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险!”他眼中的霜寒化为一片阴冷,连带的,律测之好不容易才和缓下来的脸色又重新回复成一片阴霾,不怒而威的转过身,目注着还在微微冒着白烟的河面。
他的反常让我静了下来,空气中,不知何时,竟漂浮着淡淡的血腥味。我一震……不是吧?!我将目光定向变得更加狼籍一片的破碎河面,片片小小的浮冰间,缓缓流动着赤褐色的水。不……这应该不是真的才对!我宁愿相信这不纯的水是黄河本身独有的浑浊,而绝非是人受伤之后,从创口中流淌出来的血!
岸上没有一个人受伤,腾知礼的白裘却染上了点点赤褐色的污渍。现实告诉我,那是血!——有人,居然有人埋伏在冰面之下,伺机而动!谁知……想暗杀之人反而被提前剿杀,这一着,是幸耶不幸?!
“测之……”不多久,河面上浮起几截断臂残衣,赤色泛深,将碎成一小片一小片的冰块染成一片脏污。我不忍的别过头。终于知道之前心情沉重的原因,却原来,是对这满江血红的杀伐不忍!
“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不知道,冰下有人。”他为我开脱,声音出奇温柔。
当然,我也知道我的无辜,谁会料想得到在这样冰天雪地之时,竟会有人如此想不开,不要命的潜至冰下企图截杀我们一行人呢?猎鹰的反被鹰啄去了眼,这是悲哀,也是注定!我不会后悔调配出这种霸气的炸药,只是心情很沉重。
这个江湖,抛头颅,洒热血的,为的,究竟是什么?!名?利?还是权?
才想着,原本寂寂的河面突然闪现一片寒光,十数条水淋淋的大汉操着家伙自水面下翻身而起,偶有几个身上还带着新添的炸伤,口中,却是一致的高喊:“律测之——拿命来!我要为枉死的兄弟们报仇……”
律测之不闪不避,腾空跃起,迎向那一群人,只来得及对无束丢下一句:“保护隐!”
居无束拥住我,冷哼:“哪那么多废话!”
第三十七章——遇肆神
械斗,往往是千篇一律,不管孰强孰弱,遇上了就非得打个你死我活不肯罢休。从一开始的震憾到后来的乐在其中,再到现在的习以为常,我不得不佩服我超强的适应能力,估计我如果是生长在冰河世纪,搞不好也能不小心存活下来,锐气直逼人人喊打的小强先生!早就磨练出来的一双锐眼此刻已经看出双方的实力相差玄疏,最多半个钟头,律大少主就能掌握全局,所以我一点也不担心。
无聊的转目四顾,打算难得清闲的赏顿风景,却恍然发现,起雾的天气,真的十分可恶!周围一片白茫茫的朦胧,经刚刚的一顿轰炸,雾似乎比之前要大上许多。缥缥缈缈的似是为了这方天地拢上了一层白纱,原本尚属清晰的景物,此刻已然看不真切。
即使是前方那抹穿着蓝衣的人影,也是如此模糊,似幻似真……
咦?!前方穿蓝衣的人……?!
我猛的一怔,我们今日一行人中,似乎没有这一号人物吧?!我困惑的皱了皱眉,感觉到搂着我的绝世冰山似乎也有些微的波动,寒气开始以他为圆周散发开来,周围淡淡的白雾竟然开始凝结成一粒粒小小的冰晶,我骇然的目注着这一变化,一时间忘了要喊冷!
前方衣袂飘然,蓝衣人如悠游踏青一般,缓缓自对面走来。雾气飘散四溢,他的五宫开始若隐若现,飘乎的如缎长发并未束起,随着他的走动而流泄开来,仿佛最上等的丝缎引人注目无暇他顾。神色间竟是似笑非笑,充满了高贵与傲气,隐隐还带了一分似是与生俱来的张狂。直似高高在上的神,以着嘲弄的戏谑,笑看着脚底下的臣民。
我不可自抑的瞠大眼,倒抽口气,一颗心狂乱鼓跳的叫嚣着要破体而出,想高声呼叫,却竟然发不出声!“沈、际、遥……?”我以为我已经嘶喊出声,末了,却只隐约的含在了口中,恍如喃喃自语。
已然阔别了两年的一个名字,我以为我早该淡忘的,却原来还是记着。记着他不自觉的狂妄表相,以及那种超乎想像的可笑本质。那个……本该留在二十一世纪的……我的一个朋友!是他吗?怎么竟然会是他?我以为穿越时空并不容易,怎么他竟然也来了这里?
“你没事吧?”绝世美人若有所觉的垂下头赐给我一句问候,见我怔怔的只顾着发傻充愣,于是目光森冷的盯住蓝衣人,寒气更甚。“莫再靠前,否则,杀、无、赦!”
“杀无赦?”蓝衣人听若罔闻的再踱近几步,刻意挑战某人的权威,一张与我记忆中十足相似的容颜开始变得清晰。轩昂的眉,斜挑的丹凤眼,深遂如雕像般的帅美轮廓,俊朗而充满神秘的诱惑,再再都是男人中的极品典范。却不知为何,此人的眉梢眼角,顾盼间,竟是充满了邪气与狂妄,明明不见有什么动作,光是飞眉一扫,便是十足十的轻佻与放肆。便是那未经束缚的长发,都将那股与众不同的邪气透了个十足!
看不了确切的年龄,那一身本该看似朴实无华的蓝衣,穿在他的身上,竟也意外的彰显着极具个人特色的、张扬的霸气。这个人,似乎是从骨子就透着那种界乎邪佞与狂傲的特殊气质,危险而又禁忌,仿佛整个天地都仅绕着他一人而转,目空一切的令人不由自主的就想要愤怒!像此刻,那张本该是赏心悦目的帅气脸孔,在说这三个字时,竟又扬起似笑非笑的嘲讽,让人看着就有气!
记忆中的“他”与此人形象开始重叠重叠再重叠……
就是这样的一张脸,就是这种邪恶的气质,明明用心不坏,那个人却总是这样不断的得罪人,不论他是否有做过什么。他永远也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却总是不用两三句话就能令人气愤得想摔锅子摔盆子要与他大干一场!那种不说也错,说了更错的无辜,想到时,我的嘴角就会有些不能克制的抽搐。说实话,能与他结成朋友,别说我那个弟弟会觉得奇怪,我也觉得不可思议。总觉得像是宿命的安排,遇上了,不知谁先找上的谁,总之,后来就成了朋友。没有多么的知己知心,却淡如流水,涓涓流长。
最后一次的记忆,似乎是与他在一起……只是当时,我们是在做些什么?何以我已然什么都记不起?
仅仅三个字,却彰显出蓝衣人的目中无人。我却在这三个字脱口而出之后,大大的松了口气,脚有些发软的倚在居无束怀里傻笑:“还好,你不是他……”重叠的身影开始抽离,我的眼中,于是便只看得清眼前这个从骨子里就透着狂妄邪气的蓝衣男子,记忆中那张看似同样邪气骄傲得令人恨不得冲上去抽上几个耳括子却实则天真好骗到不可思议的容颜开始缓缓的淡了下去。
我蹭了蹭,笑得傻气。还好还好,他没有真正出现在这里,否则,事情实在会变得太过诡异!可是,一个人在陌生时空的孤寂,还是有些不识时务的窜升在心底。我深吸口气,试图平复心情。
“他?”十足不屑的口吻接下我的话茬,“你说的是,沈际遥吗?”蓝衣人撇了下头,斜飞的凤目于是瞟向我,带着意味不明的挑逗。
“喝!”我抽口凉气,“你怎么知道他的?”惊骇的脱口发问,懒得理会他的勾挑魅眼。一个生长在二十一世纪的人,一个从未出现在这里过的人,不可能会是眼前这个陌生人会知道的人物才是啊!心头不小心就有些发毛!
“哼!一具无用的傀儡而已,他唯一的存在价值已然没有了,目前根本形同废物!记得他作甚!”蓝衣男子背起手,优雅得如同闲庭信步,吐出口的,却是十足的蔑视。
我很不满,为着他的诋毁,心里,却莫名的升起了一种恐慌。这个男人……恐怕其需要提防戒备的等级,已远远的超过了故作神秘的无为棋士师徒了!如果说棋士师徒掌握着一些关于我的秘辛,那么眼前这个陌生的邪佞男子,恐怕便是这一切神秘的源头……
实在是……不讨喜的心理暗示呀!
“你在说些什么鬼话我听不懂也不想听懂,不过我的朋友如何,应该轮不到你来评论!”居然说“遥”是废物?!可恶可恶!我正了正色,义正词严的为远在另一个时空的朋友捍卫人权。也许这句过分的诋毁在遥听来根本没什么杀伤力……唔!估计他对所谓的“废物”基本上不会有什么概念,甚至是撇撇唇,看似狂妄自大实则相当脱线的一脸无谓,埋头继续进行他的推理研究懒得理人!但我还是觉得听不入耳!好歹也是当人家朋友的,总要偶尔维护一下朋友的人权不是?!
真可恨!明明有着七分相似的容貌,何以面前之人可以显得如此面目可憎?!
“哼!他的存在,对我而言根本就是耻辱!不过是要他将人带回来,他却驽钝的将你错置在穷乡僻壤,让我白白苦找两年而不可得。”他扯着唇低低柔柔的说着,却是十足的轻蔑与不齿。一股寒意沿着我的脊柱渗入骨髓,我觉得浑身发寒。尤其,在看到他斜飞凤目中那抹愤懑的恨意,我更是不寒而栗!
两年?!从我出现在这错误的时空,到现在为止,差不多就是刚好两年左右的时间而已!……难道,所谓的“穿越时空”,事实上也不过就只是一场阴谋……而已吗?
“兰……别再想这些了,跟我回家,好不好?!”他转正脸,邪气之色忽而变得不可思议的温和,目光泛起浅浅的暖意,微微笑着向我伸出手。那笑中,有着勾佻的诱惑,却少了令人不敢恭维的狂妄与佞色,使他整个人看起来,无形中就帅了一倍以上!那种仿佛闪烁着光斑的完美轮廓,令人忍不住的就想要沉迷……
我有些茫然,下意识的就往前跨了一小步,很莫名其妙的想追随了他去。却弄不清那声“兰”,叫的是我还是谁!
他扩大了笑容,再上前,伸出的手几乎快要碰上了我的……一只白玉般精致的手伸过来挡住,然后看似轻缓的向前一推一送——忽然就使得蓝衣男子脸色倏的变白甚而泛青,电也似的向后跃出三米之外,蓝衣人愤慨不已地盯着若无其事收手而立的无束美人。
“我说过,莫再靠近!”面无表情的拢了拢衣袖,无束美人难得开启尊口。
“你是谁?何以能够不受我的控制?!”蓝衣人的低吼,成功的唤回了我的神智。
我有些莫名的望了望他,又被无束一把扯回怀里,有些处在状况外。刚刚是不是我不小心被他的男色所惑了?啧!明明身边有着绝世美人和超级帅哥律少主,我怎么还能上这种不成气候的小当?天啊!真是丢脸复又可耻之极!
我在心底狠狠的唾弃我自己!
无束清冷无绪的回望入那张因布满愤恨而显得十分阴险的脸,无意回话。
“天下间……尚且还没人能逃得出我的摄魂术——你年纪如此之轻……难不成,你是极夜星魂那老鬼收的徒儿?!”蓝衣人似是不可置信的沉默,许久之后,才恢复如常神色,甚至开仰天长笑,“冷心,冷情,方能冷艳惑人,才能拒绝勾挑媚色……想不到那个一无是处的老鬼倒是收了个资质不错的徒弟!怎么……你也想和你那个死鬼师父一样,前来阻挠我吗?”他又回复到初见时那样的目空一切,似乎对无束的插手相当不屑,言谈中,更是对他的师父充满恨意。
“师父的遗愿,有必要时,我自会遵从。”居无束依旧冷然,不因为他的恶意中伤而气极败坏,却像是在和对方打着只有他们才能懂的哑迷似的!
“你以为就凭你?当年,声名榷起的极夜星魂亦非我的对手,你要阻止我,恐怕还要再练二十年!”他不屑的冷讽。
“是吗?我倒认为足够了!要对付目前的你,无束已然是绰绰有余!”某张无辜的娃娃脸看到这边有热闹可凑,不知何时已抛下如日中天的械斗事业而赶到了这边,闻言,也不等无束是否要开口,一逞口舌之快的顶了这么一句,末了还不肯息事宁人,摇头晃脑的加上一句令某蓝衣人足以气得跳脚的讽语,“想来,鼎鼎大名的‘狂肆邪神’亦不过耳耳,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呀,太令人失望了吧!”
“暮,肆神前辈似乎是内伤未愈,出闸猛虎反被你当成病猫,想来也是情有可原的。“风敛尘也闲闲的踱至娃娃脸身边站定,看似好心的软语安慰,实则却很有讽刺精神的与某人一个鼻孔出气。轻易道出蓝衣人被迫退步的实情。
蓝衣人——或者该说是狂肆邪神的眼色一冷,霸气无所遁形的弥漫开来,却没有动手。
“喔?是吗?这可真是奇闻哪!堂堂狂肆邪神哎,称霸武林二十余年未逢敌手,竟也会被人所伤吗?此人是谁,你知不知道?不妨说出来也好让我等大力膜拜一番如何?”迟暮少年性喜扇风点火,不这么做好像就会觉得很不爽。故而在老虎嘴上拔毛的大事也做得出来!不希奇,真的,不足以引以为奇!
“哼!原来是无为棋士那老匹夫的刁徒,以及幻影殿的下任殿下,两张利口,倒是半点不饶人。”看似年轻俊朗却被人叫成“前辈”的这个传闻中二十余年声名不坠的江湖神话狂肆邪神气到极致,却只是冷冷一笑,笑中有着说不出的阴冷与邪佞,令人忍不住胆寒的直打颤颤!
“好说好说!可惜今日前辈是休想就此将隐儿带走了的。”迟暮少年深情款款(??)的在某双看似平和实则醋意暗生的桃花眼的睽睽注目之下拉住我的手臂,笑得别有深意,“虽说这位又傻又呆只会被人欺负也不知道要怎么还手的笨蛋隐儿已成功被你弄来了这里,但他此刻早已不是孤立无援,可任前辈你搓圆捏扁、予取予求,前辈想要劫人,最好还是三思而后行!——我说的对不对,律大少主?”
我猛回头,就见已成功解决了对手的测之冷着一张脸极速闪到我身边快手快脚的拨开某只逾越的手转而将我才获得自由的手紧紧包裹住,然后漠然的不怒而威的眸光盯住明明看来一点也不老却可悲的已被称为前辈的狂肆邪神,一言不发。
“哦?……看来我今日是不能抱得美人归了……不过,无妨。”眼见面强敌环伺,据说内伤未愈的武林前辈依旧笑得轻狂,“那就先烦请律少主代为照顾几日,不久之后,我自当前来上门索讨。”
索……索讨?!有没有搞错!当我是物非人吗?!太轻视人了吧?!我眼一瞪,就想发作。那位前辈先生适时扫过来轻描淡写的一瞥,当下,那抹融和了邪气与勾佻的眼神令我僵在当场,出声不得!
“兰,待过些时日,我便带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