬如今看来不喜,这个选项可以排除,而小温师兄和大佬发型却需要一些特定发饰,他没有,这个选项也可以排除。
他回忆了一阵子,思考他如今是扮作书童之类的模样,应当选用书童那样的头上扎个髻的发型,髻怎么扎他不清楚,但左右和之前那些女孩子绑的丸子头原理差不多,这他却是看过的,这个绑起来绝对没问题。
片刻之后,他去敲开了书房的门。
沈岫听到声音,自然而然地望向他那儿,目光接触到他的脑袋那一刻,沈岫忽地叹了口气。
穆星河十分震惊:这大佬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为什么看到他的新发型会有叹气这样的操作!
沈岫已经忽略掉他不服气的神情,默默将目光收了回去,将手上的笔搁下来,然后站起身来,衣袖带起一片清寒之气,他已经走出门外,穆星河还在看着他,他回过头来,微微一叹道:“你跟我来。”
这短短几个字穆星河竟然听出了一点笑意和无奈来,叫穆星河更加茫然。
沈岫叫他来的竟然是他自己的房间。
“坐下来。”
穆星河茫然地坐下。
然后大佬又施展了一个叫人难以料想的操作——不是用术法帮他大变活人,也不是用剑一剑砍他狗头,而是拿起桌上那把桃木梳子,用他那仿佛从未沾染尘灰的手将他那红头绳解下来。
穆星河震惊。
沈岫就站在穆星河的身后,穆星河能感觉到自己的发丝是如何披散下来,梳子的齿在他脑袋上缓慢划过,将他的头发一缕一缕捋顺,有几缕还落到自己身前,还是不大服帖,发尾翘起来,透着这个午后的醺然日光,显出了浅褐的颜色。沈岫的气息总有些微微的凉意,带着早春苦涩的花香,那双手也是微凉的,不似人间气息。
穆星河却听到大佬微微叹了口气,那一声叹息或是因为带着很浅的笑意,所以听起来并没有多少烦恼的意味。
“……你到底是哪里来的野孩子,怎么连梳头发都不会的。”
穆星河看着自己的头发一丝一缕被梳得柔顺下来,却是进入了另一重迷茫之中,虽然还有意识想叫自己的语气还像之前那么欢快,但他连语速都变慢了,道:“我必须说啊……我以前那儿压根不用梳头发,用手指扒拉几下就行了,一天洗一次头!”
然后他找回了状态,火速抱怨道:“你为啥对我的发型意见那么大?我一条红头绳走天下,一年了吧,也没人对我说过什么!”
穆星河看见那一片白色的衣角时不时拂到自己面前,心痒痒,想抓。沈岫听他反驳,竟然也不恼,还耐心解释了一下:“灵犀界中风气素来不爱干涉他人,自然无人管你。然而阙野王府尽是些繁文缛节,此处我非是生于微末的读书人,而是落魄高门之后。即便是落魄,自家的伴读也不可能打扮太随便。”
沈岫的声音淡淡的,像是一拂即去的花香:“平日你是如何我懒得去管也不该去管,但今日大抵还是要注意一下。人家什么态度,你难道看不出来吗?”
话语落下,沈岫已经利利落落地给他绑上了马尾,分明是一样的马尾,穆星河却感觉自己的头发服帖了许多,精精神神地立在自己头顶上。
穆星河嘟囔了一句“真麻烦”下意识摸了一下,虽然还是他熟悉的毛糙感,还有几丝发尾翘出来,但意外地又好像和之前不大一样。大佬已经放开了手,评价了一句“还行”。
沈岫事了立刻洗手去了,他本要离去,随后仿佛又想到了什么,微微转过脸来,穆星河经过这一遭,稍稍将注意力放在人家的头发上,大佬的头发也很大佬,长且顺滑,因为他是转过脸来,有几缕头发未转过来,遮住了他半只眼睛,那眼睛瞳色有些淡,光线被发丝和长长的睫毛遮挡,像是阳光下的碎冰一样,闪烁着好看的色泽。
些微的阳光染上微尘,地面还落了几片旧梨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rikachi的地雷~感谢半夏光阴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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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今天不想更新的!但是!!!!!!看到了一个好萌的更新!!然后内心炸成一片麻花!激情四射地也更新了一发!!!
第116章 有逆天道者,杀无赦
他们上了马车, 于黄昏时分抵达阙野王府。其实说是王府, 其实更像王宫一些, 丹楹刻桷,飞阁流丹。宫阙深深,穆星河同沈岫一层一层走入宫阙之中, 宫室之内多有暗金色和古铜色装饰,分明燃着宫灯,却显得意外压抑。
冥然灯火之中, 一个中年男子端坐于雕刻着异兽的椅上。
那是一个身着黑色锦袍、体型健壮的中年男子,他仿佛是三十五六的年纪,有着鹰一样锐利而阴霾的眼睛,他身旁是一个干净清秀的青年, 额上有五瓣梅花一般的印记, 身板挺直。他姿态?7" 带着非洲式神去修真0 ">首页49 页, 逡荩逍兔挥泄谧乘叮淮笙裎湔摺?br /> 当沈岫踏入阁内,便有人向那个中年男子通传,那人面上便透出淡薄的的、似乎无论如何也传达不到眼底的笑意来:“云阑先生一去数年,却是越发年轻了。”
沈岫微微一笑, 似乎并不为对方气势所摄:“全赖陛下恩赐, 近年沈某才能自在行遍山野,草木为邻, 少有烦恼。”
穆星河在一旁不说话,他觉得有火花噼里啪啦地溅射出来。
不过多时, 阙野王邀请的人已经陆续到来,这些人果然都是些布衣,形貌各不相似,着装有朴素也有浮华,却没有一个是衣冠不整的。谈吐大约都是十分温和的,像是读过许多书的样子,只是大抵都没有武者那种经年累月优越生活养成的气质,在阙野王面前总显得瑟瑟缩缩的。
他们身边也多带有侍从,不管年少还是年长,确实个个都是形貌端正,打扮讲究,他要真是原来那样子过来,八成要被当成笑柄。穆星河自己当然不介意,但是大佬如此低调奢华有气质之人带了这样的人,估计是要丢人现眼,又引起什么闲言碎语。
阙野王此次召这些布衣来却不是听他们清谈的,说了几句他们虽以武立业但行路以来都少不得他们的扶助这类屁话之后,便开始进入正题。
“七年之前,有卜卦者求见于孤,禀七年之后异星生于西方,赤气起于暮夜,天气翻覆,坟茔始动,劫数横生。又道翻覆之后,飞星如雨,光芒烛地,星入月中,是劫乱之象。”
说到这里的时候,人们皆是面容静肃,等待他继续说下去。然而沈岫却微微抬起茶杯,穆星河的小弟雷达已经运转到极致,见他一个小动作就乖乖俯下身给他倒茶,却听到沈岫附耳轻声道:“随后那个人就死了。”
穆星河眨了眨眼,将茶倒个八成满,又乖巧地站立在沈岫身后。
阙野王又说,他原先不信如此荒谬之事,不料七年之后,这些事态一一应验,秋开百花、水泽翻涌、精魅横行。
而后他鹰隼一般的双眼盯住台下诸人,问道:“不知诸位……对此事有何看法?”
一阵窒息一般的沉默过后,终究是陆陆续续有人颤抖着语声回答他,然而那些回答都似乎未能让他满意,以至于那间隔的沉默越来越叫人窒息。
最终阙野王视线落到了这边来,看向沈岫,问道:“云阑先生不大认同?”
沈岫明明不过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此刻忽然被点名,只是从从容容起身垂首道:“惑星西出确为异象。《万古风略》中有载,逢千载则惑星生,五千载而坟茔动。此中坟茔指向何处沈某原本未曾明白,如今想来应是上古战场中埋骨之所。”
沈岫顿了顿,又道:“上古传说,万年以前魔尊和仙尊决战于宁青之野,最终同归于尽。神祗真元外泄致使当时草精木魅横行、僵尸野鬼遍地,一片混乱之象。千年后,武圣楚矜尘以血肉作封印,封印住此等力量,此后天地重归宁静。如今殿下所说异象,大约与当初有所相似,若算起时间,或许也该是武圣之力衰退,封印松动之时。”
“我想你怕是早已察觉蛛丝马迹,一直待孤前去寻你吧,”阙野王是冷笑着说这话的,但神色却是和缓了下来,沈岫说了句不敢,他也未曾理会,而是接着问道,“云阑先生有何指教?”
“不敢,”沈岫垂着眼又说了句不敢,“沈某微末之身,寄情书阁草野之中,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见解浅薄,妄论此事过为已甚。”
阙野王闻言又是冷笑了一声,却不知在冷笑什么东西,只是很快又将目光移开了,他看向众人,却又像谁都不看的样子,沉寂半晌,道:“孤确能感应到浊气自西北向传出。武圣封印距今万年,有所破损理所应当。既然如此,破损不过小事,孤将派出三名地阶武首前去镇压修补。”
话音刚落,竟有人控制不住自己的惊异之色:“地阶强者!”
穆星河来到这里一段时间,对这里的力量体系大约是有所了解的,此地大体等级划分为天、地、人三阶,而习武之人之中,大约只有二到三成能从人阶突破到地阶,至于天阶强者,举世之中不超五个,阙野王便是其中一个。
地阶之中又划为三层,武首、武宗、武君。此次阙野王派出的三名地阶强者皆为武首,大概是因为能成为武君的人与能上天阶之人同样稀少,甚至可以说能成武君便十有八九能突破天阶。只不过这里好像和他之前待的修真界不太一样,修真界突破不了别人都会十分焦灼,然而这些人口中能上地阶其实也算人生完满,无法成为武君、突破天阶也不算什么——毕竟人人功法有异,根性不同,这些都是命运。
此次阙野王派出三名武首,想必是对这件事情十分重视了。
只听阙野王又道:“地阶之人修补封印并不难,注入元力即可。闻说那荒蛮之地怪异甚多,机关密布,须有对此稍作了解的之人一同前去探寻,诸位认为……谁能当此大任?”
一片沉默之中,却是有个衣缀铁链的人站了起来,穆星河记起这人据介绍是擅长机关的技师,他深深地跪下,道:“某愿赴汤蹈火。”
而后又有一个人迟疑着走出,却是方才说那是星陨是自然现象然后被不轻不重责备了一句的那个中年文士,他仿佛心有余悸,面色还是苍白的,也跪下道:“不才也愿一同前去。”
沈岫自始至终都在喝着他的茶。
沈岫走了个过场就离开了,管事依然是恭恭敬敬请他上了马。马车十分气派,虽没有镶金缀玉的浮华,但每一处的雕刻都十分讲究,各具意蕴。内里陈设许多,也不见有一丝拥挤。沈岫懒洋洋地靠在壁上,把玩着马车里边的小香炉,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星河经此一遭,一路都闭嘴观察安静如鸡,一得两人相处的机会,却是满目好奇地探头过来,笑嘻嘻地喊了声:“云阑先生?”
沈岫微微垂着眼,眼眸被覆盖在睫毛的阴影之下,他竟然听明白了穆星河的意思,答道:“我的字。”
穆星河“噢”了一声,然而回想起大佬很小的时候就入了云浮,又问道:“很早起的?”
沈岫竟然没有半点不耐烦,淡淡道:“后来回去问的。”
穆星河恍然大悟,他记得很早之前刘平经常接着宗门任务的空档溜回家中,怕是大佬当年有空了有能耐了也回去探过亲,有这样一个字并不奇怪。
穆星河又左顾右盼,小声问道:“大佬,你的剑呢?”
其实穆星河很清楚,按照沈岫如今的柔弱读书人身份,佩剑是不应该的,他见到那些佩剑的人个个都是武者模样,然而穆星河看过沈岫用剑,也知道他在剑修之中的影响力,知道沈岫是多强的一个剑客,因此还是好奇了起来。
沈岫微微抬起眼睛,慢悠悠道:“心就是剑,剑就是心,剑在心上。”
穆星河敏锐察觉到他语气里一点漫不经心,明白这个人就是瞎糊弄自己,却不知道想起了谁,嬉笑道:“这话你应当跟某些人说,然后他们就会‘嗷’地一副顿悟的模样。”
沈岫闻言却是微微一笑,然后将那香炉放下,看着帘外远去的街市:“你从乡间出来,在京城居留过一阵,应当明白,剑也好,刀也罢,只配强者拥有。我们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带之亦是无用。”
穆星河知道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意思,这个世界是武者的世界,穆星河待了约莫一个月,未有见过类似他那样的修行者,除了武者便是身份低微作为点缀的其他人。武者甚至他们比剑修还要夸张,剑修多少有一点真气的锻炼,他们却仿佛完全摒弃了真气修炼,而是专注于肉身锻炼。
甚至听街坊传说,那些强者轻者可以一拳击溃断壁,重者可以一剑削平山脉,实在可怖。
然而他好奇之下也故意勾引那些习武之人出手过,他们的确有击溃墙壁、劈断木桩的威能,只不过离削平山脉距离还十分之远。沈岫的庭院或许偏远了点,但毕竟这还是都城,有本事的人大大的有,却还没叫他碰上那样的强者,致使他有一个问题迟迟不能解决。
“大佬,你说啊,那些劈山毁楼的强者,是哪来的力量?”穆星河其实还想问凭什么会得到这样的优待,但终究没有直接说出口,也跟着看向窗外。他上次坐马车,坐的是云中飞车,看到的是云霄和层层山脉,然而这个马车却是要正常许多,窗外边是络绎的车马行人,马车行于道路之上,就连地面不平产生的颠簸都无法避免。
沈岫顺着他的目光,看着外边,淡淡道:“你想得没错,寻常的强者都是不断淬炼肉身,锻打自己的经脉,让自己更强,然而那些劈山毁楼的强者,却是天生高贵,拥有不凡的本领,以我们资质,一生都无法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