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犹豫要不要去楼上酒店开个房间待到林欢找到解决办法为止,手机又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是个陌生号码,但没有被标记为推销中介之类,陆望知还是接了。
“你好,请问是陆望知先生吗?我姓叶,是气运风水司的人事专员。”叶天双怯怯的声音传来。
陆望知微微一怔,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收到风水司的来电:“你好。”
叶天双在那边踟蹰了一下,开始了她的瞎掰:“是这样的,今晚有个紧急委托,我司其他同事都有重要任务出去了,实在空不出人手,虽然你还没正式过来报道,但我们领导让我来问问你能不能去委托现场看看?”
陆望知愣了愣,叶天双又解释道:“其实就当成是调岗考核就行了,不用太紧张。”
这要求有些不符合流程,但这次调岗前,陆望知也确实没有和风水司的领导见过面,对方说不定听到了一些流言,对他的实力存疑也是情有可原的。
“没问题。”他只迟疑了一瞬就答应下来,“我等下加你微信,你把委托的详情发给我。”
听闻气运风水司是本市灵异体系里的养老部门,接的委托难度和活跃在最前线的行动司、安全司之流根本没法比,陆望知现在能力时灵时不灵的,也正好看看自己能不能胜任。
加好叶天双微信后,对方很快发过来一份委托说明,陆望知大略浏览了一遍,发现委托人正好就在眼前的西塔办公,于是随即转身要走。
刚迈了一步想起旁边还呆站了一个人,陆望知又急急刹住车,回头无奈地冲庄随打了个响指,后者果然安安静静地跟在他身后,两人随即穿过裙楼和办公楼之间的遮雨棚,来到了西塔办公楼大堂。
因为已经过了大部分公司的下班时间,大堂前台只剩下一位轮班的接待人员,陆望知出示叶天双发过来的临时电子工作证,前台只瞥了一眼证上的名称头衔,什么都没说就递了两张访客卡给陆望知。
刷卡进闸后一路上了十一楼,这次的委托来自一所企业服务咨询公司,委托人是这家公司的老板,姓林,资料上说他最近一周每天晚上都能透过公司落地玻璃看见有人跳楼,而且每次都是同一个位置。
这种委托说难不难,看起来是有人自杀了,死后鬼魂被困在原地,不得不每天重复自己死亡的过程,也不知关风水司什么事。陆望知琢磨了一下,猜测可能是因为这活太简单了,行动司那些人不屑于接,最后转了几手扔给了垫底的边缘部门。
他随手摁响了门铃,等了一会里头才出来一个女人。
女人有点看不出年纪,漂亮得有些过分,身材凹凸有致,只是脸色有些苍白,她的视线落在陆望知和庄随身上,显然有几分疑惑。
也不怪她觉得奇怪,陆望知穿得像是哪个公司的年轻太子爷,气质相貌都不像普通上班族,跟在他后面的庄随则穿得十分酷,灰色的头发即使压在帽子下,也相当显眼,更不要说他那张脸,瞧着倒像是隔壁大剧院走秀的模特。
陆望知冲来人笑道:“你好,我是气运风水司的,姓陆,请问你们这里是不是有一位林先生,我司接到了他的委托,说办公室出了一些怪事。”
女人顿时反应过来,忙不迭地把他们迎了进去:“我是林先生的助理,前头来了两位天师,我还以为到齐了,没想到还有人来。”
她一边在前头带路一边好奇地打量两人:“您这个气运风水司是政府机构吗?我还以为政府机构都是些严肃的干部,两位看着真特别。”
陆望知随口应话,他一听前面已经有人来了,心想这林老板看来是多管齐下,怕他们这些正经部门办事不力,又自己请了天师过来。
三人一路进去,很快来到一间办公室门前,陆望知当先进去,一眼就看到里面站了三个人。
房间正中的位置摆了一张矮桌,一个长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正好整以暇地站在旁边,这人穿了一身天师服,正指点着另外一个学徒打扮的年轻人摆放贡品,发现有人进来了他也只斜眼往门口扫了一眼,也不知道是真倨傲还是假倨傲,分明没把陆望知他们放在眼里,看着气势确实挺能糊弄人。
一直坐在角落沙发上的中年男人倒是站了起来,目光在陆望知他们身上停驻半晌,最后落在那个女人身上:“这是?”
助理:“风水司的,说是接到您的委托。”
林老板估计也搞不清风水司是个什么部门,但一听是接他委托来的,脸上便多了几分殷勤。
原来林老板这个办公室恰好在西塔裙楼的上方,据他说每天差不多这个时间就能看到人影从外面落下,直直摔在裙楼的玻璃顶棚上。
“哎呀你们不知有多恐怖,她每次都正面对着我办公室,五官冒血,眼睛都跳出来一个了,昨晚居然还敲我的玻璃,有时也不止摔一次,连着几次摔在顶棚上,摔得都成一坨泥了,特别恶心。”
林老板说得唾沫横飞,恨不得手舞足蹈把那鬼的样子画出来:“我听说西塔几年前顶楼的停机坪还对外开放,当时有人从那里跳下来,直接砸穿了裙楼的顶棚,裙楼旁边那个出入口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没再开,说是风水出了问题。”
陆望知没理他,径直在办公室里逛了一圈,落地玻璃旁边有一排装饰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装饰品,陆望知饶有兴味地盯着一个做旧的鼓看了半天,随口问道:“林老板你天天都加班?怎么晚上还待在办公室里?”
这问题一出,林老板一下子没了声音,他飞快地看了门口的助理一眼,支支吾吾地红了半张脸:“咳,就是……呃,工作比较多。”
陆望知看他表情就懂了,心想这林老板也是心大,都天天见鬼跳楼了,还坚持跟自己的助理在办公室偷情。
干得正酣的时候看到爆浆的鬼脸不会软吗?
此时那边先到的天师已经准备完毕,陆望知发现对方在看自己,正有些疑惑,便听那天师道:“陆先生不去管那些厉鬼猛鬼,连这种小案件也要来抢贫道生意了?”
陆望知眉头一挑,又听他继续道:“也是,听说你行动司待不下去了,怎么回事?是因为能力大不如前了吗?”
天师脸上挂着一丝嘲讽:“恐怕你现在连这种小委托也力有不逮了吧。”
陆望知听完面色未变,心里却一堆问号,这人明显和自己有过节,可仔细一看长相却毫无印象。
林老板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茫然四顾:“这……大师这保险吗?”
中年天师谱摆得很足,点头示意:“有贫道在,自然万无一失。”说着不再去看陆望知,指示徒弟点白烛檀香,随即一手持桃木剑沾符戳弄,口中念念有词:“吾今三师庭第十八代弟子,焚香拜请祖师爷众公仙师太爷爷,有请有灵到坛,身传后教学法弟子,三犒三请急如律令。”
话音未落,密闭的办公室内忽然流窜起一阵阴风,那天师猛地瞪眼喝道:“来了!”
众人抬头往落地玻璃看去,只见对面的写字楼外墙灯光闪烁,照得这边亮如白昼,一具四肢扭曲的躯体几乎是贴着西塔玻璃幕墙滑落,它十指扣在玻璃表面,发出刺耳声响的同时拖出十道猩红血痕。破布一样的乱发糊在它脸上,和室内众人几乎齐平的时候那头发猛地掀开,血肉模糊的脸上已经分不出来哪里是眼睛哪里是鼻子,只剩下裂到耳际的大嘴,正露出一丝诡笑。
第3章 吃人鼓
林老板吓得拉着助理后退,刷拉一声把旁边的衣帽架带倒在地。
“不用怕!不过是只小鬼罢了!”天师毫不怯场,脚踏七星,口念密咒,“天清灵,地灵精 ,法到令到,灵符咒法护吾身来变化 ,一化心,二化人,三化魔仙师,你身合吾身,吾身集你身,万邪伏鬼走,恶人见我魂魄飞 ,有请仙师来化魔鬼王,急急如律令!”
戳在桃木剑尖上的符纸应声自燃,小小一张黄纸,居然烧出了一串明亮的火星,直直往落地玻璃飞掠而去。
缩在角落的林老板看得目瞪口呆,刚才抖如偏瘫的手都稳了下来。
此时办公室里真是星火流走,青烟横飞,瞧着相当大阵仗。
但陆望知见状却双手插兜不慌不忙地退到墙边,远离了那些胡乱翻飞的符纸碎屑和呛鼻的烟,他随意扫了那只鬼一眼,然后彻底失去了兴趣,转而继续去看周围的装饰品,好像那血淋淋的鬼是透明的一样。
一直动都不动的庄随目光落在那张可怕的鬼脸上,倒是眉峰轻挑,只听天师又是一声暴喝:“——破!”
于此同时那鬼显然看到室内众人,它猛地五官渗出血来,四肢断落,惊恐地尖叫出声,天师祭出的一阵火光轰地撞在落地玻璃上,闪得在场众人纷纷回避。
等到光芒消散,再抬头时,落地玻璃上一片干净,哪还有什么鲜血断肢,那鬼竟是不见了。
林老板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舌头打结:“大大大大师,这这这这鬼呢?”
天师收剑回身,脸上的表情莫测高深:“已经被我打回地府了。”
林老板听得狂喜,连忙上去道谢,他示意助理把早就准备好的一个信封递给天师,后者也没客气,随手接过交给了徒弟。
天师脸上颇有几分得色,打量旁边的陆望知,不咸不淡地道:“我们三师庭虽是天师道旁支,但精于符箓,说到降妖驱鬼那都是万无一失的,林老板何必多花这冤枉钱再请别人来?”
林老板连连点头:“是是是,大师说的对,钱就得花在刀刃上,我这不是病急乱投医吗,想着能多一分保障是一分,没想到有眼不识泰山。”
两人眼看就要互相吹捧起来,陆望知就在这个时候出声道:“我们风水司是正经部门,为人民服务,不收钱的。”
陆望知说完也不去看天师阵青阵白的脸,冲庄随招了招手,转身出去了。
到了门外,他也没直接下楼,而是穿过电梯间去了另一边的厕所,等到外头声音响起,确定那天师二人离开之后,他才又转了出来。
这次他选了面墙靠着,拿出手机来没看到林欢的消息,只得刷起了朋友圈,但刷了五分钟就看完了,陆望知等得有些无聊,于是开始百无聊赖地打量站在两步开外贴身护卫一般的庄随。
看了一会之后,他咦了一声,伸手捏起垂在两人之间的那段天命索。
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东西的颜色似乎变浅了一些,手指捏着的位置,隔着细绳居然还隐约看到皮肤的纹路。
正想继续研究,冷不防背后的公司里响起一阵惊叫声。
陆望知皱了皱眉,只得先放开天命索,转身两手稍稍用力掰开了人家公司的大门——他刚刚就发现了,仗着每一层都有独立的访客卡,寻常人上不来,这门其实就是个摆设,真有心想进去,用点力一掰就开。
再次来到林老板那办公室前,里头的贡品收拾过了,但设坛用的矮桌还摆着,只见林老板和那个助理慌慌张张地从那矮桌上下来,衣不蔽体地往门这边跑,陆望知看得啧啧称奇,心里相当服气。
才刚驱完鬼,你俩居然兴致就来了?敢情供桌上办事很新鲜刺激是吧?
他无语地瞥了两人一眼,林老板一看见他还在,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忙拽着他的胳膊躲到他身后。
“救命啊这位同志,那那那那鬼还在,她刚刚又跳下来了!”
陆望知瞧着对方抓着自己衣服的手,不动声色地一挣,上前几步走到办公室内,便见另一侧落地玻璃上好像被人用力泼了一大桶鲜血,残肢贴服着散落在上面,那跳楼的鬼一张脸完全挤在玻璃上,随着滑动,皮肤一寸寸地粘附在玻璃表面,恐怕过不了多久,那张脸皮就得被彻底扯下来。
陆望知:“……”
庄随:“……”
这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陆望知皱着眉看了一会,后头的林老板早抖得双腿报废靠墙滑倒。
眼看那鬼脸皮快要撕完了,底下的攒动的蛆虫越发清晰可见,陆望知这才叹了口气。
跟在后头的庄随见他似乎终于要出手,连忙打醒精神。
却见陆望知似乎并没有用符箓的意思,他抬手在脑后一摸,随即暗光一闪,原本好好扎着的小揪揪没了,略有些细碎的发尾散开。
庄随正有些不明所以,办公室内却忽然平地起了一阵风,那风卷着一丝奇异的气息冲到他鼻前,说不出是香还是什么味儿,无端地令他心跳停了一拍。
庄随愕然抬头,视线落在陆望知的背上。
气息似是从这人身上传来,并不浓烈,但却像是有着令人不解的魔力,使他差点忍不住向气息传来的中心靠近。
陆望知不知道身后人的异样,他扯掉头绳之后一愣,发现周身灵力充沛,恢复到了往常在行动司的水平,这是他能力衰减之后久未再出现过的情况。
他有些惊奇地抬起左手,发现天命索不知什么时候又浅淡了几分,缠在他手指上的一端极烫,好像有什么东西正源源不断地流进他血液里。
难道这东西真的有用?
他面露惊疑,还不待仔细查看,背后林老板便开始哇哇大喊。
“大大大师!它进来了!它进来了!!”
场上情况瞬息剧变,被隔在玻璃外的鬼仿佛受到什么吸引一般,正挣扎着一点点穿过玻璃,它失焦的眼睛空洞洞地看向陆望知的方向,四肢先一步往前飞来,眼看就要落在陆望知的身上。
但陆望知却懒得多看,随手甩出什么东西,庄随注意到正是那根头绳,那东西先后划过断得参差不整的四肢,闪电般戳在2 页, 恶鬼面门上,便见刹那间空气一阵凝滞,风从四面八方往头绳中心聚去,那鬼咻的一下,还来不及开口,就被吸进了头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