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晖殿拉拢落蔷山谷不少门派,势力远超莲华宗,仅仅是一组失利,还没到最终时刻。
无奈莲华宗新领队格外狡猾,即便有预言指示方向,依然没办法立刻攻破。
对方的布局不急不缓,各类战术层出不穷,靠压、纠缠、追逼、治孤和腾挪,将弈棋的打入和侵消活用到小组赛复试,竟慢悠悠推动莲华宗占下多个岩洞,将浦荣推算出的据点牢牢包裹,形成防御的屏障。
随着战况不断推进,浦荣用银眸扫视图面,好似看到些什么,同样眉心紧锁:“结果恐怕……”
话语戛然而止,他适时地收声,唯恐点破未来,让黎晖殿惨败的画面应验。
预言术可以帮修士趋利避害,但有一种情况会弄巧成拙。所谓知天命,是努力作为而不求结果,偏偏人一旦作为很难无悔,预知未来却无力改变未来,很容易徒生心魔,再没有翻身之地,反而屏蔽掉更好。
他要是预知到会输,总是惦记着此事,或许就真的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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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华宗据点,斐望淮注视楚在霜频繁挪动橙火,欲言又止道:“你的棋风还真一贯如此。”
两人的棋风截然不同。斐望淮擅长以攻为守,开局就大胆采用定式,干净利落地直刺要害。楚在霜擅长安营扎寨,前期稳妥地龟缩起来,中期冷不丁就大杀四方,尤其越到危难之时,使出的招数就越多,好像不命悬一线不会下一样。
这也导致他们对弈时,斐望淮总前半局占上风,越往后越被牵鼻子走,很难挣脱她愈加缠人的棋招。
莲华宗和黎晖殿的对局,同样是莲华宗势弱,到她手里却有翻盘迹象,频频地以弱胜强。
别看她修为平平,但各类歪招极多,常年混迹在通天塔,恨不得将海底地貌及灵兽都跟战况联结起来。这些常识在平时毫无作用,现在居然一一派上用场。
“他们不就是会算。”楚在霜道,“我倒是挺好奇,要是算出位置,却没法靠过来,这预言还有什么用。”
黎晖殿靠问卜推算据点位置,但她在附近安插防御的棋,即便对方知道他们在哪,短时间同样没法杀进来。
斐望淮提醒:“这种防守策略没问题,但就这么僵持着,最后也只是平局。双方人数悬殊,你光守不攻,也没办法赢。”
楚在霜望着地图上的橙火和红火,若有所思道:“如果真是下棋的话,确实很难有机会赢,但这说到底不是棋局。”
他不解望她。
她眨了眨眼:“棋子会任由调配,但人可不会这样,再怎么活用弈棋战术,最后依旧是人的战斗。”
棋子永远会听从执棋者,可人并不一定能如此。
棋子不会有异心,人却有诸多情绪,他们会信任、怀疑、团结、决裂,会在千钧一发之际创造奇迹,也会在大难临头之时各奔东西,远比棋局要复杂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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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更换领队效果显著。
莲华宗在指挥下屡夺胜绩,各小组连连称奇、士气倍增,很快攻占方才丢失的岩洞,重新在附近搜集起灵珠。
“楚师兄的妹妹还真有两下子?”白衣弟子进入岩洞,他依旧忘不了刚才酣畅淋漓的斗法,惊道,“这招围魏救赵用得好啊。”
他们在楚在霜指点之下,不但顺利攻下岩洞,甚至出手救起一组,各组配合大为默契。
“她叫楚在霜,不叫楚并晓妹妹,或者掌门的女儿。”秦欢严谨纠正,“就叫楚在霜。”
“原来如此,但她是从哪儿学来的这些?”
苏红栗:“在霜喜欢弈棋,常年翻阅棋谱,应当是自学成才。”
白衣弟子咋舌:“我就说门内没教过,连楚师兄都不会,竟然是自学成才。”
其他人笑道:“那我回去后是不是也该读棋谱?”
“瞎扯吧,你日常修行都做不完,哪还有时间捣鼓这个!”
众人胜利后都轻松起来,一边搜集周围灵珠,一边互相调侃逗乐,倒是什么都不耽搁。
相比莲华宗的闲适,黎晖殿这边氛围紧绷得多,由于各门派接连失利,总被莲华宗斩于马下,不少人对浦荣的领导提出异议。
指挥台前,浦荣和郁冷萱想要调兵,却不料突然有人回岩洞,气势汹汹地朝他们奔来。
“怎么回事?”郁冷萱看清来人,她面露诧异,迷惑道,“不都安排好了,你们埋伏北面……”
这群人该在北面岩洞狙击莲华宗,不应该现在就返回指挥台才对。
带队者却置若罔闻,反而质疑道:“你们刚开始信誓旦旦,我们才答应加入进来,现在总派我们冲锋,你们一直躲在后面,恐怕不合适吧?”
郁冷萱蹙眉:“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要在后方调动,否则由谁统揽全局!?”
“问题是统揽得也不好,我们被杀得节节败退,没看出有什么效果来。”
“对啊,人家莲华宗领队直接上阵,早就在海底四处猎杀,换我们这边是缩头乌龟,一直待在岩洞里不出来!”
“以前听说黎晖殿有多厉害,现在一看不过如此,却谣传得神乎其神。”有人斜睨浦荣一眼,“什么黎晖殿执事,明明调动那么多人马,却比不过人少的莲华宗。”
郁冷萱对“神”一字格外敏感,她瞧出对方不敬,怒道:“放肆,你好歹是落蔷山谷的修士,可知眼前这位乃……”
“冷萱。”
郁冷萱骤然收声。
浦荣出言制止完同伴,他又望向面色不善的众人,平静道:“各位稍安勿躁,既然你们来此,想必有所诉求,开门见山就行。”
“我们选择退出,不再听你调队,抹去镜石联系。”
浦荣:“可以,你们领完存放的灵珠,直接离开即可,我会解除镜石。”
一行人离开后,郁冷萱愤愤不平,气得称呼都忘改:“主上,你看他们的小人嘴脸,最初求着您要加入,现在却临阵脱逃,还给什么灵珠,就该淘汰他们!”
黎晖殿占上风时,他们蜂拥而至,想要分一杯羹。现在一时落于下风,这些人立刻原形毕露,丝毫没有共克难关的意识,迫不及待地要将灵珠分割。
“现在击杀他们,只会激化势态,更不利于局面。”浦荣垂下眼,盯着指挥台,“对方是故意的,料到我们内部如同散沙,所以频频狙击他们,逼着我们四分五裂。”
“什么?”
他叹息:“谋局就是谋心,我们输的不是实力,输的是人心。”
楚并晓带头上阵杀敌,楚在霜在后徐徐图谋,专门击溃黎晖殿薄弱势力,很快将脆弱联盟打得分崩离析。莲华宗上下拧成一股绳,黎晖殿势力却各怀私心,一旦有几组被她打崩,瞬间就引发连锁效应,不需要她动手,也能土崩瓦解。
“我们或许要输了,但黎晖殿不能输。”浦荣率先起身,他披上外袍,一扫指挥台,“来会会那个人吧。”
联手的众门派就要溃败,但他们可以直刺腹地,一探莲华宗新领队虚实。
*
薄纸上,大片红火如流星般分散,逐渐消隐踪迹,解除埋伏围堵。长久僵局之后,黎晖殿先一步退缩,现在迎来进攻时刻。
“总算轮到我们了。”
楚在霜立刻推动橙火,那是楚并晓小组,莲华宗尖兵队伍。只要他们攻下堡垒,将诸多岩洞揽入怀中,依靠此战搜集来的海量灵珠,门内不少小组都能顺利晋级。
前期积攒的力量一朝爆发,橙火在图面上势不可挡,以燎原之势反扑向红火,迅速地蔓延到海底各处!
这是胜利的冲锋,就要将最后一军!
斐望淮默不作声地旁观此幕,眼看她不费吹灰之力调兵,还莫名悠然地哼起小调。她现在神采飞扬,那双杏眸浸润着光,全神贯注低头布阵,漆黑睫毛偶尔颤动,跟平日里对弈如出一辙。
但不完全一样,这不只是下棋。
他知道她博闻强识、棋力超群,但不知她能聪明到这步,甚至深谙人心。
他眼眸如深潭,盯着那张薄纸,透过海底看到地面,看到琼莲十二岛,看到辽阔无垠的岛外。不知为何指尖发麻,突然生出一种预感,她不会就布局这一次,终有一天手边图纸变换,会放手谋划这浩浩天下。
这跟传魂入梦的一剑不同,并不是来自未来的传信,而是他当下萌生的判断。
一直以来,他被预言梦所扰,总关注她的修为,现在却醍醐灌顶般破除固有见解,或许她不一定实力出众到能刺死自己,但同样会对魔修势力有威胁。
一旦四象玖洲向外求助,琼莲十二岛和落蔷山谷派出支援,出动的必然是刚刚崛起、尚未建岛的年轻弟子。相比天赋出众的楚并晓,能将各方势力调动的她,明显更危险。
他不一定能在她手里取胜,多年弈棋的胜败验证此点。
最好的办法是不让她离岛,永远没办法在大战中出力。
斐望淮目光逡巡,掠过她灵动的垂云髻,掠过她如雪般的脸颊,掠过她颜色略浅的眼,偶尔也难以形容对她的观感。
他应当是恨她的,那股如影随形的警惕及不安依旧未散,但长久以来的执念及陪伴又酿出依赖,不似清淡适口的粥,而似辛辣呛人的酒。每逢月圆之夜,酒味越发浓烈,甚至让克制天性的他生出自厌,想要借冰冷刺骨的潭水浇灭。
但随着魅族血脉的觉醒,胸腔内还有种触感异动,有什么不知名存在复苏。明知她不日会给自己带来危险,但神经战栗后仍忍不住用视线追逐,偏偏就挪不开眼。
他用指腹摩挲那两根手指,依旧无法挥退内心矛盾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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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并晓带队攻下岩洞,他一剑淘汰最后数人,彻底捣毁敌方大本营。
其他人兴高采烈冲进,连忙搜查起附近地形:“这回是大获全胜,完全将他们击溃!”
落蔷山谷修士溃不成军,一路上毫无阻挡之力,竟任由他们杀进来。
“现在报信回去,这里人员较少。”楚并晓收剑道,“他们应是内讧一波,就怕有人垂死挣扎,还留什么后手。”
“好的,我这就传信……”门内弟子拿出镜石,刚将灵气汇入,却是面色一愣,“咦?”
楚并晓:“怎么?”
“突然联系不上据点,不知他们到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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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洞内,浦荣和郁冷萱带人一路悄悄潜入,想要直捣莲华宗腹地,击杀在此指挥的领队,谁料扑了个空。进洞后空无一人,明明火堆还在燃烧,但地图及灵珠却不翼而飞。
浦荣摸了摸石台及石椅,上面还有残留的余温,凝眉道:“这是刚走没多久。”
郁冷萱环视一圈,没看到任何贝类:“倒是把东西都带走了。”
他们故意躲开莲华宗,没有暴露自身行踪,就想擒贼先擒王。不料对方格外警觉,眨眼间就逃窜出去,此事堪称离奇。
“现在朝各个方向搜,应该就在周围才对。”
[他们宁肯抛弃队伍,都要跑过来杀你呢,是不是玩儿不起?]小释目睹下方众人,惊叹道,[要不是我们感知强,真被他们抓个正着。]
飞剑之上,楚在霜此时却无暇回话,她被人一把捂住嘴,呜呜地说不出话,不由怒目瞪身边人,抗议地伸手击打他手背,恨不得要张嘴咬他手心。
敌方来得突然,他们发现也无处可躲,好在斐望淮动作够快,索性御剑载着她升到岩洞上方,甚至眼疾手快地收拾起图纸及灵珠。
唯一的美中不足是,他把她收起来太粗鲁了,直接就捂嘴往剑上一丢!
而且挨得也太紧,往日御剑不这样,两人现在恨不得都贴上。
斐望淮见她在自己怀里蹭来蹭去,他刚怕她出声破阵,这才强硬地出手,如今掌心被湿热气息拂过,心底同样是万分别扭,闷声警告道:“别乱动,不然幻术藏不住你。”
第六十一章
楚在霜一听此话,她连忙低头俯瞰下方,果然发现黎晖殿修士毫无察觉。他们正认真地搜查据点,偏偏对二人熟视无睹,目光都没在上方停留,应当是被幻术所蒙蔽。
两人挨得太紧,在狭窄空间内分享彼此体温,一时都有些束手束脚。
斐望淮手掌被她吐息吹过,居然隐隐有灼烧之感,同样不好再触碰她,轻声道:“不许出声,就放开你。”
楚在霜眨着杏眸,老实地点点头,恨不得摆出人畜无害的模样,以此证明自己听话又懂事,完全服从对方指令。
斐望淮见她安静下来,这才没再捂她的嘴,放下环住她的胳膊。
幻术有施术范围,致使飞剑紧贴石壁,让二人站立地方较窄,甚至没办法直起身子。
楚在霜被他环着时还不觉危险,现在却莫名颤颤巍巍,总觉得快要被挤下去,又不愿意被他继续控制,索性伸出左臂搂住他的腰,化被动为主动地将他当扶杆。
斐望淮被她一搂,他骤然身躯僵硬,难以置信地瞪她。
她无辜地回望,眼神无声示意:你刚刚也这样。
他带着她上飞剑时,差点没将她勒死,她的动作够轻柔了。
斐望淮轻啧一声,又知飞剑位置有限,不好再管她的举动,只能一动不动被环着,任由她为维持平衡贴过来。他嘴唇紧抿,当下感触微妙,总觉得姿势不太对。
果不其然,楚在霜好似浪荡纨绔,搂了一会儿似有所感,察觉他腰身柔韧有力,还伸出手比划宽窄,不知道在惊叹些什么,又开始研究他腰间银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