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柔声道:"谦雅现在心中定然一团迷雾,就让和凝为你揭开吧。"
他的眼神温柔多情,我却从心底感到发寒,一阵颤栗,我摇了摇头:"你们的事与我无关,我这就回染尘身边去。"说着就要起身下床,他将我拉住,轻轻将我按了回去,柔柔地道:"华兰马上就要来看你,你何必急着要走?"
有情
和凝,我不想再听到你说什么。
兰昊天为何突然来此?你又为何突然中箭?
别告诉这是迷雾,别告诉我这是阴谋。
看到流光剑,看到那块玉,想起你那夜的温柔絮语,我以为,你心中有我。
我以为,你已真心待我。
可你,还是想借着我对付兰昊天。
这婚宴的刺杀,是演给我看还是给他看的?
和凝,纵然我爱你覆水难收,可是,我的勇气、我的坚持,会在你的百般算计下变成灰,化作尘。
你七窍玲珑,心思百转,谦雅不愿再三被人玩弄于股掌中。
雍京时的你,琴意高绝,淡雅飘逸,却轻轻地对我说了句:我没有骗你,我不过是在玩弄你。
昨夜竹林来访,你对我说不要站在你身边,我热切地抱住你;今日你身负重伤,我仍是愿为你的生命、你的快乐付出一切,可是你却说,这不过是一场迷雾。
我是不爱兰昊天,可他为我从现代来此,为我送你丰和四州,为我送你半片兵符,我不能再看他委屈半分。
他有他的雄心壮志,他的大好河山,我不要他再因我受你要挟。
和凝,我情愿远离你,不再看你,即使是只能在心底回忆曾经美好的感觉。
我会告诉自己,我爱的和凝,清雅出尘,飘然物外,仿佛神仙中人。
而那个深陷于仇恨权谋中的和凝,我,不认识他。
我挣脱他的手,轻轻道:"你想怎样利用谦雅去对付兰?"
他的眼神暗淡,声音也低沉起来:"那夜与谦雅说了那么多,原来还是不能被原谅。谦雅心中的和凝,永远是不怀好意。"如同鹤飞九天突然坠地,他见我醒来时那一脸的欢喜完全消失,无影无踪。
别过头去,我不能看到他脆弱而忧伤的脸。
他忽然笑了:"若是早知道不可能会被原谅,我又何须如此?真是可笑,我无法原谅别人,又怎能强求谦雅?"
看着他优雅起身,微笑着离去,我的心支离破碎。
我无法理解他的言语,可是,他的笑容那么孤独寂寥,我竟有一种感觉,是我伤了他。
我安静地斜倚在床上,来到这个世界后发生的一些事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到这里快一年了,我怎么会有这样混乱的生活?
本有浮云志,奈何天不从。
在我眼前停留最久的,依然是小寒温和的面庞,那时他曾柔柔地向我说:"你若真的爱了,便不要责怪别人没爱上你。"
小寒,你说的很对。
我的眼神坚定起来,还是那句老话,我爱他是我的事,他伤我那是另外的事。
我会难过、会怨恨、会疲惫,可这一切,改变不了我爱他的心。
爱上他之后,我就明白他是个两面人,都到现在了,我又自怨自艾给谁看去?
鸱儿悄悄地走了进来,我勉强笑了一笑。
他轻轻道:"尹公子还是无法原谅师傅吗?"
我微笑:"欲成大事总是要不择手段,我可以理解。"是的,可以理解,但无法接受,因为,我要的是你快乐。
鸱儿已不复当初的飞扬跋扈--那时他的毒舌,不过是因为小寒爱护我。
他脸上有些激动:"无论是谁说师傅贪图权势,你都不可以说!"
是么?与我又有什么干系?
他的声音很是悲伤:"师傅一直是个很极端的人,他在乎的,就会全心去保护,不在乎的,就是死在他面前,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在乎我么?
鸱儿看着我:"我们这些弟子侍卫、神权兵权,在他眼中一直都是无关紧要。"他的目光好似要把我千刀万剐:"师傅心中有了一个倾大人,就已经足够了,为何偏偏添上了你!连九天碧色都毫不犹豫地给了你,可你呢?华兰步步紧逼,你却要师傅放弃手中的权力!是不是师傅死了,你才会高兴?"
我已经迷茫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鸱儿的声音中已有哭意:"你还不明白么?师傅与华兰之间的对敌已在所难免,不是谁说停止就能停止的。婚宴中师傅把守卫全都撤了,他根本就是毫无防备,不然那支箭,那支箭怎么射得到他!"
功高震主,和凝的势力虽不足与兰昊天分庭抗礼,但亦已是根深蒂固,兰昊天想杀他,如当初华关遥想杀镇南王。
原来是我错怪他。
鸱儿说,当初在雍都的时候,师傅就对你动了心,但你与他割袍断义,他一直不敢去见你。
鸱儿说,那夜凤白夜探皇宫,师傅知道你也到了,连个侍卫都没带,就急匆匆地去见你,见你回来,却神思恍惚地说,他若还与华兰为敌,你就永远不会原谅他。
鸱儿恨恨地看着我:你为何如此心狠?
我怕他在与兰昊天的对战中死去,却不知现在企求他的停止,亦是在逼他去死。
我真是个傻子。
原来,他与鸱儿问的,都是我是否能原谅他过去的欺骗,我却以为,如今他依然在骗我。
若不是鸱儿暗中请了我来,和凝......已经与我天人永隔。
你中箭倒地的一刹那,我恐惧到无法呼吸,心痛难以自抑。
就在我面前,你差点离我而去,我怎能承受这种痛苦?
两难
鸱儿离去,凤白来到了我房中。
我紧紧拉住他的手:"为何不告诉我宫中守卫全都被他调开了?为何不阻止他?"
想起他苍白的脸,暗紫的唇,我依然全身发颤。
凤白,你还真是沉的住气。若不是我曾服过九天碧色,你就这么一步步地把你爱的人送向死亡吗?
凤白暗哑的声音有些悲苦:"阻止他?他要做的事,又有谁阻拦的了?"
阻拦不了,你就这么让他随意践踏自己的生命?
凤白,他若就这么死了,你还能活得下去么?
"有些人,把自己的心藏的深深的,他的人生中除了既有的目标,好像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可是,如果他心底的那人不明白他,生与死对他来说又有什么差别?如此人生对他来说不过是随手可弃的游戏。"凤白深深地看着我:"我曾以为,最终我会同他一起死在文王大人手中,没想到,居然是你。"
面对他谴责的眼神,我苦笑,凤白,我并不想瞒你什么,和凝与我的过往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
我只是从未想过,他会为我的一句话放弃这么多。
和凝,若这就是幸福,幸福未免来的太快。
我已迫不及待要去找他,我要去向他说对不起,这次,是谦雅错了。
情之所钟,一生不悔。和凝,我爱你一如当初。
凤白见我急切,叹了一口气。
我充满歉意地看着他,讪讪道:"我与他之间,不是故意瞒你。"你对我交心,我却始终未向你坦白,是我不对。
曾经那些都是痛的记忆,那时我不愿提起。
他有些疲倦,但还是向我笑了笑。
我走出房门,回转身,诚恳地道:"凤白曾经向我讲过莫忘的事,希望你对北荷不要重复莫离之悲,应该怜取眼前人才是。"
他微笑着朝我点了点头。
凤白,你一直比我坚强。
这时提起北荷,似是有些尴尬,可你是我朋友,我不想见你一直走不出这段无望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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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渚宫中的气氛有些怪异。
宫女一路将我带到大殿,东渚国君,世子,丞相,和凝竟都在此等候。
绝不会是在等我,我摇了摇头,还是向前走去。
如同他一贯的性格,一阵爽朗的笑声传来:"劳各位久候了!"
我回头一看,居然是一身便装的兰昊天,他笑着走了进来,朝我点了点头,身后跟着几个一看就知是高手的侍卫。
东渚国君、世子已向他拜了下去。
他向和观云施礼道:"小侄已恢复镇南王爵位,并加以追封,还请郦叔父原谅先皇的过错。"
和观云甚是犀利,冷冷道:"死后极尽哀荣,又岂能换回我郦家上下几百条性命?"
兰昊天毫不动气,只是一味好言好语相劝,并痛责先皇当日之过。
和凝轻叹道:"死者已矣,你们华家,也算是还了我们郦家。"
我怔怔地看着和凝,你,真的这么轻易放下了你的仇恨你的大业吗?
和观云不屑地看着兰昊天:"本来你们华家也死了不少人,这事就算是完了,只不过你如今屯兵东渚边境又是什么意思?又想上演当年一幕,真要杀完我郦家每一个人才够?"
和凝温言道:"叔叔,这是我与华兰之间的事,你们都去休息吧,我们小辈在一起商量就行。"
和观云不情不愿地退了下去,临走前又狠狠瞪了兰昊天一眼,东渚国君与世子也跟着下去了。
和凝与兰昊天两人静静对视,都不出一言。
你们两人的对战,还是无法了结吗?和凝,你不是说了要放弃吗?
一个对我一往情深,一个是我心之所系,若是怜我两难,就请不要彼此对立。
过了一会,和凝转过头去,气氛终于缓和下来。
我松了一口气,看了看兰昊天春风得意的脸,道:"原来东渚已经归顺你了。"
他笑吟吟地道:"不过是影苏大人给面子,不然也不会如此顺利。"
兰,无论在哪个时空,你都是当世之雄。
和凝的面容有些憔悴,你,还在气我的误解吗?轻轻走到他的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生怕他从我视线中离去。他温柔地看着我,给了我一个安抚的微笑。
兰昊天笑道:"我多封情书,还是比不过影苏大人一曲绝响,这么轻易就夺走了小雅的心。"
他的笑声中隐隐有着苦涩之意,我回过头来,温和地道:"你气局博大,胸中自有乾坤,日后成就不可限量,又岂会为风花雪月、儿女私情所执?"
兰,你注定是一位永载史册的伟大帝王,何必为我伤怀?
你,一定要尽快忘记我。
他点了点头,半晌才苦笑道:"小雅说的极是,男儿意气豪--我来此地,或许就是为了成就一番霸业。"
我与和凝相对而笑,纵然我心中有百般疑问,但有一点可以确信:这一次,和凝真的没有骗我。
和凝朝了笑了笑,掏出了象牙白的半边兵符递给兰昊天:"以此换你一句承诺,再也不许向我们郦家人下手。兵符还你,凤栖宫旧部我已遣散,朝中诸人你再多下功夫,这郾国,你就可以放心了。"
兰昊天伸手接过,沉吟片刻,笑道:"你谋划多年,我不信你会为谦雅一人放弃这么多。"
和凝,我也不敢相信。
纵使你把谦雅放到了心里,谦雅又何德何能重到如此地步?
他轻轻一笑,温柔地注视着我:"这是我与谦雅之间的事了,华兰若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兰昊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我随时欢迎小雅到我身边,你若错待了他,我亦会翻脸无情。"
和凝如玉的面庞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便下了逐客令:"你那一箭已够我受的了,事办完了您就请吧。"
兰昊天站着不动,凝视着我,仿佛要把一生的时光都看完。
我朝他笑了笑:"保重,有机会会去看你。"
他一把将我拉了过来,紧紧拥抱着我,我知道,这是告别。
我对你内疚,但无法还你情意,只能祝福你一生顺遂。
我抬头,看到和凝含笑的眼睛。
小寒,这就是我的幸福。
远风
与和凝执手而坐,我仍觉这一切似是在梦中。
和凝开始慢慢叙述他的一切,他的过去,他的感情。
我只知郾帝杀他全家,不知他曾受过这么多苦,我紧紧地握住他的手,心中阵阵酸涩。
他向我笑了一笑:"都是过去的事了,谦雅不必挂怀,有你在身边,我再也不会做恶梦。"
我柔声道:"希望谦雅能真的给你带来快乐。"只要你能在这太阳底下微笑着生活,谦雅就满足了。
他温和地道:"其实杀了华关遥之后,我的心就淡了下来,但举目无亲,只觉人生无趣,后来见到令寒,他亦是另有爱人。"他又是一笑,声音中却有了一些怅惘,像是想起了往日:"那时我已是位高权重,其实我从未图谋郾国,不过是无事可做,后来便成了自己的目标。令寒忠于皇室,早晚会杀了我,没想到他却离开了这里。"
我明白他的感受,强忍住泪水,深深地注视着他温柔的面庞。
身陷于黑暗之潭,永远看不到阳光,小寒就是他的一丝光亮,可小寒却爱上了别人,他无法得到救赎,于是就这样肆意消耗着自己的生命。
他将我拉到身侧,轻轻地搂住了我,温柔地道:"我早已对这一切生倦,谦雅既然让我不再与华兰为敌,我便以死向谦雅谢罪便是。"他在我额上印了一吻,轻笑道:"没想到有个傻瓜竟然用他的血来救我,害得我醒来又要给他配药。"
我的脸已经红的不能再红了,往日碰他手一下都不敢,这两日却如此亲密。
他的手搭在我肩上,严肃地道:"谦雅千万不要以为我为你放弃了那些权势富贵,这不过是个契机,和凝早就想放开这一切了。你爱寄情山水,曾说要我陪你游遍名山大川,我们歇息几日,待你身体恢复就启程,如何?"
我自然是点头不止,和凝,我不是在感叹你为我放弃这么多,只是......你终于陪在我身边,激动的心情一时难以言表,千言万语亦不知如何说起。
这,真不不是梦么?
我疑惑地看着和凝,轻轻道:"你真的喜欢我么?"
他一声轻叹:"往日我真不该那样,如今你已经不相信我了。"他凝视着我,郑重地道:"和凝虽爱误导谦雅,但从未对你说过谎话,我喜欢你,从你傻傻地维护我到现在,我一直都喜欢你。"
哦,原来他喜欢傻子。
我终于笑了出来,与他紧紧相拥。
东渚皇宫毕竟是别人的地方,我与和凝很快就带着鸱儿回到了客栈,七雪已经等的急了。
凤白回了凤栖宫,我们没有留他。和凝不知他的情意,我自然是知的,他留在此处徒留心伤,不如回去与戚风荷呆在一起,就看戚风荷有没有能力得到他的心了。
七雪见到和凝,大大惊讶了一把,我向和凝笑道:"真该让你时时刻刻蒙上面纱。"
是夜,我与和凝抱着琴到了竹林。
他用的仍是我送的凤皇,我拿着的自然是他那张浮磬。
此情此景,依稀是当初人在猗竹亭,他柔声细语教我弹琴。
我笑嘻嘻地歪着头:"国手大人,今日我们学什么曲子?"
他淡淡一笑:"自然是考槃了,你曾向我学过,今日就合奏一曲。"
我欣然应允。
和凝,你今日抚琴,完全是洒脱出尘,其间又有绵绵情意,想来是真想与我遨游天地罢。
我静静地看着他,和凝抬起头来,亦是向我深情凝视。
回到房中,我们相拥而眠,我悄声道:"当初第一眼看到我,你是怎么想的?"
和凝叹道:"真是个呆子,看人的时候眼睛眨都不眨。"说罢凑在我唇边轻吻了一下:"虽然是个呆子,倒也是个好人,我也将就着要了你吧。"
我作恶狠狠状:"和我在一起你还将就?"便从他怀中挣出,扑到了他身上轻轻掐了一把。
和凝,自百年酒楼的心动,到如今的携手同行,我们走了多少弯路。
无论怎样,我们已经走在一起。
--宜言饮酒,与子偕老,琴瑟在御,莫不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