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眼里,血脉只是为了传承。
因幼年被忽视的经历,郁承渊和很多贵族出身的人想法不同, 不认为多子多孙便是一种福气。
人的精力毕竟是有限的, 同样是自己的血脉想要一碗水端平也不容易。一旦出现倾斜, 必然会有人觉得不平衡。
皇室之中,父子反目、兄弟阋墙的多典例数不胜数。郁承渊亲眼见过这样的残酷, 自是不愿意让其再发生在眼前。
穆靳将笑容收敛, 语气十分严肃。“你若想要传承自身血脉, 应尽快准备娶妻生子。”
“为何?”郁承渊微微抿了抿唇, 提及娶妻他脑海中下意识浮现出了那张与穆靳九成相似的脸。
心下隐隐还浮现出几分陌生的情绪,似是有几分烦闷。
穆靳话语中的内容的确令人震惊,这才他的表现倒没有那么的突兀。
郁承渊很快反应了过来,将脑海中的面容驱逐。那个让人无法言说的幻想,还是尽快遗忘!
调整好自己的情绪,郁承渊继续说道。“您曾言大道长生,既能得长生,传承一事又何必急于一时?!”
若是提前便拥有了血脉,甚至立下了太子,自身却寿命悠长,难免太子不会心生他想。
“成为修者后,修为越是高深,繁衍子嗣应越是困难。”穆靳看了一眼郁承渊肩头的空冥狼,“这一点,空冥狼应比我更加清楚。”
郁承渊侧头看向空冥狼,只见它的脑袋连点了几次。下一刻,郁承渊的脑海中也多了一份关于传承的记忆。
“这是……”郁承渊将刚刚得到的内容仔细查看了一篇,看向穆靳的视线带着几分钦佩。“师尊说的没错,生命层次越高的物种繁衍越是困难。”
空冥狼从出生便拥有的传承记忆中可以知晓这些内容,穆靳身为人类自是不存在传承记忆这种情况。
穆靳能知道那么多,显然是自己探究出来的结果。
筑基期便掌握自己身体的微小变化,也就是传说中的内视。穆靳是一个超乎寻常的医者,对身体变化的感知定然更为敏锐。他能从自己的身体变化中得到一些结论,郁承渊并不惊讶。
“空冥兽这样的神兽力量主要源自于血脉,后代得到血脉传承,也注定会站在顶点。他们哪怕压制自身修为,想要一个直系血脉也十分艰难。”
郁承渊猜测穆靳对这方面也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否则穆靳开口的语气会更为笃定。得了空冥兽的传承记忆,他自觉的将自己知道的东西告知穆靳。
“人族的力量不会随着血脉传承,但修为高深的修者后代,子嗣身体素质更高,高品质灵根的几率也要远远高出修为低下的修者。子嗣艰难,更像是一种交换。”
穆靳忽略了郁承渊面上那钦佩的视线,看了空冥狼一眼。“神兽的血脉传承,还真是令人艳羡。”
若是穆靳一直在神界,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神兽虽有血脉传承,但人类也有传承留下,只不过是得到的方式不同而已。
在这个世界,血脉传承就显得难得可贵。在很多人还一无所知的时候,神兽却能生而知之。
“的确。”郁承渊也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继续询问。“修者的前几个境界,对血脉传承的影响应该不会太大?”
“不会。”穆靳看了郁承渊一眼,给了肯定的答复。
“果然。”郁承渊一副了然于胸的模样,“如果影响很大,师尊早就该提醒我了。”
皇室的血脉传承不是儿戏,如果真的踏入修行之路就直接将传承的可能减半,穆靳哪怕自己只是怀疑也不会让他冒险。
只有影响暂时不大,穆靳才会选择观望。
现在这世上也只有穆靳自己跨入了心动期,如果根据他一人便说每个境界都会减少血脉传承的可能,太唐突了一些。
左豪和郁承渊两人是筑基期修者。左豪突破的很早但一直在边境,郁承渊则是在边境途中刚刚突破。
穆靳之前应只是怀疑,最近才能确定修行会对子嗣有影响。
而且他们三人也只能证明进入筑基期会影响子嗣,究竟会不会递增式的影响,还要等有人突破到心动期才能确定。
现在穆靳之所以会将自己未完全验证的猜测全部说出来,恐怕还是因为空冥狼的传承记忆。
如果不是空冥狼有传承记忆可以验证他的猜测,他们又刚好提及此事,穆靳恐怕不会那么早告之于他。
穆靳冲着郁承渊点了点头。
不过,他没有提前开口,金丹之前于子嗣影响不大只是其中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则是提前开口解释起来麻烦,甚至还要反复提及。
“娶妻生子不是一蹴而就的事,你的修为进境极快,应提早准备。”穆靳一副为郁承渊着想的模样。
他倒是不担心郁承渊娶妻后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郁承渊不像是那种会被女子几句枕旁风便影响的人。若是真的有女子能这样影响他,对穆靳来说也不一定是件坏事。弱点越多的人,越容易被掌控和利用。
郁承渊听出了的穆靳言语间的催促之意,心下复杂的感觉还未完全消散便再次升起,那种烦闷更为明显。
若非郁承渊自制力过人,恐怕早就在面上表现了出来。
“修为越高子嗣的修行资质也能越好,我不会选择在短期内生子。”
面上尽可能的维持往日的神态,眼眸中有几分疑惑。今日他们探讨的事再正常不过,为何他缕缕失常?
对他影响最大的是……娶妻?生子?相对而言的娶妻更让它在意。
“生子无需着急,娶妻之事,你要费些心思。”穆靳倒也赞同郁承渊的决定。
在修行界,哪怕修者们都知晓修行越高子嗣越是艰难,也没有哪个会在筑基之前便选择生子。
以普通人的身份诞下子嗣,子嗣得到传承的几率也会和普通人相同,有近八成的可能诞下普通人。
别看郁承渊身边可以培养的人那么多,那是因为郁承渊是帝王,有一个国家的人随他挑选。他的暗卫武道资质本就是百里挑一的存在,有修者资质实属正常。
大多数修者会等到灵寂后期,也就是踏入金丹前孕育子嗣。既不会降低太多生育几率,亦能提升子嗣出现高品阶灵根的几率。
至于仙界和神界……他们根本没得选择。
仙界和神界多是仙人和神人,两个仙人之子若能得一子出生时身体资质便极佳可以容纳不少灵力,满月时大多能自发结成金丹。神人之子,出生便临近渡劫的情况也曾出现。
正因为仙界和神界诞生子嗣十分艰难,所以才能容纳飞升者。若是人口繁多,飞升上来的人恐怕不是被接纳而是被驱逐。
眼前这个世界有神界资质,但毕竟不是神界。
“如果真正长生,有没有儿女便不重要。”郁承渊看了穆靳一眼,眼眸有几分飘忽不定,言语中也没有提及娶妻。
“长生?你觉得何时可得长生?”穆靳反问了一句。
“传闻中仙便有长久寿数。”郁承渊开口。
“谁又能保证,自己一定能修炼成仙呢?”穆靳看着郁承渊笑了笑。
他有这个底气,是因为岁月烙印在灵魂上的底蕴。其他人?哪怕以郁承渊这个资质,也不能说有百分百的把握。世上天才太多了,但夭折的天才更是大多数。
“更何况是传闻,传闻又能有几分真实?”
在他曾经经历的那个世界,仙寿有限神方可得长生。可以从修真界踏入神境的,又能有几人?
“莫非,师尊也决定在修为进境到一定程度后,便娶妻生子?”郁承渊放在衣袖下的手不由的握紧。
下意识的问出这个疑问,但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却十分在意,颇有几分紧张,隐隐还有几分担忧。
下一刻,郁承渊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化,连忙垂下眼帘,心下浮现出一个他从未想过的猜测。
他对师尊……
“我对血脉并不重视,自是可以一切随缘。”穆靳的视线落在郁承渊衣物的绣纹上,“你身为崇国帝王,想必不可随缘。”
“没有什么不可能的。”郁承渊看向穆靳的视线有几分复杂。
穆靳当真有几分惊讶,显然他没有料到郁承渊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这个世界对子嗣有多么看重,他多少知道一些。尤其是皇室,更是将开枝散叶当做头等大事,妃嫔是否能提升分位与是否诞下子嗣有直接联系。
穆靳毕竟不是这个世界的人,虽然惊讶也没有干预郁承渊的打算。“只要你日后不会后悔今日的决定。”
郁承渊微微侧头,大半边脸都遮掩在阴影中,像是在思考。“若是……我便不会后悔。”
穆靳相信自己的耳朵,自然知晓不是郁承渊说的声音太小,而是他那若是之后根本就没有说出什么。不过,穆靳也没有探究的欲望。
郁承渊有几分放松,更多的却是失望。穆靳,果然对此并不在意。
他抬头看向穆靳,眼眸深处多了些不易察觉的东西,让他的眼睛更显深邃。
几次因听到娶妻失常,郁承渊就是想要忽略也忽略不了。他对穆靳是否想要娶妻生子的在意,更是让他再也无法自欺欺人。
娶妻?妻子不正是想要共度一生之人?
那幻境的确写了他心底深处的渴望,只是他因为穆靳的性别而未能第一时间察觉。
男子与男子之间的断袖之谊,在崇国向来少见,甚至为世所不容。郁承渊对此更是知之甚少,只是前人书册中看到过只言片语。
这些时日的相处,穆靳留在他心下的痕迹比他想象中的更深。
习惯真是一种可怕的东西。不知不觉间,他便将另一个人当作生命中密不可分的一部分,再无法摒弃。发觉之时,便已是沦陷。
郁承渊不是一个会逃避自己情感的人,纵然深知前路艰难,亦会尝试去握在掌心。
哪怕……
他对这件事并没有任何把握。
第77章
穆靳对上郁承渊的视线, 察觉到了他身上发生了某种变化。
往日便比同龄人要显得更为稳重的郁承渊, 似是在一瞬间又成长了几分。
“你的决定恰好顺从本心,无意间促倒是促进了修行。”穆靳唇角的弧度似乎更深了几分。
郁承渊的眼神变化只是表面,变化更大的是他的神识。
若非郁承渊的神识修为已是心动期巅峰, 心性的改变足以让他的神识再度上升一个小境界。
心动期巅峰是如今世界的神识修为界限, 第一个跨过界限的人总会艰难许多,需要的感悟也比正常情况下要高上一些。
显然郁承渊的感悟做不到打破界限,他的神识修为仍停留在心动期巅峰境界。
如今他的境界虽没有增幅,神识却明显精纯了许多,远远超出同境界的强者。
这样的好处, 在郁承渊看来, 可要比直接提升境界要更为难得。
没想到看清自己的心思, 还能对神识修为有所增益。郁承渊心下有几分惊讶, 面上却是勾了勾唇角。
“师尊曾言,修真修的乃是‘真我’。师尊所言, 我句句记挂在心,不敢遗忘半句。”
郁承渊看着穆靳瞳孔中映照出自己的身影,面上的笑容便更真切了几分。眼眸中的情绪在翻涌,那略带炽热的视线, 让他的言语更显真诚。
未察觉自己心思的时候,郁承渊看到穆靳的面庞, 会下意识的躲闪, 不敢直视, 唯恐因这张面庞, 想到那幻境中九分相似的容颜。
此时看清自己心意,便步入了另一种极端。一双眼睛仿佛胶着在穆靳身上不愿离开,更希望穆靳的眼眸中能映照出自己的身影。
“很好。”穆靳刚想移开视线,便看到郁承渊露出笑容。
原本准备移开的视线,又在郁承渊面庞上停留了片刻,有些疑惑郁承渊神色的变化。
帝王之道其中之一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学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不要让臣子从面上察觉到你的真实想法。
这一点郁承渊一直做的很好,他往日很少露出什么明显的表情,那不多的表情有一些也是刻意为之,真正开怀的笑意实在少见。
将传承玉简中提及的内容回想了一遍,穆靳便放下了那不多的疑问。
他为郁承渊准备的那枚玉简中,虽没有直接阐述神识精纯的好处,但很多地方都有提及。
以郁承渊的能力,能自行从中提取一些有价值的东西。正因为知晓神识精纯的好处,才不惜放下了伪装。
穆靳将视线从郁承渊面上移开,眼眸中多了几分深思。
看来以后为郁承渊准备传承玉简的时候,应多用两分心思,以免不小心在其中掺杂一些难以解释的内容。
郁承渊见穆靳移开视线,面上的笑意也收敛了起来。
他本便是想吸引穆靳的视线,不过过犹不及。只有少见的东西,才会显得珍贵。若不是他很少露出笑容,便不可能以此让他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
顺着穆靳的视线看过去,正是营地的方向。
“我从空冥狼的记忆中得知,空间祭台是直接被传送出秘境,我们也极有可能以同样的方式离开。”郁承渊的视线再次落在穆靳身上。
“空间秘境以空间阵法转移历练者,倒是恰到好处。”穆靳如了郁承渊的意,重新将视线放在他身上。“阵法有大有小,可能是数人一起传送离开,也可能是单独一人。从秘境转移神器的方式,看不出是哪一种。”
穆靳说的这两种可能,是神界空间秘境最经常出现的两种。
郁承渊侧头看向空冥兽,狼崽连忙摇头,显然对此并不清楚。
郁承渊他们是第一批进入秘境的人,狼崽从未见过秘境将人传出,自是不敢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