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啊。任篁你不该庇护我们人族吗?为何与妖邪为伍!”
“你这样根本不配接受我们的尊敬!”
“对!不配!”
“如此背信弃义,你就不怕传出去让天下人耻笑吗?”
面前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禹司凤在袖中的拳头也越握越紧。
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可终究还是发生了。
“噗。”像是听见了什么有趣的事,一直安静不语的任篁竟冷笑出声,而她一出声,周围乱七八糟的议论也似是感受到威胁,纷纷噤声。
任篁的视线直勾勾地锁定了人群中那个身影,语气冰冷地重复了一遍他的措辞:“背信弃义?”
众人循着她的视线望去,适才发现,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旁人,正是钟敏言。
“钟敏言,这个词更适合谁,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任篁轻飘飘地将话原封不动还给对方,面色仍是不好看。
钟敏言被当面如此指摘,面色难看起来:“你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任篁挑眉,冷笑着看向他,“既然你忘了,我便提醒提醒你。在不周山,你砍了你自己二师兄的手臂做投名状,抛弃了和你一起舍生忘死同往不周山的兄弟。你嘴上说的好听,是卧底,是有苦衷,可你当真没有一点私心吗?”
“我……”钟敏言被辩得哑口无言。
褚磊却见不得自己的徒弟受欺负,执剑大步上前与任篁对峙:“此事我在之前就已经处置过,已将钟敏言逐出师门。但如今大敌当前,敏言以天下苍生为重,愿意加入此次行动,并且数次舍生忘死,拼尽全力,相信诸位同盟不会因此而心怀芥蒂。”
“对,你休想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容谷主应和,“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敏言在这次行动中的表现我们都看在眼里,功过相抵,我们不会放在心上!”
任篁看着眼前两个两鬓早已染上风霜的一派掌门,眉梢轻跳几下,苦笑着摇摇头:“好一个成大事者不拘小节,那看来两位对于这次钟敏言带你们从密道攻入离泽宫,不但不觉得可耻,反而事后会对他进行重赏啰?”
她的视线逡巡几轮,最终回到了钟敏言身上。
钟敏言只觉得脊背发凉,下意识想后退几步,未曾料到,数十米开外的少女只在自己眨眼做出后退举动的那一刻就来到了自己身前,随后他便感到胸口硬承一掌,腥甜的血液就从自己的口鼻喷涌而出,整个人脱力似的跌坐在了地上。
这些都发生在一瞬间。在场,除了璇玑,竟无一人反应的过来。
“敏言!”
“六师兄!”璇玑急了,飞身而下,想探查钟敏言的情况,却在半途被司凤截住了去路。
她刚想呵退禹司凤,叫他不要挡路,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任篁的声音:“别担心,我没准备让他死。”
众人看着任篁抖着衣袖上的尘土慢慢折回原处,皆是警惕地绕开,为任篁铺开了一条无人阻挡的路。
“你什么意思!”饶是褚磊再好脾气,看着自己的门人被这么耍着玩他也憋不住火。
“这你要问钟敏言啊。”任篁语气淡淡,“哦对了,我忘记了,刚把他打伤,他说不了话。那便由我来说吧。我留他性命,是因为惦念旧情;而打他一掌嘛,就是对他的背信弃义,小惩大诫。”
“除了不周山那次,敏言何时做过对不起你们的事?”褚磊怒道。
任篁耸了耸肩,与褚磊对视的双眼中没有一丝温度:“那你告诉我,他一个少阳派的人,是如何知道连离泽宫弟子都不知道的,被隐藏多年的密道的。”
这回,换褚磊说不出话了。
“我来告诉你们吧,这条密道是曾经的离泽宫弃徒柳意欢挖的。他当年为了去找爱人和女儿,特意绕过苦水河,挖通了通往离泽宫外的密道。几个月前,我恰好救了紫狐,她告诉我,为了帮你们夺回灵匙,柳意欢把这条密道告诉了钟敏言。”
被其他人扶着坐起来的钟敏言抬起头,就对上任篁歪着脑袋投来的视线。
“谁想得到,原本是为了帮你们才告知你们的密道,如今却成了你们用来抹杀他们的武器。”
得知事件的真相,饶是褚磊想再为钟敏言申辩些什么也没了脸面。
任篁抬眼看了看天空,浓云仍未散去。
“呵,那又如何。”
闻言,任篁缓缓转过身来,便对上昊辰那张已经被血痕沁染得面目全非的脸。
昊辰捂着胸口,颤颤巍巍的站稳,脸上依旧是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我们诛杀的都是妖怪!且不说敏言没有和柳意欢约定过什么,就算敏言没有遵守诺言,那他也没有做错!妖怪都该死!”
任篁啧了一声,今日第一次在众人面前皱起了眉头:“你还是第一个这么喜欢在我的雷区上跳舞的人。”
“杀都杀了,你能奈我何!”昊辰勉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手中又开始捏诀。
“师兄,不可!”璇玑一眼就看出昊辰仍想召唤九天玄火,赶忙制止。
咚——
一阵风扬起,两人的身影就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就在大家四处寻找着两人下落时,就听得某个不知名的弟子喊了一句“在那”。众人寻声看去,便看见昊辰整个脑袋都被任篁按在了离泽宫的外墙上。
少女四周乱舞的灵流刮起猎猎的风,她还在一寸一寸地用力将对方的头往墙里按。
可昊辰却像无畏无惧般,疯了似的刺激她:“反正那些妖都被我们杀死了!活不过来了!你杀我一人,可我能杀千万妖孽!”
“昊辰师兄,你别再说了!求你了!”可无论璇玑怎么喊,那声音似乎都无法传到对方的耳朵里。
“咳啊——”昊辰又连续咳出几口血,他能听见自己头骨裂开的响声,嘴上依旧不依不饶:“呵,看看你自己的手吧,九天玄火……若是璇玑使用,呵呵呵呵,你挡不住……”
她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掌心横断着一道黑漆漆的焦伤。众人适才意识到,刚才在折断昊辰命剑时,任篁并非一点伤都没有。她是硬挺着九天玄火的伤害,将剑毁掉的。
“璇……玑……用九天玄火!杀了她!”昊辰半张脸都没入了墙壁中,已然看不见璇玑的位置,“我以少阳掌门之令,命你,杀了她!”
璇玑被这道命令吓得愣在当场,下意识地摇着头。
所有人都愣在当场,似乎都在思考昊辰所说的可能性。
凡人,真的能弑神吗?
任篁连眼皮都懒得抬:“你觉得,我会怕?”
她阴恻恻的声音确实引起了在场诸人的警惕,“不错,我的体质确实不能修炼九天玄火,自然也会被它所伤。”话音刚落,她的手上骤然扬起明蓝色的火焰:“但那又如何?我一样可以催动灵力发动九天玄火。”火焰又猛地上窜了一个高度,“我这个人最为记仇,别人对我如何我定会百倍千倍的讨回来。既然你这么喜欢九天玄火,我就让你尝尝被它所伤的滋味儿。”
蓝色火焰贴在了昊辰的手背上,滋滋啦啦瞬间就烧开一道焚身蚀骨的伤口。
“嘶呃——”昊辰咬紧牙关,拼命想忍住自己本能的呼喊,却还是从牙关中挤出几声痛苦的□□,“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为了这些妖怪!你真的疯了……!”
任篁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任由九天玄火沿着昊辰的小臂向上攀延。
这也是司凤第一次看到如此疯魔的任篁。可他却没有阻止她这种近乎自残的行为。
被尊崇着高高在上,无欲无求的神仙,可能也需要一个机会发泄自己心里积攒多年的情绪吧。他想。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吊打昊辰
对不起我实在写的太爽了XD
第74章 九张机06
九天玄火对肉骨凡胎的昊辰和对仙体加护的任篁的伤害不可同日而语。任篁的指尖才被烧出一小片焦黑,昊辰小臂的皮肉已然被烧尽。
此情此景,三大派的其他人不可能坐以待毙。数百人轮番朝任篁攻来,无论物理或是法术攻击全部被任篁的护体结界挡下。当他们意识到无人可伤到任篁时,顿时都没了主意,只能眼睁睁看着九天玄火从昊辰的小臂烧到胳膊。
“篁姐姐,住手!”
铛——
剑锋与九天玄火交手,巨大的灵力在半空中荡开。任篁早就感觉到了来自头顶的无上杀气,便停下了炙烤昊辰的动作,反手架住璇玑劈下来的剑锋。
璇玑也不明白自己怎会对任篁出手,她只觉得自小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师兄快被杀死了,无奈之下只能对她挥剑相向。
“你要对我出手?”她听见任篁用难以置信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可她却只能道歉:“篁姐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但是,你放了昊辰师兄吧!”
褚磊看见女儿招式之中的动摇,气道:“璇玑!她与魔煞星狼狈为奸,早已不配被称之为神!你不要再与她多言,劈开她的护体结界!”
“就是!此人与妖物为伍,屠戮我等手无寸铁的凡人,根本不配为神!”
见战神尚有与任篁一战之力,如此言论便汹涌而来,激得到场修者们心潮澎湃。他们在讨伐魔煞星的同时,又找到了新的目标,就是推翻这个暴虐“人皇”的统治。
“那你们从密道闯入离泽宫,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幼鸟时,又怎么配自称为修者!”任篁想起自己在离泽宫里看到的惨状,面上更冷。
“我……我们杀的是妖怪!你杀的是人!怎可相提并论?!”
听见人群中冒出的辩解,任篁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手中力道更强,硬生生用强催的九天玄火与璇玑的定坤打了个平手:“我杀的是人?我杀的都是连畜生都不如的傻逼!”
咚!
谁也没料到任篁另一只手还有余力,又一次将昊辰的脑袋往宫墙上砸。
然后,她似乎对昊辰的性命没有兴趣了,将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转而一掌拍在定坤的剑身上。这全力一击,饶是定坤也发出了冗长的哀鸣。
璇玑被击得后退数步才堪堪稳住身形。
几人围上去想替璇玑检查伤势,都被璇玑制止。
“连捕鱼人都知道,捕鱼起网时,只捉成熟的大鱼,放生小鱼。可你们身为修者,竟丝毫不懂慈悲。”任篁看着眼前一片狼藉,心中生出无限悲戚,“如果能选择自己的出身,你们难不成觉得那些刚从蛋壳里爬出来的小家伙会选择投胎成妖怪吗!”
“是妖就一定坏,是人就一定好吗?”任篁字字泣血,仿若一个没有教导好孩子的母亲,“是妖是人,是天命说了算;可是正是邪,却是由每个生灵自己说了算!正邪从不在乎出身,而在于本心!大家同生人间,没有什么种族是比其他种族高贵的!万年前,女娲准许妖族在人间繁衍生息,就是看懂了这一点。怎么这么多年,你们反而不明白了呢?”
万籁俱寂。久布阴霾的穹顶被微光撕开一条裂缝。伴随着微光一同降落东海的,是无数片晶莹的六瓣雪花。
半晌,任篁抬手,振臂一挥,将修界大军集体掀飞到数十里开外。半空中的司凤瞅准机会,在三大派眼前,再度升起离泽宫的防护罩。
“你们走吧。”任篁转身,留下一个桀骜的背影。
赫然被击退防线的三大派顿时乱了手脚。看见璇玑护送着奄奄一息的昊辰归来,都满怀期望地看着她。
璇玑将昊辰交到医修处,远远地望了一眼离泽宫宫墙下渐行渐远的背影,黯然道:“撤退吧。这一仗,是我们输了。”
听见璇玑的话,三大派都沉默了。
璇玑的话是对的,只要有人皇守在离泽宫一天,他们就无法抓住禹司凤。可他们却不敢接受这个现实。这次战争,离泽宫死去的妖怪数量绝对远超他们牺牲的人数,但钟敏言的事和昊辰的情况却他们感觉不到任何快感,反而有种被羞辱的愤怒。
“我们走吧!”他们虽然不服,但却不敢再挑衅任篁。
就算他们有心报复又能如何,任篁一人,便足够将他们打得溃不成军。
三大派灰溜溜地离开了。
他们没有看见,任篁在离泽宫的城楼上,目送他们离开。
......
离泽宫里,司凤看着横陈在自己面前的尸体嘴唇无声地紧抿。
他本想不动声色地化解人族与妖族之间沉积许久的仇怨,然而此一战,直接把金翅鸟族放在了人族的对立面。现在,若是让他完全无视族人的生死,说出偏帮璇玑他们的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这件事,他做不到无动于衷。
不过,他觉得此番三大派趁机来找麻烦并不是巧合。难道那个自称已经闭关的元朗背着他们又耍了什么花招?
他想了很久,久到自己坐在房里发了半天的呆都没反应过来。
任篁进屋时就看见司凤那张心事重重的脸:“司凤?"
"你回来了。"司凤脸上的担忧转瞬即逝,继而又是往日如沐春风般的笑容。
任篁上前握住他的手:“无大哥已经赶回来了,受伤的弟子们也都已经在治疗中了。你不必太担忧。我们该担心的反倒是昊辰这个人。”对上司凤疑惑的目光,她轻声解释,“他比我想得还要执着。似乎对他来说,妖就是坏的,是该死的。他今天拼命的激怒我,也不过是希望璇玑对我动手,离间我们的感情,好让璇玑彻底成为一个只会杀妖的兵器。想想都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