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轻,我以为你已经……”犹豫一下终究没有将“死”字出口,秦婉感受到男人轻轻颤抖却强硬似铁的拥抱,反手抱住缓缓抚摸着他僵硬的背脊以作安慰。
“糖糖,我们都倦了,回家可好?”
感受着男人在耳边的有些颤抖的声音,知道是自己刚才的自戕吓倒了他,随即加大力量环抱着苏轻,颔首答道,“好!”
得到答复的苏轻平静了自己的情绪,有些不好意思地从秦婉环抱中挣脱,改而握住她的双手。
秦婉用温柔的目光看着这个半年来一直给她无尽关怀的曾经故人,紧紧回握着已经没有丝毫缝隙的双手。
“敢问皇兄,这是和婉儿演得哪一出戏?倒让本宫糊涂了。”刚才一直被忽略的太子珩微微皱眉,他不喜欢这种事情不在他所掌控的感觉。
“珩,演得是什么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戏马上就要落幕了。”虽是回话,苏轻却始终没有看向太子珩,而是目不转睛的对秦婉微笑。
“糖糖,我们该回去了。”
太子珩看着握着彼此的手就像得到全天下的男女心头涌上不明所以的嫉妒,刚想出言讽刺却不想被苏轻抢去了发话的先机。
“珩,现在劳烦带我们去栖凤台吧。”
“哼!皇兄,你和婉儿就算是想要离开皇宫也不用走飞檐峭壁的栖凤台吧?”说到这里不由一顿,本来嘲讽的神色转为厉然道,“皇兄果然高明,知道皇宫之内到处都已埋伏影卫和禁军。只有栖凤台陡峭崖壁地势特殊无法埋伏,所以一早在栖凤台做好布置作为退路,此番兵行险招本宫实在佩服!”
此言一出,早已埋伏好的影卫和禁军不待命令已有一部分飞身前往栖凤台,顷刻间只听得衣衫风起之声。连一直沉默的皇帝和卫离也不禁微愕,幡然醒悟。
“珩,你……”微微的笑容出现在脸上,张开嘴本想要说什么的苏轻终究是摇了摇头将未出口的话语说出。
“皇兄果然棋高一着,本宫就要看看栖凤台上有怎样的玄妙布置。”广袖一甩,在这场“逼宫”中首尝败绩的太子珩掩饰不住胸中愤怒,愤愤带路。
苏轻握住秦婉素手,转向卫离,“栖凤台风大露重,还望先生护好父皇,完成在下最后的条件。”
卫离微一点头,架着皇帝跟随苏轻前往栖凤台。
四 移世,分别
月正当空,原是空旷的栖凤台上却影影绰绰的添了许多影子。率先到达的禁军统领严霆已经令台上属下呈分散包围之势等候太子一行到来。
当夜正是月盈之时,栖凤台是整座大德皇宫最高之地,也是大德皇朝祭祖诰天的祈坛,分为上下双层,上层呈八卦形用八根石柱支撑于下层台上。东面凌空是凶险异常的悬崖峭壁,这本是依托地势为祭天之时仰望上天之姿而造,不想此刻竟成逃命之所。
苏轻挽着秦婉走上八卦台,对严阵以待环于四周的禁军视而不见,如处无人之境。
“宁王殿下,您还是束手就擒吧,否则我手下的兄弟不知轻重,无论是伤到您还是秦贵人都不欲是属下所见。”禁军统领严霆打破沉默,暗道,珩主子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希望宁王还有些自知之明赶紧弃甲投诚才好。
“皇兄,本宫的人已检查过这栖凤台,没有任何布置。三年前皇兄的一身武功被父皇所废,而今也不可能恢复。难道皇兄今夜打算带着婉儿在这栖凤台上殉情不成?”太子珩冷笑又道,“还是皇兄指望那个草莽杀手助你们这对有情人脱困?他卫离虽是江湖第一的身手恐怕也不能从百人禁军高手中占得什么便宜吧?”
寒风之中苏轻只是抬头望月,头顶的一轮满月此刻越发莹白似玉般清冷。
“珩,现在到子时了吧?”终于看够了月亮的苏轻问道。
“子时又如何?皇兄在挑选吉时上路吗?”对于如此答非所问的宁王早已失去耐心的太子珩不禁口出恶言。
“子时啊,的确是吉时。”
太子珩不禁气结,这个男人居然在附和,他难道听不出来他是诅咒吗?
苏轻松开一直和秦婉交握的手,从腰间的布袋中拿出绯色的虎符玉珏和碧色玉玺交给秦婉,“糖糖,你先等我一会。”
看见秦婉点头,苏轻走向劫持着皇帝始终未离自己五步的卫离,“卫先生身上可有匕首?”
抽出腰间的匕首递与苏轻,寡言的黑衣男人依旧不语。
“卫先生,你答应我办得事情都已完成,此刻便离开吧。我想以你的武功从那个断崖离开还不在话下。”
黑衣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波动,快得他自己也几乎没有发觉。“告辞。”拱手说罢便施展绝顶轻功如一抹暗色的影子消失在东面峭壁。
看着卫离消失,苏轻将穴道受制的大德帝送于太子珩面前。“我没有武功,你来解开父皇的穴道吧。”
太子珩出手如电,解开大德帝的受制穴道,反手护于身后。“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微眯的凤眼更显狭长,眉宇间厉色越发浓重。
“戏既然已经开始,怎能缺少落幕?只剩结局,还望太子少安毋躁。”
苏轻转身又走上八卦台,右手握着从卫离手中拿来的匕首在自己的左腕划下。
台下众人莫名异常,甚至台上的秦婉都是一头雾水。
“阿轻,你……”
秦婉的话未说完就被苏轻打断,“无碍,只是需要一些血罢了。”
苏轻将流血的手腕置于玉玺上雕刻得栩栩如生地的碧龙,任由鲜血将闪动幽然碧色的玉玺染成殷殷之色。
“够了够了。”秦婉见拿着玉玺的手上满是血液,甚至两人的脚下也有一小摊滴落的血迹之时忍不住出声阻止。
这时已然染成血色的玉玺突然发出七彩的虹色光芒,隐隐雾气围绕四周。
这一景象连大德帝和太子珩也是惊异非常,皇室之中并无任何有关玉玺的此等用法的记载。
苏轻露出欣慰之情,扔掉匕首从秦婉手中拿过虎符如钥匙一般插入玉玺之上碧龙的口中,微微旋转。在场之人听见一声仿佛来自空中“啪”的声响,却看不清被荧荧雾气围绕的玉玺有何变化,对苏轻奇异的举动越发关注连眼睛也不敢眨动。
苏轻用仍淌着鲜血的左手伸入到雾气围绕的玉玺中,两指夹出一张古旧泛黄的纸张,那纸接触鲜血之后异常迅速的晕染开来。
“好了。”苏轻让秦婉把恢复原状的玉玺和虎符放于地上。“珩,玉玺和虎符完璧归赵。”
不待太子珩回答,苏轻展开那张已被晕成暗红色的纸张,用虔诚而低沉的声音念诵起来。
“祥凤于天,辟佑泽国;顺应苍天,延德昌年;
龙氏子孙,以血为启;恭请现世,了吾心愿。”
随着苏轻逐字的念诵,纸上被念出的字好似有了自己的生命,跳脱纸上浮于空中,转而如顽皮的稚子跳跃的围绕于八卦台上的两人周围。
台下的众人只觉八卦台上两人被金色的光芒围绕,飘然似仙却不敢惊其半分。
短短的两句铭文念完,原来写着字的纸陡然起火,自燃成灰转瞬便被栖凤台上的风吹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围绕于苏秦二人周围的金色跳动字迹。
“去将他二人拿下。”虽然眼前的现实灵异非常,太子珩还是镇定下令。
禁军得令之后纷纷扑向八卦台上的苏秦二人,还未及近身就被无形的力量阻隔于外。见此情景太子珩在束手无策之际也只好无奈静待。
受结界保护的两人不受外界干扰,苏轻任由秦婉包扎仍自流血的伤口。“糖糖,我们会一直幸福的吧?”
“当然,离开这个破地方回到现世当然诸事大吉万事OK!”抑制不住兴奋的秦婉不禁冒出了许久不用的词语,“在这里装淑女简直就是要憋死我了,谈个恋爱还阴谋一堆,我算是受够了!我回去要做全身SPA,上网、看电视、泡吧……总之要好好的享受那边的幸福生活!阿轻,你个臭小子可要好好给我交待你是怎么成了宁王的……”
苏轻看着这个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女子,“那我们就这样约定了,都要幸福啊!”伸出沾满血迹的左手小指示意秦婉拉钩。
“真受不了你,怎么还这么幼稚啊!?”虽然抱怨,犹在能够回到现世兴奋之中的秦婉还是伸出了右手小指和苏轻拉在一起,拇指盖章。
苏轻微笑着念出了铭文的最后两字,“式结!”
结界之外的众人无法听见苏秦两人的对话,只见勾手之后一阵金光大盛,纷纷闭上眼睛躲开刺眼光线。再度睁眼时八卦台上只有宁王一人,秦婉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莹白月色下宛若透明的脸庞上划过一道水痕,哀伤的声音从一片寂静中传来,“糖糖,……后会无期!”
五 那些曾经
苏轻醒来时看见的仍然是满眼的轻纱幔帐,初醒的头脑还有些眩晕。还是大德皇朝,是大德几年呢?励帝二十四年啊。他苦笑,这里的年号都是直接用帝王的名字配以数字而已。不过这些数字今后将与他息息相关,毕竟以后在这遥远的时空陌生的朝代中就只有自己。
糖糖想必已经回到了现世,开启了移世之法的代价是何其的沉重?怎么会功亏一篑?
浑身无力,应该是昏睡了不短时间,记忆还停留在送糖糖离开时那夜。忽略自己腹中传来的针扎般的饥饿和喉咙灼烧感,苏轻努力张着酸涩的双眼回忆那些有些久远的记忆。
苏轻,一个孤儿院的孤儿,遭遇了车祸而成植物人。本该老老实实在医院里等待医学也许有了突飞猛进的时刻以脱离苦海全身上下只差脑死亡的病人,却发现自那“嘭!”一声撞击之后灵魂也被撞出了体外。
魂魄的本质仍然是魂魄,不巧卷入时空裂缝进入大德皇朝的苏轻也依旧是魂魄。本来想当作在异时空旅行的苏轻碰见了他在大德第一个能够看见他本质的男人,也是现在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已经被圈禁于自己府第的宁王殿下——龙倾。
“你是谁?”
苏轻清楚地记得龙倾和他说的第一句话,因为那属于皇族的高傲语气。
出身孤儿院的苏轻一向讨厌那些所谓的上等人骨子里散发出的不可一世的怜悯,但是龙倾的语气却丝毫没有让他感觉到厌恶。他想他并不讨厌这个青衣广袖面容清俊的男人。
“苏轻。”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老实的答道,而不是反问,“问别人的名字之前先要报上自己的名字这样才是礼貌吧?”
“你不属于这个世界,如果你想回去我可以帮你。”苏轻听着那个男人用平淡低沉的语气陈述着他最感兴趣的事情,也听见了那个男人不带任何商量的下半句,“当然你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
那没有任何感情的语言却是苏轻听到的仿佛是最动人的声音,“我同意。”
男人有些诧异快速瞥了一眼答应的如此痛快不问是何条件地苏轻,见他眼中除了兴奋别无其他也将疑惑撤去。“那么我们就此立约吧?”
“如何立约?”苏轻此时已经跃跃欲试。
苏轻只看见眼前清俊的男人越来越近,近到能够感觉对方纤长的眼睫蹭到鼻端有些微痒,下一刻就感觉到对方温热而柔软的嘴唇吻上自己,犹自怔愣下对方已经开启了双唇。
惊愕之下的苏轻伸手便要推开这个失礼的男人,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不能碰触实体的魂魄本质。在双手蓦然穿过龙倾的身体时,苏轻才反映过来,然后更让他震惊的是他的双手在逐渐的消失。
事实上犹在震惊的苏轻还没有所反映的时候就从游离的状态转成了实体,因为他被龙倾吸到了自己的体内。
“这是怎么回事?”若说之前一直作为无神论者的苏轻成为了魂魄时,他表现的是从容;现在与另外一个陌生的男人共同拥有一个身体,他就是难以理解的惊慌。
“这便是‘约’。”同样的声音同样的身体,却是别样的语气。
“难道我们要一直这样?!”
“等到条件满足的时候,你便可以回去。”然后好似怕苏轻不明白般又补了一句,“回你想回的地方。”
苏轻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狂跳了起来,迫不及待的问道,“都是什么条件?”
“虎符、玉玺。”
苏轻愕然,这不就是变相的逼宫谋反?!又想到之前龙倾提到的“代价”,不禁警觉了起来,“你有什么目的?”
“虎符、玉玺不过是条件,你信便罢,不信也随你。”龙倾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你究竟是什么身份?”
“皇长子,宁王龙倾。”
“皇长子却是宁王?”苏轻低低一笑,“你这是想逼宫夺权?”
“看来‘约’立的过早,你恐怕还没有回去的意思?”龙倾不答反讽。
苏轻不语,心里却在不停的盘算。先不管虎符、玉玺是否为移世的条件,这男人既然能够看见自己,恐怕也是知道些什么,既然如此不妨赌上一把。“夺得虎符、玉玺之后又该如何?”
“那是本王的事,你能回去还管这许多做甚?”再开口时龙倾已经改变了自称。
“好。”苏轻痛快地答应。他要回去,龙倾要皇位,而他们都需要虎符和玉玺,也算是利益一致。“一言为定。”
“既然没有异议,从现在开始,你要记得自己就是龙倾,再也不是什么苏轻。”
“什么意思?!”
“一体两魂,惊世骇俗。还是你想在‘回去’之前就已经被人当作疯子?”龙倾嘲讽的轻笑,“就算你想,本王不想。”
苏轻强压下升起的怒气,“敢问宁王千岁,小人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
“本王的一言一行,笔迹态度,你全部都要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