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得我好像变温装置似的,"黄翎羽用肩膀顶他,才几下就又觉得没了气力。
慕容泊涯叹气地搂住他,说:"你就安生儿地呆着吧,少说一些莫名奇妙的话。"
"耶?怎么不回避这个问题了?我就是爱说莫名其妙的话,你又待怎的。"
"若是平时,我自然会叫你乖乖把话解释清楚给我听,不过现在嘛"慕容泊涯低头亲他一口,继续道,"你先好好地睡一觉。"
慕容炽焰回来的时候,手里抱着一捆干柴禾,弄脏了洁白的衣服也若无所觉。他放下东西,就蹲到留守的两人面前,可是黄翎羽却已经睡着了,被慕容泊涯严严实实地遮在袍袖里面。
"他到底怎么了?"
"嘘!"泊涯用空出来的那只手比个噤声的手势,"体温还很低。"而麻烦的是,因为前来黑羽旗任务危险,岳徽和秋弱水都将行囊里大量填充了毒物和迷 药,黄翎羽许久不犯寒症,对症的药物便只带了防万一的一点过来,根本不够用!
"你身上的灰很多,我腾不出手,你自己拍拍。"泊涯尽量不惊动黄翎羽,低声地说,像做贼一样。
"嗯。"炽焰答应了一声,站到旁边认认真真地打扫干净。拍完了,左右见着无事,又蹲回原位,饶有兴趣地观察黄翎羽的睡脸。
看着看着,忍不住就要伸手出去捏捏他的鼻子,想看看被堵了气的小黄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可是还没得逞,慕容泊涯的大袖子挥过来,把这一只"魔爪"挡在威胁范围之外。
炽焰好像被夺了玩具,不甘心地皱起脸,压抑地喊了一声:"哥哥!"
慕容泊涯只觉得身上发冷,顿了顿,才问:"你以前不都是叫我皇兄、泊涯之类的,什么时候改了个肉麻称呼?"
炽焰眼睛瞟向空地外,回想一下,说:"六芒楼那群小子,都是这么叫的。"
"......"为什么,原本在民间是很普通的称谓,到了炽焰嘴里,却产生了情色的效果,莫非是因为不自觉带上的那种撒娇语气?不论如何,都是值得研究的。
作为兄弟这么多年,除了相安无事的幼童时期,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个促膝相谈的机会,泊涯忽然想起一个困扰他许久的问题,炽焰掌管鹏组之后,本是替皇朝行那些暗中杀戮之事,可他却不遵行潜行的规则,反而时时以白衣出现,这样的执著已经超越了对颜色的偏好,简直背后有什么重大的理由让他不得不这么做。
他装作对炽焰身上的泥土尘灰看不惯,说:"你为什么总喜欢穿白色的衣物,就连饰物都是浅色的。出门在外,入乡随俗,怎么也该换几种色彩的衣服吧。"
炽焰对此毫不在意地回答:"穿习惯了,一时也改不了。"
"既然只是习惯问题,那你为什么潜行暗杀的时候也不忍忍,弄得好像非要让被刺杀的人发现你一样......"说到这里,慕容泊涯停了下来。
从到若有若无的情愫,突然变坏的关系,然后是话不投机半句多的争执,从他焦急地为宦侍求情,到掩饰起来的真实心情,如果还不明白其间的关系,泊涯也就不配为人兄长了。
"果然是想要被人发现吗?"泊涯愣愣地说。
不愿意取人姓命,却又不得不遵从莫灿的意志在杀戮的道路上越走越远,于是只有从旁枝末节之处留下破绽余地。
炽焰的表情很奇怪,目光飘来飘去,没有回应。
最后,泊涯定下神,从新认真打量自己的幼弟,而后说道:"回去再说吧,我有几件还没动过的外袍,各种颜色都有。"
"我不习惯。"
"炽焰,你看,"泊涯慢慢地开解他,"燕国如今已经名存实亡,父亲死了,大哥和二哥分踞一方。不再需要什么日鲲,或者月鹏。以前习惯的东西全都忘掉吧,你总要习惯以后的生活。"
"以后的生活?"炽焰瞪大了眼睛问。
"是啊,你会和我们在一起,不需要再去暗杀谁。所以尝试一下,我觉得你其实适合墨蓝色的袍子。"
"墨蓝色啊......"炽焰瞪住天上的云彩想了半天,最后用力地点头,"一言为定,其实我个人也很喜欢这种颜色。"
泊涯伸出空着的那只手,搭在炽焰肩上,回答道:"一言为定。"
*** *** *** ***
夜幕很快就降临下来,在几乎全黑的时候,烧烤獐子的香气传出了很远。营火照得亮腾腾的。
除了做饭的一处,慕容泊涯还在不远的地方多升了一处火,为了这多出来的一个火堆,炽焰没少找干柴,不过也用不得这许多。
黄翎羽半合着眼睛,被喂了几口热粥就又睡着在泊涯的怀里,肉食一点没进。岳徽的脸色就有些难看,几经追问才踌躇地道:"比近几次的发作要严重,平常的话,也不会这么没有菁神。"
"难道不能根治?"
岳徽瞪慕容泊涯一眼:"谈何容易,他体内有不属于他的真气,偏偏当年输入的时候还出了差错,这几年就开始作恶起来。本来按照我们研究出来的法子,慢慢可以全数化为己用。但总是东奔西走的,未免做得不到位,才有这些隐患。要根治,你看看什么时候能天下太平再说吧。"
泊涯有些心惊地把黄翎羽抱紧,更深地拖入怀中,可就是不知道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太平。
沉默了许久,直到另一处营火熄灭了已经可以算是不短的时间,泊涯才终于舍得把人交给炽焰保管。
"嗯?现在就要打扫干净吗?"炽焰问。
泊涯回头用力瞪他一眼:"你以前没照顾过病人吗?"
炽焰思索良久,有些不确定地回答道:"好像没有吧。"
他思索的时间,足够泊涯用剑鞘将热腾腾的草木灰打散,熄灭余烬,垫上没用完的干枯枝叶,铺上毛皮垫子,然后从炽焰手里把黄翎羽接过去,放进毛茸茸的狐裘垫里。
地热透上来,没片刻就让黄翎羽感觉到舒适,安心地摊开手脚,小脸却缩进避光的裘毛里。
第一百八十二章 族群迁徙
慕容泊涯就笑:"我辛辛苦苦把被窝弄得这么暖,可不是让你踢被子的。"
黄翎羽翻个身,舒舒服服地睡得很熟,哪里管他说了什么。
其余人都面面相觑,后来不知道是谁发了一声喊,都作鸟兽散,各自找合意的地方去睡觉,没工夫理会他们两人亲亲密密。只有秋弱水有良心,临上树前,还给泊涯一窝捕鸟蛛,散布在营火周围二十丈方圆以作防范。
诸事安排妥当,泊涯也钻进裘毛里。虽然是热,篝火烧透的泥土足够维持很久的地热,裘毛也很软和,可是黄翎羽身上凉冰冰的,泊涯也不觉得冒汗。他自己背对外面,两人额头抵额头,格外亲密。
黄翎羽觉得暖了,舒适地叹息,把脸都埋在泊涯肩膀和胸膛的阴影里。就这样,也让泊涯觉得分外满足。战火喧嚣成了遥远的事,眼前耳中,只有一片宁静。
这就是所谓的专心致志的境界了,不论身处于何方,只要黄翎羽在他身边,他的目光必定会集中于他的身上。不知道在黄翎羽眼中,他又能占据多大的分量呢?
夜深,因为岳徽的迷 药和秋弱水的毒物的存在,不需要有人守夜。泊涯拥着黄翎羽睡得很沉。
脑海在沉静的睡梦中充满了宁静的黑暗。倏忽间似有一道警告的光针刺过,惊得慕容泊涯全身绷紧地抽了起来,警惕地睁开眼睛,发现并没有危险存在。
篝火已经熄灭,月晦星稀里,清晰地听到很远的山里传来猿猴啼叫,近处也偶有猫头鹰诡谲的咕咕声。
"泊涯?你听见什么了?"炽焰的声音在昏黑中响起,很轻很低微。
"嗯。"
紧接着是秋弱水:"好像有人在求救。"
"我去看一下。"岳徽说。
"我一起去。"
黄翎羽动了动,沙哑的声音咳嗽几下,才说:"尽量别灯过去。"
"晓得。"
"你放心,我和他们一起去。"炽焰说。
"我也一起。"高莞接着说。
"等等,戴上这个避蛛囊。里面有王蛛的气味,捕鸟蛛不会攻击你们,如果出事也能方便我追踪。"
一系列交谈都在黑暗中完成,而后又恢复了安静。炽焰本就擅长夜行,岳徽和梁小小也是六芒楼里出类拔萃的,行走林地不会发出杂音。
可是只过了一刻,林地那边就出现火光,让留守的人心生好奇又略觉不安,就连秋弱水都握紧了蛛窝,准备一发现情况不对,就立刻放出雄蛛摄味寻踪。
又过了大约顿饭时间,火光渐大,众人才知道是梁小小手里的火把。慕容炽焰身上背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岳徽跟在旁边都回了来。
"怎么回事?"慕容泊涯代替黄翎羽问。
"不知道是哪个猎户设置了陷阱,这个人跌了进去。"
"这么多血..."秋弱水也有些紧张。
"不是他的,这家伙命好,只断了腿,pi股侧边被竹桩穿了块肉。血是追着他掉进陷阱里的老虎的。"梁小小/说,"等会儿我去剥虎皮弄虎骨,可惜虎皮被穿了三四个洞。"
"这也行?"秋弱水震惊了。
岳徽说:"要不是和老虎一边打一边逃,他也不至于没看清猎户留下的提醒标记,踩进陷阱。"
众人把目光移到那个不知是命好还是命不好的家伙身上,才发觉这是个身材高大的女子。
慕容泊涯惊异地咦了一声,将黄翎羽安置好了,才钻出毛裘,就近去看那女人。
"怎么,变了口味?"炽焰调侃他,"你什么时候喜欢女人了。"
"是她!"
"啊?"众人全部傻眼,炽焰也是,没想到他居然真和这个落难之客有一腿。
"怎么这种表情看我。我看你们脑子全坏掉了,难道认识一个人就非要和她有什么不正当关系么。"
"不是不是,你继续。"
"我是在白衣教里见过她的,确实应该是西戗人。"泊涯说。
"啊?"
"啊什么啊,炽焰,莫不成你还有什么歧视之信么?我还没跟你说过呢,其实你自己也是西戗人。"
"这个,其实我知道。"炽焰说,"白衣教不是已经很久没音讯了么?怎么突然冒出一个人来。"
"你知道?"
"我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知道还对西戗人这么大反感做什么,简直是恶迹斑斑。"
炽焰委屈极了,愤然道:"我怎么知道做什么,横竖我是作恶多端,你就替行道,把我就地正法行了。我也不会反抗,乖乖地引颈就戮,你可满意!"
黄翎羽扑哧笑出来:"炽焰你比你哥有文化多了,一句话就四五个成语的丢出来,泊涯这种没文化的大老粗都快被你的书袋子砸晕了。"
炽焰得意地瞥了兄长一眼,这么好哄骗,搞得慕容泊涯摇头苦笑。
说话间,秋弱水帮那女子处理好了伤口,子才惊魂甫定,终于能够稍微注意到周边的情况了。
际于夜深无人之地,各人早都把易容洗去剥去,于是她看得简直是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道把眼睛放在哪里才合适。半终于熬出来一句话:"奶奶的,老娘今才知道什么叫做美人。"
哑口无言。
"泊涯,难道白衣教里净出聂无娘一般的‘女中豪杰'么。"
泊涯干咳几声,尴尬地道:"聂无娘人中龙凤,万中无一......至于这位女侠,我敢保证,也是特立独行,教中绝非人人如此。"绝非如此粗鄙不堪......他在心中补充。
原来自从多国开站,这女子便在奔波中与其他教众分散,日前在一个城池内看见教友留下的联络密语,得知白衣教彻底搬出中原,往西北迁徙寻找传说中没有站争的"应许之地"。
她得知之后,便一路西行北上。因为身怀武功也没什么大损伤,只在这密林间吃了老虎加陷阱的大亏。
匆匆忙忙把伤员交给其他人处理,慕容泊涯迅速回到黄翎羽身边,这回是他自己把背影冲着篝火,完全挡住其他人投注向黄翎羽的视线。
"我才说两句,你就不好意思了?"黄翎羽低声嘲笑他。
"声音都哑了,要好好休息,别理会他们。"
"嗯,我听你的。好不容易把他们带得能够独当一面,有些事情也应该让他们自己做主才行。"
"那就不要多话了,睡吧睡吧,如果觉得吵,我帮你把耳朵堵上。"
"不需要,抱着我就行。"
安静了片刻,黄翎羽忽然又道:"你说肖师父是不是也去了西北呢?"
"动教迁族之举,他肯定会身先士卒。"
"......"
"怎么?"
"避开了战场,就真的会没有站争么?"
"他们避他们的,我们打我们的,总要有人留在这片土地上才行啊。你不是说过吗,要尊重别人的选择,就算你其实不赞成。"
"话虽如此,总是觉得好像被抛弃了的样子。"
"抛弃什么,你不是还有我么。这么说就不怕被我怀恨在心,借故惩罚?"
黄翎羽听出了些许端倪,眼睛一挑,破愁眉为笑颜,道:"借故‘惩罚',我倒要看看你有什么好手段能够惩罚得了我!"那样子仿佛真很期待似的,把个慕容泊涯撩拨得心猿意马了下半夜。
男女错乱[183、184]
第一百八十三章 男女错乱
隔日起来,黄翎羽没多大起色,就连上了马还是昏昏郁睡,对外界的事情不管不问,好在有慕容泊涯在背后护着不让他摔下马去。至于那被解困的女人倒是好了不少。
因为至少要将这孤身上路的女人送到最近的城镇,便少不得要有一段同路。这可苦了炽焰,一路上没少被这女人拿炽烈的目光瞧。还不时听到她嘴里喃喃地自言自语: "美人儿哪美人儿!"弄得炽焰越听越怕,浑身发冷,只得悄悄减了马速,退到泊涯的另一边,借助兄长的身影挡住来自怪女人的目光骚扰。
慕容泊涯看见这两人一追一躲,也觉得弟弟可怜,终于插话进来,问那女人道:"二娘,我记得上次不有个男人与你寸步不离么,怎么不带上他,也好防范些危险。"
那个二娘才终于从慕容炽焰那边回过神,爽朗地大笑:"那男人,早就被我飞了。"
"......二娘,我记得你之前已经飞了几个男人了吧。"
"唉!这年头,要找个合意的男人,真难呐!对了,那边那位就是你弟弟吗?我看是个好男人哪,不如让给我照顾他怎样?"
慕容泊涯尴尬地看向炽焰,炽焰显然也已经听到了这耸人听闻的话语,虽然装成没听见一般,可是肩膀的线条都已经僵硬到极点,只差没跳起来掐人了。
于是泊涯也爽朗地笑起来:"只可惜我四弟已经有倾心之人。"
"已有倾心之人也没关系,"二娘理所当然地说道,"把那女人叫出来,我们公平竞争。"
不知道她以前用这种"公平竞争"的方法拆了多少鸳侣这是几乎同时出现在几个小辈脑中的疑问。秋弱水甚至不无敬意地想,这位女侠莫非就是传中的"采草大盗"?
慕容泊涯却立刻指向岳徽说:"不瞒二娘,我那弟弟喜欢的就是这个男人,所以,除非二娘能变下姓别,否则恐怕难以入我弟弟之眼哪。"
二娘上下左右仔细打量岳徽,弄得这个至少在六芒楼医毒班也算叱咤一方的后辈好生不自在。秋弱水不作他想,控马挺身上前挡住来自二娘的诡异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