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师扔掉手杖,抢过一把弓箭。袁真治最先反应过来,抬手把腰间的匕首朝周太师直直射出。匕首去到半路,却被同样敏捷的凌大叔回身一掌击落。
几乎是同时发生的事情。只是唰的一声,毒箭已经无可挽回地扎进凌孝海的身体。他前后摇晃了两下,勉强站稳。嘴里却开始流血。血的颜色很深,接近黑色。缓慢地从嘴角一点一点地往下流。
"背叛老夫的,都得死。"
周太师把弓丢在地上,咬牙切齿地说:
"来人!生擒杜凤村,其他的,杀无赦!"
埋伏在山上的喽啰摇旗呐喊,举着刀子为弓箭队鼓劲。但两排弓箭手里,却没有人动。一个都没有。他们陆续把瞄准我们的弓放下,静静地退到一边。留下周太师一个人吹着胡子瞪着眼站在中央。
"生擒杜凤村者,赏金千两!"
他转头,对了山上那些喽啰吼。小兵们爆发出欢呼声,像潮水般笔直地从山上奔下来,再度包围我们。袁真治一手搂我一手扬剑:"没有毒箭,事情就好办得多。"
第75章(全)
山上冲下来的士兵装备都很简陋,既没穿盔甲也没啥好武器。挥舞着大刀长枪,完全靠人肉战术,一股一股轮番上阵尝试冲开由铁骑兵围成的保护圈。
"不要乱。维持阵势!"
袁真治边注视战况发展,边指挥骑兵作战。我尽量伏在马背上紧抓缰绳,争取不分散他的注意力。
敌众我寡,就算彼此之间能力有差距。但时间拖得越长,我方就越不利。偏偏那该死的老头指挥能力不弱。袁真治几次试图突围,都被周太师抢在前面封堵好不容易杀出来的缺口。
"陶校尉!"
眼看自己的将士一个接一个地倒下,袁真治忽然一把抱起我:
"听本王命令,保护静安侯前往安平镇!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不要回头!"
"袁真治!"
我瞪大眼睛,伸手揪住他的双肩:
"你不走,我也不走!"
"陶校尉!还不把人接过去!本王要突围了。"
他一扯一推,柔和的掌气托着我跌进陶校尉怀里。还没等我回神,人已经长剑一挥,单身往外冲。陶校尉低声说了句多有得罪,紧跟着由袁真治杀出来的缺口拍马前进。
袁真治穿着的盔甲颜色和其他人不同,一身银白,格外引人注意。那些为了发财不要命的疯子立刻疯狂地围上来。袁真治手起剑落,带着剑气的利剑削脑袋像砍菜瓜。
"侯爷,要不要蒙起眼睛?"
袁真治每砍一人,我的脸上就多溅一道血痕。新鲜的血柱从无头尸体的斩口处喷洒出来,脑袋滚落在一旁,双眼圆睁死不瞑目。我和陶校尉可以说是踩着尸体往前行进,每走一步,都沾满血迹。
我摇摇头,伸手抹了一把面上溅上的血痕。死命盯着前面那道银白色的身影。
"杀!杀了为首那人,老夫赏五千金!"
凭着袁真治一个人的能力,我们勉强冲出了过百米。周老头急了,扯了嗓子又吼。本来已经有点后退迹象的人像鱼回到了水,立刻又活了过来。嚎叫着继续冲击--这些都是周老头的私人军队,根本不担心砍死朝廷王爷头号皇位继承人会有什么麻烦。
"靠,不就是钱嘛?!"
手指碰到怀里圆鼓鼓的东西,我灵机一动,顺势把刚才摘下来藏好的夜明珠往人群抛去。珠子在夜空发出耀眼光芒,引得人们看呆掉。
现实的宝贝比空口打白条的黄金吸引力大得多,立刻有人调转头往珠子落下的方向扑去。袁真治抓紧机会奋力策马。骏马昂着脖子叫了两声,撒腿狂奔。
"王爷小心!"
陶校尉没有立刻跟上,却突然大声喊话。我仔细一看,原来那周老头居然亲自拉弓搭箭,瞄准马背上的袁真治!
袁真治头一偏,堪堪躲过毒箭。但却无法阻止毒箭扎进马身。马匹几乎是立刻倒下,四蹄抽搐。袁真治抢在前面翻身跃出,灵巧地落在地面上。还没来得及喘气,已经被大军团团包围。
"抢不到珠子,拿下他也能发财!"
有人大喊,周围齐声附和。但同时也有另一把声音,带着惊恐和颤抖,尖叫:
"马蹄声!是朝廷的正规军!"
"对......对......马蹄声的确是从关口方向传来......"
"这么整齐的行进,估计是精兵啊!"
"快逃,被抓到就死定了!"
我疑惑地看着他们做鸟兽散,耳朵里除了他们哭爹喊娘的求饶声逃跑声外就只听得见夜风呼呼作响。抬头看陶校尉,他已经兴奋得满面红晕,握着拳头喊:"是柳将军的轻骑军!我们有救了!"
隔了一阵,马蹄声越来越清晰。眼看计划将要失败的周太师面如死灰跪坐在地上,被忠心的属下搀扶着缓慢站起。周太师望着那些违背他命令的弓箭手,剧烈颤抖的手好几次举起又放下。最后终于放弃,任由他们扶上马背,围着中间撤退。
官道旁边还站着几个人,默默地守护着地上的凌孝海。其中一人转头走向我,远远跪下:
"凌叔想见静安侯一面。求侯爷不计前嫌,成全他的愿望。"
陶校尉警惕地拔出剑。我按住他,然后笨手笨脚地爬下马背。袁真治立刻走过来跟在我身旁,陪我一起去见凌孝海最后一面。
"候......侯爷......"
凌孝海极其困难地张了张已经变为紫色的嘴唇,喃喃地说。我连忙跪下来,贴近他。
"我在。凌叔,你有话尽管说。"
"双祯...无辜...错在我......"
他断断续续地说,中途猛地呕出一大口黑血。抓住胸口衣服大口大口地喘气。
"双祯...麻烦侯爷...保住他......"
突然听见他提及凌双祯,我有点回不过神来。但眼见凌大叔面部扭曲满嘴是血,最后一丝犹豫也随着理智烟消云散。
"我答应你,你要撑下去!"m
我大声地保证,说完又抬头朝四周站立的人群喊:
"你们拿着毒箭,难道就没有解药嘛?"
"我们没有解药,所有的解药都在主人处。"
他们低垂脑袋,声音悲痛。哭得最厉害那个人紧握拳头狠狠往地上擂打,手背处血淋淋一片。残酷的答案把最后仅存的希望彻底打破。
凌叔得到我的承诺,缓缓地舒了口气。而后身体忽然像触了电一样弓成虾米形状猛烈颤动。黑色的鲜血从鼻孔、眼眶内激烈地喷溅而出。继而高吼几声,颓然摔下,便再也不动了。
我伸手去他鼻孔下探了探,没有呼吸。再把手按在他胸膛上,没有心跳。
"凤村。"
袁真治牢牢握住我的肩膀,把我拉进他的怀抱里。
"他已经走了..."
"我知道。"
"你做得很好。"
袁真治抱得很紧,勒得我身体极痛。手掌则覆在我眼睛上,不让我继续看凌叔的尸体。一副母鸡护小鸡的架势。我平复了下心情,轻轻挣脱他的怀抱。独自走到路边,借着火把的光芒往前方眺望。
马蹄声越来越近。声音齐整,听得出训练有素。
他们说,这是柳将军的轻骑军。
我把眼睛再睁大几分,努力地看。我希望,我希望来的人只是普通将领。不是柳连衣,不是国家敬仰百姓依赖的镇国将军。我害怕那个能够面对敌军挑衅而不动摇的男人会因为我陷入危机而不顾一切地赶过来。
"凤村!"
白马白衣白缨枪,在月光和火光下显得特别的刺眼。我失望地闭上眼睛,身体一轻,人已经稳稳当当地坐在了马背上。接着整个人就被圈在再熟悉不过的怀抱里。
他亲自来了。
..............................
包袱。
我是他们的包袱。袁真阗的包袱,柳连衣的包袱,袁真治的包袱。
如果说从前的杜凤村是甜蜜的负担,那现在的我就是纯粹的负累。文不能,武也不能,心思也蠢。如果我哪天真正落进他们死对头手里,只要我一日不死,便一日是威胁他们危害他们的最佳武器。到时,死的就不止一个凌孝海。
"凤村,凤村?怎么不说话?"
柳师哥低低喘气,焦急地撩起我额头前散乱的头发。他手上全是汗水,指尖因为担心的缘故而微微颤抖。我定定地沉默了片刻,摇头:
"我没事。柳师哥你不要担心。"
"没事?真的没事?"
他勒住马头,抱着我跳下马。袁真治迎过来,望望他又看看我,没说话。
"六王爷吉安。"
柳师哥抱着我行礼。与此同时他的部下陆续赶来,一个接一个跳下来向袁真治行礼。
袁真治作了个平身的手势,问:"你怎么来了?"
"周公子传来情报,要我带人前往安平镇增援。便立刻来了。"
他说得轻巧,但事实上,他的部下个个气喘如牛面目扭曲。可见这一路上赶得多么匆忙辛苦。
"荒唐!你是皇上亲封的镇国将军!现在战情紧急,你怎么可以擅离职守?"
袁真治一喝,皱眉。
"六王爷,皇上来了。御驾现在就在边关,亲自镇守关卡。"
我眼睛一睁,结结巴巴地问:"他...他在守城?!"
"嗯。否则我哪里敢动?敌方八万大军对我朝虎视眈眈..."
师哥温柔地微笑回答,我欢呼一声,伸手搂住他的脖子。
第76章(全)
陶校尉清点了一下人数,两百将士在一番血战后只剩下不到百人。袁真治低声让陶校尉记下牺牲者的姓名,等回京后对亲属发放抚恤金。而柳师哥则安排留下三百人协助安葬双方战死人员。那几个周家弓箭手上来请示,询问可不可以让他们带着凌叔遗体到前线去让凌叔的儿子凌双祯看一眼。正好我和袁真治来时所坐的马车空着,便用地毯将尸体裹好,停放在车厢内。
来的都是铁血汉子王牌军人,我不能让别人看笑话更不能让袁真治和柳师哥在下属面前失威严。所以坚持要独自骑马跟着赶路。师哥倔不过我,只得亲自挑了匹脾气温顺的五花马牵过来看着我翻上去。自己陪在旁边。
队伍就着月色出发,一路不停地奔向边关。连续跑了两三个时辰后,队伍终于抵达了目的地。我勒住马头舒口长气,然后咬着唇偷偷揉了揉腿侧。两边都火辣辣地痛,看来又被马鞍磨破了皮。
"将军,探子回来了!吕参将请将军回主营议事。"
柳师哥点头,算是答应了。袁真治先下马,说:"我随你一起去。"
"王爷愿意参与前线战事,自然是再好不过。"
来传话的士兵听见袁真治的头衔,吓得立刻双膝跪下磕头。袁真治皱眉,让他起来:"非常时刻,不必多礼。"小兵得到赦免,这才唯唯诺诺地站直闪到一边。柳师哥笑着拍拍他的肩膀,说:"王爷待人向来宽厚温和,你不需紧张。"说完眼角一挑,倒听不出是故意讽刺还是真心赞扬。幸好袁真治一副满腹心事的模样,也没有发飙。
他们商讨的是关系到这个国家前程的军务大事,我没必要瞎搀合。而且现在我人在关城内,周围全是柳师哥带出来的部队。实在再安全不过。所以柳师哥也没硬性规定我必须跟在他眼皮底下,拉住我匆匆叮嘱了几句后便跟着袁真治齐齐离开。
"静安侯,请随小人来。客房已经准备好了。"
传令兵恭敬地对我说。可我记挂着凌叔的事情,对凌双祯的身份也存在疑惑--如果凌双祯也是周老头安插进来的内奸,那袁真阗的处境可以说是危险至极!
"那个新来的...身份尊贵的人在哪里?"
估计他不会顶着个"死人"名号出现,自然也不会再叫什么凌双祯。我一时也猜不出他会用什么名字,只好硬着头皮胡乱比划。小兵眼睛一眨,忽然非常兴奋地跳起来:"侯爷要找的人,可是位绝色美人?"
"噗!"
居然连包子皮都懒得蒙,看来他这次还挺省事的。我边笑边点头:
"是绝色美人不错,但他是男的。"
"我知道我知道!那位大人好看得让人睁不开眼睛啊。"
他更加兴奋,脸上直发红。我继续点头:"他在哪里呢?"
"在巡视城墙防卫呢!我立刻带侯爷去找人。"
我跟住带路的小兵呼哧呼哧地往长石梯上爬,走了近百阶楼梯,才来到顶楼。那走在前面的小兵伸手一指,我顺着他的指尖抬头一看,哗地石化。
只是一眼,我便整个愣住呆在原地。
见过许多人穿盔甲。有人穿得威武神气,例如袁真治;有人穿得斯文秀气,例如柳师哥。但能穿得让人看了双眼发呆背过气去的,恐怕只有眼前这位大爷。
袁真阗的俊美,在初见时就曾经把我震得心神混乱。但却怎么也比不上现在他穿着盔甲,脸庞微微侧倾专注地观察敌方动向的模样有杀伤力。我嘴笨,不晓得怎么形容他好看到什么程度。只觉得他像一道穿过厚厚云层的金光,明晃晃地照得人眼睛发花。
旁边的小兵擦了把口水,我也跟着擦了把口水。
靠!
这么出色的人,怎么就会看上一无是处的我?
我捏捏自己的脸,却发现摸了满手的泥。连忙往脸上头发上啪啦啪啦地一顿乱擦乱拍。
"侯爷?"
小兵疑惑,问。
他的声音不大,但已经足够让袁真阗听见。他扭过头来,先是露出欢喜的微笑。接着面色忽然剧变,飞身扑过来搂住我肩膀。然后扬起披风,把我裹在里面。手指却结结实实地往裤子里面摸去,按在我屁股上。
我感觉自己的脸刷地白了,冷汗和黑线混杂直冒。
"你怎么受了伤?!"
袁真阗的手掌抽出来,指尖上薄薄的一层血丝。
"柳连衣没注意到?该死!"
我低头去看自己裤子,发现靠近大腿内侧部位的确带有血迹。应该是皮肤上那些因为一路骑马而磨出来的血泡破裂后渗出来的血。上次从开封出来时也曾经发生同样的事情,但柳师哥和袁真治的反应都远远没有他来得激烈。
"没事,骑马给颠的。涂点药膏就好。"
"胡闹!真是胡闹!"
他显然对我的敷衍态度很不满意,两条眉毛紧紧地绞在一起。
"燎教主的叮嘱你全忘记了吗?‘无冬'的药力含在血中。每流一滴血,药力就减少一分!"
我没想到他居然是为这个原因而生气,满肚子的解释立刻凝结在喉咙里。偏偏周围那些人不识相,个个探头探脑挤眉弄眼地偷看裹在一起的我们。还不时小声交换意见。让我感觉非常尴尬。更加想不出该说些什么。
"这次就算了,切记下回要谨慎。"
幸好我的沉默落在皇帝陛下眼中就成了顺从。袁真阗长舒一口气,沉默片刻,终于开口让步。我连忙拼命点头做狗腿状答应,果然博得他舒眉一笑。淡淡的月光映在他身上,漂亮得不像话。
"先把血止住吧。"
他从怀里掏出两个瓷瓶,拔开塞子。蓝色瓶子里装着乳白粉末,白色瓶子里则是透明而黏稠的液体。袁真阗细心地把两样东西混合在一起,空出的那只手又来解我腰带。
非常暧昧的姿势。
我半靠在他怀里,额头抵住他肩膀。感觉他温度灼热的手将冰凉的膏体一点一点地往伤口上抹。手背不时碰到那该死的地方。
"嗯。"
又是一次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亲密接触,我终于无法抑制地松开死死咬住的下唇低声呻吟。抓在他衣领上的手抓得更紧。
"凤村?很痛嘛?"
耳边传来某人担忧的询问。我唰地一下反应过来认识到刚才自己举止失态,脸立刻红得发疼!
"痛!非常痛!!痛得要命!!!"
我一边快速地收回双手护住腰带,一边扬起眼睛恶狠狠地瞪着罪魁祸首。他抽回手指,继续担心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