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卡拨开他的手,道:「不需要。」
他的拒绝让洛贺里心里泛疼,再捞起他的手仍被拒绝,耳边传来他冷漠的语句:「这是我甘愿受的,我自己能……处理……」
洛贺里静静地盯著他的脸,久久才问:「这样快乐吗?」
这问语让调息中的必卡睁开眼,怒狠的看著他,道:「你说呢,你说呢,你不要再问我……这些蠢问题,我也有情绪……我也会……受不了……」
「那为什麽还要坚持,把我忘了不好吗,把古艾城的事情忘了,你做到的不是吗。」
「闭嘴!」必卡一个翻身压上他,咬牙切齿的道:「你是聋了吗!我说……我甘愿……我喜欢,你管不著……呼呼……」
洛贺里将他抱进自己怀里,摸上他的头:「你很过分,我也是,我想看小不点的你,变给我看好不好。」
「好……」随著语音落下,必卡已成了矮小模样,却也无力的趴倒在他身上,用著虚弱无力的声音,道:「如果我不管你的意愿……我早就……早就……」
「不要说了,我想休息。」
必卡轻声应答,眼一闭也忙著调息,泪水却不受控制拼命溢出,不稍多久就把洛贺里的衣服浸湿。
他的悲伤洛贺里感觉到了,缩缩手将他搂的更紧。
手中的小个子是曾经让自己动摇的人,是让自己萌生想留下来的人,但为什麽就是无法对他动心,为什麽在他身上就是找不到怦然心跳的感觉。
宁静的空间,让洛贺里想起过去,越想只是越看清他的情义,越想只是让自己更无地自容。
对一个早死的人来说已经不敢奢求太多,只想摆脱同系一命的荒谬事实,只想一个人踏上死亡之路。
跳脱时空的恋人-143
今天的欧若镇天空正被一片阴灰笼罩著,正如同夏笙夜的阴霾心情一样。
「发什麽愣。」狄牙手一挥,手中的书本就朝他後脑杓打去。
夏笙夜摸二下泛疼的脑袋又继续发愣起来。
狄牙又顺手敲去,赏他一记杀人目光:「我浪费大把力气把你治好可不是要让你哀声叹气的,快去催隔壁那夥儿人去拿圣剑。」
「拿屁。」夏笙夜拍桌站起,怒道:「那家伙竟然杀贺里,我现在巴不得把他搞死,跟他同路,呸,与其靠他,我宁愿在这养老等死。」
「有本事杀他就去阿,又没人拦你。」狄牙往一旁坐定,悠然说著。
夏笙夜气呼呼的冲上前,道:「你说你当贺里是弟弟,结果呢,你竟然眼睁睁不管。」
「说到底你就是要我去杀了他是不是。」狄牙睨著他,冷哼一声,又道:「你冷静下来再回答我,是的话,一句话,我保证不会让他多吸一口气。」
「……」夏笙夜顿时无语,呆愣的坐回位置。
「说你蠢你不高兴,说你笨你不承认。」调侃二句,看他毫无反应,狄牙又道:「昨天我就想杀他了,要不是想到你说圣剑只有他能拿,你以为他还能活著让你现在气到跳脚吗。」
「拿圣剑、拿圣剑,拿到又怎样。」夏笙夜气恼的瞪著事不关他的狄牙,踹脚拍桌的发泄动作全都跑出来了。
「我不知道拿到会怎样,我只知道无论如何就是要先把圣剑拿到手,因为这世界上不会有第二个血赤者。」
听他这一说,夏笙夜小声问:「你真的要杀他?」
「你不是希望我杀他。」
「我……我还在考虑。」
狄牙微微一笑,宰人的念头却是非常坚定,只因那人的态度绝对不能忽视,但面对夏笙夜,却是轻描淡写的说:「考虑清楚一点,不然人死不能复生。」
夏笙夜随口应答,随即又扑爬到狄牙身旁,问:「必卡把他带去哪?」
「谁知道,总之今天的和平就是代表他们还活著,想那麽多干嘛。」
夏笙夜噘噘嘴,恼他不懂人类的担忧牵挂,不懂心定不下来的滋味。
见他歪嘴斜眼,狄牙忍不住敲上一记,道:「要哀怨滚远一点,再让我见著就准备上去。」
夏笙夜自然知道他所谓的“上去”是什麽,赶紧躲回温暖大床翻滚。
洛贺里从一片寒冷中清醒,坐起身子,揉揉眼,看著仅有自己的大床,看著四周硕大的水晶,总算理解这片寒冷是打从哪来。
「必卡?」
下床才发现一身血衣已被换过,找了又找,就是找不著必卡的身影,循著唯一的走道而去,越往明亮处去洛贺里越感寒冷,但也依稀听见交谈声。
仔细聆听,一道略显稚气的嗓音正说著:「王主,异度空间会突然消失肯定是有人搞鬼。」
「啧,废话。」低沉带哑的声音哼哼二声,又道:「我认为绝对和那些魔法使脱不了关系。」
「吾主,这样我们的族胞没办法前往人类世界。」
回应这话的是一个哈欠声,不用看人洛贺里已知道这慵懒的声音是必卡,才正要迈开脚步,又有人道:「我实在不懂,人类这低等种族本来就是我们魔族的死敌,为什麽王主要护著人类,甚至不许我们宰杀人类,这点瓦烺不服。」
「别说瓦烺,我也不服,吾主,到底你的用意是??」
「用意?」伴随必卡的反问是咯咯笑声,尔後是一个细柔的嗓音,她淡淡道:「我不懂王主为什麽要我离开费格伦,王主可能不明白,唯独这点请原谅伊利丝办不到。」
这番话让洛贺里霎时想起南风,已知道说这话的人正是操控费格伦的那只暗魔使。
感觉出外端的气氛突然凝结,那柔柔女声又道:「伊利丝能做的就是不屠杀人类,要我放弃费格伦不可……」
「王,请原谅伊利丝的无礼。」听出她话未道完,就被人打断,接著是必卡一句:「我给你时间想清楚,做不到就把命交出来。」
从未听过他吐出这麽冷冽的话语,洛贺里真想瞧瞧他此刻的神情,才再往几步,身旁突然多出一抹人影,耳边传来那人的斥问:「你是谁?」
洛贺里一眼就认出他是和狄牙交手的那只魔物,不用开口,已听到必卡的绝对命令:「放开他。」
必卡睨著名叫戠的魔物说著,见他顺从的松手,上前拉上洛贺里,离去前冷冷道:「再碰他下次就不是这样。」
「是。」
洛贺里任由他带离现场,离去前不禁多瞧一眼,这一看,却发现那只魔物眸中的不甘,再看著身前的背影,不懂他们的关系是怎麽回事。
回到水晶之地,必卡敛起冷傲态度,笑问:「肚子饿了吗?」
洛贺里摇摇头,道:「这里好冷。」
「这样就不冷了吧。」必卡手一伸就抱上,见他蹙起眉头,赶紧松开他:「要回去了吗?」
「回去?」
「回夏笙夜那。」
「不用了,我没想过要回去。」
这回答让必卡略感惊喜,小心翼翼的问:「我可以想成你是要留下来陪我吗?」
「随便你。」
即使他的语气是那麽平淡冷漠,但听进必卡耳里却是好的开端,拉上他的手,笑道:「我带你去见见外面。」
「不要……」洛贺里语音未落就已经被他带到另一环境,想返回却被周围景色吸引。
灰黄暗沉的天空不时可见飞舞盘旋的魔物,脚下踩的是光秃山崖,浓郁的魔气让洛贺里捂住口鼻,蹙眉歪嘴。
必卡拉著他往断崖处走去,指著崖下,道:「这是我出生的地方,你看到下面那些光了吗,那些都是正在成形的魔族,也是飞行魔物的粮食。」
必卡拉著他就地而坐,一阵恶臭之风从崖下窜上,见他撇过头反呕,拉拉他的手,道:「我也不喜欢死魂的味道,可是我只要回来,都会来这,每次坐在这里我都觉得不可思议,不敢相信我竟然能活下来,不但没有成为食物,还成了这世界的主宰者,或许对你、对夏笙夜来说,我只是笔墨文字,不过你知道我是怎麽活下来的吗。」
必卡睨著远方,扬嘴一笑,又道:「在我有意识的时候,有只蠢到极点怪物正要吃我,我用尽力气和半条命才打赢它,为的只是我不想死,我想活著,打倒那家伙倒也不错,起码让我在暗夜之地声名大噪,後来才知道它是地狱之主,不过……」必卡按著自己的身体,得意说著:「那个大家伙已经被我封起来了。」
见他静静聆听,必卡将他的手握的更紧,又道:「之後有些蠢魔物自动上门让我吃,打倒的魔物越多我的能力就越强,这样的日子过了多久我不知道,可能几世纪吧,我开始觉得这种生存方式很乏味,换我寻找,寻找一个能结束我的人,当时我以为暗夜之地的主宰者一定能满足我这个愿望,谁知道他那麽不堪一击,不过我没吃他,我怕再吃了他,真的没人能杀我了,呐,我很厉害对不对。」
洛贺里微微点头,视线不时眺望下方,反握他的手:「後来呢?」
「後来?」必卡看著他,头一侧躺在他肩上,又缓缓说著:「没有後来了,後来我去了人类世界,才知道那里好美,才知道那里的树是绿色的,水是甜的,空气是香的,天空是蓝的,我开始向往变的跟人类一样,甚至希望活在没有互相啃食的世界,即使要用这些能力来换我都愿意,但是,那些人类都怕我,我生气,杀了他们,直到遇见你之後,才知道“朋友”真的很好,才知道什麽叫做开心,才知道什麽叫做喜欢,才知道有能力是多麽好的一件事,如果我只是一个人类,就没办法救你了。」
跳脱时空的恋人-144
洛贺里紧咬著嘴,知道越多,心里就越不舒服,越牵挂不下。
「你看,这里一点都不温暖,人类世界也没人喜欢我,所以……如果你要走,不要把我丢下,让我跟你一起。」
「必卡……」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吞口唾沫又道:「你还不懂吗,我已经是满身罪恶的人,就当我自私,让我自己……」
「不懂的是你。」必卡打断他的发言,指著前方山崖:「你看那只魔物。」
语音刚落,必卡已突然出现在对崖上,手一伸把正在进食的魔物撕裂二半,尔後又回到他身边,道:「看见没,这就是生存,只是它的气太弱我不屑吃,对人类来说也是这样,有些人更是死不足惜,就像在北大陆山道收留你的那些人类。」
回想那天跟狄牙不欢而散後,独自走在寒冷山道,要不是他们收留,自己哪有温暖帐子可睡,好酒可喝,无奈脑中就是没有那晚的记忆,战战兢兢的问:「那些人也是我杀的?」
「是我,虽然答应你不杀人了,但是有些人就是找死。」必卡目光一沉,紧紧握住他的手,道:「他们想碰你,所以我杀了他们。」
洛贺里张大嘴,打从心里不相信,那些人的好心和热情完全无法跟必卡说的事实搭上一线,再说招惹变态可是夏笙夜的专利,扇手一笑,道:「不可能。」
「不相信就算了。」
见他撇过头去,洛贺里拉拉他,道:「如果是真的,我不可能没印象,所以……」
「把迷药当酒喝的人会记得才神奇。」必卡气呼呼的说著,又道:「别以为人类都是好人,蠢。」
虽然半信半疑,但一想起那天确实没喝多少就醉死的情况,想不信也难,得知真相,洛贺里心里呕的要死,後悔那天竟然没把财物搜括走,噘噘嘴,又问:「那欧若镇、麦斯汀是我了吧。」
“死亡记忆”真是好东西阿,必卡仅是冷哼一声。
洛贺里压根没想过要从他嘴里听到否定的答案,拉拉他的手,道:「为什麽要说是你做的?」
「你杀的和我做的很重要吗?」必卡理所当然的反问,呼上一气又道:「无论你杀了多少人,对我来说,你还是你,这只是生存之道,那些人就算不死在你手上,你敢保证他们在这世道就能安然活著吗,就好像我们抓的那只兔子一样,那天它要是落在我手里,就是沦为食物的下场,这道理你懂,为什麽还要放在心上。」
「你不懂。」
「是,我不懂,你从以前到现在只会说我不懂,我早就说过,你坏我会比你更坏,在阿格领农你见过的。」必卡将头埋在双膝上,咬咬唇喃喃著:「那些人的死跟你没关系,你会这麽做是我,要不是我做了过份的事让你恨我,要不是你体内有我的残暴灵魂,这些事根本不会发生,所以你不用烦恼,这些罪是我的。」
洛贺里打从心里不认同他的论调,却被他的言词打动,看他屈著身子的样子看起来甚是孤单、落寞,心一揪,只想抱著他。
但就在手伸出去的同时,必卡突然转头一笑,道:「我们回去吧,这好臭,我的鼻子快坏了。」
洛贺里点点头,回到冰冷的水晶之地後,必卡点燃四周火炬後便突然消失,不稍多久又抱著一堆厚重毯子出现,拉他到塌上,笑道:「呐,这样就不会冷了。」
见他不说话,必卡变回那个矮个子,又问:「肚子饿了吗,我们去古艾城吃东西好不好?」
「古艾城阿。」洛贺里扬嘴一笑,摸上他的头,道:「好。」
眨眼间来到昔日停留地,不用讨论,必卡已拉著他到第一次庆祝的餐馆。
熟悉的场景,让洛贺里想起那天仗著身上携带钜款的豪迈,不禁笑了起来。
见他笑,必卡不多问,也跟著笑著。
四目相交,洛贺里不回避,敲敲桌,问:「我这次身上没法克,你有吗?」
「吃霸王餐怎样。」
「听起来不错。」洛贺里手一扬便开始点菜,压根不担心餐後结款的问题。
席间,必卡兴高采烈的举杯:「我要庆祝,庆祝……」
「庆祝重游旧地。」正当必卡想不出喝酒理由的时候,洛贺里接话说著。
「好。」必卡头一仰,将淡如水的佳酿一饮下肚。
此情此景让洛贺里有重回昔日的错觉,却清楚有些事已经无法回头,视线一抬,看他盯著盘中食物发愣,笑道:「发什麽呆,你以为看著就能饱吗。」
必卡微微一笑动起手来,放到嘴中的鱼片让他有很深的感触,嚼起来也略带苦味。
「刚才在暗夜之地的那些人是谁?」
突然一问将必卡的思绪拉回,笑道:「暗魔使。」
「你们的关系看起来不太好。」
这话让必卡感到好笑,托著下巴,道:「他们怕我哪天想不开吃了他们,又巴不得我落难找机会吃了我,这样的关系能多好。」
「哦,怎麽吃?」洛贺里头也不抬的随口一问。
「上次你见过的,狄牙快死的时候散出来的黑气就是能力,可以让同族人吸收。」明知道他只是想找话题,却也乐的回答,敲敲杯,笑道:「吃饭的时候说这个不好吧。」
洛贺里扬嘴一笑,又问:「那你们在吵什麽?」
「吵?」必卡往後一靠,喝了几口水酒,道:「没在吵,他们只是不满而已。」
「不满什麽?」
「呵呵……当然是世界和平阿。」必卡笑的开心,挪动椅子贴近他:「我想异度空间突然失效应该是夏笙夜的杰作吧,所以我只要看紧这些暗魔使就可以世界和平了,答应你的事我不会忘记,我一定会做到。」
看他头也不抬的进食,必卡心里一阵刺痛,缩缩桌子底下的手,笑问:「吃饱我们去逛逛好不好?」
洛贺里点头应允,只想将最後的时间留给眼前的人,心里的决定依旧不变,必卡心头也有打算,对他们来说只是依恋最後的片刻。
离开古艾城,他们来到昔日抓狡兔的山林,又去了闹的不欢而散的阿格领农,最後到了花瑟小镇。
站在生活半年多的屋外,洛贺里推开那扇久未开启的大门,屋内的陈设和离开的那天一样,只是多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洛贺里动起手来打扫,必卡也跟著帮忙。
直到推开房门,洛贺里突然站著不动,必卡当他是想起那天的事,低声道:「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我……」
「怎麽能不生气!」话未说完就被他的气怒一吼打断,洛贺里视线一转,瞥见必卡那双眸子里的胆怯,打乱他的发丝,道:「我是气夜居然把毯子抱枕全都拿走,叫我今天睡哪。」
这生气理由让必卡大感不解,小心翼翼的问:「你不是气我那天……」
「我忘了。」洛贺里转身朝後院去,看著被杂草淹没的花圃里格外显眼的紫色花卉,想起再见面他就是捧著一大束这个出现,这花没特别美,更不是花瑟小镇盛产的花卉,睨著尾随跟上的必卡,好奇问到:「为什麽给我这个,是什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