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瑕久久的看著我,我突然有些不好意思。
终於,他开口道:"宣儿既然这样说了,今天就饶了你。你先下去。"
采薇一脸震惊的看著无瑕,满眼的不敢相信。最终微一咬牙,站起身离去。
无瑕朝我弯了弯眼睛,"宣儿会担心我穿不暖,我很开心。"
明知道他不是在跟我说话,明知道他说的是这身体的前主人,我心里却还是一阵阵的疼。
我轻轻的道,"无瑕,可能以後我会让你失望,但是现在我却不想让你难过。我以後一定好好对你,再也不让你伤心,好不好?"我吸了口气,"我不回家,就留在你身边,好不好?"
他静静的看著我,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脸,"宣儿,不要哭。"
"我没有。"
他慢慢凑过来,吻了吻我。"你哭我会难过。"
"我没有哭。"
他眼睛又弯了弯,"是,你没有。是我在哭。"
我突然被他的样子逗乐了,索性放肆起来。一边哭,一边拉著他的手放在心口。
"我很疼,很疼很疼。好像喘不过气。"
他突然拉下我的脖子,霸道的吻,唇舌交缠。我心里被胀的满满的,没有一丝缝隙。
"我不回家了,留下来陪你,等你的病好了,我再走。"
他摇摇头,"你虽然什麽事都不记得了,对你娘恐怕也没有感情,但是她思念你,你是怎麽都要回去的。先和你哥哥回去,不用担心我。"
屋外梨花飘飘落落,洋洋洒洒。一阵清风吹过,卷起鬓发,猛然想起斜傲和若风哥还在等我。
我看了看无瑕,说不出口也不想说。
他却朝我道:"宣儿,你先回去,再晚点,今晚怕是就要露宿街头了。"
"可是你......"
"我只要不情绪起伏波动,就没事的,不是什麽大病。过几天等身体大好了,就去找你。"
"我明日再走。"
他笑笑,"明日复明日,又有多少个明日?就算你明日走,还不是一样要走?难道明日,我的病就突然好了?宣儿,你向来是个有原则的人,今日怎变的这般感情用事起来。"
原则,我的原则在你面前又何时发挥过效用?不由苦笑一声。
理了理心情,朝他笑道:"你说的很对,我竟有些小孩子心性了。等你睡熟了,我就走。"
他看了看我,看著看著就慢慢闭了眼。我见他睫毛微微颤抖,我知道他醒著。最後看他一眼,转身离去,不再回头。
回到马车,斜傲问我,"去了这麽久,是怎麽了?"
我摇摇头,不想多说。"走吧。"
挑起帘布,回头望了望,暗影宫依然挺立在那里,虽然繁花似锦,却是无尽沧桑。
赶了一天的马车,终於在晚上的时候,回到了家。
还没有见过这一世父母的我,心里总是有些忐忑。
若风哥拉著我的手在路上穿梭。"昨天我就给爹飞鸽传书,说是今晚回家。虽然在路上耽搁了一段时间,还好马跑的快,爹娘现在应该还在正堂等你。"
"恩,若风哥。"
他侧身看我。"怎麽了?"
我有些不好意思。"呆会见了爹娘我应该怎麽说?我不太记得了。"
他笑笑,"不要紧,你上次回来的时候也是什麽都不记得了,才住了几天就走了,本就记不得什麽。这次全忘了也无碍,没有多大差别。"
我愣了,上次也什麽都不记得?
转眼到了正堂,刚塌进门,就有一人扑上来,哭泣不止。
我手足无措。听见若风哥道:"娘。宣宣不是回来了麽?您别哭坏了身子。"
我道:"娘,孩儿回来了。都是孩儿的错,惹你伤心了。"
娘止了眼泪,抹了抹眼角。我仔细看去,她脸上虽留下了岁月的痕迹,却风姿依旧。怎麽看都是个美人。
"儿啊,你下次要是不满意娘给你定的亲事,直接跟娘说,不要在这般瞎胡闹。你这次也走的对,上次给你找的亲事。你走了没几天,她就得了重病。几个大夫看了都说没救了,後来来了个神医,不知道给他吃了些什麽,就好了。只是如今也成了药罐子。幸亏你走了,这婚事也就取消了。只是你走的这般匆忙,让你爹也跟著担心了好久,快去给爹陪个不是。"
我这才看见堂里还有一男子,眼神中透了一股威仪。他这般不怒而威的气势,却有些像无瑕。
我慢慢走过去,"爹,孩儿不孝,让爹担心了。爹原谅孩儿吧。"
他突然笑了,却是笑的绝代风华,隐隐和无瑕的侧脸重叠。真是见鬼了!看著谁都是无瑕了。
"宣儿,你有这般胆识,也不亏是我的儿子。爹不怪你。先下去洗漱一番,等会来一起吃晚饭。"
本来以为要被大骂一顿,一路上鼓了好多气,准备承受爹娘的天雷怒火。没想到竟然这麽好说话,那些气一下鼓在身体里发不出来,让我呆了好一阵子。
十八
初春的天总是变幻莫测的,就好像人的心情。时喜时悲,时雨时晴。
昨日还春光灿烂,一片生机。今日就已是烟雨蒙蒙,诗情画意。
屋外的粉桃在这场淅沥的春雨中,已飘落殆尽。只有零星的几片还挂在树枝上,叶片沾上水珠,娇柔妩媚。
我在前世的时候就是怕热贪凉的,每次阳光烈的时候,我总是爱躲在家里吹空调。人是舒服了,可是为此付出的代价也是惨痛的。除了必要的电费暴涨外,就是我的身体机能出现了不好的状况,经常容易感冒。为此,我妈还经常骂我,说我这个不孝子,长了这麽大,从来没有孝敬她也就算了,整天让她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可每次下雨的时候,我就重生了。感觉又活了一次。以前妈每次都会在下雨的前一晚叮嘱我,说要带伞。我都是敷衍了事,因为我从心底就是特别喜欢亲近雨的,特别是细细的春雨,柔柔软软的,淋在身上很是舒服。後来被我妈察觉到,就每天看著我带伞出门,我被逼的没办法。恰好我们班有些女生有时候经常不带伞,而且女生向来是比较柔弱的,於是我就英雄救美很慷慨的把伞借给了别人。有个女生为此还感动的一塌糊涂,硬要说我人好,说要报答我。至於她如何报答,我就不得而知了。
现在想想,很是庆幸我当时没有女朋友,不然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又是一阵风过,眼前最後的几片粉桃,经不起风的诱惑,在风中打了个圈,缓缓降落在泥泞里,一片嫣红。
看著眼前细细的春雨,我玩心忽起。推开门,走了出去。
深深的声音从身後传来,"少爷,要带伞啊。"我装作没听到。
深深有些急切的道:"少爷,少爷。"我施展轻功,快步向前跑去。
等到停下来时,已有些微微喘气。突然头上遮了一把伞。我恼了。
"深深,你怎麽这样执著?"
侧身一看,愣了一下,"斜傲,你怎麽出来了?"
他看我一眼,"怎麽?就只许你看雨,不让我赏景了?"
"你喜欢雨中赏景?"m
他看著前方,目光放的很远很远。
"春雨总是能给人温柔的感觉,我很喜欢。"
这个人,应该是缺乏母爱吧。我突然想起和他认识这麽久,都不见他提起过自己的父母。
试探的问道:"我去你家,怎麽没有见到其他的人?"
他看我一眼,"都死了。"
我一惊。"啊?"
他站了很久,久的如同延绵的春雨,缠缠绵绵。
"我爹也是一名神医,只不过性格极其怪。向来只给看的顺眼的人治病,有些他不喜欢的,即使出黄金万两,他也不瞧一眼。"他突然笑了一声。"偏偏我爹看不顺眼的都是些有权有势的人。等到日子长了,结的仇也就越多。有一天,有人上门来请我爹去治病。我爹知道了那个人是千里追魂,就拒绝了。我那是虽然小,却也知道千里追魂是个得罪不起的人。他是当时江湖上数一数二的高手,向来杀人不眨眼。当天晚上,他们就带了很多人上来,我娘看著情况不对,就把我塞进了家里的米缸中。我看到他们抓了我娘去威胁我爹。可是他们哪知道,我爹从来不受任何人的威胁,哪怕是至亲。"
他吸了口气:"最後也就都死了。"
"向来神医都是端著架子,自持身份的。只有我,什麽都不拒绝。"他突然自嘲的一笑,"以前是因为不敢拒绝,现在是因为不会拒绝。"
我看著他的样子,从心底升起一股疼惜。
他顿了下,又道:"上次游湖,谢谢你帮我。虽然你不说,但我还是知道好歹的。"
我笑笑,"没什麽,你平时待我不薄,总该报答一下你,如今也算是两清了。只是,你怎麽树了这样一个仇敌?"
"赵家家主的弟弟以前得了不治之症,这天下若还有人能治的好,那就是我爹。可是赵家也知道我爹是个不好相与的人,於是就来接近我爹,和他称兄道弟。恰好我和赵清相差两岁,赵家为了巩固我们的关系,就给我们定了亲。当时我年纪小,不懂定亲的意思。爹说什麽,我就答应什麽。爹虽然极其刚烈,却是个心软的人。有人对他一点好,他就十倍还给人家。最後我爹花了很大的力气,总算是把人给治好了。从此之後,他就再也没来过我家。其实成了这样也挺好。只是我没想到,赵家主竟是个如此心狠手辣之人。"
他脸色苍白的有些可怕,"那晚我爹本来就已经察觉到有些不对,所以遣人送了信去赵家,让他们来帮帮忙。我们本有机会在天黑前逃走,可是我爹不愿离开那个家,虽说那个家也不是十分的好,可是住了这麽久,怎麽都是有感情的,况且他相信赵家会来帮我们。你也知道赵家在江湖上是什麽势力,若是他来,我们自然就不用逃了。可是直到最後,他们也没有出现。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现实又残酷。後来,我长大了,这件事却一直横在我心里。於是就去赵家问个说法,他们却闭门不纳。後来见我穷困潦倒,婚约自然也取消了。那时我就发誓,一定要做人上人,一定不要被人瞧不起。"说完,眼眶有点泛红。
我知道斜傲向来是一个坚强的人,从不示弱从不诉苦。只是我不知道,他有这样一段往事。
我勉强开口:"逝者如斯,过去了总是过去了,将来还是要过的,忘了过去,总对自己有好处。"
他猛的侧头看我,眼睛涨红:"忘?你要我如何忘?你要我怎麽忘的了我父母临死前的眼神,你让我怎麽忘的了赵家的所作所为?我不能忘,我也不敢忘!"
看著他远去的身影,我从心底涌起深深的无奈。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虽说要忘了过去,但有些事岂是说忘就能忘的?时间是最伟大的治疗师。我只希望,他能从仇恨中走出来。
十九
春日渐渐深了,下了雨後的阳光总是格外的灿烂。
我想起有些事情要问斜傲,走到凉亭的时候,想起昨天的事情,不知道他今天心情好点了没。
罢了,我还是不要去打扰他,让他冷静几天。
远远的看见湖的对面有两个人影。一个鲜豔似火,一个清淡如水。
我施展轻功飞过湖面,却听到他们似乎在争执些什麽,於是轻轻落到了一根大枝杈上。
拨开树叶向下望去。粉桃尽落,一大片的铺在地面上,煞是好看。
若风哥站在那里一脸的不耐。在我印象中柔顺的若风竟然也有发脾气的时候?
他对面的红衣女子怎麽这麽眼熟?猛然想到,不就是若风哥的未婚妻麽?
只是她的身形却有些不一样了,难道孩子已经生了?怎麽没听说若风哥成亲?
只听她柔声道:"风,我爹想下个月就给我们办婚事,不知道伯父怎麽说?"
若风哥无比冷淡的道:"江姑娘要成婚何必要问在下的意见?只是成亲之日别忘了通知在下一声,在下也好去道贺。"
女子道:"风,你还在生我的气?事情都过去那麽久了,你还没有消气?"
"江姑娘想必误会了,在下与姑娘无冤无仇,何来生气一说?"
"风,你这样说话大家都不好受,何必折磨自己?"
"江姑娘今日若没有其他的事,在下就先告辞了。"说完潇洒的转身。
女子尖锐的在他身後叫:"萧若风,你怎能如此狠心?"
若风哥转身一笑,"江姑娘过奖了,说起狠心,不敢与姑娘相比。"
女子哀声道:"风,你还要生我的气到何时?我保证再也不骗你。"
"你没有骗过我,我让人送你回去。"
"风,你怎麽能这麽对我?你不能这样,若是因为孩子,我......"
"孩子?"若风哥突然笑了,笑的十分好看。"来人,送江小姐回去。"
我突然觉得老在树上听别人说话,似乎不太好,於是施展轻功,穿过湖面。只听到身後传来那女子夹杂哭泣的声音。顷刻间,被风吹的支离破碎,不见痕迹。
回到院里,闲来无事,就将斜傲以前教我的武功回忆了一下,练到正酣处,突然感觉背後一道剑气,急转身侧挡。一看竟是若风哥。
他收回剑,"宣宣,我们来比划比划。"说完猛的向我刺来。我急急翻身闪躲。他如影随形,将我逼的在院里翻腾。我凭借轻功较好的优势,次次都是险险避开。
五十招後,我已经汗流浃背,气息不稳。
他也适时收了剑。
"宣宣,你体力不好。身子还没有复原麽?"
我把剑收好,"现在已经好了很多了,斜傲说再过两个月就痊愈了。"
他笑笑,"宣宣,你的武功大有长进了。"
"恩,斜傲教我的本是上好的武功,对身体也有好处。只是我平时太懒,疏於练习,武功才一直都不太好。"
"斜傲对你,也是尽心尽力了。改天要去好好谢谢他。"
我摇头,"你若是去谢他,他反而不高兴了。我和他本就是朋友,相互帮忙也是应该的。你如此正式的去谢他,到是太见外了,难免伤了感情。"
况且他可不是没有收报酬的,我还要当他三年小厮。当然,这话只能在心里嘀咕。
他看了我一会,"宣宣是长大了,现在什麽都考虑的周全了。"
我心里一惊,不会是看出我和以前的宣宣有什麽不同了吧?
我勉强笑了一下,"人哪能永远不长大?即使我不想,但是经历的太多事情後也就自然而然比以前考虑的多了。"
他脸色有些苍白,伸出手来摸我的脸,我向後退一步。他愣了下,长长的衣袖如同风中飘零的树叶,然後慢慢收回。
他有些迷茫的柔声道:"我倒是希望回到小时候。那时候,你总爱粘著我。总撒娇不肯走路。有一次,我们去爬山,你爬到一半,硬是不肯走,要我背你。我那时也累极了,就不愿意,结果你在地上撒起泼来。我不得以,只好背上你。我那时还小,把握不准力道,又累狠了,一下没有站稳,就从上面滚了下来,滑了好远。我把你抱在怀里,身上擦破了,还好你没有什麽事。可是你一见我出血,就大声的哭了起来。大家被你的哭声引了过来,还以为我怎麽欺负你了。"他温柔的笑了笑,"你以前就是这般顽皮,谁又能知道,长大了,竟然变的这般懂事,却也生疏了。"
我眼里突然有热热的东西要流出来,就快控制不住。
咽了咽,抬头微微一笑,"若风哥,以前的事情,我不太记得了。"
他脸色苍白的笑笑,"我知道你不记得了。"
他看了看远处,一座青山笼罩在烟雾中,碧水细细的从上面滑落,划破云层,一片朦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