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帅不和终究是个隐忧。"我对目前的情况也很是无奈,仿佛是两年多前和北汉那场战争的情况被反过来了,如今拖延不起的,从对手换成了自己。
正说话间,只见关门大开,一队士兵如乌云般冲了出去。
"这是怎么回事?谁下的令出兵?"秋心逸大吃一惊,厉声喝道。
"启禀将军,是镇东将军!"一个军官满头大汗地跑过来大声道,"李将军说是奉了上将军之命,引本部三万兵马攻打东陵,命令末将打开了关门。"
"什么?我什么时候下过这种命令?"秋心逸愤怒地抓起他的衣襟大吼道,"你有见到令牌没有?"
"好了,现在骂他也没有用了。"刑风低声道。
"滚!"秋心逸一把摔开他。f
"是。"那军官被他摔得一个踉跄,跌跌撞撞地跑下去。
"回来!"秋心逸一顿足,沉下脸色,吩咐道:"传我将令,铁骑营全军立即在关门口集合,快去!"
"遵令!"那军官飞跑着去传令。
"我跟你一起去。"我拦在秋心逸面前,定定地看着他。
"很危险。"秋心逸眼中明显流露出不同意的神色来。
"你以为,我会让你一个人去面对危险么?"我淡淡地笑起来,"那么,我又是为了什么才来到这里的。"
"陛下......"秋心逸一声轻叹,"西焰不能没有你,万一......"
"放心吧!"出乎意料的,刑风居然帮我说话,"以陛下的武功,在乱军中只要不落单,应该是不会有问题的。"
秋心逸闻言,惊异地看了我一眼,但也知道刑风不会拿我的安全来开玩笑,想了想也答应了:"好吧,不过不要离开我身边。"
"遵令!上将军大人!"我嘿嘿一笑,当然不会离开你身边了,我想保护的本来就是你嘛。
不愧是东线大营最精锐的兵马,不到一柱香的工夫,五万铁骑已在关门整装待发,虽然是一支军队,但现场只听见风吹军旗猎猎作响的声音,却不闻一丝人喊马嘶,可见这支军队训练之严。
秋心逸一声令下,关门大开,我和刑风做为亲兵紧紧追在他身后。
"不用快速行军吗?"我在马上低声问道。
"李震不是白痴。"秋心逸抬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就算是出兵,他也不会笨到直接提兵正面攻打。唯今之计,只有信任他了!如果我命令大军紧急行军,只怕就算及时赶到战场也成了疲军,不会剩下多少战斗力了。"
我也抬头看天,苦笑道:"但愿老天爷不要偏帮东陵啊!"
"是啊,看来最迟到今晚,会有一场暴雨呢。"秋心逸叹道。
我和他对望一眼,彼此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担忧。
"天黑之前,把战事结束掉!"秋心逸一咬牙,低声下了决定。
天黑之前?还有不到四个时辰啊。我暗暗算了一下时间,心情却更沉重了。四个时辰打一场仗,就算是门外汉的我也知道,这难度太大了!
14、
我的心跳得很快。如今的我早已不是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皇子,我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自己和身边的人。但是我毕竟是第一次上战场,回头看看身后的军士,个个面无表情的样子,不禁暗暗惭愧,心理素质还不过关啊。
突然间,前方传来一阵沉闷的马蹄声,显然是马脚上裹着布片一类的东西,如果不是狂奔,不会发出这么响的声音。
"将军!"一骑快马迎面而来,马背上的人俯得很低,直到来到近前才直起身来,果然是斥候队长的徐亮。
"什么事?"秋心逸喝问道。
"前方不到五里处,有一支约五万人的东陵军队正在经过。"徐亮的呼吸有些急促,脸色也很难看。
"他们的行进方向?"秋心逸吃了一惊。
"不是朝平阳关而来的,倒像是往北而去。"徐亮答道。
"北方?莫非是去增援他们的军粮储藏地均县?"秋心逸微皱着眉自语了一句。
我在旁边听得暗叫倒霉,怎么会这么巧的?今天果然不适合出战,连两军偶遇这种事都会碰到?
"传令,全军突击!"秋心逸果断地一声令下。
突击?我差点呆住。虽然双方人数几乎相等,但是我军正在行军途中,队伍拉得过长,后军的两万多人起码还要半个时辰才追得上来,若是无法一举击溃敌军,到时反被包围就不妙了。
"跟紧我,不要离开!"秋心逸低声对我说了一句,挥动了令旗。
无论如何我也不会笨到在战争中质疑主帅的决定,何况我只是有些紧张,还谈不上害怕,见状也就二话不说地跟了上去。
五里的距离一晃而过,虽然这一片都是丘陵地带,多少阻碍了视线,但当我们冲上一片山坡时,居高临下地已可清楚看到徐亮所说的那支军队。
我紧紧握着手里的大刀--在乱军中当然是长兵器比较有杀伤力,总不能拿着我的短剑在马上砍人吧!但偏偏我又没怎么练过骑射功夫,所以只好用用大刀这种虽然不美观但是比较容易上手的武器了。唉,我温文尔雅的形象啊!
东陵军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我们,但距离实在是太近了,再加上骑兵居高临下的俯冲力,几乎只是眨了几下眼睛的空隙,第一排骑兵已狠狠地撞进了敌阵,漆黑的洪流顿时把敌军硬生生地截成了首尾不能相顾的两段。
眼睁睁看着一杆长矛恶狠狠地向我刺来,几乎是下意识的,我挥动了手里的大刀。虽然我不会什么刀法,但在强大的内力支撑下,这毫无花巧的一刀干净利落地劈断了长矛后,余势不止地将那东陵士兵也整个劈成了两半。
凄厉的惨叫声中,喷洒而出的热血迷了我的眼睛。
我杀人了!
然而,连让我害怕的时间都没有,数不清的刀枪一起往我身上招呼过来。
我机械式地舞动大刀,不断地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如果不想死,那就用你的手,让敌人去死!这就是战场,没有丝毫的慈悲可言。
渐渐地,我已经开始麻木了,杀人,其实就是这么简单,只要轻轻地一刀下去就可以了。
东陵的军队显然也不是乌合之众,最初的慌乱过后,很快就镇定下来,从两头向中间慢慢地靠拢,试图将我军包围起来。
"呯!"手上一震,将我从疯狂中惊醒过来,想不到还有人能硬架住我的刀?
抬头,只见拦住我的是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将领,我也认不得他是谁,打就打吧!想着,我也不用什么招数,就是劈、砍、扫几样,很容易就能挡住,但我的每一刀都似泰山般沉重,到第七下时,那将领终于抵挡不住,长枪脱手,猛的喷出一口鲜血,俯在马背上落荒而逃。
这家伙还挺厉害的!我晃了晃被震得有些酸麻的手臂,顺势劈翻了一个想偷袭我的小兵。
"你们的主帅都跑了,还不投降!"秋心逸用内力吼出的声音至少让战场上一半的人听到了。
东陵的军心乱了。
我呆了一下,不是吧?这么好运?我打跑的那家伙竟然就是敌方的主帅?
不到一顿饭工夫,战事基本结束。古代的战争啊,一军之帅的作用实在是太大,主帅若是逃走了,再强的军队也会立即一溃千里。以前看三国时就有这种感觉,现在上了战场更是亲眼看到了。
等到我军后军赶到时,战场上只剩下满地的尸体和兵器。
秋心逸很快地命令受伤士卒打扫战场,其余军士集合,下了第二道命令:"奔袭均县。"
"没事么?"刑风来到我身后低声问道。
"没。"我转过头去,不想看那血淋淋的现场。
刚才生死交关之际还没什么,但现在一静下来,我几乎可以感受到双手的颤抖。
我不记得刚刚杀了多少人,但却清晰的记得刀锋砍入人体时那一瞬间的恐惧和敌军士兵临死时绝望的目光。
"第一次杀人都是这样子的。只是,既然已经来到了战场,这种事情还是赶紧习惯得好。"刑风与我并马而行,轻声说道。
"习惯?这是屠杀啊,怎么能习惯?"我低吼着,脸色一片惨白。
"不习惯......也得强迫自己习惯。"秋心逸突然回过头来,递给我一个带子。
"什么东西?"我接过来,疑惑地问。
"干粮。"秋心逸淡淡地道。
我一愣,转头四顾,才发现除我们以外,所有的士兵都在马背上,边行军边啃起了干面。可是,我也有带干粮啊!
莫名其妙地打开带子,一股熟悉的香味立即飘了出来。
"哇--"我终于忍不住趴在马背上大吐特吐。
白乎乎,香喷喷的水煮肉,我的最爱。然而,如今看到这肉,就让我联想起死在我手下的那些东陵士兵。
知道胃里再没有任何东西可吐,我浑身无力地抓着马缰,大口地喘着气。
"吃下去。"刑风一手按在我肩上,沉声道。
我抬起头,但前面的秋心逸没有回头看我。
如果不想死,一定要克服那种恶心和恐惧。我看看手里的肉块,咬了咬牙,一闭眼,强忍着反胃恶心,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15、
天色更加昏暗了,空气沉闷得一丝风也没有,厚厚的乌云如同海浪般翻滚着,沉甸甸地仿佛压在人的心口上。
离均县至少还有十几里路,我已可以清楚地听到低沉的战鼓声。
秋心逸脸上煞气一闪,冷哼道:"该死的李震,果然是去偷袭东陵的粮草了!"
"那我们怎么办?"我低声问了一句,"支援?还是撤军?"
虽然说,第二个选择想想也没什么可能。
"刚才那支军队应该就是东陵派出的援军了......"秋心逸自语着,嘴角泛起一丝残酷的笑意,随即一招手,叫徐亮捧过来简易行军地图。
我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他的战术,忍不住打了个寒战,暗暗为东陵默哀。
"就是这里了!"秋心逸指了指地图上的一处峡谷。
那个地方,正是在均县到东陵大营的必经之路上。
均县并不大,有一万军队就足以把它包围得如同铁桶一般,何况李震手里有着三万大军呢,就算这五万人再加上去也摸不着敌人的边,还不如想办法吃掉援军呢。围点打援可是古代攻防战中最常用的招数之一。
"还可以再打一场吗?"直到大军妥当得在峡谷两侧埋伏下来,秋心逸才来到我身边低声问道。
"应该可以吧,已经好多了。"我淡淡地苦笑了一声,即使不能帮他,至少也不能成为拖累吧!我的确不想再在这个战场上停留一分一秒,但我更不想让他在我看不见的地方面对危险。
左右看看,见所有人都全神贯注地盯着峡谷,没有谁注意到这里,我悄悄地抓住了他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来了!"刑风轻声提醒道。
我一愣,仔细凝神静听,果然听到远处隐隐传来的马蹄声,似乎还在几里之外。果然,我虽然内功已经高过刑风,但在经验和应用上,和他相差的可不止一个档次。
"别紧张,就当是宰猪好了。"秋心逸一声轻笑,语气中有一种嗜血的味道。
宰猪?我听得哭笑不得。前世的我别说猪,连只鸡都没杀过呢!更别提现在杀的是活生生的人了。不自觉地咽了口口水,我几乎能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的声响。
秋心逸死死盯着峡谷入口处,抬手示意。
几万张弓都拉满了弦,闪着寒光的箭头齐齐对准了峡谷。
这次秋心逸带出来的五万大军都是弓骑兵,除了轻骑兵的标准配备外,每个人还都多带了一把刀,一张弓,两壶箭。上马是骑兵,下马就成了轻步兵和弓箭手,这可是平阳关最精锐的兵马了。
终于,峡谷入口处已经可以看到东陵紫色的军旗了。
或许是刚吃过一次亏,这支东陵军很是小心,先派了一支小部队进谷。
"怎么办?"我用眼神示意。
秋心逸摇了摇头,示意按兵不动。
或许是没发现什么,也或许是救兵如救火,东陵的大军终于开始进入峡谷。
我看得暗暗心惊不已,这一眼忘不到头的军队,看来凌慕华这回可是下了大手笔啊。
"准备动手了。"秋心逸低低地提醒了一句。
我一怔,不是说要等东陵大军入围再一举歼灭他们的吗?现在就出击的话,恐怕留不住对方的主力呢。
"东陵军人太多了,全部吃下来我怕会消化不良呢!"秋心逸一笑,随手甩出一颗黑黑的小球。只听"呯"一声响,小球在空中爆炸了。
一瞬间,峡谷两侧万箭齐发,顿时射倒了一大片,峡谷中惨叫连天,乱成一团。
"杀!"秋心逸一声大吼。
埋伏已久的西焰大军早已憋足了一口气,气势如红地杀了下去。
在一片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我不由自主地感到胸口一热,随手劈翻了几个东陵士兵,与刑风一起向那紫色帅旗冲去。
我对东陵的文字一知半解,也看不出那面帅旗上写的是什么官职,不过擒贼擒王总是不会错的。
不停地挥刀,我的脑子里已经没空去想那些慈悲,我只知道,在这里,不想被杀就是杀人。鲜血染红了战袍,已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在这种大规模的会战中,个人武功再高也免不了会受伤,只是生还的希望比别人高那么一点儿罢了。
"当当当......"我正杀得兴起,却听东陵军后方响起了鸣金声。
一面解决拦在面前的小兵,我愤怒而不解地看着东陵后军如潮水般退去,就这样算了?他们就不管这大约一万落入我军包围的士兵了吗?
"降者不杀!"不知是谁大喊起来。
先是一个人放下了兵器,然后东陵军就开始不断地有人放下兵器投降。毕竟连主帅都舍弃了自己,那么一个小小的士兵又有什么理由死战到底呢?参军,说到底也不过就是为了混口饭吃,至于谁管饭......有区别么?
战争迅速地结束,我把手里沾满鲜血的刀扔得远远的,大口地喘气。
"伤得如何?"刑风关切地问。
"没事,只是皮肉伤,没什么特别严重的,你呢?"我看到他的脸色苍白如雪,不禁心中一跳。
"没......只是一下子看到那么多尸体,多少有些不习惯罢了。"刑风摇了摇头。
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一声苦笑,情知自己的脸色恐怕也不会比他好看多少。
"结束了。"刑风看着正指挥属下收编俘虏,打扫战场的秋心逸。
"暂时吧。东陵一天不退兵,这场仗就一天不会结束。"我无奈地叹了口气。
突然间,一滴说落在我脸上,冰冰凉凉的。
"下雨了?"我惊讶地抬头看天。
"动作快一点!把马匹赶过来!"秋心逸大喝道。
看了看身边的刑风,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该死的老天,我咒死你!
16、
冒着大雨赶回平阳关,我第一件事就是把刑风拉进房里,用炙炎心法帮他逼出体内的寒气。也幸好这些日子我总是运功为他去寒,他那曾被凝冰之毒破坏的身体已经恢复了不少,应该是不会再发病了。
"我又不是一碰就碎的瓷器。"刑风笑着摇摇头。
"我担心不成么?"我确定他没有问题后,笑眯眯地拉起他,"走,去心逸那里,看看下一步怎么走。"
"好。"
秋心逸的亲兵刚在战场上见过我打跑东陵的主帅,也知道我现在是上将军面前的红人,只是稍微盘问几句就放我们进去了。军队,本来就是个崇拜强者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