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後对待楚的策略要发生大变动,必须让几位作为国家支柱的人清楚这里面的内情。
龙刑天也是这时候才知道八王爷和七王爷是双胞胎。上上代皇帝也就是他们的老爹,原本也不是什麽名君,後来因为最心爱的妃子庄贵妃因为生二皇子难产而死大受打击,可是这位二皇子也没能保住,老头把国家往太子龙弄天身上一推什麽也不管了,开始荒度光阴纵情声色,这也就让後来年纪不小的龙弄天多出了很多弟弟妹妹。
节日再加上几位王爷齐聚洛辰,自然少不了宴席之类的,龙刑天不喜欢去,正好借这些机会偷溜出去放松一下,这一个月以来,快被龙曜天使唤得要积劳成疾了。临出皇宫的时候还把小皇帝拐回自己家里。
在他们忙碌的期间莫笙一直在修养,龙刑天知道他次受伤都是因为旧病的关系,他不希望莫笙在跟著自己奔波,想把莫笙留在京城,所以把小皇帝拐来拜师父,不过这也要看莫笙愿意不愿意。
小皇帝难得出宫一次,跟撒出笼子的小老虎似的到处跑。两人一进门,小凌的脸直抽搐。
"王爷,你告诉其他人皇上出宫了吗?"
"他们都宴席上吃喝,才没功夫理我们。"龙刑天把小家夥抱起来进门。他怨念的高大门槛还是没砍成,管家气得要中风一样,他也不好再坚持......
"对啊对啊,朕又不会喝酒。"
小凌捂住半张脸跟在他们後边,顾不上头痛向旁边的暗卫招手,"去禀报三王爷一声,皇上在安王府。"
暗卫同情地看了一眼平日风度翩翩堂主匆忙去了。
莫笙正靠在榻上看书,听到外面的动静放下书看著门口,只见一大一小旋风一般刮进屋子,隆冬的寒气将孩子的小脸冻得红扑扑的,一双黑玛瑙一样的大眼正打量著他呢。
龙刑天把厚重的貂袍解下来,然後把裹成小粽子一样的小家夥的外袍也脱下来,将人抱起来塞到莫笙怀里。
"一会儿就不冷了。"
莫笙见他把孩子当成小狗一样塞过来,也只是淡淡一笑,然後拉过锦被给孩子取暖。他们两人根本没把礼数放在眼里,所以他也只能顺著他们了。
"头发好漂亮啊,皇叔,我也想要头发这样。"小家夥小心翼翼地握住一缕灰白的头发审视著。
莫笙倒是第一次听见别人夸他头发漂亮,有些微愣。
"等你七老八十就这样了。"龙刑天把炭火拨得旺了在旁榻边坐下来,一脸贼笑。
"那得什麽时候啊,我现在就想要。"小家夥就差流哈喇子了。
"这个呢,不是想有就有的,你别拽断了,我师父还养病呢。"龙刑天拍掉他的手。
"那这样的话,我们不就是师兄弟了?"小家夥看著含笑的美男也不好再去玩人家头发,让人家以为他是长不大的孩子就不好了,当下稳当当地坐在人家怀里,开始一本正经的跟他皇叔论辈分。
莫笙听出点什麽来,"你们商量什麽了?"
"皇叔说他的武功和学问大部分都是您指点的,我也想跟您学。"
"拜师就有拜师的样子,有你这样躺人家怀里拜师的吗?"
"哦,对呀,怎麽做啊?"小家夥离开温暖的胸膛爬起来,打算龙刑天说什麽他就照著做。
这两人不管别人说什麽,又开始自作主张了。莫笙把人拉著坐下来,"刑天,你说清楚这是怎麽回事?"
龙刑天自然不会说今後不要他出去奔波,将孩子拉到自己这边,捏著他红扑扑的小脸蛋,"你看看,这麽可爱的孩子,不收就可惜了!"
莫笙将书合拢放好,打算跟他讲道理,"帝王师的选择关系到国家,你怎麽能如此草率,还把皇上带出宫?"
"喜欢他做你师父吗?"龙刑天不理他的说教直接问著小皇帝。
小家夥将小手拢在嘴边在龙刑天耳朵边说著:"好像很好欺负耶。"
龙刑天打了他屁股一下,嘿嘿笑著,小东西你想欺负人还早得很。
"我喜欢他的头发,脾气又好。"小皇帝往莫笙这边一靠,仰著头看著一脸无可奈何的莫笙,"朕很听话的,又聪明,师父啊,教笨学生很累的,教我这样聪明的学生就省心哦。"
莫笙忍不住笑出声,"你不会是以为我这头发是被不听话的学生气白的吧?"
"不是吗?"小皇帝托起一缕头发,"我娘说过,人伤心的时候头发就会白,她很想父皇,想起来就会伤心,然後头发就白了。"他说这些话的时候又跟普通的孩子有所不同,带著一些早熟,
莫笙摸摸他的头,一旦身为帝师,他就得日日进宫,等等......他抬头看著一旁的刑天,忽然就明白他为什麽会这麽做。
龙刑天见他这麽看自己,也就知道他已经猜出用意所在,眼神里带著企求,"答应吧。"
如果成为皇帝老师,得到雪龙丸就更容易些,而且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他已经不适合动武了。从另一方面来说,宫里需要一个他这样的人呆在皇帝身边,如果一旦发生战事,龙刑天不仅可以毫无顾虑的远征,就是龙曜天也可以离开。
"我明白你的苦心。"莫笙淡淡一笑,离开那个铁血江湖,他又回复了当初见面时的云淡风清的他。
"师父你冷不冷?"小皇帝握著莫笙的手担心的问,进屋一会全身就暖和过来,这才发觉莫笙的体温比他的要低。
"不冷。"莫笙回握住他像小火炉一样的小手,神情上带著温柔的笑。此刻的他像只在巢里休憩的年老的鹰,当年的英武褪去颜色成为风霜一样的外衣,落满收拢的羽翼。
龙刑天不知这样做是不是变相的囚禁,"你的去留全随你的意思。"
"小隐隐於市,大隐隐於朝,这样也很好。我还没有看到,所以不会离开。"
"看到什麽?"
莫笙带著深意的笑容荡漾开来,并不回答,一双温和的眸子藏著难以察觉的感伤。
以至於多年之後龙刑天回想起莫笙的一切,最清晰的就是这个笑容。
晚上灯刚挂上,龙刑天、小皇帝,莫笙还有凌子衿,四人一起去逛夜市。初元节的时候,满街挂满灯火,传说这麽做是给天上的神仙照亮人间的路,好让神仙看到人们聚居的地方,然後下凡赐福。
小皇帝骑在龙刑天脖子上,龙刑天走在最前面,凌子衿则跟莫笙身边。几个人花了将近一个时辰才逛到街市的另一头。
街上的欢庆节日的人越来越多,莫笙有些担心会出意外,提醒龙刑天该带皇上回宫了。小皇帝倒也不任性,玩得也有些累了。几个人转身,发现龙曜天带著二十多名大内侍卫正等著他们回转呢。
"哎呀,你也来了,不如我们再逛一圈吧。"龙刑天也知道不太雅观,将小皇帝放下来,才跟龙曜天打招呼。
龙曜天抱起小皇帝,将人放进轿子,"冬夜寒冷,皇上还是早些回宫。"
"皇叔,是我说要出来,要打打我屁股吧?"
真讲义气,龙刑天决定牺牲一下,"没事,打我屁股,皇叔比你能挨,再说你还小,万一屁股打坏了,将来长得很难看就糟糕了。"
侍卫们拼命忍著笑,屁股就是长得难看也不要紧吧,毕竟那是屁股又不是脸,天天给别人看。
龙曜天尽量维持著优雅的皇家威仪,吩咐人带著皇上回宫,凌子衿一见苗头不对,也知道他家王爷又半路开溜没干活,赶紧拉著莫笙以护送皇上为理由开溜。
"我也护送皇上回宫。"龙刑天越过龙曜天就要追过去,不过领子被龙曜天一把揪住。
"然後你再顺便把人拐带出来?"龙曜天斜眼瞧著他,打算把这些日子他偷溜的帐算清楚。
"怎麽会,呵呵......"除了干笑,龙刑天也说不别的来。
龙曜天拉著他跃起,穿过几条巷子直接回府。龙刑天就跟被抓住脖子的猫一样任人带著走。他还不笨,不想在龙曜天生气的时候还倒捋虎须。
两人是翻墙进去的,从隔音的树林穿出时,巡逻的侍卫刚好过去。
"在你家就不用像作贼一样吧。"龙刑天想掰开他揪著自己领子的手。
龙曜天突然拉他的领子,结果龙刑天整个人向後仰到跌到龙曜天胸口上。"你这张嘴越来越说不出好听的话。"
龙刑天靠在他身上,"你不生气了?"
龙曜天扳过他的脸吻上他的唇。他们已经很就没这麽亲近的相处了,他一边吻著一边在心里埋怨著龙刑天没心没肺,就是偷溜出去都不会去找他。即使上朝能见面,但是又不能这般亲热。
好不容易结束这个饱含思念的吻,他以额抵上他的额,"我都觉得你快忘记我了,跑出去玩都不来找我。"
龙刑天假咳一声,心里嘀咕著:找你的话就玩不成了,挨批不说还会扔来一堆公务。当然嘴上不能这麽说。
"最近你比较累,不想打扰你。"
"真的?"
"真的!我还是很想爬上你的床的。"龙刑天嘻嘻笑著,手摸向他的腰。
龙曜天也不戳破他的小谎,再度吻上他唇,喘息著说道:"现在我就想让你躺在床上。"
夜深时,水吟轩的主屋一侧,随著白色的水雾逸出的,还有欲望纠缠下流泻出来的动人呻吟。
第二部结束
番外四 折翅后的半生缘
夏夜的闷热有时候会让人格外心烦意乱,莫笙睁开眼睛,捂着心口,极闷热的酷暑让他的旧疾发作起来。心跳比平常快一倍,心脏上好像有根细细的弦控制着跳动,而这根细弦现在正紧紧地绷着,要断一样,这种心悸的感觉就如心脏附近的血管被人硬生生扯到身体外似的。当年他师兄临死一掌几乎震碎他的心脏,命是保住了,不过心脉俱废。
莫笙勉强挨到脸盆边,弄湿手掌将凉水抹在额头,如果可以他真想一头扎进冷水池里,让全身迅速冷下来。走出屋子发觉夜还是那般黑,估计是丑时左右,夜正深沉的时候。
人伏在冰凉的石桌上似乎能稍微舒服一下,即使学医多年知道这么做对身体有害无益,他还想尽快赶走令人窒息的热,恍惚中,梦境翩然而至。
"师父,弟子还没报答您的养育之恩,怎么敢就此离开?弟子去跪在祖师爷面前悔过,跪多久都愿意,师父!"
莫笙看着年轻的自己顾不得身上的伤跪在冰冷的地板上求着师父,他师父苍老的面容上全是无奈和不忍,摸着他的头,长久不语。
"你师兄是你大师叔的得意弟子,师父虽然是掌门,这师兄弟的情分到底不浅,师父驳不回去啊。"
莫笙淡淡看着这一切,好像自己真的身在局外。现在想来,大师叔的要求也不过分,毕竟死的人是他的得意首徒。如果不把他这个不肖弟子赶出山门,恐怕青峰门也要一分为二了,莫笙又怎么敢因为自己的过失,让掌门师父也背上不肖徒弟之名?
所以青年只能郑重地给养育他成人的师父磕三个头,然后孤身离开。师兄弟碍于大师叔的弟子也在,只是送到山门口。
每次上山从来都是不到半个时辰,下山更快一些。但是这次青年走得极慢,跟身上的伤无关。其实他恨不得立刻就消失才好。这是他第几次停下来休息了?在一旁看着青年的莫笙很想告诉他是二十二次。然而路程还有一半没有走完呢。
大约是两个时辰后,青年终于望见山下的村落,青年并不急,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天下之大到底是多大他不清楚,他现在唯一清楚的就是,显然这个天下真得很大,让他很茫然,说不出一个归处,他本就是无家之人,有了家又因为一时的意气就是不肯相让落得失去的下场。
走到清澈的溪水边,青年坐下来,捧起水要喝,忽然他怔住了,静静地等着水面能映出看清楚的人影来,然后青年的表情像是被什么毒物咬中后发作似的,凄楚而惨烈。
一夜竟白头。
他缓慢地拔去黄杨木簪子解下绳带,一头灰败的长发垂下来,光滑依旧在,却已无颜色,他居然一直没发现......
发如心,发枯心亦如是。
他想争到什么,可是到头来争到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