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他丢的动作刚起,戚碧树便死死搂住他脖子,双腿往他腰上一夹。
“哗——”他竟然被戚碧树缠着,一道滚在了稻草上。
戚碧树心中自是羞赧至极,窘迫又尴尬,但即便被识破,演戏也要演全套,于是佯装摔狠了,剧烈咳嗽起来,在容完身子底下茫然地睁开眼睛,惊喜道:“师父,你怎么来了!”
容完:“……”
他看这小子可以代替他去拿金像奖了。
容完故意冷着脸:“不是说了不让你跟下山,你还跟来做什么?”
戚碧树以为师父肯回头来找自己,必定是因冥域鬼诀而生的气全消了,可见师父此时面如冰霜的样子,竟然像是气还没有消。他顿时无措,但脑子转得很快——
“疼,师父。”他抱着胳膊,气若游丝地往地上一躺。
“……”容完真是佩服至极,不过伤口要紧,他还是不计前嫌地伸手去探戚碧树的胳膊,要将那块布撕开,“我瞧瞧伤口怎么了。”
戚碧树扳回一城,背过身对着他:“师父不是还生气吗,别碰我。”
“够了!”容完往他屁股上一拍,道:“我不生你气了,别闹了!”
戚碧树转过身平躺,心知机会难得,必要央得师父彻底不生气了才好,于是悄悄运起真气,手臂上伤口又迸裂了一点。
大约是雨水冲刷的原因,衣服上血迹斑斑,看起来竟然有几分伤势很重的触目惊心。
容完的火气又全消了,变成了心疼,道:“手拿开,让我看看伤口,怎么伤的?”
“被那几只卷毛青鬃兽追,没被咬着,倒是被树枝给划伤了。”戚碧树委委屈屈地道。恋爱中的人总是下意识地把自己说得很蠢,博取一点点怜爱。
果不其然,容完只觉好气又好笑:“你这样,我怎么放心让你出师?”
戚碧树紧张地问:“为什么要出师?我才不要出师,不要离开。”
容完低着头给戚碧树包扎伤口,状似不经意地问:“你真要一辈子跟着我?”
戚碧树心扑通扑通跳,差点就要趁势表白心迹,好不容易才忍住了。可无论如何,这话一定要给出无比肯定的回答,才能叫师父明白自己的心思。
他坐起来,直了身子:“要跟着。”
容完笑了笑。
戚碧树见容完笑了,连日以来的阴霾才彻底雨过天晴,他顾不上手臂还有伤口,抱住容完的胳膊,道:“师父,那日的事情,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修炼了就修炼了吧,事已至此,没有办法。
容完又气又恨又爱地摸了摸他的脑袋,问:“好,但你回答我,到底怎么学会这门功法的?”
戚碧树自知若是此事不说,会成为自己与师父之间的障碍,于是终是和盘托出,告诉容完。那日,他听到容完与解沧川的对话,得知若是要想让自己神骨恢复,便要消耗师父大量修为。他不愿这样做,于是不得已修炼了这门功法,望师父不要生气。
东方若虚,是他杀的。
时隔几年,戚碧树提起这个名字,面色倒是很平静。无论幼时如何悲惨,那都是过去了。他也想过,如果那日在寒潭中没有被师父救起,而他又上天怜顾没死的话,现在会如何。茫茫世间,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罢了。
容完听他说完,神色一时怔忡。
说到底,根源竟然是因为自己……
这算不算躲避什么,什么却偏偏要来。
这门功夫既然已经入了戚碧树的骨髓,便无法根除,而要废掉戚碧树的修为,也未免太矫枉过正。如今之计,便只能走一步算一步,谨防戚碧树埋下心魔了。
“心魔?”戚碧树倒是不以为意:“师父放心,我不会和师姐一样走火入魔。”
他还活在这世间,唯一的温暖来源便是师父,别的都入不了他的眼,成不了他的魔障。若是永远待在师父身边,看着师父,跟着师父,他怎么会滋生心魔?
容完心想,但愿如此。
“这回就饶过你了,以后一定要听我的话,什么事都要和我商量。”
想了想,容完又补充道,“还有,以后无论发生什么,你要记得我说过的,我当时收你为徒,只是因为,你就是你,你天资好,并没有别的什么原因。”
这话落在戚碧树耳中无异于甜言蜜语,他面色一红,虽然不明白为何师父神情如此凝重,但心中仍是喜滋滋的。不是他要从细枝末节来抠糖,连师父的半句话都不放过,而是师父极少说这样的话,好不容易说了句,他自然高兴得不得了。
容完见他傻笑,一巴掌拍在他背上:“记住了吗?”
戚碧树差点吐血,连忙道:“师父,我知道了。”
这狂风暴雨未减弱,妖兽谷中便仍是乱石纷飞,夜间多有不便,二人这晚决定暂时留在山洞中,等明日白天再启程。
山洞外有条溪涧,戚碧树捕了两条鱼烤来吃。
这晚他和师父和衣而眠,睡在同一堆稻草上,心里很踏实。
这踏实不是为别的,而是因为他知道了,师父无论如何都不会抛弃自己。这回自己这样不懂事,修炼了冥域鬼诀,被师父识破,师父那样生气,最后却还是原谅了自己……
戚碧树心里稍稍建筑起了安全感,侧过身子,想趁着师父睡着的时候,悄悄看看师父的面容。
转过身子,见师父呼吸均匀,似乎是睡沉了,他的目光这才大胆放肆起来。
尽管人在身边,可还是总在想念,这是为什么?
他见师父操着手,心中一动,朝着师父挤过去半分,然后用极慢极慢的动作,悄悄抬起师父的手,环在自己腰间。
腰间顿时一片酥麻。
装作是师父先死死抱着自己的。
戚碧树被紧紧抱着,心中得意极了,这才闭上眼睛。
“……”
容完并没有睡着,心情复杂地睁开眼睛,看了眼这傻狍子。
第144章 师徒养成
却说解沧川和云皓那边, 被兽潮撵至山坳,躲进了一处中空的巨木中, 等着容完来。到了这地方, 解沧川手中星盘更加混乱, 完全摸不准方向, 时而指向北边时而指向南边。看来果然如容完所说,残存的封印神器很有可能被某只倒霉的妖兽吃掉了。
可这样一来,却好办了。
最怕的就是封印完全消失, 神器根本找不到。但只要神器还存在于妖兽谷中, 凭他们几个的本事, 就算是挖地三尺, 也能给找出来。
翌日,璧玄和云皓还没见容完回来, 难免有些担心:“难道是我们留下的踪迹不够明显, 这都已经过了一夜了。”
解沧川不以为然:“你们还担心他,只怕他回来时身后要多一个。”
果不其然, 这话音刚刚落下, 容完的身影便已经从树木中隐隐出现, 却见他并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道身影。
云皓一眼辨认出, 心中无语:“四师弟什么时候跟过来的?”
戚碧树瞥璧玄一眼, 不动声色地挤到容完和璧玄之间, 才望向云皓, 眉目间隐隐有炫耀之色:“师父出门忘了东西, 我才送来,昨日见了师父,师父主动让我一道的。”
云皓纳闷:“忘了什么?”
——忘了带上戚碧树。
戚碧树这小子明明是自己眼巴巴跟过来的,昨天还跟无家可归的小狗一样,今天得瑟了,摇身一变就开始在云皓面前颠倒是非了。
容完似笑非笑,倒也没揭穿,只岔开话题:“别说有的没的了,做正事。”
昨日在树林中,他体内神骨虽然感应到那封印,但当时情势危急得很,也没法找出到底是哪只妖兽将封印给吞了。今日在这山坳里头,他的感应还要更强了些,说明要找的东西已经不远了。
他也没具体说如何感应,只把解沧川手中的星盘拿过来,等待星盘指针停下来,才带着几人找准了方向。
璧玄跟在最后,没说什么话,却忍不住时时朝前面的容完看。
她心情无比复杂。
要说她原先对师兄有什么心思,现在也全消了,倒不是她想消,而是师兄这徒弟,拦在师兄周围,跟筑起铜墙铁壁似的。她先前还不明白为何在百药谷中,师兄这小徒弟对自己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却隐约明白了什么。
这小子如同护食的狼崽子一样,护食之心太过,只怕多点心眼的人都能看出来。
那么,师兄又知不知道?
师兄又是怎么想的,对这小子如此溺爱,难不成也不在乎别人的言语吗?要知道师徒结为道侣,可是罔顾人伦,要背上骂名的。
她思绪烦乱,忽然听见身后一声惊叫,是随她前来的一名弟子,指着前方语无伦次。
血腥的眼眶,巨大的阴影压下来。
那是一只巨大的青头靠山兽,所谓“靠山”正是表明其体型巨大无比,堪称这整个妖兽山中,最为巨大的妖兽。先前山坳中还集聚着数不清的各种种类的妖兽,此时,在这巨大的阴影笼罩之下,妖兽竟然惊慌起来,再次四散逃命。
那青头靠山兽称得上妖兽山最凶险的妖兽之一,因其体型巨大,还身手灵活,常人难以抵御,更因其滴下来的唾液有毒,能叫人全身溃烂至死,怪不得地上这些妖兽趋利避害先行逃窜。
眼看靠山兽獠牙上的唾沫即将滴下来,璧玄身后的弟子差点没吓得尖叫,几人严阵以待,容完挥手凝起结界,千钧一发之际将那唾沫拦在结界之外。
他眸中露出兴奋,对身后的戚碧树解沧川道:“我们要找的东西,找到了。”
这靠山兽虽然难以对付,可那也只是对寻常修士而言,在场两个气神以上、三个元婴以上级别的人物,纵然是一群靠山兽,也要望风而逃。
只消反应迅速,以结界挡住其唾沫粘液,再跃上其背,将剑刺进其脊背,贯穿,便能轻而易举收其性命。戚碧树一人,便已让青山靠山兽轰然倒地。
容完没想到要找的东西来得如此轻而易举。若是神器深埋在地底下,兴许螣蛇的神骨还没办法感应到,因为这妖兽山脉范围如此广阔,哪里是几天能走得完的。但多亏了这靠山兽,神器只隔了一层皮肉,反而更容易被感应到了。
戚碧树手指裹了一层真气,在靠山兽的五脏六腑内掏了掏,最后,一阵腥气扑鼻,他掏出来个鼎状的东西,从乾坤囊里倒出水来洗净,才递给容完。
解沧川和云皓忍不住凑过来看:“这玩意儿当真有用?”
不知道是不是被埋葬在靠山兽的肚子里久了,这玩意儿周身暗淡无光,看起来异常普通,甚至还有边角缺损,宛如一块废铁。
容完拿在手里,也感受不到其有任何威力。
难不成已经失去了作用?
容完方才的喜出望外也稍稍被冲淡,倒也是,这封印鼎用了掣肘了螣蛇这么多年,若不是威力减弱,螣蛇当年也不会趁着缝隙,神识逃窜出来。这一晃又过去五六年,这鼎只怕是连当年螣蛇逃出来时的威力都不及了。
但无论如何,已经找到了,便先带回去,看看穿云山上擅长炼器的长老怎么说。
容完一行人打道回府,出来已经三天,司空祝那边却是急得不行。
私底下又与容完通了一回信,说是那两名牵制他的道袍修士一直未出现,只怕白虎冲破北境的日期,又要提前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多,事不宜迟,容完找了一趟柳倾藏,看看有没有办法修复这曾封印过螣蛇的鼎。柳倾藏倒是吃了一惊,竟不知他从何处寻来这玩意儿。洵毓君本人对炼造法器并不精通,他更是门外汉,这事也只能先等着。
两日后,柳倾藏派人来说,这封印神器的确失效,原因是缺了一角,若是能找到相同的材料,兴许靠着修为强大之人的真力,还能重新炼造。
可制造神器的材料大多是上古神石,要么从天而降,要么靠机缘得到,哪里有那么容易找到相似的材料。
然而,这可不就巧了吗?
容完和柳倾藏同时想起,当年柳倾藏交给容完的那枚在蓬莱宗守护了多年的镇派之宝,凝魂炉。
凝魂炉有两耳,恰恰可以拆下来,交与那位长老,重新炼制封印神器。
不过这样一来,凝魂炉便失去作用了,还能维持的时间不到三月。
容完从柳倾藏那里回来,心情复杂,这凝魂炉里有戚碧树母亲的精魂,当年戚碧树的母亲身陨道消,半点残骸都没有留下,只有这一抹精魂,算不上魂魄,只是一点残念而已。
现在戚碧树也长大了,修为到了能够进入凝魂炉的程度,或许是时候让他和他母亲见上一面。
他正这么想着,回到院子里,却见几个穿云山的仆役搬着几箱子东西,从戚碧树的房间里出去,为首的人面色难看,像是被羞辱了似的。
不止这人面色难看,司空柔捻着裙角匆匆冲出来,竟是眼角红着,仿佛哭过。见了容完,行了个礼,便闷头冲出去。
司空柔怎么说也是这座山的盟主司空祝之女,容完少不了拦住她身后的下人,多问一句:“不知道你们家小姐来干什么,发生了什么事?”
这人显然是司空家有头有脸的仆役,兴许是个管事之类的差事,见到容完,虽然知道不可不敬,可还是满身压不住的火气,道:“洵毓君,您还是问问您四徒弟吧,若是真对我们小姐无意,直接说了便是,又何必当着那么多后起之秀的弟子将礼物退回?岂不是将我们司空家的尊严放在地上践踏?”
事情原来是这样,容完去柳倾藏那处的工夫,云皓则央着戚碧树去穿云山的练武场。这回各大门派齐聚穿云山,有头有脸的人都来了,带来的弟子们也全都是些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一个二个心高气傲,难免发生口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