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上仍旧静得很,大家只是互相看着,似乎是用眼神在交流。
"还在想什么?"我看着人,心里忍不住冒起火,"难道你们宁可把那些钱粮、物资用到战争上,也不救济自己国家的百姓么?"
"如果寒雾最终会与大魏开战的话,我们就不得不留一些准备。"吴公苍老的声音最先打破了僵局。
"开战?"我气得身体都有些颤抖,"大魏从来都没想过对寒雾开战,一直以来都是寒雾想要对大魏开战。如果说是以前,你们尚且有开战的资本,可如今,自己国家都贫乏若此。就算是以前的国力,我尚且不会同意战争,何况是现在?"
"太子殿下。"徐公冷冷地看着我,"你要明白,国家的事情不是靠你一个人决定,想让我们同意,就要给出点能让我们同意的理由。"
"太子殿下。"另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是管兵的刘公,"兵士们等那一天,已经很久了,我们为什么要放弃?这是军人的荣耀!"
"军人的荣耀?"我怒火直冒,"什么是军人的荣耀?侵占别人、欺辱别人,把一切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这也是荣耀么?睁开你们的眼,看看我们的百姓,他们在饥寒交迫中挣扎,你们还要谈什么军人的荣耀?"
刘公冷哼一声:"太子不是军人,自然不会明白。"
"我是军人,荣耀的事情我明白。"尚孝龙的声音响起,却很平静,"但我也认为,救济北方的百姓应该放到首位。至于,对寒雾开战的事情,我们可以接下来再考虑。"
被自己的爱将说辞,刘公也一时不言语了。
"国库已经不富裕了,往北方运送粮食、物资,可不是小数目。"徐公仍旧反驳着我。
"就因为剩的不多,才更应该放在最重要的东西上,难道徐老还想着为也许不会发生的战争做准备么?如果自己国家的国民安全都不能得到保证,还要想着去侵犯他国么?"
真的不明白这些人脑袋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侵占别人,欺侮别人,真的是一件那么快乐的事情的么?难道,自身的安乐、富足,不值得去争取么?
"老夫也是同意先解决北方的事情。"吴公开了口,"不过,从这运到北方去,路途遥远。臣怕的是,等物资到了,百姓也死伤过多了。"
吴公的话,让我沉默了。
"敢问刘公,北方地界有多少没受灾的城池?"
"大概只有三座吧。"刘公捋髯而思。
"那些城池可有储备?"
"有一些,不过是它们自己接下来几个月要用的。"
"现在管不了那些,先支援到其他受灾城。然后,从寒雾加紧把物资再运过去,这样时间差就会小很多。"
"这......"刘公转过头去,看了看其他人。
徐公沉默不语,想是默许了,而吴公则微笑着点了点头。
"既然,其他两位没有什么异议,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请皇上做决定吧!"
"既然众位爱卿也没有其他的建议,那就按照太子的方法办吧。快马给北方各城池送去旨意,互相救济。寒雾城这边,也要抓紧运送。吴老,这件事,就交给你全权负责了。"
"是,老臣遵旨。"
我心里暗暗吐出一口气,一块巨石终于落了地。
"至于对大魏开战的事情,先停一停吧,现在的寒雾即使有心也没力。众爱卿以为呢?"
"是,臣等遵旨。"
明非,不能急,什么事情都要一步步来,千万不要急噪!
"皇上,老臣有话要说!"徐公站了出来。
"哦?徐老有话请讲。"
"现在对大魏是否开战,的确是可以拖后考虑,因为我们实在没有实力。而老臣想问太子,当我们具备实力的时候,为什么会拦着?四个多月前,大魏正是疲于南疆战事的时候,而我们寒雾安定富足。太子似乎还欠我们一个迟来的理由。现在和将来的事有待商榷,可过去的事情,是不是应该告一段落?"
我心里暗自发恨,这个姓徐的老家伙,一定要跟我过不去么?只支持自己的外甥么?当初,我死命地让尚孝龙帮我拦着这边,只是一个借口而已。
"这......太子,那你就说来听听吧。"
我稳了稳心神:"既然徐老,还有大家都在等雾昭的解释,那今天我就跟大家做个完备的交代。"
我环顾四周,对上一双双想要探询的眼神,理了理烦乱的思绪。
"在南疆的那些日子,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如今,我也希望大家跟我一起思考:我们到底为了什么在战斗着?什么才是我们期望的?"
"恕臣等愚笨,还望太子解释。"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是在寻找一些东西,一些能让人安心的东西。作为我们当权者,是不是应该保护那些让大多数的人们都安心的东西呢?那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百姓们,他们期望的是什么?我想,永远不是送自己的丈夫、儿子,上战场,堆砌那累累白骨。他们想要的,无非是一生安定富足的生活。侵占、欺侮别人,能得到这些么?而当权的你们,一生追寻的安心的东西又是什么?显示着你们比别人要高贵,更能成为主宰么?"
"我们所做的也是想给百姓更好的生活。和大魏开战,是为了不再对它低头,不再受制于它。"徐老吹吹胡子。
"这只是你个人的想象!你又问过百姓们的意见么?更何况,大魏可曾有过欺压寒雾的行为,可曾藐视过我国的尊严,一切都是你的幻想!"
"你......你......"
徐老哆嗦着手指,说不出话来,只是恨恨地盯着我。而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陷入了沉思。
"呵呵......"尚孝龙很开心地笑了出来,"难得,徐老您也会被人抢白得说不出话来呀。"
"尚将军!"
"好了,徐老,都是过去的事了,再计较,它也不会有所改变。何况,太子殿下的话,也很引人深思,不是么?"
"哼!"
"既然这样,今天就散朝吧!"雾耀有几分疲惫地挥挥手,起身走了。
大臣们互相望了望,也离开了。三公看了看我,相对无言,也转身离开了,只剩下我和尚孝龙。
"谢谢你帮我说话。"
"真是漂亮啊!"尚孝龙一瞬不瞬地看着我,微微一笑,"以前到是没想到,你的眼睛是那么漂亮,尤其当你侃侃而谈的时候,眼神专注得充满了神采。"
尚孝龙抬起手,向我的眼睛抚来,却又在快要碰上的时候停了下来。
"是他让你改变的么?"
听出他话语中一丝凄苦的味道,我更加不知所措。
"呵......"尚孝龙苦笑了下,"对不起,臣冒犯了。"
说完,他便走出了大殿,只留下一个坚实的背影。
第三十五章 好友南来
出了朝堂,我一个人在皇宫内漫无目的地走。因为寒雾的寒冷,即使在皇宫里,最为点缀的东西也是皑皑白雪。枯败的枝条虽然有些颓废感,但偶尔冒出的小花骨朵,就更显出别样的生机。
寒雾的皇宫总是人很少,我闲逛了也有大半个时辰,却只看到过一两个宫女的身影。她们总是看到我,就羞涩的低下头去,然后默默地快速走掉。
我随意地四处看着,却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居然走到了梅妃的梅香殿。想到昨天梅妃追着雾耀跑出去时,对我有些责备的眼神,我心里就觉得抱歉。
走进殿内,发现正厅什么人都没有,我心里微微吃惊。我向内里走去,渐渐被两个人的谈话声引住心神,停下了脚步。
"那个笨蛋,还真在朝堂上说了呢?"是雾晨的声音。
"哦?说了什么?"是梅妃的声音。
"无非是什么百姓啊之类。哼,他也知道百姓么?那么当年他就不会......"
"够了,晨儿,不要再提以前的事情了。"
"要我忘记么?怎么可能?我可没有娘亲你那么大度。被人抢了丈夫,还要对她的儿子照顾有加。可那个儿子不但不知道感恩,居然还......"
"够了,晨儿,我都说了不要再说了。"
"不说就不说,您总是护着他,真不明白为什么。不过,娘亲,我不会放过他,永远不会,我要他付出代价!"
"你说什么混话?他是你弟弟!"
"弟弟?不,我没有弟弟,我恨不得他死!"
啪的一声脆响,想是雾晨挨了耳光。紧接着,她冲冲撞撞地从内里跑了出来,和我撞了个满怀。
"死奴......"她抬起头,看到是我,把后半句话吞进了肚子里。刀子一样的眼神穿透了我。
"晨儿。"梅妃也急急地追了出来。显然,虽打了女儿,却比挨打的人更加心疼。梅妃看到了我,也是一愣,显出几分局促不安。
"贱人!"愤恨地吐出这两个字,雾晨决然离去。
我脚下微微的虚飘,心理发慌。我一遍遍告诉自己,那是过去的事,是雾昭的事,不要在意。可是,心底却硬生生地疼。我忽然觉得好害怕,就好像失去了什么重要的记忆般,却在痛苦的带领下一点一点地复苏。嘴角微微发苦,我冲梅妃惨然地笑。
她开始,有些惊惶、无措,渐渐平静下来,走上前轻轻地把我抱在怀里:"昭儿,你别介意,晨儿她......只是还不能够接受。你知道的,她一直很爱尚将军。"
我的心忽地一跳,像压了一块巨石:"母妃,我......"
"别说,别说,我知道,我知道。母妃明白你,只是晨儿她还......哎,都是可怜的孩子。"
梅妃的怀抱很温暖,带来安心的感觉,让我的眼泪忍不住地流了出来。
"孩子,别哭,别哭......"
不知道为什么,每一次碰到和雾晨有关的事情,我就会忍不住地去在意。当看到她对我那样直白的恨,就会凄苦地想要大哭一场。
"母妃,我......我没事的,您别在意。您还是去看看晨姐吧。"
"那孩子,从来都只会使小性子,看她做什么?难得你来看我,跟母妃进去,咱们说说话。"
"不......不了,我想起,父皇还要我去见他呢!我先走了,母妃您多注意身体。"
我仿佛逃离一般地出了梅香殿,心痛的感觉却一直挥之不去。
跌跌撞撞回了昭日殿,却发现另一个早已等候在那里的身影。
"夕姐,你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从你回来,只在宴会上匆忙见了下,也没好好说说话。早上我就来了,却是把你要上早朝给忘记了,都等了你这大半天了。怎么?朝上有重要的事情商量?一直到这个时候?"
"哦,没,没啥重要的。"不知道为什么,虽然雾夕对我一直是亲切和善的,可是总让我觉得假,"是去母妃那里坐了坐。"
"恩,你是该去多看看梅姨,这一年,她可时刻都惦记着你呢!"
"是呀,我也很惦记母妃。"
我在一旁坐下,不知道该说什么。雾夕一时间似乎也找不到话题,两人只得干干地喝茶。
"昭弟在大魏这段日子可还好?没有什么人难为你吧?"
"多谢夕姐关系,我还好。在魏王府,我好歹也是个副总管,不会有人难为我的。"
"那就好,我啊,一直担心你会吃亏。"
"吃亏?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赵恒他......"
雾夕猛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小心翼翼地看了看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好象没跟夕姐提过赵恒。"
"啊,是尚将军说的,说你最初去大魏的时候,是潜伏进他府里的。"
这个理由,的确说得过去,雾昭最初在赵恒府上,应该也不是秘密。可是,雾夕躲躲闪闪的眼神让我不得不起疑。
"你一上午也累了吧,就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好,我送送夕姐。"
"不用了,歇着吧,我走了。"
几乎是急切的,雾夕出了雾昭殿。
想起一路上的刺客,想起火红的金凤鸟。尽管雾晨对我恨之入骨,尽管雾夕对我亲切有加,可几乎是本能的,我将凶手定在了雾夕的身上。这个女人,总是在亲切的外表下,让我体会到如冰般的寒冷。而雾晨,总是让我在充满恨意的眼神中,体会到无比的心酸。
脑袋有些发僵了,我躺在床上休息,没过多久,脑袋就沉重得没了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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晴朗的夏日,日头却很温和。荷花池子里,一朵朵娇媚的仙子舒展着腰枝。一个十六、七岁左右的男孩子,倚靠着亭柱,眼睛懒散地流连在花朵上,却又像提不起丝毫的兴致。
孩子的脸细腻得像白玉,小鼻子直挺地显出几分骄傲,眼睛更是狭长而充满魅力的。
"原来你在这儿。"一个看上去大了一些的女孩子跑了来,拍拍男孩子的头,"要姐姐好找。"
男孩子看到女儿,眼睛里就突然地充满了神采,"这里有蓝蓝的天,有和煦的风,还有这些娇媚的花。待在这儿,心情就会觉得很清凉。"
"你啊,从小就不喜欢热闹,就爱到这人少的地儿,还总是找些一套套的理由。"女孩子鼻子皱了皱,更显得几分俏皮可爱。
"姐姐找我有事?"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找人说说话。"
"哦?说什么?"
"说......说......"女孩子忽然变得吞吞吐吐起来,小脸也微微泛起红晕,"我今天,在后花园看到他了。娘在园子里摆了些酒菜,和他聊着,本来我想上前和他一起聊的,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我没敢,只能远远看着他。"
男孩子的眼光一暗,脸上却仍旧微笑着:"姐姐,你何曾怕过什么?怎么独独就怕了他。"
"你不懂的。"女孩子的眼睛变得清冽起来,"他,不一样的。"
男孩子微微低下头,脸上的笑容已经不见了,可是女孩子并没有注意到,仍旧仿佛在追忆着什么的样子。
"他......哪有什么不一样,还不是一个鼻子俩眼睛。"
"呵呵,你没经历过感情,怎么会懂得。"女孩子拍拍男孩子的脑袋,"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就会觉得他是独一无二的,和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不一样,是独特的。何况,他真的很棒。那么年轻,就军功显赫,长得也......"女孩不好意思的笑了,"他人很温柔的,也很有才学,比你的才学一点不差呢。哦不,可能比你还强上许多,毕竟他长你四、五岁呢。"
男孩子皱了皱眉头,转过身去,避开了女孩拍着头的手,也避开了女孩述说恋人时那憧憬的眼神。女孩没有看到,那双背对着她的眼睛里有着那么多的悲伤。
我睁开眼,看了看四周繁复的围帐,确定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一个梦。只是,那个梦是如此的真切,真切到让我觉得是一种亲身经历。
我晃了晃头。最近真的是乱极了,连梦与现实都有些分不清楚了。
我坐起身,拉开围帐,却看到一张很是熟悉,又似乎没有太多的印象的脸。我笑笑,苍寿的易容术还真是用处颇多。
"你怎么来了?"
"有人不放心你,要我来当保镖。"
"这是我自己的国家,哪还需要保镖?"
"就因为是你自己的国家,才需要。难道你不明白,皇权有多么的诱人,有多少人希望你出门就横死。"