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队员听着频道里的通话, 满头雾水。他们只见符卿转身抛下天台, 十分诧异地转头:“付先生, 你去哪里?”
“你们看着这里的情况,一旦有异动立刻联系我。”符卿匆忙离开,“我有办法了!”
他一路狂奔, 冲向十一层。
那个女人靠在家门外的墙壁上,瞳孔涣散,像是没有生命了似的。
她见到符卿下楼的时候还咧开嘴笑了下:“你怎么又来了?天亮前没有找到我的女儿, 你可得当心自己的性命。”
“你女儿每天傍晚会去公园里的假山附近玩吗?”
女人一怔,五官立刻缩了起来, 但是眼中却有了焦点:“你什么意思?”
符卿盯着她:“我想确认,那个是不是你的女儿。”
女人猛地站直身子,表情板正, 眼神直愣愣地戳在他身上:“你别胡说。小姜可乖了, 每天放学都会去同学家写作业,怎么可能去下面玩呢。”
“可是, ”符卿紧紧盯着她,“有人说,经常傍晚在花园的假山旁边看到你的女儿。”
女儿的眼睛骤然紧缩,猛地冲向楼梯:“真的吗?可她为什么要去假山?”
符卿眼神一凛,跟在她身后。
他们一路向下。女人的心情太过急切,跑起步来横冲直撞。很快,他们到了一层,从走廊冲向假山。
女人急切地对着空气呐喊:“小姜!小姜!你回答妈妈呀!”
黑夜陷入沉默。
然而,景观灯却慢慢转移了方向,光圈不停往下,最后落到了女人身上。
“你为什么不回答妈妈?你说话啊!”
女人高呼。
然而,除了那盏灯,再也没有人回应她。
她自己当然也来花园里找过,当时一无所获,她的呼喊也和现在一样,根本得不到回应。
女人顿时脸黑了,转向符卿,声音一卡一顿:“你在耍我?”
黑黢黢的眸子死死盯着符卿,像是要将找不到女儿的怨恨迁怒于他。
“稍等。”
符卿抵住耳麦,问:“伯伯,您之前见到那个小姑娘,她在做什么?”
“我也不知道。”老伯伯说,“每次她看上去都挺狼狈的,心情不大好,黑着脸。有时候没下雨但浑身是水,我还给她拿过毛巾呢。”
如果只是和同学一起写作业,为什么会这样狼狈,又为什么会来花园,那天面对母亲的寻找呼喊,又为什么不出声呢?
符卿忽然抬头,看向天台,用耳麦联系队友:“你们从高处看一看,给我描述一下假山的形状。”
队友一头雾水地照做了:“假山堆不规则,有六七座单独的石山,靠在一起。”
符卿打断他:“不同石山之间有没有空隙?”
“空隙?似乎有的……石山从四面围成起来,中央有个空!”
符卿立刻转身,用白藤攀住假山!
手臂一用力!
忽然,脱臼的后遗症让电流似的疼痛从手臂蔓延全身!
然而,这点疼痛却阻挡不了他的动作。一咬牙,劲瘦的腰肢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符卿一拉一蹬,猛地抓住石山顶部,爬了上去。
几座石山中间,几面被围合起来、出不去也进不来、空荡荡的地方,竟然真有生物!
女孩只剩下了一张脸,脖颈下方都变成了植物。她附着在石头表面,和天然的青苔与野藤交织在一起。而植物手脚的终点就是景观灯,它们绕着景观灯的转轴,能随意调控灯的方向。
女人在远处,高声:“你在做什么?我女儿又不可能是石头!”
植物女孩听到她的声音,忽然神情一变,开始奋力挣扎,但是她根本离不开这里,也发不出任何声音。
忽地,她停下挣扎,用明亮的眼睛恳求地看向符卿,好像在说:帮我告诉妈妈。
符卿站在假山上,慢慢回头:“你来看看,这是不是小姜。”
女人一愣,顿时手忙脚乱地过来。符卿伸了一段白藤给她。她的愿望太过迫切,拉着白藤,手脚并用一下就到达山顶,一边爬还一边说:“怎么可能呢?我的女儿怎么可能会在石缝里?”
当她爬到顶端,往下一看,忽然,整张脸都呆滞了。
即使这个女孩只剩下上半张脸,她都能认出,这就是她的小姜!
她忽然满眼泪水:“这,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说不了话,但眼眶也全湿了。她开始挣扎,想要接近妈妈。
这样的恶种没有行动能力。前几个月,居民楼被纳入安全区,她作为恶种无比痛苦却无法离开,最后陷入了昏睡。而当混乱入侵开始,她才慢慢苏醒。
女人忽然停止哭泣,转头正色,眼中露出凶光:“我们决不能让人类夺回这里,不然小姜会很疼很疼!”
然而,符卿早有准备。
他将自己的耳麦摘了下来,调大音量。老人的声音轻却清晰:“相信他吧。我们可以继续活在这里。”
女人皱眉:“什么意思?”
“女士,小姜无法移动。你关注的,无非是小姜能否继续在这里好好活着。”符卿出声,“而我,有办法让小姜不再依赖异波。”
女人和小姜都不动了。
“人类必定要向外拓展。即使你们阻止了一次,也还会有下一次,有更多的人来攻克这里。终有一天,这里会变成没有异波的安全区。”符卿盯着她,像是在谈判,“而我有办法一劳永逸地让你们适应没有异波的安全区生活。”
夜晚很黑,花园里一片寂静。
月光洒在他的头顶,照亮了半个身子,挺拔而飘逸的白风衣随着晚风猎猎作响。
女人盯着那双坚定的眼睛,忽然眼眶湿润。
百年的寻觅与未知的不安,当遇到坚定的承诺和保障,将内心最渴求的欲望展露出来!
“好……”她声音放软了,带着激动的哭腔,“请你帮我们母女继续在这里生活下去。”
母女都放下了心防。他先是对母亲使用了异能,然后将视线转向女儿。
训导成功!
忽然一阵联通的精神力涌入符卿脑海,他眼前出现了各种场景。
他忽然开口:“当年去叫她写作业的同学,可能并不好心。这个假山根本爬不上来。小姜肯定不会自己跌到这里来的。肯定是他们逼小姜爬进来的。”
女人十分激动,想要伸手去摸摸女孩的脸:“可那都是一群普通同学,他们的父母也都住这儿。”
小姜眼含热泪,委屈而激动地仰起头,想要触碰母亲的手掌。
符卿从精神力中看到了那天的景象。
她是校园霸凌的受害者。
这里的居民通常都上学区里的同一所学校,邻居也是同学,放课后也会一同玩耍。这也让痛苦的校园生活延伸到放课后。
小姜每天傍晚的确都会被叫出去写作业。可是,写着写着,就变成了人群中用来解乏的那一个。
为了避免被家长看到。他们会从家门出来,声称去“放风”。
偌大的花园,有无数的“游乐场”。
自从发现修理工的梯子落在花园里,他们就找到了石山中间的这个“秘密场所”,可以在露天制造各种不能反抗的条件,将人推下去,就能居高临下地泼水,或者将她嘴巴贴上胶带,看她害怕大哭。
等天黑了,为了防止家长发现,他们才会将梯子放下,让小姜出来。
但是,警报响起那天,一阵慌乱,家长提起自家孩子就跑。
那些被家长死死牵着手、赶忙离开这里的孩子,还记得石山中间这个手脚、嘴巴贴着胶布的女孩,还在等着梯子吗?
她怀着对所有过路人的怨恨,对这个世界的怨恨,化作说不了话的藤蔓,留在这里。
“求求你,可以请你帮我将石山搬开吗?”女人的异能是精神类的,力量不足,“我想让她出来。”
“等一切结束,我们会帮您的。可是现在有一个忙,您可以先帮我吗?”
女人深吸一口气:“请说。”
“小姜,你能将景观灯往楼上照吗?”符卿看向那个满脸泪水的女孩,“照向黑雾。”
-
刺眼的光亮吞没了天台。
“付先生成功了!”
耳麦一直没关。他们听着下面的动静,沉默之余,心中的惊讶快要溢出来。
这个人,竟然真的让恶种站到了人类这一边!
他太可怕了。
光亮穿透了黑雾,露出了被包裹的人形。然而,周围的队友都无法直视那个方向。他们被光照得睁不开眼睛,纷纷转身,捂住眼睛。
惨叫和光亮同时消失。
他们再看过去的时候,黑雾已经逃走了。
一个上半身裸露,裤子也破碎不堪的人形半倒在地上。
“咳咳——”他小心抬起眼睛,打量眼前的人群,企图找到那个棕发男人,“幸好,你们及时。”
第44章 混乱入侵
眼神在人群中转了一圈。
他呢?
还没等陆启反应过来, 就有队友走到他身前,犹豫地伸出手扶他:“你还好吗?”
陆启呆呆地坐在地上,没接那只手, 只是问:“他呢?”
“谁?”
“付先生。”
“他在楼下。”队友见他表情委屈, 只好继续补充, “黑雾怕光,我们需要将景观灯调过来。付先生去一楼驯服景观灯背后的恶种, 这才将你从黑雾中救下。”
听到是付先生“救”了自己,陆启的眼角一下带上了笑意。
在队友的诧异眼神中,陆启灵活地从地上起来, 拍拍那条千疮百孔的裤子, 露出七颗牙齿的微笑:“我没事。”
队友那只想要扶他的手还在低空, 眼神诧异地随着陆启走到后方。
他和A级恶种缠斗这么长时间, 怎么和没事人似的?
其他队友也纷纷侧目。
陆启的上衣在颤抖中化为了碎片,身上带着血痕,健硕有力的肌肉还未完全放松, 在战损痕迹的点缀下显得格外青春洋溢。
刚才那场战斗好像只是一场历练,完全没有给他留下实质性伤害。
陆启本来长得就好,五官深邃, 线条流畅而锐利,不笑的时候自带威严, 这点“装饰”让他看起来愈发强悍英俊。
他松松手脚,轻吹了口气,云淡风轻, 肆意而潇洒。
“他一开始就跟着付先生, ”队友们小声讨论,“付先生能制造这么多奇迹。跟着他的, 也一定不是普通人。”
“有道理。反正我想不出来他怎样才能这样全须全尾地活下来,甚至连重伤都不是。”
“付先生果然厉害。自己能跨级驯服恶种,就连身边的跟班战斗力都这么强。”
这些话落入陆启的耳朵里。他很受用。
别人将他和付先生并排放在一起,他就很开心。
忽然,楼道里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
符卿跑上天台,胸膛起伏,气息不定:“陆启还好吗?”
陆启眼睛一亮,立刻迎了上去:“我没事!”
符卿吃惊地眨了下眼睛。
陆启非但没有柔软受伤,反而变得比之前更加活泼了。他一下蹿到符卿面前,握住符卿的双手,眼睛亮亮的,将脸凑近,渴望地看着符卿。
像是一只立了功,不畏疼痛,昂首挺胸来向主人讨要奖励的小兽。
符卿:“……”
如果陆启有尾巴,现在可能已经晃悠得和雨刮器一样了。
周围的人:“……”
刚才还一副肌肉酷哥的模样,结果还不到两分钟,那股子酷劲儿就没了。
陆启笑着,好像身上的伤痕都不存在似的,眼巴巴地问:“我是不是上去的很及时?正好保护了装置!”
“嗯。”
陆启还想继续说什么,忽然,被符卿猛地抓住手腕,拉着就往楼下手。
陆启诧异:“你做什么?”
符卿走在他前面,语气冷冷:“带你去包扎。”
“我伤得不……”
忽然,符卿停下脚步,转头看向他,将陆启后面的话硬生生堵了回去。
他没有表情,那双眸子里倒映着陆启自己的诧异模样,薄唇一张一闭,吐出的每一个字轻而短,却个个砸在陆启心上。
“别逞强。”
陆启的眼睛慢慢睁大了。
狂喜涌了上来,刚才对伤痛没有半点表示的他,眼眶竟然略湿了。
符卿转回头,拉着他手腕:“走。”
陆启很配合地跟着符卿下到十三楼。
之前符卿为了追求速度,将包放在老人家里,交给张培他们看管。包里有准备应急包,可以简单给伤口消毒包扎。
陆启站在老人门口,看到张培在里面,死活不肯进去。符卿没办法,只能拿了包,和陆启找了旁边的空房间,替他包扎。
人工智能很适时地扮演了手电筒的角色,在一旁照亮他们。
陆启坐在椅子上,符卿在他面前将药包打开,寻找需要的工具。
手电筒的光照在他侧脸上,将轮廓勾勒得无比分明,发丝柔软,贴在冷漠的脸侧,睫毛在眼下投下阴影。
陆启有些坐不住。
他想立刻上去,将那张脸上的东西都擦掉。
明明就是自己珍视而渴望的对象,却得顶着这一层隔阂。他怎么都透不过气来。
符卿:“把手臂伸直。”
陆启照做了。但他心不在焉,视线跟着符卿的脸转动,死死黏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