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某日。
天下第一山庄。
天下第一山庄,既不是天下最大的山庄,也不是天下最高的山庄。
事实上,它既不大,也不高,只是依山而建的几栋低矮建筑,外加一圈围墙。
莫要说比不上皇公贵胄的那些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具备的行宫,就算是随便一个小小武林门派的总部,都要比它气派些。
但是,偏偏是这里,也唯有这里,才担得起"天下第一山庄"的名号,数十年来,无人质疑。
只因这山庄,乃是天下第一人贺云开亲手所创。
当年,中原武林与魔教鏖战三日,死伤众多,血流成河。
贺云开孤身一人,杀入魔教总坛,力毙魔教教主,终於结束了双方长达十余年的对峙,还中原武林一片清静。
经此一战,贺云开被推为天下第一人。
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事了。
如今,贺云开已归隐山林,常年不知所踪。
天下第一山庄,传给了他的长子,贺长风。
天下第一山庄的庄主,自然有一个很不赖的房间。然而那张宽阔柔软的大床,此刻正被另一个人占据。
那是一个昏睡中的少年,苍白著脸颊,没有一丝血色。
即使在睡梦中,依然紧锁著眉头,似乎是在忍受著难言的疼痛。
贺长风坐在床畔,担忧地凝视著床上的少年。
第七天了。
他日复一日地陪在这里,几乎不吃不睡。
他怎麽敢睡?
或许一合眼,苏眉就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静静停止了呼吸。
七天之前,杀手偷袭。
他被苏眉重重推开,苏眉却被长剑穿胸而过。
就在他的眼前,苏眉的胸口冒出!亮的剑尖,以及殷红的血花。
然後他昏睡至今,不曾醒来,只是一天比一天更苍白,仿佛生命随著时间一起慢慢流逝。
而且,他总是这样蹙著眉头,像是在无声地呐喊,痛,好痛......
几乎是没有意识的,贺长风颤抖的手伸向他的眉间,轻轻抚摩。
仿佛抚平他的眉头,就可以带走他的疼痛......
在他轻柔舒适的抚摸下,苏眉发出一声微弱的呻吟。
贺长风的手蓦然顿住。
这是......自受伤以来,苏眉第一次现出活著的迹象。
是的,他还活著!
贺长风的眼睛突然湿润,喉咙深处咽下一声低低的哽咽。
仿佛是嫌这样的冲击还不够,苏眉又轻轻咕哝了几声,突然睁开眼睛。
於是,四目相对。
贺长风甚至来不及拭去眼角的泪水。
苏眉有些迷糊地眨眨眼,看看床畔的男人,又转了转头,疑惑地打量四周。
片刻之後,视线又回到男人脸上。
"长风?"他试探般的轻唤,伤重之下,声音低哑不堪。
像是被自己的声音吓到了,一唤之後,立刻闭嘴,且惊吓般的睁大了眼睛。
贺长风又是震惊又是狂喜,雕塑般地僵硬了,被他这一唤,才猛地回过神来。
"苏眉!你终於醒了!苏眉!"他几乎和身扑上前去。"你觉得这麽样?"
苏眉的脸上露出一丝极其怪异的神情,像是想笑,又像是想尖叫,还有点像是想重新昏过去。
不过他最终没有做以上任何一件事。
他只是问:"发生了什麽事?"
(二)
苏眉放松了四肢,懒懒地摊在床上。
他要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方才贺长风对他说了来龙去脉,总之是他奋不顾身地救了贺长风,弄得自己险些丧命,昏睡了好几天,这才醒来。
胸口果然很痛。看来伤得实在不轻。
不过,光是看贺长风又是愧疚又是感动,恨不能以身相代的神情,也不枉他受的这些苦。
但是......还是很奇怪啊......
苏眉默默地想。
她到底是在做梦呢?还是干脆穿越了?
之前明明是在睡觉的,挂名的老公贺长风就在她旁边。
没想到,一睡醒......还是一做梦......总之是一睁眼,就到这里来了。
幸好贺长风还是一样的英俊挺拔,配上高高束起的黑亮长发,真是养眼至极。
而且,看起来对自己很不错哦?
苏眉美滋滋地回味著贺长风关切忧虑的眼神,以及乍睁眼时的那滴泪水。
嗯。嗯。所谓美梦成真。所谓心想事成。
会不会是做梦?
俗言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想。
前几日倒是想著要写篇她和贺长风的文,想想而已。
那篇word文档,到现在也不过只有一个标题,《未展眉》。
想不通。她平时填坑一向懒散,状态好的时候一天大概1000字,状态不好的时候嘛......弃坑不填两三个月也不是不可能。
偏偏这次,这麽敬业?
白天写不出文来,晚上做梦的时候亲自体验情节?
难道是穿越?
可是一没有被车撞,二没有被彗星砸,身上也没有什麽来历不明的古物......穿越这种事情,怎麽轮得到她?!
而且苏眉还是叫苏眉,贺长风还是叫贺长风。
有没有这麽巧的?
得不出结论。继续胡思乱想。
听说有所谓的平行空间,包含著无数种可能。
难道她跑到其中的某一个来了?
还是特别合乎她心意的一个!
贺长风似乎对她很有意思,而且没有莫默在他们之间。
而且她,不,是他,他是男生了哦!
苏眉很不文雅地伸手到腿间,碰了碰那个之前从未在她身上存在过的器官。
嘻嘻。呵呵。
他可以做攻了呢!
闭上眼睛,苏眉在心里描绘著贺长风俊朗的眉眼,以及健美修长的身躯。
强受。他心目中完美的强受啊!
终於轮到他来吃了!
(三)
苏眉爱上了贺长风的床,坚决不肯让贤。
贺长风娇宠他还开不及,哪里会和他计较这种小事,二话不说,打地铺作陪。
这个......苏眉倒真有点不好意思。
贺长风堂堂一庄之主,十之八九还是什麽名号颇响亮的侠客,叫他睡地铺,似乎有些过分哦?
其实山庄就算不大,空房间总还是有的,至少苏眉原先住的房间就空著。
不过贺长风坚持要就近照顾他,所以只好这样了。
这几日贺长风天天帮他换药擦身,他也顺便好好熟悉了下自己的新身体。
总的来说,还不错。
这身子似乎还是少年体态,腰肢细弱,四肢修长,全身的肌肤细腻柔滑,比他原先的那个身子还更诱人些。
嗯,不错,不错!
正是他一贯喜欢的弱攻形象。
一直睡在床上,还没照过镜子(也不知发明出来了没有),不晓得脸蛋长得怎麽样?
最好是眉目如画,我见犹怜......
目前为止,还不太适应的地方只有两个。
第一,是胸前背後的伤口。
那个杀手下手可真够狠的,长剑从背後入、胸口出,硬生生是个透明窟窿。
他竟然还能捡回一条命来......可见这个世界的医学也颇了得。
贺长风小心翼翼地揭开伤口上的白布,白布与血肉粘连,一撕之下,又是鲜血淋漓。
苏眉痛得拚命吸气。
哦!该死的!他收回刚才的结论!
这个世界的医学绝对有很大很大的问题!
至少,这里没有伟大的华佗前辈,发明出古往今来最最造福人类的"麻沸散"!
正在心里咒骂著,伤口又是一痛,贺长风正在给他上药。
那药的效果倒是不错,一抹上,血就停了。
好吧,好吧,他承认他刚才说得太夸张了。
可是......实在是......痛啊!
好不容易上了药,重新包扎好伤口,贺长风抬起头,看著苏眉紧蹙著眉,又是一阵心痛。
"苏眉,很痛麽?"他轻轻地问,几乎是习惯性地伸手抚平他眉间的褶皱。
这些伤,这些痛,本该是他的,却被苏眉担了去。
他身子比苏眉强壮,武功又比苏眉好,同样的伤,更容易捱些。
但是,苏眉却......
痛,自然是痛的。
可是苏眉见贺长风神伤,立刻忍了痛,露出一个笑脸。
"不怎麽痛。比前几天好多了。"
看,他是很知足,很体贴的。
贺长风自然知道他是存心宽慰,勉强笑了一笑,心里更加痛惜。
"你且躺著,我帮你擦洗一下。"
苏眉轻轻应了,配合著抬手提腿,让贺长风为他脱下衣物。
温热柔软的布巾一寸寸擦过他的躯体,来到腿间私密之处。
苏眉微微蠕动一下。
这就是他不太适应的第二个地方了。
从理智上来说,他很高兴自己多了这样一件装备,得以实现自己的小攻梦想。
但是,从感情上来说......真的很不习惯啊!
一开始,常常忘记自己身上还有这东西,被贺长风拎起来擦洗的时候,那种突乎其来的刺激,令他当场惊叫起来。
把贺长风吓得......还以为是自己太唐突......拼命赔罪......
这几天终於记得了,每每提前就做好心理准备。
只怕贺长风也是一样的......
(四)
幸福的生活。
幸福的米虫生活。
幸福的混吃等死的米虫生活。
幸福的美男在抱混吃等死的米虫生活。
苏眉对目前的生活状态满意极了。
每天睡到自然醒,睁开眼就有贺长风嘘寒问暖小心照料,伤口也渐渐不痛了。
其实已经恢复到可以自己起身活动,但是贺长风担忧他的身体,又怕他在房里闷坏了,坚持抱著他出去兜风。
结果,这些天来他足不沾地,却把天下第一山庄的每个地方都走遍了......
这地方,怎麽说呢......
比起它"天下第一"的名头来,固然是寒酸了些,不过,也不错了。
算是个小有规模的别墅群,还都是独栋别墅,而且是"山景房",又有品牌效应──天价,绝对要卖天价的啊!
所以,能在这里白吃白住,他也没得好挑剔了。
何况还有亲亲贺长风作陪不是?
乘著午後阳光温暖,贺长风抱著苏眉慢慢在庄里散步。
一路走,就见苏眉一路东张西望,眼睛骨碌碌地转,不知在想些什麽。
这会儿,突然又吃吃笑起来,眉眼弯弯,看起来分外生动可爱。
阳光照在他的脸上,莹白的肌肤添了一抹粉色,不再是惨白得吓人。
终於算是......养回来了麽?
"笑什麽呢?这麽开心?"贺长风捡了处干净的石凳坐下,把苏眉在腿上安置好了,这才发问。
苏眉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仰头笑道:"有你在,所以开心呀!"
经过这些天的小心试探,他确定这个贺长风绝对是对这个苏眉很有意思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究竟进展到哪个地步了?
被苏眉这麽坦率地一说,贺长风微红了脸,侧过头不敢看他。
苏眉玩心顿起,伸长了脖子,又去扳贺长风的脸,想要细看他脸上的神情。
贺长风半躲半让,总不让他得逞,耳根却是渐渐通红一片了。
如此这般嬉闹片刻,苏眉突然停了手。
他坐著的那个地方,好像有点起变化哦?
呆呆地抬头看了贺长风一眼,发现贺长风也正惴惴地看著他。
四目相对......实在是......尴尬啊!
贺长风率先别开脸,抱著苏眉站起来,送他回房。
一直到伺候苏眉睡下,都没再看他一眼,只是呐呐交待他好生休息,就慌慌忙忙地离开了。
苏眉躺在床上,不无困扰地转了转眼睛。
他的身体,具体来说是某个器官,确切来说就是刚多出来的那个东西,是不是有问题啊?
这些天下来了,一直都没有什麽反应呢......
刚刚就没有。还有贺长风帮他擦洗的时候,也没有。
想想看,被贺长风捧在手里擦洗啊!!!
这样都没反应,会不会是......他根本就不行啊???
天哪!不会这麽倒霉吧?!
好不容易变成男生,竟然还是个没有功能的?!
苏眉觉得自己快要哭了。
他不要当小受!
就算小攻是贺长风也不行!
(五)
由於担心自己的重大生理缺陷,苏眉一连几天都闷闷不乐,不管干什麽都提不起精神。
有事没事,就定定地看著贺长风,长吁短叹。
看得著,吃不动,痛苦啊......
贺长风哪知道他脑子里转的是什麽念头,还当是自己那天的反应惊吓了他,是以此後相处,格外拘谨。
偏偏苏眉又没这个自觉,习惯了被他抱来抱去,每次见了他,就自动自发地伸手搂了他的脖子贴上去。
又不忍心推开他,又不能再有反应──对贺长风而言,宛若酷刑。
千辛万苦捱了几天,贺长风终於小心翼翼地建议:"苏眉,你想不想自己下床走走?"
苏眉微微一愣,旋即笑逐颜开:"好啊好啊!"
乌拉!难为贺长风怎麽想通的?
他都快要以为自己这辈子都没有用自己的脚走路的机会了!
苏眉一跃而下,往门外跑去。
跑没几步,脚下一软,几乎要跌个狗啃泥。
不过,有贺长风在旁边,这种事情自然不会发生。
苏眉只觉得腰上一紧,转瞬间,自己又在贺长风怀里了。
"苏眉!你身子才好,禁不得这麽莽莽撞撞的!"贺长风低头轻斥。
经过方才一吓,脸色微微发白。抓著苏眉的腰,再不敢松开。
苏眉悄悄吐了吐舌头,知道此番投奔自由的尝试算是失败了。
没奈何,认命地举手环了贺长风的脖子,等著他抱。
手下的贺长风微微一僵,没有如他所料般行动,而是低声问道:"我先扶著你走动一下,可好?"
没想到还能再有一次机会,苏眉忙不迭地点头,连声答应。
於是,贺长风揽了苏眉的腰,苏眉懒懒地放了一半重量在他身上,两人以联体婴儿的姿势向外走去。
或许是长期卧床的关系,脚下有些轻飘飘的。
不过像现在这样走得慢些,就没有什麽大碍。
而且,脚踏实地的感觉,真是好啊!
走了一会儿,稍稍有些累了,捡了处地方歇著。
一个侍卫急急走过,东张西望地像是在找人。
看见贺长风,就想上前。瞧见苏眉,又站下了。
苏眉和贺长风均已瞧见了他,贺长风朝他点点头,示意他过来。
"庄主,刑已用了,那刺客昏死过去好几次,还是问不出话来。"
那侍卫垂著头,低声禀了,很是羞愧的神情。
贺长风双眉一拧,正要说话,苏眉却兴致勃勃地插嘴进来。
"刺客?什麽刺客?"
用刑,昏死......真是让人热血沸腾的字眼啊!
"刺伤你的那个......刺客。"贺长风咬著牙,吐出的每个字,都带著浓重的杀气。
那一剑,只要偏上分毫,苏眉就不可能坐在这里和他说话。
问不出话来?那便接著问。
胆敢伤了他的苏眉,就该做好准备,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苏眉屏息看著贺长风。
真是......酷啊!
那麽冷酷、那麽凌厉、那麽嗜血的神情!
这些天来,被他宠著惯著,几乎要忘了他也是刀头舔血的江湖人。
温柔的贺长风固然很甜蜜,这样子的......却似乎更诱人些。
苏眉咕嘟一声咽了口口水。
喜欢强受的爱好,真是死也不会变啊!
(六)
这边苏眉还在YY,贺长风已站起身来,说要亲自去地牢审问。
一听到"地牢"二字,苏眉立刻回神,两眼熠熠放光。
"我要去!我也要去!"
边说边抱紧贺长风的脖子,用力摇晃。
贺长风未防他有这一手,被勒得咳了几声,才将他拉开。
"地牢里血腥污秽,不适合你去。"
"我要去我要去我要去!"苏眉不管三七二十一,死赖著他。
见贺长风还在犹豫,苏眉小嘴一扁,张大了眼睛极无辜极可怜地看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