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尹辛清了清喉咙,说,"现在不行啦,要算那么重要的事情,首先诚心祈祷七十天,然后沐浴斋戒七天才可以。"
没想到这小子还真会瞎掰的。
"那不是要等七十七天,那不是比请太卜算还麻烦?"段低头想了一会儿,"不过这样才显得出对神的敬重!好,从今天起我就开始祈祷!!"
就算你再诚心也没有,除非我在这段时间内回去拿《春秋》、《左传》回来!
"那我从现在起就可以住在这里七十七天对不对?这段时间你就帮帮我的忙,和哥哥解释一下,让我可以亲自去见他一面嘛~~你去一定可以的!"段很装可爱地拉了拉尹辛的袖子,好像他依然是那个在深宫里用撒娇的手段指使人帮忙,而且屡试不爽的"乖弟弟"一般,不知他是故意还是无意,他拉的那只袖子里包裹的正是尹辛受伤的手臂。
"当心!"我担心地叫了出来,因为我知道,就算痛他也是不会说的。
"怎么了?"段一副完全不知道的样子,诧异地松开手。
"没什么,"尹辛面无波澜地放下手臂说,轻描淡写地说着这条险些躲去他生命的伤口,"前几日不慎被贼人刺伤了。"
"能把你刺伤的‘贼人'可见也不简单,我在来的路上听说,前几天有个什么人到宫中刺杀哥哥,难道你就是被那个人刺伤的?而且我还听说他还自称是我派来的,"段冷笑道,"现在这帮四处游荡的剑客自荐的方式真是新奇的让人受不了,害得我要大老远的跑来解释。"
这个人,如果说的不是真话,那他的演技实在是太过精湛了。
"我会尽快想办法向主公禀明的太叔的情况,"尹辛说,"请太叔,先在舍下休息。"
"我知道你最好了,"段得意地说,"而且由你去说,他一定会耐性的听到最后的,因为对他而言你永远是最特殊嘛~~"
我不知道他是故意刺激我的还是纯粹为了讨好尹辛,反正一向城府不深,而且最近又有点不正常的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暗淡无光。人真的很奇怪,有些醋明明知道根本就没必要去吃,但是还是忍不住大吃特吃,就像尹辛对风风,我对寤生......
这大概就是爱情的副作用。
为段接风洗尘,等他真正睡着之后,我、尹辛和风风再次坐在围墙上看星星,好像我听人说过,在星空下人和人更容易敞开心扉。
"那个家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我的脑子里自然是白天的所有不解。
"当然是在扯谎了,虽然只用了几个动作,几句话,却将他想要试探的,他想要了解的,他装作不知道的,他想要离间的所有都办到了。当看到你的那个生动无比的变脸表情的时候一定相当高兴,不过......我更高兴。"他得意地撞了一下我的肩膀。
倍感丢人的我,摸着趴在我身边的风风,真恨不得喊一句:放熊猫,咬人!
"对了,他来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呢?"
"行刺不成,军队又被控制,他现在来‘解释'自然也合情合理,而且他的确好像也没有什么其他的动作,不过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在他入宫前这段时间我帮你盯着他好了!"我拍着胸脯说。
"你盯着他?"他憋笑快憋到哭了,一招"九阴白骨爪"袭向我的头部,然后又一阵乱拨,弄得我的形象大打折扣,"你不用盯他了,我怕你反被他试探出什么问题来,那我可就要失去你了!我怎么舍得呢?"说完不顾风风的强烈反对,将我揽进怀里。
那一刻的幸福的感觉,让我回忆起了好久不曾品味的蜜糖滋味。
28
陶醉在琥珀色的蜜糖中的我舒服地靠在他怀里,而风风则趴在我身上,如果不考虑性别和种类这两种因素来看,这的确是一个让人幸福的羡慕的"三口之家"。我看了看满天的繁星,指着最明亮的几颗星说:"你看,室女座的星星多么漂亮。"
"室女座?"他顺着我的手指眯着眼睛看了很久很久,然后一脸微愁地摸了一下我的额头,"你没事吧,哪里有什么‘室女座'?那明明是青龙七宿中的角宿和亢宿。"
我木然地坐直,托着下巴叹气,除了性别和种类之外,还要考虑"年龄",横在我们之间的代沟大概有130条!
"对了,今天傍晚的时候,你不是说了一些关于主公和段之间的事情吗,现在不会有人来打扰了,你接着说吧。"
"夏,五月,克段于鄢!"我兴奋地说出来,我回忆起来的超级有意义的一句话,也就是说,谢天谢地我总算是选对了方向,没有对未来造成什么毁灭性的影响,"也就是说,你家主公是最后的胜利者,你可以放心了!"我伸出两个手指,摆出胜利的"V" 字晃了两下,在他疑惑的眼神盯了一下,很不自在地乖乖收了回去。
"哪一年?"他皱了眉头问,"哪一年的五月?"
"哦,鲁隐公元年!"我干脆地说。
"鲁隐公元年?怎么是鲁国的太史记的?"他不屑的撇了撇嘴,"还有,鲁隐公是谁?鲁国的先公是孝公,现在的国君弗湟已经做了二十九年的国君了,大概也不可能是你说的隐公了,问题是谁知道他什么时候才卒!关系到郑国的大事什么时候轮到他们鲁国人决定了!"
喂,鲁国人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会来攻打郑国的!
"我记得好像是周平王四十九年。"
"哦,"他点了点头,然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周平王?是谁?"
我倒!到底你是古代人,还是我是古代人?
"现在的这一位周王大概就是周平王,他好像已经当了三十一年的周王了吧。"
"三十一年......四十九年......也就是说那是十八年以后的事情了......"
十八年是个什么概念?一条好汉已经长成了,一个美女可以出嫁了,几代熊猫通通成年了。
十八年后,人到中年的我们不知道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想到这里,我们都没有再说话,只是靠在一个互相感受着彼此的体温。
不过,风风的样子却是可以预知的--绝对上一只超级有分量的大大熊猫。
第二天,鸡刚刚打鸣尹辛就匆匆进了宫,如果换做现代,如此不要命的职工一样也会被老板重用吧,我看着他的马车急驰而过扬起的烟尘,长叹了一口气。
"叔于田,巷无居人。岂无居人?不如叔也,洵美且仁。......"哼着歌显得心情很不错的段地从我身后钻了出来,"好听吧,哼哼~~这个歌里面唱的人好像是我哦。"
脸皮太厚了!
"对了,我今天才发现天神原来也是需要吃饭的,好奇怪哦,和平常人没什么不同嘛~~"
哼,一听就知道话里有话,不过身经百战的我又怎么被你这样的伎俩打倒,你也太小看我了!
"你好像去过天朝似的,知道我们天神只需要饮花露就可以生存下去,"我用轻蔑地眼神看着他,脸不红,心不慌地说,比说谎以我最近的修行也绝对不比你差到哪里去,"不过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什么叫‘入乡随俗'?好不容易到了人界自然要品尝一下人界的食物了,要不然岂不是白来人间走一次?"
"原来是这样,"他淡淡地说,虽然没有得到他想要的破绽,但是也完全不怎么在意的样子,"看来神仙的日子还真是苦闷呢。"
正说着,他的一个仆从提着一篓花花绿绿的蛇偷偷摸摸地沿着院墙往里走。
"站住,那是什么?"我指着那人问道。
"你没见过?那是蛇啦,泥鳅和蚯蚓哪里有长这么大一条的?"段笑嘻嘻地说。
"我知道是蛇,你拿这么多蛇干什么?"我皱着眉头,仿佛嗅到了几丝阴谋的味道。
"自然是用来吃啦,你一定没吃过这个东西,虽然说样子有点可怕,但是无论是煮还是烤味道都不错哦,今天我们就来吃吧!"
正当他兴致勃勃地向我介绍吃蛇的方法,并拍着胸脯保证中午亲自做出来给我吃的时候,寤生就派人来接我们进宫了。
一踏上大殿,就听见一声抑扬顿挫的哀鸣,我还没来得及四下张望,一匹华丽的丝绸,就像一阵暴风一般袭来,缠在了段的身上。
"可怜我儿~~让娘好好看看,好好看看,"老妖婆声泪俱下,一副标准的慈母模样, 她激动地胡乱擦掉脸上的泪水,顾不得什么尊贵的身份和端庄的仪表,用苍老的手指小心地触碰着段的面孔,这一切的一切于任何一对久别重逢的母子没有什么不同,但是这样的景象对于一直站在她身后的那个孩子而言又是何等的残忍,"瘦了,你瘦了,是谁狠心要你去那么远的地方守什么城的,你还这么小,怎么能自己照顾自己?"
喂!我可是听说是你自己强烈要求要那块宝地的!你老人家不会这么没记性忘记了吧!
"母亲,弟弟既然回来了,自然要多陪陪母亲了。"寤生笑着伸手想要搀扶她,却被她干脆地挡开。
"你不是还有事情要问你弟弟吗?他为你守着一片江山,你居然还怀疑他!"老妖婆狠狠地看着寤生说。
"那只是小人的谗言,寤生全然不信,自然不可能离间我们兄弟之情,请母亲放心。今天得知弟弟已经到了新郑,召见弟弟只是为了一家团聚,别无他意。"
"若只是这样自然甚好。"老妖婆笑着说,那笑容中似乎参杂了太多其他的意思,说完慌忙牵着段的手越过寤生向席位走去,走到主位的时候他们作了短暂的停留,目光中对着那个包含着太多内涵的席位有着不一样的期盼。
她大概想告诉他,这个位置总有一天是属于他的,我想告诉他们的是为了这一步他们将要牺牲的东西太多太多,包括国家的安定,百姓的安定以及他们自己的生命。
坐定之后,他们说了很多无聊的客套话,似乎前段时间我们经历的那些真的只是过眼烟云,可以完全不用考虑似的,连已经成为寤生的贴身侍卫的祝聃在与段不经意的对视的时候都显得那么平淡,似乎两个人真的是毫无瓜葛的陌生人一般。
一切都太过平静,仿佛又回到了我经历过的那个无聊的宴会,过于古典的丝竹之声弄得我昏昏欲睡,要不是因为尹辛时不时地掐我的手,我早就毫不客气地"仙游"去了。
当一壶新的酒被换上来的时候,段突然站了起来,红润的脸上带着几分醉意,他走到内侍的身边,优雅地接过把盏的长勺,摇摇晃晃地说要亲自为寤生敬一杯酒,殿上一片笑声,让我都开始怀疑寤生到底是心机颇深的人,还是单纯的傻哥哥。
段拿起长勺划向酒壶,勺子沉进壶中发出液体碰撞的玲珑声,在他的壶形的宽大衣袖中自然的滑出一根泛着暗绿色的深黑羽毛,羽毛慢慢没入酒水中,随着勺子摇曳着,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那么的诗情画意。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一点的段高举着酒杯依旧有些走不稳似的一步一步地接近寤生,突然他的唇边闪过一丝微笑,一丝胜利的微笑,让这一切都想发了酵一般,变得如此的刻意。
"有毒!"当寤生接过酒杯的时候我拍着桌子跳了起来,祝聃也飞快地夺过了酒杯,瞪圆了眼睛看着段。
"你在胡说什么!"老妖婆比我的声音还要大,而且气势汹汹,"什么‘有毒'哪里来的毒?都是有你们这些人在他身边‘装神弄鬼',才会弄得整个郑国乌烟瘴气!"
"我刚才看见他把一根羽毛放进酒里了......"
"羽毛?"全部的人都瞪着我,弄得我一阵心慌。
"你也知道我养了翡翠,那一定是它的羽毛,"段轻描淡写的说, "既然已经弄脏了,不如换一杯好了。" 伸手去那祝聃手中的杯子,祝聃紧紧地握着杯子不许他拿走。
"那个‘翡翠'其实是鸩吧,你派人去捉的那些蛇其实是用来喂它毒蛇。"
"鸩是什么东西?"段微笑着看着我。
"鸩就是传说中......"
"传说中的?"段打断了我的话,"什么时候传说的东西也可以变成指正的证据了?"
传说中的一种鸟,它有着黑色泛绿光的羽毛,吃毒蛇为生,把它的羽毛泡在酒了,酒就变成了剧毒,所以有"饮鸩止渴"的成语。但是,这个是个传说,谁都没见过真正的鸩鸟,也许在这个时代它也只是未知的生物。
我僵硬地转着眼珠,看着周围人疑惑的眼神,完了,这次真的玩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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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照你的说法,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因为我把‘传说'中的‘鸩'的羽毛放在酒里,所以这个已经变成毒酒了?"
"是......是呀......"怎么说得比我还清楚?
段微笑着走到酒壶前面,拿起长勺舀起一勺酒来:"这是不是毒酒,只要找个人来试一试不是就知道了。"
"你想干什么?任何人都是性命都是很珍贵的,不是你实验品!"我大声阻止道。
"既然如此,那我自己来证明好了,"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段毫不犹豫地喝下了那一勺酒,然后义正词严地大声说,"这根本就没有什么毒!别人的性命都很珍贵,惟有我的性命就不值什么!可以任由你们栽赃陷害!哥哥若是如此信不过弟弟,何不把我赶出郑国?若是我流亡到其他国家,也许人家会看在我们是同姓的份上以理相待,总之不用再受此不白之冤!"
说完他气愤地将长勺甩进酒壶里,猛然溅起的水花让我不禁往后退了一步,尹辛一把抓住我的手,要我镇定一些。
"你这是说哪里话?"寤生愣了几秒钟,慌慌张张地说。
"可怜我儿~~"老妖婆一路跌跌撞撞跑过来与满脸委屈的段抱在一起哭个不停,"寤生!你怎么将如此来历不明的奸人奉为神灵,还让他如此陷害你的亲弟弟!"
她尖尖的保养得很好的指间突然指向完全被无法预料的场景吓呆了的我的身上,短短几天我的身份就从"贤人"变成了"奸人"了。
莫非整件事情根本就是一个圈套,那只鸟,那些蛇和那根羽毛都不是什么偶然,而是他们故意设计来陷害我的?想要这里,我不忍紧紧地扣住了尹辛的手。
"从他来的那一天开始,出了种种传言之外,谁亲眼目睹了真正的神迹?"老妖婆继续说,"谁能证明他是神?他只不过是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制造出来欺骗你这个郑国的国君和我们这些你的血亲的!来人!把这个人带下去......"
带下去?带到哪里去?难道牢狱之灾又要落到我的身上了?看着两个凶神恶刹一般的侍卫伸出粗壮的手臂像抓小鸡一般扑向我的时候,我立刻跳到了尹辛的身后。看来寤生是决定把我牺牲掉,平息这件事情了。
"且慢,此事必有内情,请容臣查清楚再行处理!"尹辛伸出手来拦住那两个侍卫说。
"是呀,寡人也觉得......"寤生也开口说。
"觉得什么?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住在尹辛家了,少说也有三个多月了,凭他的本事三个月的时间什么东西查不出来?哼,我没有说这个人是你指示的就已经很客气的了!"老妖婆突然露出狡猾的笑容,"我突然有一个好主意,不如这样,你们既然认定他是天神,不如就来证明给我们看看好了。"
"证明?您还想要怎么样的证明?难道这三个月来发生的事情不足以证明他的不凡吗?比如,触怒他的人在瞬间死去;比如,保护未来的国君从火场中脱身;比如,与他形影不离的神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