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怎么就没有这么听话?
夜心脚步一滞,轻轻扶住墙,控制不住的,眼里温热的液体一滴滴掉落在地板上,眼眸里灼热的疼痛,不自觉的咬紧了牙关,手中是空荡荡失落的温柔。
肩膀一下下的抽动,越来越明显,鼻中的酸涩一发不可收拾。
怎么可以继续这样下去?
那么,谁来告诉她,独自一人要如何走下去。
夜心抱紧了自己,跪坐在地板上,再也无法承受一般,呜咽起来。五年,就在这样一个个相似而痛苦的日子里慢慢走过,身上的,心里的痛快要到极限了,想忘忘不了,想要面对却狠不下心,在疯狂的边缘徘徊了那么多次,甚至连死,也在经历了许多次后变成了一个苍白而空洞的字眼。
五年前的那个晚上,那个人,再也没有回到这个屋子里。已经一起走过了八年,却如同突然出现一般,那一夜突然从她的生命里消失了。她不甘、痛苦、憎恨,却最终在真相面前彻底崩溃。
如果这是对她的惩罚,五年,还不够么?
眼泪从滚烫变为冰冷,哭够了,夜心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仰起脸,看着这个空荡荡的屋子。
家徒四壁。
她现在只剩这一间屋子,他走后,所有的东西都被她扔掉了,只留下一张木床。那张床上,有她的气息,安定的气息,能够包容她的存在,在那些似梦似醒的日子里,是她最后的牵绊。
她于他是什么,大概就是个陪伴的物事,正如现在这张床,承载着单方面的思念,摇摇欲坠。
夜心躺在床上,身体早已到了极限,动弹不得。多少次在这张床上,他哄她入睡,两个孤独的人,相依相偎,以各自的体温温暖对方。似乎还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手指穿过发间的触痒,他柔软的唇印在额上,他明亮的眸子在夜色中也如此璀璨,如此明亮。
如果没有他,自己大概早已不会活在这个世上了,他为她包扎,治疗,教她如何止血,如何急救,用针灸止痛,如何辨别药草,在绝境生存下去。这么多年的点点滴滴,她还没学会珍惜,就已经没了机会。
如果不曾遇见自己,他会平淡的一直生活下去吧。
夜心闭上眼睛,任由一滴温热的泪划过耳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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浑身的骨头仿佛散架了,夜心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满是伤痕,大大小小的青紫,血迹都没有擦去,干涸在伤口周围。
又来了么?夜心低低的叹了口气。
这样类似的情况已经持续了很多年,仿佛自己是有双重人格的人,在一些特别的时候,身体里难以控制的冲动就会代替现在的思维,支配这个身体做一些连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再醒来的时候,身上就会这样满是伤痕。
唉,最近这样的次数好像便多了,难道自己真是梦游强迫症患者?
算了,不去想,夜心已经懒得去追究记忆里大片的空白。开始的时候她还曾努力回想,但是后来发现这样的努力不仅毫无成效,还会让脑袋疼上好几天,最后就放弃了。只要不把命给玩掉,这样也没什么,就当成一个匪夷所思的梦好了。
人嘛,总要活下去的。
用右手挠挠凌乱的头发,夜心瞅瞅自己的左臂,不敢乱碰,好像玩的有点过火,估计半个月都不能动了。麻烦。
夜心挣扎着从床上下去,桌子上有半杯水,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夜心犹豫了一下,还是端起来喝掉,喉咙里的干痒似乎好受了许多。再瞧瞧自己的身上,夜心在屋子里转了两圈,终于郁闷的坐回了床上。
身上这身衣服不知是干什么的,黑乎乎一片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泥,根本不能出门。屋里什么都没有,更别说钱了,加上她现在已经开始感觉到饿了,这样的状况,真的不能再糟糕了吧。
既然这样,夜心又躺倒在床上,仰望着天花板,无聊的想着,以前似乎也发生过类似的事情,当时......
呃,抓抓脑袋,忘了。
砰!门突然被撞开,夜心好奇的望向门口,阳光突然照进这个有些阴暗的屋子,看不清来人,只是觉得相当高大。
不自觉的缩缩身子,夜心慢慢抬了头盯着来人,心里慢吞吞的盘算,不知道这人是劫财还是劫色,劫财没有,劫色......呃......
"记得我吗?"那人走到夜心面前,看起来异常俊美,不过脸色不善。
夜心反应过来他在对自己说话,努力在自己空荡荡的脑子里搜索了一圈,最后还是遗憾的摇摇脑袋。
"我是你大哥。"那人还算平静的说出来,不过夜心却没有这种感觉,余光一不小心瞥到那人紧握的双拳,还是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哆嗦。
"大、大哥......"夜心决定还是先顺着他的意思,但刚叫出来,脑袋就毫无预兆的突然发出一阵刺痛,夜心闷哼一声紧紧捣住脑袋,歪倒的身体被来人及时托住,出乎意料的竟然被横抱了起来。
"哎?"无意中碰到了伤口,夜心有些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为了避免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再裂开,她决定乖乖不动。
"少爷要见你,我带你回去治伤。"依旧是简短的,甚至听不出来感情的话语。夜心捂住眼睛,阻止外面刺眼的阳光对眼睛过度的刺伤。
车子是意外的高级,路上小心翼翼的开着,又饿又累,加上有伤在身,夜心毫无防备沉沉睡去,什么时候到了也全然不知。
不是有那个什么大哥嘛。
再醒来已经是隔天了,身上的伤口被仔细处理了,包扎的很用心。衣服也换过了,夜心迷迷糊糊爬起来,感觉头还是一阵阵的发晕。
"你发烧了。"门不知何时被打开,还是那个大哥,站在门口,手上托着食盘。
"哦。"夜心摇摇脑袋,又是一阵眩晕。算了,管他什么的,先把伤养好再说吧。夜心顺从的吃东西喝药,也不管夜烔在自己身边一直盯着看,目光里似乎包含了许多难以捉摸的东西。
"再睡一会吧,少爷还没回来,到时候我再来叫你。"他收好东西,替夜心拉拉被子,转身出去了。夜心闭上眼睛之前微微向着外面瞥了眼,恩,保镳么,两个。
好奇害死猫。所以她从不好奇。
少爷是什么东西?管他的。
消失
夜烔退出房门,打了个手势。门口的两人点头示意,站的更加笔直。所谓的保镳,理解为监视更准确一点。虽然暗罗堂的人不会笨到趁这个时候来攻击她,但不能保证不会有别的不长眼的东西来打扰她休息。
正所谓不怕死的人年年有,今年特别多。夜心不会轻易攻击别人,而一旦以正当防卫开始,也必定以防卫过当结束。
回了屋子,夜烔直接拐进了浴室。现在不是见少爷的时候,自己的情绪太激动,不能冷静的面对他无异于找死。当然,少爷也有办法让他比用自己的方式变得更冷静,只是正常人都不会想要去尝试。
很多时候,见惯了少爷行事作风的人都会暗自猜想,夜心也许和少爷是一个星球的人。
拧开水龙头,一口气扭到最大。夜烔把头伸到水龙头下冲着脑袋,感觉自己高速运转的思维在凉水的冲击下冒出一串白烟。
冷静,冷静。冷静一向是夜烔最引以为豪的地方,但是近些年来却总是为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破功,比如说今天,夜心又跑到那个地方去,就让他非常,恩,生气。
现在的他已经很怕去面对夜心,不知道为什么,他怕自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而伤害她。那种神经大条的女人,有哪里像他的妹妹,尤其当她身上的伤严重到差点就一命呜呼的时候,她根本就没有想到找自己帮忙,反而一声不吭又去了那个男人的家,如果不是他及时赶过去,就只有给她收尸的份了。
身上的肌肉不自觉又紧绷了起来。夜烔猛得一惊,发觉自己身体里流窜着一股近似于杀意的冲动。不该啊,她是他的妹妹,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只是每一次想到她那张有些迟钝的脸孔,就厌恶到想要用袖子里锋利的刀片在她脖子上划一下,然后再拐到自己动脉上。
看来他的确快疯了。
用浴巾包裹住自己,夜烔走出浴室,狠狠的把自己丢到大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天知道他这五年是怎么过来的,要用常人不敢想的毅力去把毁灭一切的念头遏制在想的程度,还要理智的去面对少爷和堂里的人,完成各种危险系数在四颗星以上的任务,因此剩下的精力,还是不够他冷静的去面对夜心。
这样的折磨让他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恨透了她,却又不能杀她。他对夜心的恨来自于爱,不能杀她却不是因为下不了手。明说了,是他杀不了她,凭现在的自己,想要和她同归于尽都很困难,更别说全身而退了。如果没有八成的希望,他不会傻到要去试试。
看着自己的手,宽厚的手掌上结了各种茧子。五年前如果不是因为那个男人,夜心还会像以前一样,是他引以为豪的妹妹,暗罗堂震慑众人的副堂主。可是又有谁会想到,一向以冷血著称的她只因为那样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就失控成那个样子,像是有双重人格一般,一个淡漠到近乎痴傻,一个嗜血到近乎疯狂。
所以他恨她,恨她怎么可以因为别的男人而变成这个样子。她让自己无能为力,无法控制,这些是他最厌恶的。在那一次之后,他似乎变成了多余的人,夜心的记忆被她封印了,而自己则被完完整整的从她的记忆力挖了出去,不见踪影。无论他多么努力的帮助她,有两个人是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的。
陆子熙,他依稀记得是这么个名字,另一个人是自己。
不该是这样的。他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他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妹妹被别的男人抢走,怎么能容忍自己独一无二的地位被一个平凡人所取代?他的努力,他的付出,所有的成果,二十年的相伴,这么沉重的记忆如今只有他一个人记得,凭什么?
如果她不能想起来,还不如毁了她算了。自此之后把所有有关她的记忆全部忘掉,这样自己还能像个人一样正常的活着。好不容易努力到现在,他又怎么甘心就这样简单的毁掉,只要再过几年,他就可以......
夜烔猛得坐起身来,胸口跳动的厉害。他修长的手指覆在上面,感觉有些隐隐的不安。
为什么这样一个半疯半傻的人还可以留在暗罗堂这么多年,是他一直搞不明白的事情。少爷的意思他揣摩不清,也不敢妄加揣摩。老爷死后没几年,罗家就只剩下了少爷一脉,这中间很多人都是他代为办理的,所以少爷的狠辣没有人比他更明白。
少爷手下的人,如果不是大奸大恶之徒,就是有极高的能力,平庸之辈绝不会出现,像夜心这样的,也是例外中的例外。当初她出事之后,按照堂里的规矩,应该秘密除掉,就算是身为堂主的他也没有权力干涉,却被少爷一句话保下来了。当时的自己很感激少爷,现在却多少有些后悔,也许除掉她才是正确的选择,而像现在,养虎为患,尾大不掉,连自己都驾驭不了她,少爷还想养着她做什么?
还有一个地方他不明白,是自己手下的人越来越少。暗罗堂是老太爷建立的专门为罗氏集团服务的杀手组织,历时将近一百年,每一年都会秘密选拔新人加入,不断扩充队伍。这两年来非但没有再引入新人,就连原有的人也经常突然消失,他查了几次都没有结果,最后只得不了了之。
很讨厌的感觉,是自己察觉不到的地方在发生细微的变化,有一天可能会突然强大到他也控制不了,而现在,似乎已经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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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心醒来的时候,身体沉重的感觉已经好了很多。她抬手摸摸自己的额头,高热已在睡觉的时候降了下来。
翻身坐起,很无聊的感觉。这个房间隐约有点印象,但要仔细想来,那种熟悉感又会一闪而逝,反而像从没有出现过一样的错觉。
外面有人敲门,很有耐心的保持着三下一空的节奏。夜心呆滞的看着声音传来的地方,突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该有所回应。
打开门,外面是一个黑衣男子,原本杵在门两边的人已经不见了影子,面前这个则是捧了一套衣服,恭敬的站着。
"小姐,少爷让您换了衣服去见他。"那人也不进来,微微躬了身子传话,并没有抬头看她。
夜心接过衣服就关了门,有些艰难的穿上。是按自己的尺寸做的,很合适的一套衣服。黑色紧腰长裤,高领黑色衬衣,是她喜欢的样式。除了把受伤肿痛的左臂塞进去费事了些,总体来说这套衣服可以打九十分。
出了门,那人在前面躬身带路。不知是怎么来的,现在正好可以看看。既然是"少爷"住的地方,无非也就是个公寓吧,豪华点的话是个别墅,不过大到这种程度,已经有些夸张了。
走过一排又一排的门,前面的人仍然没有停下的意思。夜心控制住自己的不耐烦,默不作声跟在后面,转二楼,停下。那人做了个"请"的手势,就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夜心推开门,刚要踏进去,却吓了一跳,险些又跳出来。
这并不是一间空屋子,也并非夜心原先想的那样只有少爷和她两个人,现在看来,里面不止是两个,起码有二三十个,一律黑衣装扮,看那身形就知道是练家子。
好大的排场,见面还要这么多保镳。夜心犹豫了一下,还是进了屋子,门在身后无声的关闭。
说是个房间,倒更像是一间储物室,而且是极其宽敞的那种。高高的四面墙只有最顶端才有几个极小的通风口,污浊的风扇时停时动。充足的阳光从那极小的缝里透进来,也只变成了一条或是一缕,微弱的让人不自觉的感到窒息。
压抑。
"欢迎回来,我的好姑娘。"低沉的声音在这个狭小的房间里响起,吓了夜心一跳。她迅速转身,面对着声音的来处,那里被一片阴影笼罩,其中一个男人,负手站在那里,脸上竟有一种奇异的笑容。
"你就是......那个少爷?"夜心不确定的开口,走前几步,想要看清楚他的容貌。胸口突然没来由的一窒,像是什么东西敲中了脑袋,忽远忽近的轰鸣声,天旋地转。
"看来休息还不够啊......"他笑,阴冷的像是冻在冰层下缓缓流动的水,缓慢,却无坚不摧。忽的又招了手,好像有什么好东西要掏出来看,让她过来。
夜心顺服的动了,甚至是在思维反应之前,身体就率先执行了这个命令,没有任何原因。那人的手掌中捧着一个袋子,里面的东西似乎在召唤她,奇妙的熟悉感。
"拿着,你会用到的。"十足的笃定,让人也忍不住想要相信。夜心接过来,甚至没有打开,直接绑在了臂弯之下,那里有一根带子,是事先就准备好一般的契合。
"真是个乖孩子。"软软的语气里带着褒奖,让夜心也忍不住放松了一直紧绷的身体,抬起头,黑色的眼眸里有什么是看不透的,她退后,再退后,空荡荡的房间此时成了一个舞台,期待着她的表演。
尖锐的呼哨声,令在场所有人一直绷紧的神经差点断了线。暗罗堂的人都明白这一声的含义,就如同听见猎枪响声的猎狗,那是一种命令,一种指示,看,猎物就在眼前!
原本静立的几十个人瞬间行动起来,快如闪电。他们配合天衣无缝,几年来为完成任务,不,是为了能更好的将自己的价值体现出来,他们已经把自己的能力提升到了最高,此时就是展示的时候,没有人站在原地,他们的主人正等着表演的开始,没有不行动的理由!
突然一个身躯倒下,周围的人还没来得及喘息就在行进中失去了平衡,以各种姿势摔倒在地上。暗红的粘稠的血喷涌出来,墙壁上一瞬间染满了罪恶的色彩,狰狞,邪恶,浓重的血腥味充满了整个屋子,让人想要呕吐。
只不过不会有这个时间去反应,巨大的变故让他们的忠实的身体没有辜负十几年来努力训练出来的本能,杀人或是被杀,此时如此的简单,五五之数罢了,没有什么需要去想,只要用各种可能的办法,把那唯一不和谐的呼吸声抹杀,足够。
一个又一个,黑色的身影不断的倒下去,剩下的人却依旧没有得到停止的命令。是谁在杀谁,似乎已经成了一个可笑的问题,本来二十多个人对一个人是毫无悬念的,现在看来,这竟是一场一对二十的屠杀,操刀的人,竟然不是多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