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看到我感叹得瞪大眼的表情吧,博雅忙说道:"这里前面就是皇宫了。"哦!我感觉自己这一次穿越真是没有白来。全身就像个气球一样,飘飘欲升。
呜呜--
忽然听到前方有笛声,眯眼向前望去,是一个也是穿便装的人。博雅掏出笛子,也和了起来。
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忘情地吹着笛。
虽然曲调不一样,但听得出两曲子交汇得很深。
就像两个孪生兄弟,就像冰山遇上雪水,就像炎日与烈火,就像......
这一刻的感觉,真是连我也说不出来。就连此时的夏风,也是一波一波地吹来。空气也似乎是有规律的一圈圈围在我们身旁。朱雀门上的瓦片,也轻轻地发出了颤动的声音。
寂静的天空上只回旋着两支笛子的声音,这声音清晰得仿佛就贴在耳边。我闭上双眼。
突然,声音变弱了一半。张眼一看,原来那个人放下了笛子。博雅也察觉了,他有些疑惑,但也放下笛子。
那个人哈哈一笑,转过身来,双眼精光闪闪,道:"与汝奏曲多首,获益良多,今天就此告别。吾已不再来了。"忽又转过身去。
"等等......"博雅追了上去,但那人的身影却一瞬间不见了。
"那这支笛......"博雅低下头,喃喃道。
我走到博雅旁,看着他手中的笛子,那笛末有两块细小的叶子,似乎拔不下来。透着月色,那两块叶子一块为红色,另一块为绿色。脑中忽然一个激灵,小说中的博雅好像有一支特厉害的笛子。
"叶二......"我叫出声,眼睛怔怔地看着笛子,著名的叶二居然就在我面前!
"什么?"博雅不解道。
"这支笛子叫叶二。"我拍了博雅的肩膀一下,向他笑道。
"叶二啊,好名字!"博雅可能又被我奇怪的举动吓了吓,不过还是对我笑了。
哇!月光均匀地洒在博雅面上,他面孔清晰的线条一下子尽收我眼底。哇,月光、叶二、源博雅,实在太棒了!
见我动也不动地盯着他,博雅的脸色有点红,他转过头,道:"回去吧。"
博雅坐在水池旁,看着里面自由自在在游的鱼。我把泡着的茶放到地上,对他道:"博雅,你觉得这个时代怎么样?"
博雅迟疑了一下,转过头道:"黑暗。表面好像人人过得很好,但内心却渐渐腐败。"
就只有这样?本想打探多一点行情的我只得暗暗流泪,坐在博雅旁。
"那萤的时代呢?"博雅看着我道,右手轻轻拿起一杯茶。
漂亮的黑色眸子,耿直得叫人赞叹的眼神......
我吞了吞口水,道:"我的时代,说起来那真不是一好美好的事。每个人都好像只为自己而活着,所以千方百计地伤害别人来保护自己。那个可恶的小泉纯一郎,又去拜靖国神社!所以引起了很大的民愤呢!"糟!净是说了一些博雅听不懂的话。我偷偷看了博雅一眼,他虽然露出轻松的笑容,但眼神却一片朦胧。我想起小说中博雅和晴明的官位好像都很高,便急忙道:"博雅,你做官这样久,会不会得罪什么人?"
明显地,博雅拿着杯子的手颤抖了一下,几滴茶水落到他的手上。我正心痛之际,他不露痕迹地举杯到唇边,轻吸了一口,道:"我不太懂得说话,所以较少和别人谈话。"
"不会啊!"我笑着双手搭着他的肩,道:"你只是不想说话而已嘛。平时你和晴明、和我都说了不少话呢!"
他似乎走了一下神,眼睛直直的盯着我。糟!我又做出了不应该做的行为了!我放开搭着他的肩的手,假装摸摸头发,笑道:"呵呵呵呵呵......"唉,连我本人也觉得很冷。
博雅只是笑了笑,又喝了一口茶。
不知是否我看错了,那黑色的眼眸中露出温柔的暖意。
夜已深,我却有点失眠。对今天的事不停地思考--
不对啊!博雅不像是会得罪别人的人,那么他为什么在我问他的时候反应那么大呢?奇怪。
我转了个身,闭上眼良久,最后还是再一次睁开,按捺不住地跳起来,步向长廊。
博雅的房间在不远处,很快就到。可是--门口却有一些鬼鬼祟祟的人影--
什么人?我不由得奇怪起来,一道亮晃晃的光刺了我的眼。眯眼望去,那是刀!而且还是十多把刀,每把刀柄上都有一只人手握着。难道说,这些人是刺客?!他们还要是来杀博雅的?!
一定要告诉给博雅才行!我悄身往回走,为今之计只有绕远一点到博雅的房间。
博雅--
我开始喘气。
博雅--
汗滴了下来,落到地板上。
博雅!
终于跑到博雅的房间了,只见门敞开着,放着一把筝,博雅坐在筝前。他一脸陶醉的看着皎洁的月光,完全没有发觉我就在旁边。他闭上眼,十指逸然在筝上飞舞着。
冰冷的月亮似乎也变得温暖了。
刺客们来了,就站在不远处,他们的手都举着刀。似乎很轻而易举,他们就能杀掉博雅。以多胜少,卑鄙!到底是谁这么恨?!
博雅浑然不知自己身处危险之中,曲子一波接着一波。曲子在我的身子中回荡着,头脑忽然变得空白了。
脸上凉凉的,是下雨吗?我伸手一摸自己的脸颊,尽是透明的液体。向刺客们望过去,他们不无一个都是泪流满面的。他们手中举着的刀被无力地放下。
曲子凄婉哀绝,揪人心脾。泪,看来是止不了。
刺客们慢慢向后退去,最后步出大门,消失在夜幕中。
筝声仍在响着,我看过去,不禁一惊,清晰的泪痕在博雅的脸上俨然留着。
我一直看着泪流不止的博雅,也不知过了多久,筝声停下了,博雅长长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头一转,看到了我。
看着面前的人,我笑了,任由不止的泪落下。
面对要杀自己的刺客,博雅浑不知觉,还弹起了筝,或许就因为这乐音,刺客才逃走了。博雅这是愚蠢吗?不,不是的。因为他对人与人之间的复杂关系如此淡漠,才能不仇恨别人,才有这种胸襟。对,这种宽容的胸襟!
博雅手拿一块洁白的手帕,轻轻拭去我脸上的泪,缓缓道:"不知你是否听见了,刚刚我弹奏的是《万秋乐》的第二帖和第三帖。"
我看着他淳朴的眼神,久久不能说话。
这事件过了大概一个星期,博雅仍平静的生活着。
"博雅是雅乐家?"我惊呼一声。
博雅点点头。
"那么说,你很擅长管手和弦乐?"
博雅又点点头。
"而且还十分精通?"
博雅迟疑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才子?!"我大叫一声,佩服地鞠了一躬。博雅有些焦急地摇摇头,正想开口拒绝,我拍着他的肩,开朗地笑着。他一脸无奈的看着我,对我的行为似乎已经有些习惯。
不过我还是提心吊胆,总害怕会有什么事再发生。
果然不出所料,几天后的一个深夜--
我睡意朦胧地起了身,寻找这时代的厕所。脚步浮浮地走在长廊上。一阵翻箱倒柜的噪音从旁边一个小房间传来,引起我的注意。这么晚了,博雅在找东西吗,还找得这么激烈,难不成是初恋女友的照片?
好奇心促使我从门缝中偷瞄进去,里面五个身穿黑衣的人正合力搬起一个又一个柜子,似乎想把东西搬出去。磕睡虫在那一刻仿佛全部走光,我差点要大叫起来,可双手却拼命的捂住自己的口。
有强盗!
找博雅!找博雅!
我偷偷摸摸地走到博雅的房间,从某一方面说,或许我会比较像小偷,但我没有时间去想这问题。连忙跪在博雅身旁,低头一看。此时的他正在熟睡,安稳的呼吸说明他睡得不错。多么优秀的一张脸啊......
正题!进入正题!
顾不了那么多了!我用双手拼命地把他摇醒,由于恐惧而呼吸声突然变粗。
他张开眼,一脸茫然地看着我。
我低声而急促道:"有强盗!有强盗!"
他脸色一变,骨碌地抓过旁边放着的长刀。
我拼命的摇头,拉住他的手,道:"不行,他们人数太多,我们寡不敌众。"
他低头想了想,走到墙边,掀起地板的木条。
原来,这地板下面居然有暗格,还能藏人!
他张张口,道:"下去吧。"我急忙跳下去,博雅也下来了,还顺手把洞口用木条封好。
这下面虽然不大,但却毫不憋闷,看来应该是做了很好的通气装置。
不一会儿,听到了密麻麻的脚步声。这些强盗居然这样肆无忌惮地走进来,真让人气愤!
接着又听到重重搬东西的声音,可恶啊!
几缕光从上面细细地射下来。
这时我才发现背上一阵温热,还有着均匀的呼吸气息喷到我头上。
扭头一看,原来我在博雅的怀中。似乎看到我看他,博雅对我笑了笑,露出一个"不用害怕"的眼神。
啊啊啊!不好!脸上一阵发烫,可肢体却一阵冰凉,我僵硬地立着。似乎感觉到博雅平静的心跳声,可我却突然心跳加速,瞳孔放大。瞳孔放大?
不知过了多久,光线消失了,脚步声也全部出去了,渐渐消失在远处。
等了一会儿,博雅才拿开木条,爬出暗格。室中空无一物,显得空旷。
查看了其它房间,也是一样。虽说这里不是我的家,但我还是觉得悲伤。看着博雅的表情,那夹杂着悲哀、痛苦、失落的酸涩味道涌上我的喉咙。
只有其中一间房剩下一把筝。博雅坐到筝前,悲痛道:"萤,现在我弹《万秋乐》的第四帖和第五帖。"语毕,他手指轻扬起来。
泪水从我们的脸上流下来,到了这个时代,我也不知落了多少泪。悲伤的事太多,总牵人肠肚。
恶念一生,其实这筝声,比之催泪弹什么的更有效。心情稍舒服了一点,可还是笑不出来。
筝声像有生命似的,惊动了这座宅邸。我仿佛听到屋顶上的瓦片掉到地上的声音。
除了悲伤,还是悲伤;
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除了凄楚,还是凄楚。
筝声在屋中窜来窜去,最后逃了出去。
曲终。博雅看着门外,地上有几个人影突地被拉长了。我不能相信地瞪大眼,门外俨然站着刚刚那五个强盗,旁边还全是被抢去的东西。他们脸上明显地流着泪,沉声道:"刚刚听到你弹的乐音,悲而可敬,我们恶心顿改。所盗之物全数奉还。"
放下了被抢去的东西,他们鞠了一躬,然后离去。
我盯着博明,心中五味交杂。他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或者他本人还不知道。倒是因为他有这种能力,在他身旁,恶终归善,丑终变美,渺小的人终有一天会成伟大的巨人!
又过了几天,博雅的宅邸回复了原貌。早上刚起来,就看见他站在水池边,颇有神采地看着池中鱼。
到了晌午,有人来拜访博雅,他们两人进入堂中。出于不便,我退了出去,但好奇心作祟,我偷拉开一道门缝,把耳贴在上面。
"咚"!
似乎是跪下的声音。
"源博雅大人!对不起!刺客事件和强盗事件都是我指使的!"那个跪下的人情绪激烈道。
什么?!是这人?!
我惊讶得耳朵离开了门,压住窜起的怒火,镇定了一下,这次换上眼,贴在门前,只见博雅扶起那人,一脸的无奈,但他又笑着说了什么。那人一听,像看到神一样露出兴奋之色,一股内疚之意也从眼底渗出。
我离开了门,走向水池。心里觉得很乱。便抱着腿蹲下来,看着水波,博雅的头忽然出现在水面上。
扭头一看,博雅笑着站到我背后。
"刚刚那人呢?"我蹲着道,脚上没有力,站不起来。
博雅也蹲了下来,道:"走了啦。"
"那人是?"
"你想知道?"
"不想。"
博雅对我的回答迟疑了一下,缓缓道:"每个人总难免避开那些与他擦身而过的事。"
当我还思考着这句话的含义时,博雅拉着我站了起来。
几天后,晴明回来了,我不得不告别博雅,回到晴明的宅邸。
回到晴明的宅邸后,几天都不见博雅。没办法,无聊的时候只能和晴明说话。但晴明这家伙总是爱理不理,仿佛世上最好的事情就是在月光下喝酒,弄得我好像疯子一样的老是在自言自语。
这天,晴明在前廊放上两只酒杯,盘腿而坐。
我走到他后面,因为我从不喝酒,那两只酒杯一定是因为有人要来,便问道:"有什么人要来吗?"
他没有回头,道:"你猜。"
"不猜。到底是谁?"我的耐性不好,真讨厌这个人跟我玩长久战。
晴明的声音忽然从后面的堂里传来:"不猜那就不好玩了。"
我一惊,忙转过身来,只见晴明头枕着右胳膊肘,横躺在地上。脸上尽是妖娆的笑容,唇边那一丝奇异的笑不知是什么意思。虽说他确是位美男子,没错,的确很美,但我不想再为了他而流血了。
我又转过身,发觉本应在前面的晴明不见了。
我指着他,手指早已气得颤抖,本想说句什么,忽然听到博雅道:"我进来了,晴明。"
果然,博雅正穿过如荒野一样的庭院,朝我们走来。看见我,他敦厚的笑了笑。我也朝他笑了笑。
"来,喝酒吧,博雅。"不知何时,晴明又盘腿坐在地上,用带有几分妖媚之气的眼瞅着我。
"好,喝酒。"博雅坐了下来,为两人斟酒。没办法,我也只好陪着坐下来。
几杯酒下肚,博雅道:"晴明,这次到高野和和尚谈了些什么?"
"这个嘛......"晴明挠挠头,望着博雅,"你是个好人,不过对这方面的事可能没多少兴趣吧?"
"你得先说什么事啊。"
"咒。"
"咒?!"博雅一副眉头深锁的样子。
"关于咒究竟为何,我突然想到了一种答案。"
"你想到了什么?"博雅的眉锁得更深了。
"这个嘛,比如,名,就是最短的咒。"晴明执着酒杯,缓缓送往嘴边。
"真不明白。"我嘟着嘴,看着两人。
"就像你是晴明,我是博雅这类的‘名'?"博雅看了我一眼,而后又看着晴明。
"正是。像山、海、树、草、虫子等,这样的名字也是咒的一种。"
"我不明白。"博雅叹了一口气,不过表情像是缓了很多。
"所谓咒,简而言之,就是束缚。"博雅妖魅般的笑着,放下洒杯。
"不懂啊。"我和博雅不约而同地说了出来。
"好吧,"晴明指着博雅,"你和我虽然同样是人,可你是受了‘博雅'这咒所束缚的人,"又指着我,"你是受了‘萤'这束缚的人......"
博雅一脸迷惑的样子,道:"如果我没有了名字,就是我这个人不在世上了吗?"
"不,你还存在,只是博雅消失了。"
"可博雅就是我啊。如果博雅消失了,岂不是我也消失了吗?"
晴明轻轻摇摇头,唇边的笑意没有减退。
"有些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即便是肉眼看不见的东西,也可用名字来束缚。"
博雅沉思了一下,似乎努力在想着什么。
晴明又道:"假定我拿了一块石头去砸死某个人,这块石头是石头,还是武器呢?"
博雅嘀咕了一下,道:"既是石头,又是武器吧。"
"就是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