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魂(穿越时空)————林佩

作者:林佩  录入:12-14

一身黑色劲装、表情严肃的炎风正盘腿坐在中央,闭起眼睛调息运气。豆大的汗珠自额头颗颗冒出,还来不及滴下,就被他因运功散出的极高体温所蒸发。
香珀捧著那传说中的冰荷,站在炎风身旁,紧张的不发一语。回雪及云梦书阁中的四位长老,则在离炎风各约五步处围成一圈,双手结著法印,严阵以待的态度,彷佛将炎风视为一个会随时爆发出毁灭性力量的怪物。
更外围处,包含著飞霜共有十二个人也围成一圈,战战兢兢地观察著圈内的一举一动。
大家都知道今晚的事态不平常,他们所接获的指令是:无论发生任何不可思议的灾变时,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内阻止任何可能危急咸宫的灾厄。虽然未被明显告知昰何种灾难,但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此事与炎风有关。
就在时间一分一秒流逝之际,炎风吐出一口灼热火焰般的气息;香珀见状,对回雪及四长老稍微点头示意後,举起冰荷、就著月光,在闪著明暗不定的火把照耀下,吟著今晚所需而不容差错的咒语:
「昭昭明月为鉴,听我月神子孙香珀的请求:赐我无上法力,将来自北极之地、冻云之心的酷寒冰荷,化为冰尘......」
神奇的如同魔术般,那朵至阴至寒、即使在艳阳之下曝晒千年也绝不溶化的冰荷,却在香珀的咒辞下渐渐崩散,如同沙漠中随岁月蚀刻而风化的化石,终至成为一堆尘沙。
随著女祭司的一双柔荑随风般的舞动,沙样的冰尘就层层披落在炎风的身上,彷佛罩上一层透明晶润的白纱。
「这一次......会成功吧?」在场所有人皆以眼神交换著彼此的疑问。
目前为止都还好,炎风的体内、以及四周蕴含的气并未有太大的变化。他只是一心一意的,重新导引著早已在体内奔流多时、循环不下数千回的炁能,使之往下伸长至丹田,饱和成一股活泼泼地热流後,再将回旋般的能量呼出,如草木萌芽至於绝顶。
只是,以往每当他运功至此地步时,丹田处便化成一座不可收拾的火炉,源源不绝的发散出势不可挡的烈焰;任他如何的安顿心情、禁绝恚怒,潮水般奔腾而来的火焰仍旧止不住的在他全身各处的经络里乱窜,直至他抵受不住、濒死为止。
那麽,这一次会因冰荷之助而顺利跨越生死的关卡吗?他根本不在意自己的生死问题了,他害怕的只是被奇怪契誓牵绊住的那个人,最後终将殒落在亘久不化的冰里。
炎风想著:就算自己会死,也要将水玉自冰的诅咒中释出!若能因一己之消逝换得他浅浅的一笑、甚至只是淡淡地揪眉而视,他都甘心。
也许冰荷化成的尘沙真的发挥了效力,他在行炁方面走的很顺利;即使丹田处仍旧源源释出烈阳般地火焰,却因外在稳定而冰凉的控制,他头一次不用忍受火焚身的痛苦,只要专心一意的导引体内的气流至适当的位置。
但是,表面的平静竟只是暂时性的。
如同火山爆发前维持短暂平稳的假象,这一次,炎风体内滚滚涛涛如海浪般的熔流,经过蓄势待发的准备後,竟一股脑儿以万马奔腾之势,作了最危险的一次反扑!
於是,当一缕缕火红的赤焰自炎风身上窜出时,他心下便想:「应该......是最後一次了吧!」
宛如赤练昂扬的火舌,像是急於寻找宣泄口似的迅速於体内暴涨,从他的口、鼻、耳朵、甚至是皮肤表面的毛细孔漫溢出来,使得他竟然像是个披著红色战袍、浴火而立的战神;红艳艳的火光映照著他坚毅俊美的脸庞,其表情比之平常更要来的安稳宁静。
「寒雪六合阵!」香珀惊慌的大喊著,随即退入回雪等五人所围成的圈子中。
「最坏的情况发生了!东君的修练已走火入魔,使得火焰的力量凌驾於自身所能控制的程度。」她匆忙的解释:「没想到......是连冰荷制造出的小冰界都无法压抑住的火焰......」
「寒雪六合阵真的有用吗?」回雪担心的说,脚却也没閒著,寻找六合阵中自己战力的位置。」
「好歹试试看!」香珀紧咬著下唇,以不怎麽确定的语气回答。
所谓的寒雪六合阵,是天仙一族中少见的,专以克制敌人行动为目的的一种阵法,必须由六位法力高强的上等修行者,依天地四方的方位结阵,在阵中彼此的冲激撞击法力,达到增幅力量的效果,藉以发出比万年寒冰还要冷的冻气,达到封杀敌人的目的。
但是炎风身上的火焰并未因著阵势的阻隔而有消减的倾向,反而愈益炽烈。很明显的,结阵的六人只是勉力支撑著,一旦炎风驾驭不住自身的情欲及火炎时,百年前灵台被祝融吞噬的场面又会重现眼前。
突然,炎风长啸一声,盘旋的热风从中央处袭向四围,那结成寒雪六合阵的六人被暴增的炎火一逼,接连往後摔跌而去!原本清冷的夜里,也被热浪熏得燠热难耐,然後炎风就站在火焰里,神色傲然。
「的确是连天仙族中最精锐的术者们都抵不住的炽烈火焰啊!」炎风心想。
「若能以自己的身体为脂薪,这把将冰荷都化为灰烬的炼狱之火,是否能融化那号称比金刚石还要坚硬的雪窖冰天?」他不自觉提步往殿内走去。
「他那冰雪也似的容颜,是否也能因我的熊熊自焚而......稍稍展眉而笑呢?」
不禁笑了起来,却听到身後回雪大喊:「东君,克制你的情欲!否则......你绝难逃过被火焚烧而後已的命运!」
炎风脚步一顿,静默了约一秒的时间後,他回头,脸上却有著豁然开朗的表情,彷佛在这一瞬间,他已将长时期所背负的愤恨、气恼及痛处全都抛诸九霄云外。
「你们快离开灵台吧!我已经控制不住这把无间烈焰了,别傻到陪我一起葬身此处......」他再度向大殿内行去。
「在烈焰将我焚尽之前,这把火......或许仍有可能......将雪窖冰天销熔......」

第三十章
强忍著灼身之痛,蹒跚的走进正殿内,寻找著他曾以眼膜拜过不下数万次的邈然形体,他所附著存身於其中的巨大冰柱仍矗立原地,透过窗外飘洒而下的酣醉月光,将整个大殿区隔成了与殿外截然不同的水晶世界。
出乎意料地,他发现有个人比他更早来到冰柱前,以身体贴著那微微泛著蓝色幽光的冰壁,嘴里念念有辞的,正与冰里的水玉说著话。
那个身影清细瘦长,短短的头发,白皙的颈脖与手腕,正是那个闯入归墟不到数日的人界少年。
炎风停下了脚步,被这突如其来、诡异至极的气氛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因著不放心,从殿外进入的回雪等六人也感受到某种奇异的事即将发生。
那原本倾身向前,喁喁对水玉低语的少年稍微斜身、侧过了头,一向惯戴著的眼镜已经不见了,脸上挂著不同於以往的坦白表情,却灵魅的如同冰里飘飘然地水玉般,空蒙透明的眸子看著烈火焚身的炎风,既不惊慌、也不疑惑地开口了。
「没想到你的火焰竟炽烈如斯,连天下至阴至寒的冰荷都莫奈你何......」
「你......你又在搞降神的把戏了吗?」炎风的怒气开始上升。
这已是第三次看到萧玮以水玉的姿态出现。但是此时此刻,在自己即将被火吞噬、水玉也将化为雪魄冰晶的时候,再度降魂有何意义?
「我从来都没有降下过水玉的魂魄。」少年以水玉那种空胧的声调说著:「被雪窖冰天囚禁的灵魂,不是区区的降神法就可以召唤的出......就算是以玄真的身分也不能......」
「你真的是玄真?」一旁的回雪以异乎寻常且急切的口吻问道:「在云梦书阁的那次降魂中,与我对话的就是你,不是水玉吗?」
「我从未说过我是水玉......」他一边回答著回雪几近肯定的问话,一边轻巧的栘至炎风身前:「叙旧有的是时间呢!回雪,此刻我有更要紧的事待办......」
他似乎并不在乎炎风身周的火有多剧烈,只是紧盯著他的双眼,佐以他魂牵梦萦的清俊神情。
「你在冻云山救过我一命,这次,我也只是将这恩情还给你......」想了想,萧玮说。
什麽?炎风还不及发问,萧玮突然伸手抢下炎风腰间惯常佩带的一柄短刀。说时迟、那时快,在炎风还不及反应什麽的时候,短刀已经刺入萧玮的心口,接下来大家只看到在短刀被拔出来的同时,一片花海般的血雨从伤口喷射而出,就这样将炎风及萧玮覆盖住了。
更令人惊讶的事发生了!就在犹温的血液覆上两人的刹那,殷红的雨竟一变而为银白色的光点,接著形成了另一座与囚禁著水玉一模一样、只是规模较小的冰界,将濒死的两人紧紧包覆在里面。
寒若刀割的刺痛立时纠住了炎风的心脏,让全身被火龙啃咬的他冷静了下来。虽然眼前发生的事让他有如坠入五里雾中,但萧玮自杀的举动更是让他失了方寸。
「你在做什麽?」他抓住冰里渐冷的萧玮:「何苦为了我一个将死的躯壳自残?」
萧玮轻轻张开眼睛,虽馀一息尚存,却仍勉力道:「别管我......东夷族长......我的法力所剩无几......只能以血为引召换新的雪窖......压抑住......你的火焰......」
一句东夷族长让炎风的脑袋顿时一片空白!
萧玮继续提著一口气,提醒呆傻掉的炎风:「快将火焰导囘丹田......炼成真正的......无间极焰!.........」
此刻的确不是他有閒发呆或深思的时刻;若真的已被困於威力数千倍於冰荷的雪窖冰天里,那麽练就无间极焰便势在必得!这也是目前能让两人脱困的唯一办法。
在这新的冰界里,那异乎寻常、冷若刀剐的寒气让炎风的意识一直保持在清明冷静的状态,他终於压制住了体内向外乱窜的火炎,再次将散乱无章的气流由四肢百骸引入丹田,不必分心去抵抗外在啃噬自身的火,一鼓作气的突破时间与空间的大限,上下达於天地之机,冲破了生死关头。
焰火由原来的红如赤霄转变成了蓝白之色,这是因为体内流转的气焰已到达炉火纯青的地步。身为东君的他此刻才真正拥有了凌驾於太阳之上的火!
当体内活泼流动著高热度能量的同时,外在的雪窖冰天也同时在弹指间灰飞烟灭,彷佛从不曾存在过。
炎风欣喜若狂的想要紧抱住怀里的萧玮,却发现少年早因大量失血之故而昏迷不醒,脸色也惨白的宛如早已死去!
所有的欢喜立即烟消云散,他快且急的抱起萧玮比冰还冷的身体,向著众人嘶吼道:「快......快来救他呀!」
兼任咸宫巫医身分的香珀冲向前,仔细检视了萧玮直入心脏的伤口,不发一语的摇了摇头。
炎风的脸色倏地惨白,望著手中紧紧搂住的瘦弱身躯,以恨恨地语音小声问她:「你凭什麽......为我做到这种地步?......」
萧玮已无能回答。但是,从另一座雪窖冰天里,飘飘渺渺的声音彷若湖面上的涟漪缓缓漾开,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集中了过来。
自从炎风他们出现後,至始至终都未开口的水玉说话了。
「用无间极焰释放我......东夷之主......」是众人百年来未曾再听闻过的声音:「为了救我......救玄真......」
又是玄真!
相对於炎风陌生的态度,他对其馀人震慑於其名的反应有些诧然不明;虽然接踵而至的事件让他措手不及,不过,他还是决定待一切结束後,将唯一持有真正答案的前族长揪出,要他一字一句亲口说个明白!
於是,强自压下对萧玮死亡的心痛,及水玉竟然开口的激动,他重新点燃身上残留的馀韵,将仍流转於体内的炎烂自手心释放,同样郁蓝却蕴含赤日般热度的幽火将冰柱重重蜷绕。
众人只觉一阵刺骨的寒风扑面而来,然後,那曾经隔开水玉与炎风长达百年的冰牢就在刹那之间瓦解。
连续使用如此耗费体能及法力的炎风,也因此精疲力竭、倒坐在地上,双眼仍贪婪地望向原本雪窖冰天的所在处,要亲眼确认那盘据他心达一世纪的梦幻形体已真正获得自由,再度现身在他伸手可及的范围内。
这次真的不是梦了!在雪窖冰天如雾般消散无踪後,同样幽杳飘缈的身形浮沉在当地,而同样水般明亮的双眸正如同记忆中的一样,丝毫未变!
「东夷族长,所谓的水玉,指的其实是一种经过修炼後、能让肉体维持不老不死的灵魂哪......」
水玉不卑不亢的说著,就好像解释著天气变异般普通的常识:「我是玄真的灵魂,只要有我在,玄真就不会老、也不会死......」
淬洁如水的灵魂挥臂向躺在炎风怀里的萧玮,不可抗拒的引力立时托起少年浮至水玉身前。
「招魂──是天仙族不传的秘技。」他淡淡地说著:「因为危险性高,一不小心就会造成肉体与灵魂分离後永不复合的结果......」
小心地拥著少年苍白的身躯,像捧著失而复得的宝物。
「这种禁传禁用的法术,我却由於憎恨的缘故,偷偷地使用了它。一方面让灵魂回应你的需求;另一方面,流放我的肉体至混浊的人世,以应验我曾发下的咒誓......」
事情急转直下的太过匪夷所思了,以至於所有人都不发一语、屏息著,不可思议地看著漂浮於其上、拥著异界少年且自称为水玉的灵魂。
「以水玉之名低吟。」灵魂仰起头,对著不可见、不可知的神只唱著美丽的言语,曲调轻柔的像是和风拂过枝叶的声音。
「我乃玄真之魂,曾迷不知所往、长离殃而愁苦──如今魂欲归去,归於所属之地......」
随著吟念的话语,水玉开始放射出澄亮晶明的光芒,当光芒逐渐黯淡的同时,他也悄悄地透明、融化似的慢慢隐入萧玮的身躯里。
本应死去的少年睁开了眼睛,吐出了叹息般的气息,接续著水玉的语调,将整个招魂的咒语完尽。
「魂兮归来吧!水玉......归於我身......」
从他清淡的眼神及风般窈然的神情,所有的人都能清楚的辨识出,那异界来的少年已完完全全地蜕变成水玉了。
就像气球突然泄了气似的,水玉由漂浮在空中的状态中突然坠下,原本坐倒在地下的炎风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飞冲向前,接住了水玉,两人一起跌到在地上。
水玉回过神,有些讶异、有些茫然,他望著炎风,看见东方的窗口在他的脸上射入了今早第一道晨曦。
「东夷族长...不,应该称你为归墟之主了......」
水玉不太习惯被炎风抱著的姿势,尤其是在众人面前,他故作镇定的挣脱:「百年期限已至,契誓在太阳升起的一刻便失效了,我已不属於你...放开我......」
炎风却将水玉拥的更紧,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我不相信契誓了......这次,我要用手牢牢抓住你,不再让你逃离身边......」

第三十一章
「在短短不到一夜的时间里,我施用了离魂及雪窖冰天两大秘技,耗掉几乎全部的真气。在勉强开启时空异洞之後,我已竭尽所有的生命力!」
「为了能让枯竭的躯体休养生息,我让自己的元真回到呱呱坠地的状态,也就是婴儿时期,躲藏至人界号称最高的喜马拉雅山峰,在终年不融的冰雪之下,胎藏了九九八十一年的岁月之後,在十九年前回到人类居住的世界,寻到一个有缘的家庭寄居。」
短发模样的水玉趺坐在灵台大殿的中央,对著急欲了解当年情事的天仙族人,诉说百年前的那晚究竟发生了何事。除了掠过与炎风激情的情节之外,其馀的细节他都未曾隐瞒。
「那麽,数天前在流沙危野开启的时空异洞也是你安排的吗?」回雪问。
「因为无法预估届时究竟会有何事发生,所以我预先将时空异洞设定好,只要时间一到,无论身在何处,都会将我带回归墟。」
说到这里,水玉浮起愧疚的表情。
「万万没想到,在回复肉体精力的八十一年间,我失去了所有记忆,人界生活的十九年里也只是懵懵懂懂、早忘了关於归墟的一切;包括回雪你的事、以及与炎风定下的誓约......」
倚坐在水玉身边,一直紧紧握著不肯放手的炎风,由他掌中突然传过暖暖的热流,经由水玉的肌肤直达他的心底。他低下头,企图以淡漠来掩饰突如其来的面红耳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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