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选择学医就有希望可以自保的想法,这是针灸用的,涂了些东西罢了。"我笑了笑,示意音尘绝点了女人的穴道,拿出瓶子放在女人的鼻翼下让她微嗅了嗅才接着道,"只是没有用过罢了,看来效果不错。"
"未必可以用的长久。"音尘绝就事论事道,在我起身间,起手揭了女人的面具。一张苍白而秀气的脸,整个人显的病弱,很难想象这样的女子可以握剑当杀手,难怪杀气全无。
"嗯,只是一些东西做了不代表我就喜欢用它们。人不取我命,我不急索命的。"我擦拭着银针说的云淡风轻,感觉身后的视线变得长久而热烈。
转身看向女子,我微笑着道:"我更加喜欢我们这样说话。"
女子眼神数闪,最后低敛眉目依旧是低沉的音色:"主人希望和凌公子一叙。"
"我不喜欢按照陌生人的意志办事。"我埋头整理防身的东西回的轻巧,片刻后转头笑的很是有礼,"其实本来就是想见见的,只是这种方式未免野蛮。"
"主人说,凌公子的人在他手里。"女人瞥了我一眼,一字一顿的说道。
"音尘绝,解开他的穴道吧。"我将手探入袖中,摸上绑在腕间的玉坠轻轻摩梭,"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没有回答我,剑在手坐好防御的姿态,只是药效未过看来毫无力量。
"你回去告诉提迦,凌寂生在这里恭候大驾了。"我笑弯了眼看向她,一派亲和。
而她在听闻提迦的名讳时抬眼犀利的瞪我,随后起身缓步出门。
觉悟
在等待提迦到访的期间,一封印有奇怪紫藤印的信函无声的躺在我桌上了,打开细看后让我震惊与心痛非常。信是初凡写来的,如同走之前所言那般,他急剧的累计着自己的实力,经理起了庞大的赌场,笑看他人醉生梦死的同时,暗中掌握和贩卖着各种消息和禁品。想着他与我同等的表面年龄,想起以前在青水阁时宴还、我还有他相处的和乐时光。那时候,我们谁也想不到那些现代的企管理念是被这样发挥的淋漓尽致的吧,宴还?心中纠结郁卒莫名,到最后只化为了一声五味杂陈的叹息。
初凡的信并不是为了诉说自己的成长,而是为提供我所关注的和或许对我有用的讯息。
首先一段是关于一醉被外族人提迦所掳,并且记录了提迦为低等女人所诞,自幼不受家庭重视,曾被送至山轩服苦行赎罪等简略的背景。
其次是关于京中各派势力的动向,轩辕琅瑞和轩辕瑾璇,或许还应该算上轩辕珑琰的追随者们斗的丑态毕露,轩辕瑾璇似乎被逼到了困境,轩辕凉河似乎热衷于看戏并不惩处和置喙,也由此让众臣难测圣意,人心惶惶。凌幂面上和黎胤一样,只维持朝廷的平衡并不偏帮,倒是冯彻与军部一众开始频繁的朝廷走动,让气氛无法平静只愈显僵硬。
第三是关于我出京后身后追踪的势力。凌系有之我早已明了,冯系亦传令给了地方军部,还记载一些名门子弟曾试图路遇结识,都因管孤悠之事而退却,另外天家的势力亦对我有所监视。。看来我的身价比想象中要高出很多。天家那边,不知是轩辕几呢?我在心底冷笑。
在信的最后,记叙的是关于轩辕净泊的一段过往。曾经也想过,这样一个温和剔透而喜欢平稳秩序的人,为什么可以绝然的参与到那场血腥的宫变中去。"记忆中的脸"吗?轻轻反复了数遍"华瞻"这个名字,只能叹一声可惜了。只是轩辕净泊,你的愤怒和宣泄,也在那场宫变中用罄了吧?毕竟,曾经是那样一个安静而温情的男子呐。
放下信件,反复咀嚼了所得的消息,我实在不明白轩辕凉河欲意何为,脑海中这只精明而可怕的狐狸似乎对于这一切是如此的了然于心,又如此的漫不经心。
只是离我回京的日子,怕是近了。
思考了一下,还是提笔给初凡写回信,毕竟禁品那类东西能放下就放下才好,真的陷进这场买卖怕是脱不开身,且这类敏感的东西纠缠起来怕是整个凌家都将被算入内的。
放下笔浏览了下信页,忽然心生悲凉,转身点起烛火把信烧了。没有人比我更清楚初凡的努力和不择手段是为何,而现在的我又有何资格来劝告于他?况且,在我眼中轻巧简易,怕初凡已是无法全身而退,这个"劝告"于他,恐怕只会有痛苦和灾祸才是。心底有些无奈,但更加汹涌的是不甘。一个声音清明的告诉自己:只要足够强大,就可以保护想保护的一切。
望手抬首间,和以前的自己更加的渐行渐远了。脑海中忽然清晰的记起轩辕狐狸曾经同情般的看着我说:有的人,就是要靠逼的。我就是这种人吧--始终无法理解和珍惜幸福,但是非常明了失去的可怕性的人。
"三少,"初阳在门外恭敬的叩门,"三少等的人来了。"
谈判
音尘绝率先进门,笑意盈盈的踱到我身侧站定。
接着进门的是那个蒙着半张脸的病弱女子和四个五官立体、眉眼低敛的侍卫,五人往两边散开,恭迎进的男子浑身一股锋芒的气势,五官精致锐气,看来高贵而魔魅,应该就是提迦。
初阳和清圆推身掩门,同时拦下了其余的侍卫和种种目光。
提迦进门后自若的坐下,女子在他腿边跪倒,四个侍卫围拢到他身后。转首间看见他发间惊现一条纵深的疤痕,由下颚过颈脖延伸至衣领深处,是足以致命的伤痕。他开口对女子说了些梵语,她抬头看向我:"凌公子,主人要你交出晶魄。"
看着眼前的六人,我慢悠悠的踱到旁边坐定,抬手揭起茶盏倒茶不语。音尘绝利落的在另一边坐定,配合的递茶和接茶轻啜。
提迦神色未变,继续开口对女子说话,女子起身看向我道:"不知凌公子如何才愿意交出晶魄。"语气中已然带了些许的沉着。
我收回手摸向袖中的玉坠,缓缓道:"一醉如何了?"
她回身恭敬的和提迦说了什么,提迦点头后,又回首说:"达罗的事还请凌公子不要操心。凌公子只要交出晶魄,我们承诺达罗会过的很好,并且会得到梵天的宽恕,获得他的价值。"
梵天,他们的上帝?我冷笑道:"一醉并不稀罕梵天的心情。"
她看向我的神色微顿,回身告知了提迦。提迦冷冷的看着我,流利的说了很长的一串话。女子沉声道:"凌公子的意思是,达罗就应该跟在你身边做一个下等人,而不应该赢回他的神女血统应该拥有的一切荣耀吗?还望凌公子可以为达罗考虑。"
嗯?听他们的意思,是希望一醉可以助力于他们,和他们一起"赢回荣耀"?我挑眉看向他们:"我无法理解你们的话,对于变故也没有兴趣关注。但若是一醉的意思,我就同意。"
提迦挥手让四名侍卫出门守候,直直看着我道:"因罗,你去门口守着。"
我挑眉看着他,缓缓的勾出一个笑容恶声道:"不说梵文的贵族,可是会被歧视的哦。"
"那又如何?"提迦探手取茶轻啜,"那样的制度,迟早是要崩坏的。"
"你和我说这些没有意义,"我微笑着看向他,"我帮不到你,一醉也不会帮你。"
他看向我的神色中有清晰的高傲和嘲讽:"一个真正的男人是不可能没有野心的,当你离它足够近时。凌寂生,"他有些拗口的叫唤出我的名字很轻柔的道,"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如同你一般以无所事事为荣耀。"
"一醉不会希望去拿那些东西。"我微微垂下脸很肯定的说与他听。提迦所经历的,只是母亲地位低下受尽苦难,自己也被贵族唾弃被设计判罪而遭受苦行代刑,心中的恨来自原有的期望和不甘。而一醉为了赎回自我失去了太多,所得到的豁达心性和自由也是提迦所不能企及的。
"他需要的。他比我更恨那个体制,如何会不愿战斗。"提迦微笑起来,"凌寂生,我们因梵天而生,也是为维护他的崇高而战斗,这点不是你等众生可以明白的。"
我看着他脸上隐隐显露的疯狂,叹道:"一醉呢?我尊重他的意志。"
心弋
"他的心境还被这中原大地诱惑着,但我会让他找回本心的。"提迦说的平和而实事求是。
我微微扶额叹息:"提迦,我们来具体说说,首先你没有办法动我,否则,你出不了中原。"
"我知道。"提迦说的很温淡,"所以我们坐在一起。"
是个隐性的疯子啊。我笑道:"所以,我可以选择不把晶魄还给你。"
"这个啊,"他忽然笑眯眯道,"那我只好将他交给婆罗门审判了,相信会一片肉都找不到。"
我抚摸玉坠的手微微紧了一下,才道:"是吗?我还以为你对一醉很是执着。那么,将他交给我换晶魄如何?"
"没有如何。若你将晶魄交给我,审判他的人成为我,从此他就是达罗。"
战将的谈判实力吗?看着眼前笃信着自己的提迦,我缓缓敛起神情轻声道:"你不会乐意将一醉带回去的,提迦。因为当一醉不是一醉的时候,就是我夷平你们梵族时候。我会让你们为一醉殉葬的,相信他自己也是比较喜欢作为‘一醉'的自己。"
提迦看我的眼神变幻数轮,静默了很久道:"我原以为是只猫,现在看来不会是睡狮吧。"
"是懒猫罢了,只是猫也有爪子。"我心中安定,回答的无可无不可。
"那么,"提迦平静的看着我,眼中闪着算计,"我可以理解为:若是将他留下,则你朝不会侵犯我族吗?"
我看着他,微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罢了。"
平静的让步,我们的共识终是淡淡达成。
约定明日见一醉时交还晶魄后,我微笑着送走提迦一行。转头却对上了音尘绝探询的目光,微一侧头问道:"怎么了?"
"你所说的‘殉葬',代价未免高昂,真会那么做吗?"音尘绝笑容三分淡,问的漫不经心。
我叹息着的笑开了:"冰天雪地,外面所不熟悉的地理环境,面对的是一个信仰一致的民族,最后的胜利必将是用庞大的血泪代价换来的。所以,即使真有了这想法,身边的人也不会由着我发疯吧。不过谈判本来就是拼筹码,谁的筹码过人,谁就能赢。"
"寂生,"音尘绝看我的眉眼盈起了深层的颜色,让我无法透析,"你的聪明才智,只为你在乎的人贡献,是吧?"
"嗯?"我有些迷惑的看着他。很多时候他会让我看不懂,但是直觉的他不会伤害我。
"没什么,"他周身的气息再次温润的闲散开来,"这样的你才是真正的你吧,只是哪里像猫了?"
被他的思维扰的又好气又好笑,我顺口接道:"那你又觉得像什么?"
"嗯,像传说中的麒麟--引人注目的漂亮,让人避让的聪明,只为自己选定的人所用。"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神色似乎有些哀伤,"寂生,你终是要回京的吧。"
这一刻我也跟着伤感起来:江湖的潇洒相伴,终有尽头的。我们终是要分离的,音尘绝。
羽翼
对于一醉的归来,大家只是平静的微笑,仿佛他只是因出去买件物事而短暂的离开了下。
将晶魄交给提迦时,他看向一醉,犹不死心的用梵语质问着什么。
一醉缓缓道:"在我眼中,很多事都比报复他们有意义。"
看着提迦眼中错杂的各色愤恨,我忽然觉得他有些悲哀,不过也仅此而已。
为一醉诊脉,发现除了吸入一些迟缓行动的药物外并无大碍,休息就好,心中真正安定了下来。想了想还是问道:"一醉,我想知道,为什么你当初执意晶魄要属于我?"
一醉看着我,眼中好像闪过一丝狡猾的笑意,末了道:"公子很想知道?"
我皱眉看他,同时确定他精神恢复的非常不错,扶额叹道:"算了,你休息吧。"
"公子。"转身走到门口,一醉却叫住了我。
回身看见他神色间难得的有些欲言又止,微觉诧异的问道:"何事?"
他少见的笑的有些自嘲:"公子将晶魄交给了提迦,那么,我和公子之间的约定算是结束了。"
微一挑眉,我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他:"你想说什么?"
他抬眼看我,眼神有软弱的坚定:"只是想问公子,打算如何处置我。"
"处置?"我对于这个用词很意外。
他将视线定在锦被上难得的低缓道:"公子,如果失去了留下的理由,我就该离开。"
注视着眼前一醉骄傲外表下透露的细碎不安,忽然意识到:因为需要一醉的强大和可靠,所以我只熟悉他值得依赖的这一面,而从未试图全面的去了解--就如眼前这个陌生的散发着强烈不安全感和孤独感的一醉。叹息了下,放弃让他自己开口要求留下的念头,我靠床沿坐下道:"一醉,提迦的想法固然偏激了些,但是有句话我很赞同--男儿存于世,是应该有自己的理想和野心。那么一醉,可以说说你的理想吗?"
他没有抬头看我,只是平放在锦被上的手紧了紧后,慢慢松开缓声道:"我只希望自己足够强大......足够自由。"
"那么一醉,你还愿意跟随我吗?"我微笑着看着他,"虽然说是跟随,但相对的你有你的自由,并且可以慢慢的让自己变的不可小觑。"
他抬头如同初识那样审视般的看着我,忽而笑开:"公子的计划是什么?"
微微摇头:"目前我能够做的只有以不变应万变。若有什么举动,各方的猜疑试探难免。倒是你不一样,一醉,江南之地富庶,很适合男儿立业,你意下如何?"
"公子的意思是将我留在这里?"他的神色有些惊讶和激动。
我微愣了一下才继续道:"初凡经营赌场,消息极其灵通,你认为如何?"
他看着我,神色动了动,低头思索起来。许久后他抬眼看我,眼中光芒疏落但是温暖:"公子,我经营青楼如何?"
我微笑看他:"何谓如何?"
他整个人放松下来,闲闲的后靠在床架才与我对视:"公子知道我的过去,想来最适合做这个,何况在这富庶之地,越是这样的地方,才越适合藏污纳垢不是?不过公子素来喜欢文墨,不知可会不妥?"
我笑了笑:"走之前,轩辕瑾璇给了我一个盒子,里面是银票二十万两以及他的一份印信。一醉,我将这些东西给你,怎样?"
他看了我一下,微笑的闭上了眼睛低声叹道:"自此,我也称你三少吧。"
"嗯?"我有些不解,看他脸上渐露的疲惫与孤寂感,叹了叹有些无所适从的转身离开。
迭变
青楼选址于淮苏怡人之地,名雅园,分眠花阁和卧柳阁,前者为姬后者为倌。阁内各设了清伶和挂牌,一者倚艺一者卖身。估计那二十万两会显得短紧,我又抽出了十万两,好在瑾璇的印信显得格外好用,省了不少麻烦步骤的同时,也引来了不少巴结。
中间琐碎而有序的忙碌着,白天一醉会去工地督工,晚上则是听我讲解些现代管理学的皮毛,每当这时我就很感慨宴还的博闻强识。
明了会在淮苏待很长一段时间,我在附近购置了一套不大的院落,平日就和音尘绝切磋诗文和棋艺,或者研究下药理,又或者被音尘绝逼着学那些吐气定心的心诀。笑笑闹闹间,温和的亲近着。遇上一些消息灵通的上门求诊者,也会无可无不可的医一下。日子在不紧不慢间过去,因为有条不紊的舒适和安静,除去午夜梦回时,我几乎可以逐渐淡忘京城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