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梦中人缠上了完本[灵异年下]—— BY:莫吟诗

作者:莫吟诗  录入:05-27

少年懵懵懂懂,全然不知这感觉意味着什么,他只是握住了向他伸出的手,梦游般踏入这朦胧的世界,那一刻,世间万物皆是虚幻,真实的,唯有这个夜晚,他曾与人间绝色共享一轮明月。

☆、夜歌画卷(四)
雅天歌以为自己会这么飘飘然地死去,他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以至于第二天完好无损地醒来时,他只看着自己的手发呆。
柳画梁早已梳洗完毕,此刻站在门口专心致志地望着天空。
屋里传来了低低的哭泣声,压抑的喜悦,痛快的悲伤,劫后余生者仿佛偷来了不属于自己的寿命,连喜悦也不敢大声,生怕惊醒了这美梦。
柳画梁蹭了蹭有些发白的指尖,没有去打扰他的少年。时间不多了,当务之急是要尽快离开这里。
忽闻一声鸟鸣,一只白鸟掠过他们的房顶,飞得很低,能清楚地看到它头上鲜艳的一点红。
柳画梁追着它来到了画室外,纵身而上,伸手揪住它的脚,可是只一碰,鸟儿便化为一团墨,又在不远处汇聚起来,重新变为一只白鸟。柳画梁试了几次无果,只好看着白鸟在画室的窗台上停下。画者出现在窗口,毕恭毕敬道:“仙子这次要唱什么曲子?”
鸟儿嘴一张,天籁般空灵的声音便流泻出来,它边唱边在窗口蹦蹦跳跳,气息却完全不受影响,唱完后鸟儿啾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而后便拍着翅膀飞走了。柳画梁追了两步,那鸟儿就消失在了空中。柳画梁皱了眉,他一向对曲调记得牢,总觉得刚刚鸟儿所唱的曲子,比起第一次在朦胧中听到的曲子少了两句。
几日后画者的新作问世,柳画梁赶来时他正激动地掩面而泣。画上一根枝条破开了空白,远处小桥精巧,桥边的镇子在烟雾中显现出来,雨落屋檐,溅起水花几朵,石板街上寥寥数笔,姿态各异的人便撑开了伞,其中有一人驻足,将伞微微抬起,四月江南的空气中仿佛都漾着少年多情的眼波。
柳画梁抬头望了一眼正端着饭菜的夫人,她的唇比上次又白了几分,气色更差了些,但却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的夫君。画者使劲咬着笔杆,面上皆是陶醉与狂喜。
夫人一双手苍白瘦削,将几根树枝剪了又剪,插入瓶内。
“夫人插的什么花?”柳画梁靠着门框,看着瓶中纵横交错的花枝。
夫人浅笑道:“奴家不知。”
“不知?”
“这树正长在背阴的屋后,偏偏还生了一根探进屋里来,既不长叶,也不开花,奴家就想,会不会是少了些许阳光,故剪一枝供在窗边。”
“夫人真可谓是怜香惜玉了。只是若这枝条本就无叶无花,夫人却剪了精心养着,未免浪费了心血。”
“我本不指望他能长叶开花,只是他长在了窗口,我便不能不理罢了。”
“夫人,在下听闻世间有种树,一旦花开,便美得惊心动魄,可却少有人养,你可知为何?”
夫人背对着他,剪着树枝的手停了下来。
柳画梁道:“因为那树要靠人之精血所浇,最后又以那人的白骨做养料,方能开出花来,那养花人不就成了冤大头?如此一来,即是花痴也要退避三舍,毕竟留得命在,才有花赏。夫人你说,这世上哪有这么傻的人?”
夫人端起瓶子,转过身来,静静地望着柳画梁,弯起嘴角笑了:“公子,若世上无人愿做这冤大头,绝美风景便无人知晓,岂不寂寞?养花人或许并不想赏花,只是想当个知音而已。”
“夫人,独弦岂能知音?”
夫人放下了剪子,那枝条在空中弯了一道,横着朝窗口伸出去:“无弦亦知。”
白鸟停在窗前,画者用手小心翼翼地捧来食物,摆在鸟儿面前。
“仙子可有去处?不如在寒舍多留几日……”
鸟儿歪了歪头,看都不看他一眼,照例唱了歌后便飞走,这次只唱了一半。
画者欣赏着自己的画作,画的是一对仙鹤,一只将细长的脚踏在河沙上,笔触细腻,沙子的粗粝与河水的柔软对比鲜明。另一只却振翅飞到了半空,只微微偏过头望着河岸,明明仙气翩翩,却让人没来由的悲伤。
“好!好啊!”画者的眼神已有些癫狂,他着迷地望着自己的画作,甚至将纸贴在怀中,摸了又摸,走火入魔了一般看也不看别人一眼。
转瞬间他又将画好的画扔在一边,两眼死死盯着空白的纸,握笔的手微微颤抖。
夫人扶着桌子站着,瘦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得倒,她唤了他几声,却没有回应。
接着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鸟儿都没有出现,画者已是名利双收,却不喜应酬,每日对着画纸琢磨,柳画梁见他时常趴在窗口望天,走近他也没反应,嘴里喃喃道:“怎么还不来,怎么还不来啊,我的小仙子……”
柳画梁唤了他几次他才勉强瞟了一眼,柳画梁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盏,画者懒懒地摆手。屋外,夫人走得摇摇晃晃,一不小心将手里的茶壶摔碎在地,她惊呼一声,画者却连头都没有回。
柳画梁悠然躺在门后的老树枝上晒太阳,自那日后,雅天歌虽然还是经常催着他出去,却不那么急了,反倒像是暴露出了本性。整个小镇被他搅得鸡飞狗跳,在街角小巷中干脆得了个诨号,叫混世小魔王,回的家来却一副乖巧的样子,柳画梁本就随性,此时更是连教训的话都说不出口。这小魔王还时不时说巷口的二麻子欺负他,要他给他报仇,让柳画梁哭笑不得。
反正一时半会儿走不了,况且这小镇只是个幻境,前一天被破坏的东西过了一夜就会复原,柳画梁也懒得管,只是小魔王玩得太疯了免不了还得揪他回来。
雅天歌也不恼,还真的在宅子中老实几天,只是池中半大的鱼、花园中正开了一半的花遭了殃。
柳画梁调笑道:“我当你只是个混混性格,没料到竟混出个魔王来。”
雅天歌眨眨眼,委屈道:“我当你是明白人,没想到也和他们一样,明明都是他们欺负我,你还跟着他们叫这诨号……”
说着说着眼睛都红了。
雅天歌本来生就一副好相貌,只是平时不知是何缘故总是弯腰驼背的,显得没有精神,此刻脊梁笔挺,少年意气风发,原本无辜的眉眼竟生出了几分狡黠,看上去生动极了。
柳画梁最受不了他这一招,只得举旗投降:“行行行,我错了,我家小蛮不是大魔王。”
“谁是你家小蛮!”雅天歌擦擦眼睛又道,“那要是以后大家都叫我魔王,你也相信我?”
“信。”柳画梁叹了口气,“纵使大家都叫你魔王,我也相信你。”
“说话算话!”雅天歌道,“出去了也不能反悔!”
柳画梁奇道:“你不是一向不相信我吗?这回怎么想到出去后的事了?”
雅天歌道:“我们在这待个几年,等我长大了定能出去。”
“之前还道是我乐不思蜀,如今是谁想在这里多待几年?”
雅天歌脸微微红起来:“你……你先答应我!”
“答应你答应你。”柳画梁漫不经心地挥挥手,扭头见雅天歌转着眼睛,仿佛还不安心,又开玩笑道:“小祖宗,要不要跟你拉个勾勾?”
雅天歌眼睛一亮:“好!拉钩!”
“……”柳画梁决计没有想到自己给自己挖了个坑。
“不过……”柳画梁摸了摸他的脑袋,“我上次就想问了,你为何这么讨厌魔族?”
雅天歌愣了愣道:“你不讨厌?可是书上……”
他刚说了几个字,像是想起了什么,改口道:“魔族伤天害理!据说他们还吃人!难道不可恨?”
柳画梁道:“你见过他们吃人?”
“不曾……可是……”
柳画梁笑了笑道:“谣传如盛夏之雷雨,只能存在当下,而且善变,也许眨眼间就没了,也许背后还有彩虹,‘传说’之事,至多只能信一半。”
雅天歌偏了偏头,柳画梁继续道:“我从小便觉得魔族与人族并无太大差别,有心为善便是善,无心为善也未必恶,而说到底,究竟何为善恶?善恶的标准是掌控世间秩序者定的,并不适用于所有,就像……兔子若是吃兔子,我们会称之为恶么?但人或是魔若是吃同族,那便是十恶不赦。杀人是恶,若杀的是恶人又成了善,善恶相对,一生若是只参照唯一的标准而活的确能简单很多,但是万事皆有意外,等哪一天你发现自己什么都没做,只是天生便在这标准之外,你该如何自处?”
雅天歌听得云里雾里,一脸茫然。
柳画梁道:“但求问心无愧而已,小蛮,但求问心无愧而已。”
柳画梁笑得别有意味,雅天歌当时却不知是为何,只觉得这笑好看极了。
柳画梁见他没有反应,往他后脑勺上拍了一掌:“记住没有?”
雅天歌吓了一跳,乖乖点头。
夫人拎着小食盒往小院里走,柳画梁站在门口迎他,见她忽然晃了晃,几乎要摔倒在地,忙上前扶住她。夫人的脸色难看至极,整个人已隐隐泛着青灰,柳画梁扶她坐下,给她倒了杯茶,待她缓过来了才道:“夫人,院中的树快要开花了,您果真无心同赏?”
夫人静了一会儿,摇摇手道:“公子,花开之日,可否代我与他道贺?再问一句……”
夫人顿了顿,叹口气道:“不问也罢。”
柳画梁打开了食盒,竹编的食盒小巧精致,里面摆放着小块小块的糕点,软绵绵、亮晶晶地散发着热气,上面点缀着几点桂花,一口咬下去,香甜的馅儿便流了满嘴。
柳画梁有些惋惜地看着夫人白皙的手腕:“夫人巧手,奈何……”
夫人微微笑着,低下了头。
鸟儿轻声吟唱,依旧婉转,含着颤音弯出一道九曲连环。画者一脸神圣地为它献上供品,鸟儿偏过头望了他一眼,画者忽然跪倒在它面前:“仙子,我乃一介凡人,痴心于画艺,但……但我画画绝非为己,而是为了这世间!我在这人人追名逐利、尔虞我诈的浊世,唯此画中一方净土,如若净土不存,人间还有何希望?我有幸得仙子眷顾,斗胆请仙子留下!我愿用我身!用我心!为此世留下杰作!我知仙子看不上人间物,但偶有例外,凡仙子所想,我必倾家荡产求之!求仙子慈悲,请留府上!”
鸟儿停下了,小小的眼睛眨了几下,忽的一抖羽毛,拍着翅膀飞起来,绕着他飞了两圈,哀哀地叫了一声,消失在半空中。
“仙子!仙子!!”画者追着它跑,摔了几跤后便眼睁睁看着它消失,他气得直捶地面。
秋风白烛,冷光幽幽,远处传来隐隐哭声,柳画梁拉着雅天歌站在一边。
雅天歌道:“他在做什么?”
柳画梁道:“如你所见,画画。”
“……夫人的丧礼也不去?”
柳画梁摇摇头,将食指竖在唇边。
画上荷叶托着一双并蒂莲,兴一半,枯一半,枯者垂入水面,浅浅地浸入水中,兴者开得热烈,花瓣尽力张开,红得癫狂,几颗水珠在花瓣上滚来滚去,欲落不落地挂着。
画者已不知多少日没有洗过澡了,屋子里却只有墨的香味,他皱着眉,将纸翻来覆去,忽然用力一扯,将莲花从中间撕成两半,狂怒地抛向空中:“不对!还是不对!!”
柳画梁啧了一声道:“可惜。”
“什么?”雅天歌瞥他。
“可惜了那副画。”
画者开始疯狂地搜罗鸟笼,越精致越好,他焦躁地在一排排的鸟笼前踱来踱去,那其中有以金为杆、以玉为圈的,也有古木造的,也有雕得比鸟儿还好看的。
“不对!全都不对啊!!”画者将一个鸟笼砸了出去,“我的仙鸟,岂能用凡间的笼子?!”
“老爷!”管家慌慌张张地赶来。
画者眉头一皱,怒道:“我说过遇事要冷静,不能慌张,这才几日就全忘了?夫人是怎么教你的!你若是不能以身作则,我还要你这管家何用?”
管家战战兢兢地站着,大气也不敢出,只时不时偷偷瞄他一眼。
画者见不得他这幅鬼鬼祟祟的样子,拍桌道:“夫人呢?”
柳画梁奇道:“他居然还记得自己有个夫人!”
雅天歌赞同地点点头。
管家喘过一口气来:“老……老爷,门外有个人说自己手中有世间最奇的笼子,定是老爷您想要的。”
“人人都这么说!人人都这么说!结果呢!”画者又踢飞了一个笼子,“都是俗物!”
“老爷,此人要我转达,那天上神物,只有他的笼子可捉,老爷若是错过,必将后悔一生。”
莫说画者,连柳画梁也忍不住看着管家,这管家素来善于察言观色,绝不会拿这种事造次。
“那还不快请!”画者跺了两下脚,眼中又燃起了希望之火。
见到那献笼之人,雅天歌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只见那人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将整个人隐藏在其中,看不清面貌,只从袖口露出一段苍白的手指,手指上挂着一个纸糊的鸟笼。
与其说那是个鸟笼,准确的说,那更像个灯笼,四根支架由纸做成,向下弯曲,再用纸围出八面屏障,八面屏上分画着八幅截然不同的场景,一副为春雷滚滚,细柳发新芽,一副为盈盈月下,棋子零落,一杯孤茶,一副为远山鸦群乱飞,近处石上浊酒一壶,一副为秋菊消瘦,残花瑟瑟,一副为小窗外光秃的枝上开了几朵冰花,一副为空瓶下花瓣一地,一幅为天地一水间,孤舟载老翁,一副为如盖的树下落了几颗熟透的枇杷。
画者围着笼子走了几圈,愕然说不出话来:“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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