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季沉不顾她的意愿,强行用脉冲枪导致失忆,哪怕代价是忘记一切,也要去将她送去地球。
因为生命只有一次,在生命顺应规律来到终点的时候人们会坦然接受,并且一生都在接受,但是当生命在突发状况下逼到终点的时候,人们就会想尽一切办法。
自诩万能的金钱、至高无上的权利、亲人之间的血缘、爱人之间的羁绊。
统统都将失去意义,他们有的人穷极所有,丢掉尊严和地位,只为了求得生的一丝机会。
当面对同样的困局,调换位置站在同样角度就会感同身受。
这一刻,苏溺后悔自己明白得太晚,又庆幸自己已经懂得。
清冷的恒星光投射在空旷的走廊,不知道过了多久,手术室门口的指示灯终于熄灭,一群医生走了出来,面带喜色,郑重道。
“苏小姐,修复舱暂时不能移动只能放进手术室里,不过,您现在可以进去探望季将军了。”
“他醒了吗?完全脱离危险了吗?”
“是的,将军身体没有大碍,只是失血过多,身体自动进入修复状态,醒来可能还需要时间。”
苏溺捏紧了手指,点点头,慢慢走进去。
医生们都识相地退了出去,诺大冰冷的手术室只剩下季沉一个人,他静静地躺在修复仓里,身上盖着一层医用被,很薄,看起来像是睡着了。
苏溺放轻脚步,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靠近修复仓,接着,将脸贴在透明的玻璃外罩上仔细观察起来。
季沉头发很短,看起来很硬,额头上还有一道细小的伤口没有愈合,俊朗的眉骨下是一双闭上的眼睛,眼窝深邃,所以眼神看人看物很有压迫感,挺拔的鼻梁下是稍微薄薄的嘴唇,没有血色,泛着灰白。
看到这里,苏溺想到。
他高兴的时候眼睛会有淡淡的笑意,不高兴的时候眼睛冷漠的像是假的,他高兴的时候嘴角会微微扬起,弧度很小,但是细看就能发现,他不高兴的时候嘴角就会轻轻抿着。
视线再往下移,身上的管子悉数被取下,脖颈处耳后都还残留着一些淤青的痕迹,就连喉结上都有。
两人认识相恋这么多年,苏溺发现自己好像从来都没有看到过季沉脆弱的一面。
他永远冷静,强大,给人一种很强的可靠感。
但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示着脆弱的那一面。
苏溺盯着盯着,眼睛开始发酸。
这场战事的源头是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发展这样。
假如季沉只是出生在一个普通家庭里的人,不用承担这些,不用考虑这些,也会很优秀吧?
今天哭的次数太多,眼睛都疼了。
苏溺用手背轻轻揩掉眼泪,吸了吸鼻子,正打算从外面搬把椅子坐在旁边等季沉醒来,刚转身,修复仓里面响起一道低低的嗓音,隔着玻璃听上去有些失真。
“怎么又在哭?”
她猛地转身,“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现在去叫医生。”
季沉深深地看着她,“别走。”
苏溺就差趴在修复仓上了,脸贴玻璃罩,鼻尖抵着。
“我不走,我只是去叫个医生。”
“我知道。”季沉说的有点慢,也不如从前那么言简意赅,“刚刚转身想干什么?”
“搬椅子。”苏溺答。
“那怎么不搬?”
一句话,就直接把她思绪打乱。
“等等,马上。”
然后自然而然地忘了叫医生这回事。
季沉目的成功,看着她忙前忙后的身影,勾了勾嘴角。
十几秒后,苏溺乖乖地坐在椅子上,位于修复仓的右侧,又担忧道。
“冷不冷?这个医用被怎么这么薄。”
“厚的那个叫被子。”季沉逗她,完全不说修复仓里面其实是恒温的。
“你里面穿衣服了吗?”苏溺又问。
“没穿,要不要掀开给你看看?”他张口就来。
“我......你......”苏溺这才发现自己被牵着话题往下走,她不喜欢这样,但是人都有那么一两个例外对象咯,“别掀,这么严肃的地方。”
季沉笑了一下,平静地看着她,问道。
“刚刚为什么哭?”
苏溺一愣,支支吾吾。
“没什么,就是眼睛不舒服。”
“说实话。”
苏溺手掌贴在玻璃罩上,屈起食指轻轻点了几下。
“实话就是我担心你。”
“不够。”
太了解了啊,这些假话里掺着真话的说法一秒就被识破。
“是不是跟修复仓有关?”哪怕在病中,季沉依旧敏锐。
这件事,瞒是瞒不住的。
但是现在不能让他知道。
“你在里面做手术的时候我突然想明白了些事。”苏溺垂着眼皮,“季沉,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只知道很爱你。”
小时候的苏溺是个烦人精,长大一点是俏皮可爱的,成年后混合着少女的清秀感,恢复记忆后骨子里的冷和傲并存。
从某种角度来说,她与季沉都是同类人。
这类人并不是多么爱表达,或者能把爱意时时刻刻挂在嘴边,这类人比较喜欢行动来表达。
所以,苏溺从来没有主动说过,我很爱你。
哪怕你知道我爱你,也能清清楚楚感受到,但是说出来就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季沉有瞬间的错愕,然后是凝重,然后才转化成欣喜,最后是懊恼。
“你去把医生叫来。”
苏溺紧张地站起来,“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了。”
季沉:“问问修复舱能不能从里面打开。”同时,他的手在舱内壁摸索着。
“嗯?”苏溺一愣,停在原地“打开干什么?”
话音刚落,有什么东西啪嗒一声。
接着,透明的玻璃外罩自动伸缩,直至完全打开。
苏溺惊呆了。
“你......”
季沉反身坐起,医用被顺势而落,露出精瘦的胸膛,他速度很快,完全不像病人,一把扣住苏溺后脑勺,吻了上去。
“唔......”
这个吻绵长又带着血腥气,唇齿相贴,津液互换。
季沉强势又霸道,扫过苏溺口腔里的每一寸,夺走她的呼吸,让她的心开始乱跳。
“有多爱,具体说说。”季沉够了,觉得满足了,才放开她,喘息着说道。
苏溺脸涨的通红,眼尾都红了,气鼓鼓的看着他。
“疯子。”
季沉倏地笑了,那笑容像是冬日里的一抹初阳,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明朗这一词,他伸手捏着她脸,带着恶趣味那般。
“说不说?”
随着抬手的动作,苏溺这才看到他背后触目惊心的伤口。
粉色结痂的伤疤,大块小块,形状各异,密密麻麻。
还有的太深根本还未愈合,肌肉一拉扯,鲜血争先恐后地冒了出来。
“你快点躺下!!!!”苏溺打掉他的手,自己都不知道下意识摸了摸,怒了,“你要气死我,疯子,你真的是个疯子,快点躺回去!”
季沉见她真急了,面不改色地躺了回去,意犹未尽地说道。
“我不是怕你,我是怕你哭。”
接着,修复仓的舱门自动阖上。
两人之间再次隔上透明玻璃罩。
苏溺比医生们知道这玩意儿怎么用,恶狠狠地在尾部设定面板上设定里侧无法打开,然后加大治疗用量。
一股股治疗白雾从仓里涌出,模糊了季沉的脸,也模糊了苏溺的眼。
“你现在看不到了。”
当然,谁都看不清谁了。
突然,季沉叫了声她名字。
“嗯我在。”苏溺答。
“狄克死了。”季沉平述。
“嗯。”
“知道他怎么死的吗?”
这个话题一抛出来,苏溺明白季沉为什么这么问。
“知道。”
对话突然停住,手术室陷入一片诡异的寂静中。
为什么这么问。
尽管狄克做了那么多坏事,看起来也与苏溺好像毫无交集。
但是他愿意用性命相救,这里面可就太有深意了。
并且可以延伸出无数揣测想法,毕竟,有时候,死人可比活人有分量,活人也争不过。
过了很久,苏溺才听到修复仓里传来。
“爱的人只能是我,可以吗?”
声线中的不自信,不确定,还有那丝颤抖,太明显了。
苏溺鼻头发酸,季沉那么骄傲耀眼的人,却带着请求的——只能是我,可以吗。
最没安全感的人最会给人安全感,反之同理,最会给人安全感的人最没安全感。
然而,打破这一循环只有做同样的事。
所以,苏溺问:“你呢,也只爱我一个人吗?”
几秒后,低低的笑声从仓内传出。
“你能把舱门给我打开吗?”
苏溺皱眉:“不可能!”
作者有话说:
快要完结了哈
第84章
经过几天的修复治疗,季沉身体恢复得很快,不过再快,在医生和苏溺的勒令下,还需要再住一段时间,不过已经由修复仓转到高级病房。
这天午后两人打情骂俏地吃完了饭,lke来了。
“将军,塔克星剩余参与暴.乱的人都已经抓到。”
浅浅的阳光斜照在季沉脸上,气色很不错,心情好像很不错,当然忽略掉为什么浇花脸都会红的苏溺,联想到刚刚,他瞥了眼,略微扬起嘴角。
“知道了。”
Lke不走。
季沉躺在病床上,皱眉,“还有什么事?”
Lke把目光投向苏溺。
季沉又道,“你说。”
“您的母亲要求见您。”
苏溺心咯噔一下,下意识放下浇水壶。
自古以来,婆媳关系就是千古难题,无论是在地球上还是在涡轮星系.......更何况,她记起了曾经所有事,虚伪地讨好可以,真诚地相待完全不行。
“不见,告诉她管好自己。”季沉直截了当。
苏溺:......
成功得到答复的lke马不停蹄地走了,这间一应俱全的豪华病房里只剩下两个人。
“过来。”季沉望着窗边那道身影。
“叫小狗吗?”苏溺眉毛一横,“烦死了。”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还不行吗。
季沉下床,牵过苏溺的手在沙发上坐下。
“谁惹你不高兴了?”
“.......”苏溺无语,“朋友,你哪只眼睛看出来我不高兴了?”
“两只眼睛。”
苏溺挣不过他,幽幽叹了口气。
“阿姨都来了多少次了,你一次也不见吗?”
“见于不见都是一个结果。”季沉玩着她的手指,淡声说,“她来找我无非是想让我释放季霖,这不可能。”
苏溺张了张嘴,问出心中所想。
“那你打算怎么处理。”
她看着季沉幽深的眼睛。
“不要撒谎,还有,苏穆怎么处理?”
苏季两家在云霄星上面搞出来的那些事,被狄克全息投影后,涡轮星系人尽皆知,然后马上爆发了战争,安防部来不及处理。
这几天,战争平息后,剩下的,就是这件事。
不过,苏家的反应很快,最近这几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小道消息在网络上疯传。
——狄克伪造云宵星实验音频,成功挑起战争。
——云霄星根本没有任何实验和异常,一切都是捕风捉影。
这两条消息一出,舆论瞬间哗然。
再加上苏穆声泪俱下的新闻发布会,博得大众的同情,一时间,风向偏向苏家。
而季家,因为现在又季沉完全把控,还没有任何一个人站出来说一句话。
现在,云霄星已经被毁,经历过的人都已死去。
苏穆就快把——死无对证这四个字写脸上了。
季沉这些年来收集到的证据完全不够,而当初林振维给老罗伯茨的证据落在了狄克手上,狄克一死,谁也不知道在哪。
这也是当初霾区战争的时候,季沉本可以一颗星际弹直接解决掉狄克,为什么没这么做,就是想要拿到林振维留存的证据,解决掉云霄星的事再解决狄克,一劳永逸。
季沉敛着眉,轻轻捏了捏苏溺的手。
“你会怪我吗?”
苏溺摇头,“季沉,有些事情你不用在意我的感受,我知道,你最近对于这件事只字不提,就是在考虑我,但是我想告诉你,无论你下什么样的决定,我都支持你。”她看向窗外,远方的云层缠绕,“其实,我外公应该知情,或许云霄星的事也有他的参与,不然苏穆一个人的力量不可能瞒得这样深。”
“我知道。”
病房里有一瞬的安静。
过了几秒,苏溺又问。
“他们会去极寒地吗?”
这算得上是涡轮星系目前最严厉的惩罚。
“不会。”季沉深深地看着她,轻描淡写的说,“审判,驱逐出星系。”
那这无异于是让他们死。
苏溺心情很复杂,苏穆表面衣冠楚楚,内地里做事狠辣,但实事求是的说,自小,他对苏溺来说是一位很合格甚至谈得上相当溺爱的父亲。
苏穆为了利益,能在几秒间下决定放弃几万人,并且毒杀。
但是对于苏溺,从来没有一个舍不得。
从小锦衣玉食,吃穿用度最好,得知她感染异常能量石,努力救治,不曾有半点怨言,更别说后来发现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仍然愿意留着她,不让她离开苏家,也不曾向外界公布消息,以家族实力和背景深深地庇佑着她,直到瞒不住了,才正式接回了苏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