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飘云大喝一声,正面抢攻上去,江曲盛长枪一颤,光影交错,将风千动退路全都封死。风千动身子丝毫未动,长剑一搭一拖,将林飘云的剑势引到江曲盛处,顺势大力一击。江曲盛长枪巨震,几乎脱手,林飘云招式一变,力道撤回,反手再刺风千动胸腹要害。风千动却向江曲盛方向避去,左臂夹住他刺过来的长枪,折身一甩,当的一声,林飘云的剑刺到枪杆上。
这时汪达英已经率领第二批人冲上来,眼看林、江连手还未压制住风千动,当即抽刀猛扑过来。他的刀法是以刚猛见长,一劈一磕都有开山裂石之力。风千动不能再以巧劲化解,招式也变的凝重。在三人夹击之下,他已经处在劣势,顷刻间险象环生。再次格开汪达英的刀,江、林二人的枪剑同时刺到,左掌一翻,抓住长枪,刺落心口那一剑却无法再避开了。
第二十六章
恍惚间,薛慕云以为自己在天堂,身体像浮在云端,没有一丝知觉。耳边回响的是低沉柔和的唱颂,那声音像是有荡涤一切的魔力,慈悲而庄严,绵绵不绝的包围着他。他又沉沉睡去,梦中风千动来到他身边,笑盈盈的说:"别怕,我在陪你。"心里果然安稳下来,觉得就这样再不要睁开眼睛才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终于还是睁开眼睛了。模糊的听到有人高兴的喊:"醒了醒了!"薛慕云唇边轻轻一动,泛起一个笑容,是那两个鬼丫头么?眼前的迷雾散去,视线清晰起来,首先看到的,竟是一排大大小小的光头。
"你们......"嘴唇一动,干涩的喉咙却发不出声音。
"阿弥陀佛,施主果然是有造化之人。"一个大个子的光头走上前来,探了探他脉息,点头说:"脉象已经平稳,没有什么大碍了。"又吩咐说:"慧静、慧心,你们去厨房煮些白粥来。慧慈、慧悲你们去熬药。"
几个小光头答应着跑出去,大光头慈眉善目的笑着说:"施主,你在此安心静养,不出三个月就能恢复了。"
薛慕云感激的笑笑,咳嗽几声才说出话来:"谢谢你救我。"
大光头说:"作日种因,今日得果。不用谢我,谢你自己即可。"
薛慕云茫然:"你说什么?"
大光头说:"三年前施主曾救过贫僧一命,贫僧后因破戒奉师傅之命外出游历三年,方可传承衣钵,却因此救了施主。因果报应,丝毫不爽。"
被他一提醒,薛慕云模模糊糊记起来,惊讶的说:"啊......你是那个......什么‘和尚'?"
大光头微微一笑:"贫僧空释。"
薛慕云恢复的很快。一方面缘于被照顾的很好,另一方面这里的环境也实在不错。闲聊中得知,这里已是岭峤地域。岭峤位于大陆最东边,依傍忘归海岸,境内全是连绵起伏的山脉,因为交通不便,所以及少和中原地区往来。新月形的海湾里,气候宜人,风景秀美,人们依靠渔业而过着富庶的生活。海上有很多小岛,土地肥沃,也有种植一些多熟的农作物。岭峤的国都就坐落在面积最大的邕埔岛上。
薛慕云落脚的灵玄寺,位于新月海湾之畔的灵山上,依山傍海。举目远眺,是海天相接,白云浮游;闭目凝神,有松涛阵阵,海浪低吟。暮鼓晨钟,禅音悠长。对于从那阴暗地牢、漫天黄沙中逃出性命的薛慕云来说,这里的确是天堂。冬去春来,他已经在这里休养了两月有余,轻风吹散心头的阴云,碧浪涤去血腥的回忆,若不是对风千动的思念日渐强烈,真想在这里住一辈子。
身上的伤恢复的差不多,考虑着该动身回雪域了。这天是十五,寺里香客多了起来。薛慕云正闷的慌,就信步来到大殿,看那些善男信女烧香拜佛,祈求平安。他也走上前柱了一把香,暗念:求菩萨保佑我这次回到雪域,以后和风再不分开。忽然听到旁边一个妇人叨念着:"听说外面又打仗了,求菩萨保佑我丈夫能平安归来......唉,以后再不要他去雪域做什么买卖了......"
打仗!雪域!这两个词蓦地闯入薛慕云耳中,他猛的扑过去抓住那个妇人大声说:"大嫂,你刚才说什么?!"
那妇人吓了一大跳,呐呐的说不出话来。旁边的人赶忙把他们拉开,纷纷指责薛慕云:"你这个人怎么这样没分寸!在佛堂上就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
薛慕云赶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听到她说什么‘打仗',一时心急......"
那妇人到是好心人,反到安慰他:"没事,看你这样子,莫非也有亲人在雪域?"
薛慕云急切的说:"是啊,大嫂你快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那妇人说:"我也是听那些商贩说的,说是雪域的什么王后没了,那王后又是天齐的什么人,天齐就派兵去打雪域......"
薛慕云已经怔住,王后没了?他明明已经逃出来了啊,怎么会这样?瞬时天昏地暗,一刻也停留不得了。
听说他要走,几个小和尚都有些舍不得,空释到是看的开,劝解说:"当来则来,当去则去。只是薛施主伤势还未痊愈,带上一些药材吧。"又吩咐人给他备了些衣服干粮银子等,薛慕云感激不尽。
下了山,便按照空释的指点往西北方向赶去。他内力日渐精纯,翻山越岭并不吃力。待出了岭峤地域,来到平原上时,就买了马匹代步,一刻也不停的往雪域赶。这样走了近一个月,终于来到索仑山下,他从东边路上过来,看到交战的痕迹,心焦如焚。远远看到山顶飘扬的天齐国旗,更是吃惊。他虽不懂战,也知道索仑山失陷对凉穹意味着什么。
爬到半山腰,被几个巡逻的士兵拦住:"你是什么人?"
薛慕云急切的说:"我是薛慕云,不知道主将是谁?快带我去见他!"
那几个士兵呵斥说:"薛慕云早就死了,这场仗就是为他打的,你小子敢冒充?多半是雪域的奸细!"
薛慕云大急:"我没死!快带我去见主将!这是误会!"
正在吵嚷,听到有人说:"出了什么事?"
薛慕云抬头一看,竟是兰亦玄,大喜过望:"兰师父,我是小薛啊!"
兰亦玄大吃一惊,仔细看了半天才说:"真的是小薛!你没事?飘云都为这吐血晕倒过,想不到你又回来了,真是太好了!"
薛慕云又激动又着急:"飘云也来了吗?快带我去见他!"
林飘云听说薛慕云回来,到没有太激动,只是眼底多了分喜色:"让他进来。"
薛慕云进了主帐,顾不上寒暄,赶忙说:"这次我出事,不是雪域的责任,而是朔漠做的!"把大致情形说了一遍。
林飘云眼中寒光一闪:"苏坚!我不会放过你的!"
薛慕云喘息了一阵才平复下来,感动的看着林飘云。几年不见,他越发稳重内敛,举手投足都气势非凡,不由的暗想:若是樱见了,不知会怎样。
林飘云看他痴望自己,柔和的一笑:"薛,你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薛慕云露齿一笑:"我不累,我要赶快去凉穹看看风,免的他担心。"
林飘云脸色微变:"你不用去了。"
"为什么?"
"明天我就要攻打凉穹!"
"什么?!"薛慕云胸口像是挨了重重一拳,张着口半天说不出话来,突然扑上去抓着林飘云:"为什么!我说了不是风害的我啊,你为什么还要攻打凉穹?你知不知道他为了救我......"
林飘云反手握住他,平静的说:"我都知道,而且知道的比你还要多。"
薛慕云茫然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林飘云直视他眼底,继续说:"从一开始,你就是被迫的。"
薛慕云瞠目结舌:"你......你怎么知道......"
林飘云轻叹一声:"樱尸骨未寒,你怎么会心甘情愿的跟一个刚认识不久的男人成婚?"
"你......你当时就知道?"
林飘云的脸上闪过一丝怜悯和愧疚:"你根本不是会说谎的人,何况,那时我还未走,你的脸上就带着掌印,我怎会不知?若不是情非得以,我当时就把你带回天齐了。"
回想起当时的情形,薛慕云心中五味交杂,半天说不出话来。
林飘云拍拍他的手,叹息着:"这些年委屈你了,我只顾着征伐百越,没有好好照顾你。但是我早就发誓,绝不会放过风千动!"
薛慕云心中一颤,握紧他的手:"不!不要!风一开始虽然逼迫我,但是后来他一直对我很好。你相信我,飘云。不要再和雪域打仗了,我听到你们打仗,难受的几乎要死过去。"
林飘云忽然手上用力,严肃的说:"你到现在还不明白!他根本不是喜欢你,而是在利用你!要不是我给他们好处,他会留你到现在?恐怕早就拿你换了血!"
听到"换血"这两个字,薛慕云浑身一抖,眼睛瞪的大大的,半天才说:"可是......你还没去雪域之前,他就带我去采雪芝解毒了啊!"
林飘云冷笑:"还用等我去雪域?我身边有什么亲近的人他一打听就知道了。笼住你能获取的好处,比一个皇子要多的多。何况他还年轻,等到不需要你的时候再杀了你养孩子,不是易如反掌?"
薛慕云拼命摇头:"不会的!我可以感觉的到,他对我是真心的!"
林飘云长叹一声,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傻孩子,你这么单纯,怎能识破他的阴谋?他几句好话,就骗的你神魂颠倒。你好好想想,他是不是极力阻断你跟天齐的关系?"
听到这话,薛慕云蓦地脸色一变,转念一想又说:"他若要......若要利用我谋取利益,让我保持跟天齐的来往不是更好?"
林飘云"嗤"的一笑:"只要有你这个人质在手里,他都不用开口,需要的东西我自然会乖乖送上门,何必你来说什么?阻断你和天齐的关系,一来不会揭穿他的阴谋,二来可以让你死心塌地的跟着他。"说到这里,脸上也是一沉:"就如现在,连我的话你也不相信了,只护着他一个人。"
薛慕云快要哭出来,只是摇头:"不是的......他不是的......他为了立我为后,得罪了许多大臣,连他的亲弟弟都跟他对立......"
林飘云无奈的看着他:"那些人怎么反对,实际上都不能影响他的决定,他又何必说穿?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风险,想要囚禁你的人虽然不难,但总不如囚禁你的心来的更容易。想想看,周围的人都排挤你,只有他对你好,你想不爱上他都难啊!而等到用你获取利益的时候,大家也就明白过来,自然不会反对下去了。"
薛慕云只觉得全身都浸在冰水中一般,不停的发抖,而林飘云的手掌,是那么温暖。
林飘云轻轻抱住他:"我并不是吝啬的人,如果他只想换取天齐的种植方法和各种技术,我都不反对,可是他显然不止于此。雪域丰收的第一个年头,他就组织练兵,其用心还不够明白么?天齐是雪域的临国,又占据了大陆最好的位置,他有觊觎之心也很正常。"
薛慕云猛的抬起头来,如同抓住救命稻草一样:"他练兵是因为被百越偷袭啊!"
林飘云拍拍他的肩,一副不可救药的模样:"百越离雪域有多远?何况中间还隔着天齐,他们要抢粮食,为什么要舍近求远?"
薛慕云几乎站不稳:"你是说......你是说......"
林飘云一字一句的说:"那次偷袭根本就是他一手策划的!"继而冷笑:"说到手段毒辣,我又怎么及的上他?我不过对敌人出手,他连自己的百姓都下的了手。你说,我还能放心把你交给他么!"
薛慕云无力的松开他的手,倒退两步,晃了几下才站住,却再也反驳不出口。其实风千动打着对付百越的幌子练兵,一直到百越被消灭都没有丝毫出兵的意思,已经是很明显的事了。但是薛慕云从心里不肯怀疑他,上次离宫也只不过是赌气他圈着自己,一旦吃到苦头时还是想着风千动的。而今这些事被林飘云一剖析,都清楚的摆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了。
林飘云柔声说:"我知道你一时间很难接受,但是痛苦的清醒过来,总比一直糊涂着,有一天被他连皮带骨吞下去好。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你还是尽快忘掉他,回天齐去过正常的生活吧。"
"什么?!"薛慕云又抓住他:"什么叫‘他活不了多久'?"
林飘云抽回手,解下腰间长剑:"这把玉碎,已经痛饮他的鲜血。我要你佩上它,以后再轻易相信别人时,就拔出来看看!"
薛慕云忽然觉得最后一丝力气也被抽走,双膝一软,跪倒在地!
第二十七章
夜已深了,营地里静悄悄的。一个人影蹑手蹑脚的溜出营帐,熟悉的往半山腰的一个位置走去。他的身体比冰还要冷,心却像在沸油里煎熬,他就是薛慕云。林飘云的那番话如同魔咒紧紧缠绕着他,但是一切都敌不过那句"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反正他也活不了多久,那么见一面又如何?他真要利用自己,一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逼飘云退兵的。他真的那么狠,说不定会杀了自己给他陪葬。到时候就可以明白他是不是真的爱自己了。也许要付出生命代价,但是他不怕。薛慕云真的不怕死,他不怕一切最恶劣的结果,他怕的是没有结果,他怕的是风千动就这么死了,来不及对质,那他真是一辈子都不用活安稳了。
温泉的密道果然没被发现,薛慕云静静的凝视一阵,第一次见面是他的噩梦,但是后来无数次温柔与激情冲淡了不好的回忆,现在看着这里,只有淡淡的情欲味道。握紧手中的剑,走入密道。今夜就让我们做个了断吧!这把剑,要么杀了你,要么杀了我!
凉穹城里静悄悄的,人人都知道大战即将来临,反而没了恐慌。走在熟悉的街道上,心里五味交杂。终于看到那熟悉的大门,他忽然一阵犹豫,真的要进去么?
"什么人!"巡逻的士兵发现了他,走近了一看,大惊:"王后!"
薛慕云一阵心慌,只觉得要跳出腔子,过了半天才镇静下来:"王怎么样了?"那声音沙哑的不像是从自己口中发出。
几个士兵吓了一跳,都露出恐惧的样子,甚至怀疑王后是不是来勾走王的魂魄。薛慕云看穿了他们的想法,苦笑着说:"我没死,是我回来了。"
"王......王在寝宫......"
薛慕云点点头,径自往寝宫走去。那几个士兵瞄瞄他手里的剑,还是没说什么。推开寝宫的门,屋里陈设如旧,灯光昏暗,锦帐低垂。风千啸伏在桌子上,似是睡着。侍云侍雪两个丫头侍立床头,眼睛里已没有往常的神采。听到门响,三个人都向他看来,却都似见了鬼一般,张大了嘴,说不出话来。薛慕云一阵胆怯,立在门口,不知道怎么办。房间里还是悄无声息,气氛却诡异起来。
锦帐微微颤动,那熟悉的声音十分虚弱:"怎么了?"
没有人开口,那声音又响起来:"是薛慕云来了么?"
这是薛慕云第一次听到风千动连名带姓的叫他,心头猛的拧紧,疾步上前,伸手就要掀帐子:"风,你怎么样!"
他的手指还没碰到帐子,腹部就挨了风千啸重重一拳,一下扑倒在地。侍云侍雪都惊呼一声,别过脸去,不忍再看。风千啸一副要吃了他的模样,抬脚还要再踢他。风千动低喝一声:"住手!"
薛慕云完全懵了,半天没爬起来,他抬起头怔怔的望着帐子,听到风千动喘息一阵,才又开口:"薛慕云,你回去告诉林飘云,让他放心,我不是那么容易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