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因盛世无鬼神,乱世多妖魔。有战乱就有血腥,就容易滋生怨气,阴盛阳衰,以致鬼神当道,妖孽横生。凡人保家卫国,他们除魔卫道,所以“乱世武力至上”不是说着闹着玩的。
对付这种邪虫,景澄就习惯性暴力碾压,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与现在的和谐社会相比,是多么的格格不入。
大概是病床上躺了几天的原因,景澄还觉得自己有点手生,搁在往常,他都是一刀毙命。
而现在,这彭踬的八只足翼还在挣扎呢……
“咳咳——咳咳咳咳——”
房间里只余下小辉撕心裂肺的咳嗽声,其余人愣愣地围观这一幕,大气不敢出。
老太太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去给咳嗽不止的孙子拍拍背,欣喜若狂地说:“好了,这次是真好了,肚子小了,也不喊饿了……”
景澄从容不迫地蹲下身,将那只彭踬身上插的手术刀拔下来后,又连插了数刀,彭踬垂死挣扎之时,绿色的血液在瓷板砖的缝隙中蜿蜒。
几息过后,虫子终于停止挣扎,景澄这才撒手。
众人:“……”
即便知晓这只虫子是导致孩子身体异变的始作俑者,但当他们看到地上那一滩被捣成烂泥几乎看不出原样的尸体时,再去看向景澄的眼神都很复杂。
怎么说呢,有点一言难尽吧。
景澄却毫无所觉地起身,随手拿一张纸擦去手背上被溅到的鲜血,对老太太道:“我刚才叩击小辉的天突穴,是为了让他尽快将彭踬吐出来,可能力度有点大,他的脖子这几天会肿,你们回家给他冲泡胖大海,喝几天就好。”
小辉咳嗽了一会儿就好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突然吐出来一只虫子,却隐隐约约知道是眼前的这个哥哥救了他,因此对景澄很有好感。
七八岁的男孩儿正是活泼好动的年纪,对自己差点死了这件事毫不在意,身体好了以后立马根没事儿人似的,好奇地摸摸自己的肚子,仰头对景澄道:“我现在肚子不饿了,哥哥你好厉害!”
景澄正要露出笑容,却目光一凝。
他注意到小辉在仰头动作间,脖颈处露出的一条红线。
那条红线原本隐藏在衣服里,在小辉仰头跟他说话时才露出来,若不是他眼尖,还真发现不了。
红线上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阴气,这让他的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大师!我们全家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好了!真是太感谢了!”小辉的父母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面上带着狂喜的神色。
尤其是小辉妈妈,她此时更是恨不得打醒之前嘲讽对方的自己,人家这可是有真本事的!她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质疑问难,希望大师不要怪罪才好。
至于男医生,他现在脑子一片空白,已经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刚才发生的事令他唯物主义的信仰彻底崩塌,他再也不敢欺骗自己这个世界没有鬼神。
景澄伸出一根手指挑起小辉脖子上戴的那根红线,拉长,只见红线下方坠着一个精雕细刻的玉观音。
观音面容安详,神情悲悯,嘴角略带微笑,栩栩如生……与景澄曾经见过的那些玉观音并没有什么不同。
然而景澄却知道,那一丝阴气就是从这块玉上散发出来的。
景澄微微用力,红线崩断,玉观音落到他的手心。
老太太觑他的神色,小心地问:“大师,是这块玉有什么问题么?”
“我看看。”景澄把玉捏在手心里感受了一下,没发现里面有阴魂,不过也有可能是住在里面的邪祟就是冲撞小辉的那个,被他除掉后只剩下寥寥无几的阴气。
小辉父母也紧张地看着他,难道这块玉就是让他们的儿子生病的罪魁祸首?
景澄看了半天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但该说的还是要说的:“这是一块死玉你们应该知道吧?”
小辉爸爸惊讶道:“死玉?大师您的意思是这块玉是假的?”
“不是假的,而是死玉。”景澄顿了顿,“这个东西一般是用来做法器镇压阴魂。我看这观音上残留些许阴气,说明它至少是封印过阴魂的。”
旁听到这一句解释的男医生:“……”
我他妈为什么要听这些?男医生推推眼镜,面无表情地离他们远了一点。
“阴魂?这东西是你给小辉买的吧?”小辉妈妈回过头,猛捶了丈夫的胸口一下,怒道,“你这个坑儿子的货!”
小辉爸爸被打得不敢还手,委屈道:“我看儿子挺喜欢的嘛,也不贵,才20块钱。”
老太太也狠狠拧了他的胳膊,骂道:“蠢货!二十块钱的玉你也敢买,就不怕是从死人的坟里刨出来的吗?!”
二十块大洋难道还不贵吗?想不到这家人衣着朴素,竟然如此有钱!
景澄忍不住去观察男主人的面相,见他虽生的五大三粗,但他额头低窄,意味出身低贫。天仓塌陷,天仓在太阳穴之上,主男人财库田宅,塌陷则说明他祖业不丰,家财难聚。鼻梁塌陷,鼻子是财根,鼻梁塌、山根断裂都说明他财运来去如浮萍,难以守财。
种种迹象都在表明,此人虽然吃穿不愁,但却不是有大财之人。
果然人不可貌相……
单打不够,还要连环双打……小辉爸爸辩解道:“不是你们说‘男戴观音女戴佛’,非要让我给小辉买玉佛的吗?”
老太太见他还敢抵赖,更气了:“我就随便说说,哪知道你非要去上当受骗,20块钱的玉白给我也不要!我怎么养了一个你这么蠢的儿子!”
小辉妈妈难得跟婆婆沆瀣一气,也跟着骂:“我儿子怎么有你这么蠢的一个爹!”
小辉爸爸:“……”头上一个母夜叉,娶回来一个母夜叉,他怎么这么苦。
贪小便宜吃大亏,自古以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总有些人自以为是特殊的,殊不知即便是大气运者也要经历一番尘世的拷打和历练。
若不是这次有景澄出手,小辉还不知道会有什么下场……
小辉爸爸的确该打!
景澄和白大褂们当吃瓜群众看了一会儿热闹,眼见闹剧结束,这才意犹未尽地开口:“男戴观音女戴佛的说法是没错,不过小辉还是个孩子嘛,就不用讲究那么多了,真要为孩子好,戴个长命锁或者小银镯就可以了……没有事的话我就先走了,那块玉佩你们还是不要留在身边了,找个地方埋了吧。”
说罢,便转身朝门口的方向走去。
脑震荡的后遗症真麻烦,他现在头还晕着呢。
小辉的三个家长愣住了。
“这就走了?”小辉妈妈惊讶了一瞬,无意间瞧见外面的天色,反应过来,“也对,这么晚了打扰大师休息了。”
老太太:“还没问大师怎么称呼,家住在哪里?帮了我们家这么大的忙,赶明儿个我们一家四口登门道谢。”
“吾道号灵素。”景澄微微一笑,装了个逼,“身为玄门中人,斩妖除邪,义不容辞!道谢就不必了。”
众人:“……”
这一刻,他们仿佛看到这个俊秀的少年背后闪烁着神圣的光辉。
这么刺眼的吗?
……
景澄走之前还特意经过男医生面前,犹豫片刻后,拍拍对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道:“我知道你相信科学,这并没有错。但是很多事并不是科学能够解释的,希望你能够明白。”
男医生:“……”我已经懂了,因为你的存在本身就不科学。他居然不知道如今的社会居然还有玄门中人,那是不是在某个常见的地方还驻扎着传说中的“有关部门”呢?
要么怎么说“大隐隐于市”呢……
经此一事,男医生后来每次下班回家的路上,在一些年代久远的小餐馆或者老旧的街道办事处等地附近都会停留片刻,然后意味深长地一笑,差点被路人当成神经病……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哦对了,我觉得我的脑子并没有问题,所以明天就不用做那个什么脑电西体检查了吧?”
男医生:“……是脑电图和脑CT。”
景澄有几分赌气的说:“不管它是什么,反正我不想做。”
现在的医学真是太恐怖了,连人的脑袋都可以抠开看看,那种冷冰冰的仪器戴在头上,让景澄有一种自己的脑子里的想法被探知的感觉,很不习惯。
男医生:“……可以。”
他都快要忘了,大师也是个孩子,是孩子就讨厌看病。
景澄走后,留在病房里几个女护士还在缠着老太太:“阿姨,您是怎么知道他是个有真才实学的大师啊?”
“分明就是个孩子,我刚开始还以为他在胡闹呢。”
“我还说他是妄想症,人家也没怪我。”
男医生竖起耳朵,他也好奇。
“就凭他一眼能看出来我在碰瓷儿!我就信他!”老太太的回答掷地有声。
众人:“……”这还真是让人无法反驳的回答。
老太太看了一眼男医生怀里抱着的本子,想到了什么:“小大夫,你应该知道大师的名字吧?”
男医生神色一凛,他握紧病历本,摇摇头:“不行,医院不能随意透露患者的身份信息,这是我们的职业守则。”
见男医生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老太太也不失望:“我记得你说过他是1605号病房的吧,那我明天早点来。”
男医生:“……”他之前为什么要多嘴?
……
回家的路上。
小辉妈妈突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问儿子:“你爸在哪儿给买的玉观音?还记得吗?明天我去找老板算账!”
小辉挠挠头,想了想说:“在南明中学对面的一家店里,不过我忘记叫什么名字了?”
“那个贵族学校?你们没事儿闲着去那里干嘛?”
“我的朋友告诉我,他哥哥在那里买的东西,有魔法!”
“我记得。”小辉爸爸插嘴道,“那是个网红店,店长是个年轻人,有不少人都去那里买符咒和玉佛什么的,在南城区特别火。”
“好像叫‘解忧小铺’吧,应该是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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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景澄:我们玄门中人以德服众,慈悲为怀,从来不吃贫民老百姓的一粒米。
第二天:
小辉奶奶:“景大师!这是我自己在乡下腌的咸鸭蛋,流油!特香!您尝尝?”
“……”景澄尝了一口,“是挺香。”
五大三粗在以前的解释——
五大:
耳:耳大有福相,
肩:膀大力不缺,
手:手大可聚财,
臀:臀大坐如钟,
脚:脚大走四方。
三粗:
脖子,手臂和腿。
古代那些将军,或者地主——基本都这个相貌。
ps:因为前面修文修了好几次,存稿都被我删没了,我努力日更,日更不了就隔日更,最重要的是,我肯定不会坑!
第9章
经过多次检查,景澄就是普通的脑震荡,一个星期后就可以出院。这一个星期里医生就每天早上过来查房看一眼,到点了有护士进来给他送三餐,余下的时间都是景澄一个人在病房里消磨时间。
前两天还好,时间长了景澄也觉得无聊。
于是他也不把自己圈在病房里了,时不时出去溜达四处转转,尽自己所能去接触这个对他来说算是新奇的世界。
这期间他学会了坐电梯——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
在这种大型三甲医院,电梯里都会有专业的护工负责按电梯,不过这都是在白天,晚上就没人管了。
所以每天晚上八点之后,景澄就会独自乘坐电梯巡视整个医院。有一次他不小心溜达去了负一层,当即被里面铺天盖的阴气吓了一跳,他当时还以为是哪个厉鬼邪神在这里搞事,正要随手抄家伙准备灭了对方……却不料被负一层的管理人员发现,将他厉声呵斥了一顿,景澄自觉心虚,只好悻悻然离开。
后来景澄才知道,医院的负一层通常都是用来存放家人还未过来领或者无家可归的尸体,也就是传统意义上的“停尸房”,这里只有医院内部的人可以进来。
这事儿闹得挺大,不过因景父之前对院长打过招呼,医院里的医生们大多了解他的身份,所以事情发生后,除了那个地下管理人员以外倒没人指责他。
只是在接下来这几天早上,来查房的医生都会有意无意地提醒他医院的哪里哪里是“禁地”,而且来医院的大多是病人,有的还是传染病……话里话外都在表明一个意思:你既然是病人,就老老实实呆在病房里养病,不要乱跑给人添麻烦。
景澄不是傻子,自然能听明白他的意思,当即严肃表示:自己绝对好好呆在病房,没事不乱跑,直到出院。
医生得到他的肯定答复后,满意离开。
然而这个保证的有效时常还不到一天,当天下午景澄就把早上发过的“誓言”抛在脑后,吃过午饭就习惯性往外跑。
他就像是一个刚刚睁开双眼看世界的孩子,对一切事物都带有新奇的渴望。
他观察医院病人和家属们的众生百态,喜欢和人聊天。他五官俊秀,气质脱俗,又因为长相偏嫩,语气稚拙,问出来的问题往往叫人啼笑皆非,十分招人喜爱。
短短的几天时间里,上至七老八十的爷爷奶奶,下至十二三岁的孩子,都喜欢找他聊天,或者围着他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